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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瘦得像山羊」这句形容实在不太厚道,但贝琪.毕多本人确实如同幽魂般娇小瘦削,有着棕色大眼,以及格外粉润的嘴唇。

  正如米克太太所说,她算不上美人,不过光滑的皮肤与青春洋溢的活力使得她容光焕发。

  而且五官怎么看都觉得眼熟。

  她驼着背,紧咬下唇。「探长,有人拿砷毒要害死萨克维先生,这是真的吗?」

  「是的。」

  她眼神变得空虚。「我以为──知道他被人谋杀之后,我以为一定是他哥哥。可是砷毒的话,就会是屋里的人了,对吧?」

  「很有可能。」

  「为什么?」她的语气如此轻柔,彷佛是在自问。「他人那么好。」

  「他有多好?」

  她望向装饰在炉架上的几张明信片,深色木架看来是从别处拆下来的东西。毕多家的老旧小屋与摩登豪华的柯里之屋可说是天壤之别,天花板低到崔德斯差点站不直,被烟熏黑的墙面没开多少窗户,导致整间房子笼罩在阴影之中。

  「萨克维先生和我说话。」她又像在自言自语了。「只有他这么做,其他人只会叫我做这做那。」

  「年轻女仆应该没有机会和主人交谈。妳和萨克维先生怎么会如此融洽?」

  「有一次我在海边的小径遇到他。某个星期日下午,我出门散步,他也一样。我看到他,说抱歉挡了他的路。他说年轻小姐永远不用为自己做的事情道歉。然后我说我是他家的仆役,要是柯尼许太太知道我和他说话,会剥了我的皮。」

  「他哈哈大笑,教我别管柯尼许太太。然后问我要不要陪他走一段路,和他说说我自己的事。」

  随和的态度及友善的好奇心,一定对这个女孩意义重大。「妳和他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他问我从哪来,我有多喜欢柯里之屋,其他人对我好不好。我回答约克郡。是的,先生。是的,先生。他又说如果我太紧张,不用回话也没关系。」

  「妳想你们走了多远?」

  「一哩路,可能再多一点点吧。」

  根据当地地势和他们的速度,大概是二十五分钟的路程。「所以后来妳什么都没说?」

  「是的。可是两天后,我正在书房里撢灰尘,他进来拿文件,撞见我手中拿着一本书,我以为他会气我乱摸他的东西,但他只是问这是什么书。我说是介绍日本的书。他问我喜不喜欢。」她幽幽叹息。「我们就这样聊了起来。」

  「一直都是他问妳答吗?」

  「他也让我问一些问题。比如说他是不是看完了屋里所有的书,他有没有摸过电器开关,他是否记得女王登基前的事情。」

  「妳问什么他都会回答吗?」

  「不一定。他没有回答为什么要去伦敦。」

  崔德斯竖起耳朵。「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你们怎么聊到的?」

  「那是我到柯里之屋工作的第四个礼拜。柯尼许太太要我再扫一次二楼起居室,说前一次没有扫干净。这时候萨克维先生进房,问我为什么如此沮丧。我解释原因,他说他觉得房里够整洁了。我说这是很吊诡的状况──」她小心翼翼、沾沾自喜地念出这个词。「──他觉得够好的程度还入不了柯尼许太太的眼。他笑着说管家自然比屋主还专精居家清洁,我应该要听她的。不过他那天要去伦敦,他问我要不要帮我买什么东西,提振我清扫起居室两回的精神。」

  「我说我什么都买不起,他说就当作是礼物。所以我说之前经过伦敦的时候,还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市,我想要漂亮的明信片──这样我至少看过一个好看的地方。他带了半打明信片回来,真的很漂亮。」

  崔德斯往炉架瞥了一眼。「是那些吗?」

  「是的,探长。」

  崔德斯走到壁炉前,打量那些明信片。每张的四角都留着图钉的小洞。「妳把这些贴在柯里之屋的房间墙上吗?」

  「是的,探长。」

  「萨克维先生也有帮其他人带东西回来吗?」

  「应该没有。他叫我别和其他人讲,不然他们都会要他帮忙买东西。」

  「妳想他为什么会为妳做这件事?」

  女孩脸红了。「他说因为他是以个人身分与我相处。对其他人而言,他只是屋主,是他们服务、领薪水的对象。」

  「他还有帮妳带其他东西吗?」

  贝琪.毕多嘟起嘴。「没有。下回他出门前有问我想要什么,可是他最后没去成──他胃痛了一整天。再下一次他是出门了,但他说因为肚子痛得厉害,他不得不在艾希特下车过夜。」

  她倒抽一口气。「你们该不会以为那些胃痛发作──不是说砷毒症状和严重肠胃问题很像吗?」

  「妳的意思是那几次发作都是米克太太来之前的事情吗?」崔德斯已经知道答案了;因此他才没有逮捕米克太太。

  「当然了。」贝琪.毕多再次倒抽一口气。「老天爷啊!我发誓那天晚上我病得像条狗。探长,你想我是不是也中毒了?」

  崔德斯挺直背脊。「萨克维先生和仆役吃同样的食物吗?」

  「没有。我们的餐点都是分开烹煮,在不同的地方吃。等等──」她想了想。「那时候我们还在吃酒吧的菜肴。那个礼拜村里举办婚礼,佩格太太也去帮忙煮菜了。我想柯里之屋的每个人吃了一个礼拜同样的菜色,冷汤、鱼肉派、烫牛肉。」

  佩格太太是土生土长的史坦威莫特人。无论怎么看,她和萨克维先生都没有半点交集。

  「那天还有谁不舒服吗?」

  「不,只有我。」

  「有什么东西是只有妳和萨克维先生吃过的吗?」

  她犹豫了下。

  「是什么?」

  「那天他离家前心情很好。我搬了一桶煤炭进屋,他发现我的手指冻僵了──柯尼许太太叫我去婚礼上帮忙,回柯里之屋路上我淋了雨。于是他问我要不要喝点威士忌暖暖身子。」

  崔德斯挑眉。「柯尼许太太一直在找那瓶威士忌,自从萨克维先生死后就不见踪影。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是妳拿走了吗?」

  贝琪.毕多拥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的直率眼神,她凝视崔德斯好一会,低下头。

  「我就当作是肯定的回复。妳还有喝过吗?」

  「不!我根本不喜欢威士忌。」

  「那妳为什么要拿?」

  「因为──因为他那天对我真的很好,我想留一样东西来缅怀他。」

  「他对妳不是一直都很好吗?」

  「是的,但是之后我很少见到他。」

  「为什么?」

  贝琪.毕多连连摇头,脸一路红到耳根。

  「这是谋杀案件调查,毕多小姐。请回答我的问题。」

  「可是这是……私事。」

  「许多谋杀案都是源自人们私底下做的事情。」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没做,这真的是……私事。」

  她似乎打算隐瞒到底。崔德斯先提出下一个问题。「那天早上,妳端可可亚给萨克维先生,发现他意识不清,为什么没有拉开窗帘?」

  「这和整件事情有关吗?」

  「所以妳真的没有拉开窗帘?」

  「应该没有吧。」

  「依照一般状况,当他躺在床上时,妳其实是不该接近他的。但妳的证词却说妳是这么做的。」

  「我没有做坏事。在柯里之屋的头几个礼拜,我不断和他在屋里巧遇。我认定我们是朋友,那时候我好久没见到他了,我想──我想握着他的手摇晃一下。早晨的惊喜。一般人去找朋友,发现对方还在睡觉时也会这么做吧。」

  「所以妳和萨克维先生之间并无苟且之事啰?」

  「没有!这样太──他比我爸爸还老,而我爸爸已经很老了!」

  她的讶异看起来是真的。「屋里有任何人认为妳与萨克维先生的关系不单纯吗?」

  女孩缩成一团。「什么?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想?」

  「因为屋主通常不会和年轻女仆发展出友谊。」

  「可是你为什么要问──你觉得这和萨克维先生的案子有关?」

  「如果仆役中有人觉得妳与萨克维先生私通,可能会引发许多事情。那个人或许会为妳感到愤慨,觉得妳被占便宜了。又或者那个人是为自己感到愤慨──或许她认为萨克维先生与她情投意合。钱财也是一个动机。那个人或许觉得自己是萨克维先生遗嘱的最大受益者──不希望他与其他人太过接近。妳懂我的意思吗?」

  「我──应该吧。」

  「那么请妳告诉我谁可能有嫌疑呢?」

  她的手指纠缠扭动。「那个人会变成嫌犯吗?」

  「没有明显动机,柯里之屋里又没多少人,每个人已经是嫌犯了。毕多小姐,妳只是协助我们缩小范围。」

  「那我想说出来应该没关系吧。」她有些犹豫。「我想这样不会让他成为嫌犯吧。」

  他。「是汤米.唐恩吗?」

  「汤米?」她笑出声来。「就算我摔下悬崖,汤米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我知道当柯里之屋终于多了一名年轻仆役,他一开始是欣然接受的。他的态度为什么变了?」

  「去问他啊。」贝琪眼中闪过一丝兴味和得意。

  「问了,他拒绝回答。或许妳可以帮他一把──告诉我可以排除他嫌疑的原因。」

  这话其实不太对。就算汤米.唐恩对贝琪的反感与她和萨克维的情谊无关,他依然可能是雪瑞登夫妇的内应(虽然可能性不高)。

  「除非你发誓不会告诉别人。」

  「前提是这与案情无关。」

  「这件事和任何事情都无关。我出门散步的时候逮到汤米和维克斯先生在一起,他是柏顿十字村的教堂司事。」她的脸色变得凝重。「你真的真的不能告诉任何人,探长。我和汤米开玩笑,说我不太会保密。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他吓坏了。他以为我那么大嘴巴,真是气人。不过他一定是急疯了──他没别的地方可去,维克斯先生家里还有小孩要养。他不相信我会守住他的秘密。」

  崔德斯对男人之间的那档子事不太懂,但他很清楚事迹败露的下场。「我会帮他保密的。」

  「探长,谢谢你。」贝琪.毕多柔声道。

  崔德斯沉默片刻,两人静静坐着,几乎就像是一对朋友,他喝着微温的茶,她小口小口啃着看起来硬如石块的饼干。

  「所以是霍吉斯先生察觉到妳和萨克维先生格外亲近?」

  女孩点点头。「我严重胃痛的隔天,霍吉斯先生问我是不是偷喝了萨克维先生的威士忌。我问他是要把我当贼抓起来吗,他说萨克维先生勤于保养身体,每次只会啜饮少许,但酒瓶里少了两倍分量──只有我进过他房间。」

  「所以我向他承认我喝过,不过是萨克维先生让我喝的,要是拒绝就太失礼了。霍吉斯先生骂了几句,说绅士与老实的村民不一样。不能把他们的话当真,我要留神一点。」

  她别开脸。崔德斯突然领悟到她为何格外眼熟──他在柯里之屋看过柯尼许太太年轻时的照片。从某些角度来看,贝琪与她十分相像。

  他原本以为柯尼许太太可能是遭到疏远的情人、愤怒的旁观者、意图牟利的内应。但其实她只是深深关切自己的亲人,这点带来了新的可能性。

  「妳离开时,柯尼许太太说妳带走仆役的合照作为纪念。」

  「我没有主动辞职,是柯尼许太太把我遣走──说我惹人厌烦,又是昏倒又是哭闹。」她抿紧嘴唇。「或许真的是这样吧。可是我没有拿那张照片──我想记住的只有萨克维先生,他又不在照片里。我回到家以后,在行李箱里找到那张照片。」

  这项矛盾之处使得崔德斯心跳加速:把贝琪赶回数百哩之外──顺便送走她唯一的照片──是为了阻止旁人怀疑两人之间的血缘关系。「我想看看那张照片,也要请妳将那瓶威士忌交给我。」

  贝琪.毕多暂时离席,带回两样物品。

  崔德斯细细打量酒瓶,里头还装着两吋高的酒液。他想到贝琪.毕多可以倒掉原本的内容物,换成别的东西。不过就着瓶口一闻便能判断瓶内的琥珀色液体并非廉价的掺水酒,而是高级的苏格兰威士忌。

  他的注意力转向那张照片。柯尼许太太和贝琪.毕多的面容不太相似,但崔德斯还是请贝琪.毕多找来她的双亲。

  毕多先生曾是猎场管理员,因为关节炎无法继续工作,他的年纪确实不像是会有这么年轻的独生女。他的妻子身材宽厚,说不定比他还老。贝琪.毕多关门离开,踏着吱嘎作响的楼板远去。

  崔德斯等到她走远才开口:「毕多先生,毕多太太,接下来我要提出极度唐突的问题,还请两位恕我无礼。」

  夫妇互看一眼。

  「探长,是什么问题呢?」毕多太太的嗓音听起来像是很少说话,宛如被逼迫运转的生锈齿轮。

  「我得询问两位真的是贝琪的亲生父母吗?」

  毕多夫妇又互看一眼。毕多太太在围裙上擦手。「探长,你为什么要问呢?」

  「我正在调查谋杀案,所有的嫌犯都缺少实际的动机,因此我得查清楚涉案人士之间可能的关联。若是你们顾忌这项讯息可能会害某人惹上麻烦,请这样想吧──向我隐瞒必要情报或许会导致无辜者遭到起诉。」

  毕多先生按住妻子的手。毕多太太瞥了丈夫一眼,转头直视崔德斯的双眼。「我们在贝琪出生那天带她回来,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子养大。」

  崔德斯这才知道自己一直憋着气。「柯里之屋的柯尼许太太是贝琪的生母吗?」

  毕多太太点头。

  「感谢两位愿意信任我。」崔德斯点头致意。「我会尽全力不让这件事公诸于世。」

  □

  头号嫌犯终于浮上台面,崔德斯的内心有些动摇,但这样的情节相当合理。霍吉斯先生一定是向柯尼许太太报告主人与贝琪.毕多超乎常理的亲近模样。柯尼许太太越来越关切女儿和萨克维先生的关系。在这个善感的年纪,她自己也曾被男人占过便宜,对方拒绝娶她,也不愿照顾他们的孩子──可能是某个低级的雇主──她一心期盼孩子不会落入同样的遭遇。

  贝琪.毕多回到客厅。崔德斯请她过来一趟──他还要厘清最后一个问题。不过光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听见一切。怎么会?要是她绕回来偷听,地板一定会响个不停。

  彷佛是听到他心里的疑问,她指向他背后。他转过头,看到一扇半开着的小窗户──原来她是从外头偷听。

  「柯尼许太太不会是我母亲。」她的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她根本就不喜欢我。」

  「我无法评论她的情感,但她对于妳抱持着极大的责任感,这点绝对不会错。」

  「足以杀死没有做错任何事的萨克维先生吗?不可能。」

  「就算对萨克维先生下毒的人是她,她也不会是第一个因为看透他的手脚而心生杀意的人。」

  「她能看透什么?」

  崔德斯想不出更好的引导句子。「或许妳不知道,但她目睹了导致萨克维先生不再与妳巧遇的事件。」

  贝琪.毕多斜眼瞪他。「太荒谬了。」

  「是吗?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我无从判断。」

  「什么都没有发生,完全没有。」

  「看在柯尼许太太眼中或许不是完全没有。」

  贝琪.毕多双手一摊。「那好,我就说了。萨克维先生和我闹肚子之后,过了几天,我──我月事来了,身体很不舒服,几乎站不住,可是柯尼许太太说这不是借口──屋里其他女性也不会为了这种小事就卧床休息。」

  「萨克维先生看到我痛苦的模样,非常担心。他以为我吃了什么有问题的东西。于是我说了实话,和他说只是月事。」

  崔德斯希望自己说话不会打结──他尴尬得满脸通红。「就这样?」

  「就这样。妈妈──我真正的妈妈,不是柯尼许太太──总说男人讨厌女人提起她们的月事。我觉得太好笑了。他们不是也爱说自己哪里痛、哪里不舒服吗?干嘛这么小气,不给我们一点抱怨的权利?可是妈妈说得对,萨克维先生和我之间的一切就这样结束了。」贝琪.毕多的双眼失去光彩。「我猜他从一开始就不想当我的朋友。」

  □

  夏洛特戴着黑色小羊皮手套,揪着黑色手帕,提醒自己得要给人脆弱悲凉的印象。她不能东张西望,检视克拉里奇饭店大厅里的客人──寡妇的面纱模糊了她的面容,但无法完全掩饰她肩膀的动向或是脑袋的角度。

  她悄悄望向正门,眼角余光朝阶梯移动。或许现在她该举起手帕,假装无助地拭泪。甚至是──

  「亲爱的夫人,向妳致上哀悼。」

  她的心脏狠狠一震──英古兰爵爷就这样冒出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他勾起一边嘴角。她的心脏再次一震,她记不得上回他是什么时候对她微笑──或是半个微笑。「我想妳很乐意见到我,毕竟妳总是想引我上钩。」

  「是的,在我闲到没事做的时候。」

  他坐上她正坐着的长椅,那半个微笑消失了,不过没有换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臭脸。真是稀奇又费解──此时此刻,他竟然没有对她极度不满。

  「妳如此擅长摧毁男性信心,让他们缩回坚固的壳内,我真是讶异妳竟能得到那么多男士的求婚。」

  她在社交季的成果确实丰硕,包括他的兄长班克罗夫特爵爷,那可是她最心动的求婚。

  「都是因为我的低胸礼服──只要绅士盯着我的胸口,他们就听不见我说的半句话。我强烈相信要是树干上突然长出胸脯,它们很快就能戴上婚戒。」

  他轻笑几声。

  她的神经一阵刺痛。

  诚如华生太太所言,某些男性就是拥有如此庞大的影响力。但夏洛特正在执行监视任务,得努力抗拒这份冲击──或者是至少在维持专注力的前提下与他对答。「所以说你来这里做什么呢?」

  他轻轻吐了口气。「夏洛特,妳确实多才多艺,就只是缺了点历练。要猜出妳会在克拉里奇饭店埋伏,看能不能等到那位马伯顿太太实在是太容易了。」

  他是来阻挠,还是来……「你可别说是来陪我的。」

  「比起出事后救妳脱身,这轻松多了。」

  她思考是否该拒绝他,但他说得对,她确实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既然他想费神确保她平安无虞,那她宁可让他坐在身旁,而不是藏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

  她抚平手套的绉褶。「我不会待太久,等会还有客户要见呢。」

  「希望没有比这个案子这么麻烦。」

  「别这么扫兴。我和华生太太已经联手赚了五镑──接下来的两个礼拜已经排满客户了。」

  五镑!光想就乐得她头昏眼花。

  然而他没有放弃本能般的嘲讽。「我想她很快就会为了利益剥削妳的脑力。」

  她隔着面纱凝视他。「爵爷大人,你是怎么了?你通常不会对人如此尖酸,特别是认识不深的对象。」

  「夏洛特,只要那些人没有掌握着妳的命脉,我绝对能够厚道许多。我还是觉得──」

  但她已经没在听他说话。

  「怎么了?」他柔声询问,握住她的双手,让路人以为两人正在深谈,痛失丈夫的年轻寡妇,以及努力安慰她的殷勤朋友。

  「你有没有看到身穿华丽金色背心的男子?」她歪歪脑袋,指示方向。「我见过他。」

  英古兰爵爷瞄向那人。「他是谁?」

  「第一次踏进华生太太家时,她让另一个年轻女子进门,以为她就是我。那名访客原来有其他盘算,竟宣称她是华生太太不存在的女儿。」

  「然后呢?」

  「她有同伙,一名年轻男子。」夏洛特再次偷瞄金色背心男子。「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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