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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记忆问题

  午后的阳光使克莱莉醒过来,一道白光直射在她的脸上,连她眼皮底下都变成温暖的粉红色。她不安地蠕动一下,然后小心睁开眼睛。

  她的热度已经消退,骨头融化断裂的感觉也不见了。她坐起身,好奇地环视四周。她一定是在阿玛提丝的客房内──很小,白漆墙,床上盖着一条碎布织成的毯子,蕾丝窗帘遮住圆窗,周边透进环形的光线。她缓缓坐直身子,以为会有晕眩的感觉,但是什么都没有,她感觉非常健康,休息充分。她下床后看看自己身上,有人帮她换上了一套浆过的白睡衣,不过已经被她睡皱了,而且有点大,袖子长过指尖的样子很滑稽。

  她走到圆窗前往外瞄。一边山丘上是层层愚叠暗黄色石头房子,屋顶好像用铜瓦盖的。这座房子一边背对着运河,有个充满金褐色秋意的小花园,还有靠屋而搭的棚架,上面只剩下一朵玫瑰,花瓣已经发黄松垂。

  有人在转动门把,克莱莉连忙爬回床上,阿玛提丝走进来,双手拿着一个托盘。看见克莱莉醒了,她扬起眉毛,但是没有说话。

  「路克在哪里?」克莱莉问道,一面把毯子拉上来盖住身子。

  阿玛提丝将托盘放到床边的桌子上,盘上放着一个装着热东西的杯子,还有几片涂了奶油的面包。「妳应该吃点东西,」她说道,「感觉就会好一点。」

  「我觉得很好,」克莱莉说道,「路克呢?」

  桌子后面有一张高背椅,阿玛提丝坐上去,双手放在腿上,然后静静看着克莱莉。在阳光下,克莱莉比较能看清楚她脸上的皱纹──她看起来比克莱莉的母亲大许多岁,不过她们年龄应该不可能有太大差距。她的褐发间杂着白发,眼圈暗红,彷彿哭过似的。「他不在这里。」

  「不在这里是说他在转角的小店买半打健怡可乐或者甜甜圈,还是指……」

  「他在这里陪了妳一个晚上,今天天亮就离开了。至于要去哪里,他并没有说。」阿玛提丝的语气干涩,克莱莉要不是心情凄惨的话,或许还会觉得很有意思,因为那使她的声音更像路克。「以前他住在这里的时候,在他离开伊德瑞斯之前,在他……变身……之后,他带领一群狼人住在布洛斯林森林里。他说要回去找他们,但是没有说为什么,也没说要待多久──只说几天后回来。」

  「他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我要在这里等他吗?」

  「呃,他不可能带妳一起走,不是吗?」阿玛提丝问道。「而且妳这样要回家也不容易。妳到这里来已经违反了『律法』,『政委会』不会不管,也不会那么宽大就放妳走。」

  「我不要回家。」克莱莉试着振作起精神。「我到这里来是要……见一个人。我有事情要办。」

  「路克告诉我了。」阿玛提丝说道。「听我的劝──只有拉格诺‧费尔想让人找到的时候妳才能找到他。」

  「可是──」

  「克萝莉莎,」阿玛提丝打量着她,「我们随时都可能遭到华伦泰攻击,几乎所有的闇影猎人都跑到伊德瑞斯城来了,要待在防护罩里面。对妳而言,待在艾岚坎迪也是最安全的。」

  克莱莉僵坐在那里。平心而论,阿玛提丝的话很有道理,但她心里的小声音仍在尖叫着说她不能等。她必须赶快去找拉格诺‧费尔,她必须赶快救妈妈,她必须赶快动身。她勉强镇定下来,尽量用不经意的口气说话。「路克从来没告诉我他有姊姊。」

  「是呀,」阿玛提丝说道,「他不会说的。我们并不──亲近。」

  「路克说妳的姓是海隆戴尔,」克莱莉说道,「可是审问官也姓这个,对吧?」

  「对。」阿玛提丝说道,她的脸色紧绷,似乎这个话令她感觉痛苦。「她是我的婆婆。」

  关于审问官,路克是怎么说的?他说她有一个儿子,娶了一个「家世不好」的女人。「妳跟史蒂芬‧海隆戴尔结过婚?」

  阿玛提丝讶然。「妳知道他的名字?」

  「我知道──路克跟我说过──但我以为他的妻子死了。我以为因为如此审问官才会那么──」可怕,她想这么说,但又似乎太残忍了。「心怀怨愤。」她终于说道。

  阿玛提丝伸手去拿刚才拿来的杯子,她的手有一点抖。「没错,她死了,自杀的。那是席琳──史蒂芬的第二任妻子。我是第一任。」

  「你们离婚了?」

  「差不多吧。」阿玛提丝将杯子塞给克莱莉。「克莱莉,把这个喝了。妳的肚子里得塞点东西才行。」

  克莱莉心不在焉地接过杯子喝一大口,里面的东西很浓很咸──不是茶,她想着,是汤。「好吧,」她说道,「为什么呢?」

  阿玛提丝凝望着远方。「路克──碰上那件事之后,华伦泰需要一个新副手,他就选中了史蒂芬──我们那时候刚加入『圆环会』。他选上史蒂芬以后,认为也许有一点不太好的是,他的亲信的妻子如果有一个弟弟是……」

  「狼人。」

  「他是用另外一个字眼。」阿玛提丝语带怨气。「他劝史蒂芬宣称我们的婚姻无效,并且帮他另外找了一个妻子,是华伦泰亲自为他挑的。席琳非常年轻──非常听话。」

  「太可怕了。」

  阿玛提丝冷笑着摇头。「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史蒂芬很好心,我想是吧──他把这个房子给我,自己搬回去跟父母与席琳住在一起。我从那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他。当然啦,我也离开了『圆环会』,他们也不想再要我。其他只有一个人还是会来看我,就是乔瑟琳。她甚至还告诉我她去见路克……」她把斑白的头发塞到耳后。「我在史蒂芬死后几天才听说事情经过。还有席琳──我那时本来很恨她,但是也为她感到遗憾。他们说她是割腕──弄得到处都是血──」她深吸一口气。「后来我在史蒂芬的丧礼上看到伊穆珍,他们把史蒂芬葬在海隆戴尔的家族陵墓里。伊穆珍似乎认不得我了。后来没多久『政委会』就让她担任审问官,大概他们觉得不会有别人比她更一心想追捕『圆环会』的余党了──而他们没有看错。如果她能用他们的血将她对史蒂芬的记忆洗掉,她绝对会那么做的。」

  克莱莉想起审问官冰冷的眼睛以及酷狠的瞇眼瞪视,心里努力想要同情她。「我想那使她变疯了,」她说道,「真的疯了。她对我好凶──但尤其是对杰斯,一副想置他于死地的样子。」

  「那也有道理,」阿玛提丝说道,「妳长得像妳妈妈,而且是由妳妈妈带大的,但妳哥哥──」她将头偏向一边,「他是不是很像华伦泰,就跟妳像乔瑟琳一样?」

  「不像,」克莱莉说道,「杰斯谁都不像。」想到杰斯,她不由全身微颤。「他也在艾岚坎迪,」她不自主地把心里的念头说了出来,「如果我能见他──」

  「不行。」阿玛提丝粗声说道。「妳不能离开这个屋子,谁都不能见,而且绝对不能见妳哥哥。」

  「不能离开屋子?」克莱莉骇然。「妳是说我被困在这里了?像囚犯一样?」

  「只有一两天而已。」阿玛提丝提醒着她。「再说,妳的身体还没好,需要休息。那个湖水差一点害死妳。」

  「可是杰斯──」

  「他是莱特伍家的人,妳不能去那里。他们一见到妳就会告诉『政委会』,那时候违反『律法』的就不只妳一个了,还有路克。」

  但是莱特伍家的人不会对『政委会』出卖我的。他们不会做那种事──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克莱莉不可能让阿玛提丝相信她十五年前认识的莱特伍夫妇已经不存在了,她不会相信罗伯与玛蕾西不再是盲目的信徒。这个女人虽然是路克的姊姊,对克莱莉来说却仍是一个陌生人,她对路克也几乎像陌生人一样。他有十六年没有见过她──从未提过有她这么一个人。克莱莉往后靠到枕头上,假装有一点疲倦。「妳说得对,」克莱莉说道,「我觉得不太舒服。我想我最好睡一下。」

  「好主意。」阿玛提丝倾身把她手中的杯子拿开。「如果妳想洗澡,浴室就在走道另一头。床脚有一个我的旧衣箱,妳的身材看起来跟我年轻时差不多,所以大概还穿得上。不会像这身睡衣一样。」她微笑着补上一句。但克莱莉并没有回以微笑,因为她正在拚命按捺想气馁地捶床的冲动。

  一等阿玛提丝把门在身后带上,克莱莉就爬下床直奔浴室,希望冲一下热水能够让头脑清醒一点。令她感到宽慰的是,尽管很多东西都是老式的,闇影猎人似乎还是相信现代水电以及冷热自来水,甚至还有浓郁的橙香肥皂可以将她头发上残留的琳恩湖水味道洗干净。当她裹着两条毛巾走出浴室时,感觉舒服多了。

  回到卧室,她在阿玛提丝的衣箱里面翻找。阿玛提丝的衣服都整整齐齐地摺好,中间还夹着纸。有的看起来像校服──美丽诺羊毛衣,前胸口袋上面绣的饰章象是相连的四个「C」的字母、百褶裙,以及一长排扣到底的窄袖口衬衫。有一件白洋装用几层薄纸包着──是结婚礼服,克莱莉想着,同时小心地将它放到一边。再下面还有一件银色洋装,轻薄的丝料子用细长的珠饰撑起,克莱莉无法想象阿玛提丝会穿这种衣服,但──我妈妈可能会穿这种衣服跟华伦泰去跳舞,她忍不住这么想着,一面让它轻轻滑落箱内,指尖感受着料子的轻凉质感。

  然后她看见一套闇影猎人的装束,被压在箱子的最底下。

  克莱莉将它拿出来,好奇地摊在腿上。她第一次见到杰斯与莱特伍夫妻时,他们就穿着这身战斗装:紧身的上衣与料子粗黑的长裤。仔细看的时候,她发现那料子没有延展性,而是将薄皮鞣成略带弹性。还有一件夹克式的拉鍊上衣,长裤腰间配有复杂的圈环。闇影猎人的腰带很宽、很结实,因为要用来佩挂武器。

  当然,她也许应该穿一件毛衣配裙子之类的,阿玛提丝大概是希望她穿那样。但是这套战斗装有点特别的地方吸引着她,她一直都很好奇,想知道穿上去会是什么样子……

  几分钟之后,克莱莉把毛巾挂到床尾的横杠上,然后打量着镜子里,她感到的只有惊讶而非有趣。这身装扮很合身──有一点紧又不是太紧,衬托出她的腿部与胸部曲线。事实上,它使她显得非常有曲线,这倒是新鲜事。这不能使她看起来让人害怕──她想大概不会有什么衣服能够那样──但至少使她显得比较高,黑色衣料衬得她的头发颜色特别鲜亮。事实上──我看起来很像妈妈,克莱莉愕然想着。

  真的像。有着娃娃脸的乔瑟琳其实一直像钢铁般坚强。克莱莉常猜想究竟过去碰到了什么事使妈妈变成这样──刚毅不屈,顽强无惧。妳哥哥他是不是很像华伦泰,就跟妳像乔瑟琳一样?阿玛提丝曾这么问着,克莱莉本来想回说她一点也不像妈妈,她妈妈很漂亮,而她不漂亮。但阿玛提丝所知的乔瑟琳曾设法击垮华伦泰,与亚衲人及异世界人结盟破坏「圆环会」而挽救了「公约」。那个乔瑟琳绝对不会答应乖乖待在这个屋子里坐等世界毁灭。

  克莱莉毫不迟疑地回到房间,将门锁上,然后过去把窗户推开。外面就是棚架,靠着石墙而立,就像──一道梯子,克莱莉告诉着自己。就像一道梯子──而梯子是非常安全的。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爬到了窗台上。

  ❖

  第二天早晨,守卫回来找赛门,将他由断断续续做怪梦的睡眠中摇醒。这次他们没有给他戴头套,直接领他走上楼,他偷瞄一眼隔壁的牢房。但是如果他希望看见昨天跟他用沙哑声音说话的是谁,他可要失望了。隔着栅栏他只看见像一堆破布似的东西。

  守卫赶着赛门走过一连串灰色廊道,如果他往哪个方向张望太久,他们就迅速推他一下。最后,他们来到一个贴满壁纸的房间,上面画着各式劲装的男女闇影猎人加上符印图案外框,最大的一幅下面有一张红沙发,审问官就坐在上面,手里拿着一个银杯似的东西。他将杯子递给赛门。「要血吗?」他问道。「你现在一定很饿了。」

  他将杯子朝赛门微倾,里面液体的红顔色与气味刺激着他,他的血脉为之紧绷,有如被线扯住的木偶。那种感觉很不愉快,几近痛苦。「那是……人的吗?」

  木赤杨咯咯笑起来。「孩子,别儍了。这是鹿血,非常新鲜的。」

  赛门没有说话。他的尖牙已经出鞘,刺得下唇发痛。他尝到了自己的血味,使他感觉一阵恶心。

  木赤杨的脸像干枣般皱成一团。「噢,我的天。」他转头对守卫说,「你们先离开。」于是他们转身走了,只剩下执政官在门口停了一下,回头瞄一眼赛门,丝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之色。

  「不要,谢谢你,」赛门由发肿的嘴唇间挤出话来,「我不要血。」

  「吸血鬼尖牙可不是这么说的,小赛门。」木赤杨亲切地说道。「来,拿去吧。」他把杯子递过来,血味像玫瑰花香似地在整个房间内散开。

  赛门的尖牙往下钻着,完全长出来之后割着他的嘴唇,那种痛楚使他像挨了一记耳光,他完全失去自己的意志,向前将审问官手中的杯子一把抓过来,两三口就喝光了。然后他明白自己做了什么,将杯子放在沙发扶手上,手抖个不停。审问官得分,他想着,我零分。

  「我相信你在牢里待的这一晚上还不会太不愉快吧?那里并不是受刑房,孩子,比较象是强迫反省的空间。我觉得反省能让人思想集中,对不对?让你脑筋变清楚一点。我真的希望你好好想过。你看起来象是一个有脑筋的年轻人。」审问官的头左右晃着。「你要知道,那条毯子还是我亲手给你拿下去的。我可不希望你着凉了。」

  「我是吸血鬼,」赛门说道,「我们不会着凉。」

  「噢。」审问官的样子有一点失望。

  「不过那个大卫之星与所罗门封印让我挺感激的,」赛门嘲讽道,「很高兴知道有人会对我的宗教信仰感兴趣。」

  「噢,对啦,当然,当然!」木赤杨笑得很开心。「刻画得非常好,不是吗?绝对迷人,而且简单无比。我想你只要碰一下门,它就会立刻让皮肤融化掉!」他咯咯笑着,这个想法显然使他觉得很有趣。「无论如何,你能不能往后退开一点,年轻人?只是帮个忙,纯粹帮忙,你要明白。」

  赛门退后一步。

  什么事也没有,但审问官却瞪大眼睛,两眼周围的皮肤被扯得发亮。「我明白了!」他轻声说道。

  「你明白了什么?」

  「看看你在哪里,年轻人,看看你周围。」

  赛门环视周遭──房间里并没有什么改变,而他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木赤杨指的是什么。他站在从上方窗口射进来的一片阳光下。

  木赤杨兴奋得几乎全身扭动。「你直接站在太阳光底下,而你根本没有受到影响。我简直无法相信──我是说,当然啦,我听说过了,但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种事。」

  赛门一言不发。似乎没有什么好说的。

  「当然啦,问题是,」木赤杨继续说道,「你是否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

  「也许只是因为我这个人比其他吸血鬼好一点。」赛门话一说出口,立即后悔了。木赤杨瞇起眼睛,太阳穴上有一根血管像肥蠕虫般鼓起来。显然,他并不喜欢笑话,除非是他自己说的。

  「非常有趣,非常有趣。」他说道。「我来问你:你是一从坟墓里爬出来就不怕太阳吗?」

  「不是。」赛门小心答道。「起初太阳会烧伤我,即使是一小片阳光都会把我的皮肤烧焦。」

  「确实。」木赤杨用力点着头,彷彿在说应该这样才有道理。「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自己在白天跑到外面也不会痛呢?」

  「是在跟华伦泰船上大战之后的那天早上──」

  「那时候华伦泰把你抓起来了,对不对?他把你抓去关在船上,想要用你的血去完成地狱转换仪式。」

  「我猜你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赛门说道,「你根本不需要我。」

  「噢,不是的,完全不是的!」木赤杨双手往上一摊。他的手很小,赛门注意到,小得跟他肥短的手臂有一点不搭调。「你有很多可以贡献,亲爱的孩子!例如,我忍不住想知道是不是在船上发生了什么事,有某件事让你改变了。你想得出来是什么事吗?」

  我喝了杰斯的血,赛门想着。他正想说出来气一下审问官──却又猛然一惊,悟到这一点,我喝了杰斯的血。可能就是这个使他改变了吗?不管是不是有那种可能,他能把杰斯做的事告诉审问官吗?保护克莱莉是一回事,保护杰斯又是另一回事。他并不欠杰斯什么。

  只不过这并不尽然是事实。杰斯把自己的血给他喝,用血救了他的命。会有别的闇影猎人这么做吗,为一个吸血鬼?即使杰斯只是为了克莱莉才那么做,那又有关系吗?他想起自己曾说:我可能杀了你。而杰斯说:我会让你杀。如果让「政委会」知道他救了赛门的性命以及是怎么救的,不知道杰斯会惹上什么样的麻烦。

  「船上的事我什么都不记得,」赛门说道,「我想一定是华伦泰给我下了药之类的。」

  木赤杨的脸沉下来。「那真是坏消息,坏消息。我真遗憾听到这种话。」

  「我也很遗憾。」赛门说道,不过其实不然。

  「所以你一件事都不记得了?一点点精采的细节都没有?」

  「我只记得华伦泰攻击我的时候我就昏过去了,后来我醒过来……就已经是在路克的车上开回家。其他什么事我都不记得。」

  「噢真是的,噢真是的。」木赤杨将身上的斗篷裹紧。「我看莱特伍夫妻似乎相当喜欢你,但是『政委会』的其他成员就不这么……谅解了。你被华伦泰抓走,然后就拥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力量,现在你又跑到伊德瑞斯来了。你明白这看起来像什么吗?」

  若是赛门的心脏还能跳动的话,现在一定会跳得飞快。「你以为我是华伦泰的间谍。」

  木赤杨一脸震惊。「孩子,孩子──我当然信任你。我打心底信任你!但是『政委会』,噢,『政委会』他们,恐怕他们就非常怀疑了。我们本来非常希望你能帮助我们。你要知道──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个的,但我觉得我可以信任你,亲爱的孩子──『政委会』碰到非常可怕的麻烦了。」

  「『政委会』?」赛门觉得茫然。「可是那跟这有什么──」

  「你要知道,」木赤杨继续说道,「『政委会』分裂成两半──自己内鬨,你可以这么说,而且是在对外作战的时候。有许多错误已经造成,由于前任审问官以及其他人──或许最好不要再多想。但是你要明白,『政委会』、执政官以及审问官的权威遭到质疑。华伦泰似乎总是跑在我们前面一步,彷彿事先就知道我们的计划。『政委会』不会听我或者玛拉齐的建议,在纽约出事之后就不听了。」

  「我以为那是审问官──」

  「当初是玛拉齐任命她的。现在,当然啦,他完全没想到她会变得那么疯狂。」

  「可是,」赛门说道,语气有一点酸,「问题就在于表面看起来怎样。」

  木赤杨额头上的血管又凸了起来。「聪明,」他说道,「你说得对。外表是很重要的,而在政治方面更是如此。你永远可以左右群众,如果你有一个很好的故事的话。」他的身体往前倾,眼睛紧盯住赛门。「现在让我告诉你一个故事。事情是这样的,莱特伍夫妻曾经加入『圆环会』,后来又退出,向『政委会』求情,条件是他们离开伊德瑞斯,到纽约去管理『学院』。由于管理良好,他们重新获得了『政委会』的信任。可是这期间他们一直都知道华伦泰还活着,一直都是他的忠实仆人,还收养了他的儿子──」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

  「住口。」审问官吼道,赛门闭上嘴巴。「他们帮他拿到圣物,还帮忙{元成地狱转换仪式。审问官发现他们的祕密行动,他们就设计在船战时杀死了她。现在他们又来到这里,来到『政委会』的中心,听命监视我们的计堪然后向华伦泰报告,他就可以打败我们,控制所有的亚衲人。他们把你带到这里来──你,这个不怕阳光的吸血鬼──想转移我们的注意力,不让我们发现他们真正的计划:就是要恢复『圆环会』的往日荣耀,摧毁『律法』。」审问官的身体凑过来,猪般的眼睛闪着光。「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吸血鬼?」

  「我觉得太荒谬了,」赛门说道,「里面的漏洞比布鲁克林肯特大街上的洞还多──不过话说回来,那条街已经很多年都没有重铺了。我不知道你希望能达到什么──」

  「希望?」木赤杨重复道。「我不是希望,异世界人。我心里非常清楚。我知道拯救『政委会』是我的神圣使命。」

  「凭一个谎言?」赛门问道。

  「凭一个故事,」木赤杨说道,「了不起的政治家都会用故事来启发民众。」

  「把事情都怪到莱特伍夫妻头上并没有什么启发性──」

  「总要有人牺牲。」木赤杨说道。他的脸由于冒汗而发亮。「一旦『议会』有了一个共同的敌人,也有理由再度信任『政委会』了,就会团结起来。相较之下,牺牲一个家庭又算什么呢?事实上,我怀疑莱特伍家的孩子会受什么影响,不会有人怪他们的。呃,或许最大的那个男孩吧,但是其他──」

  「你不能这样,」赛门说道,「没有人会相信这个故事的。」

  「大家想要相信什么就会相信什么,」木赤杨说道,「而且『政委会』想要找一个代罪羔羊,我可以给他们一个,而我需要的就是你。」

  「我?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招供。」审问官的脸兴奋得通红。「承认你是帮莱特伍夫妻工作,说你们都是华伦泰的同伙。你只要认罪,我就会宽大处理,把你送回自己家,我发誓。但我需要你的自白才能让『政委会』相信。」

  「你要我做假口供。」赛门说道。他知道自己只是在重复审问官刚刚说过的话,但是他的脑袋在旋转,似乎抓不住一点思绪。莱特伍家人的脸一张张在他脑中出现──亚历克一路快步走到加德来,伊莎贝的黑眼眸转过来与他互视,麦克斯埋头看著书。

  还有杰斯。杰斯跟他们就像一家人。审问官没有提他的名字,但赛门知道杰斯也会跟他们一样付出代价,而不管他受到什么处罚,克莱莉也会受苦。赛门想着,自己怎么会跟这些人扯上关系──他们根本只把他当异世界人看待,顶多是半人类而已。

  他抬眼看审问官。木赤杨的眼睛黑得很怪异,漆黑得像炭,望着他的眼睛好像在望着黑暗。「不行,」赛门说道,「不行,我不要那样做。」

  「我刚才给你的血,」木赤杨说道,「在你给我另外一种回答之前,那就是你所能喝到的最后一点血了。」他的语气全然无情,连一点假装的善意都没有。「你将很惊讶自己能渴到什么程度。」

  赛门没有说话。

  「那么你就再在牢里待一晚吧。」审问官说着就站起身,伸手去按铃召唤守卫。「这里挺安静的,不是吗?我觉得安静的环境对记忆问题有帮助,你说不是吗?」

  ❖

  虽然克莱莉告诉自己她会记得那天晚上跟路克一起来时所走的路,但结果完全不然。往市中心走似乎是抓准方向的最佳方法,可是等她找到那个有废井的石头院子后,却又想不起来应该往左转还是往右转。她往左转,结果是一头栽入一块巷道曲折的旧住宅区,每条街都跟前一条一样,每转一个弯就更加让她迷失方向。

  终于,她来到一条比较宽的街上,两旁都是店铺,行人在旁边匆匆走过,没有人对她多看一眼。有少数几人也穿着战斗装,不过大多数不是。外面气温挺凉的,旧式长大衣很普遍。寒风刺骨,克莱莉想起她的绿丝绒外套挂在阿玛提丝的客房里。

  路克没有骗她,确实有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闇影猎人来这里开高峰会。克莱莉经过一个印度女人身旁,她穿着一件漂亮的金色纱丽,腰间的鍊子上面佩着一对弯刀。还有一个很高的黑肤男人,那张瘦尖的墨西哥阿兹特克原住民脸孔正转过去望着一个橱窗里摆设的各式武器,他戴的手鍊材质跟恶魔塔一样又硬又亮。再过去一眼是一个穿着游牧民族白袍的男人,他在看一张象是街道图的东西。这使克莱莉有一点勇气,走向一个穿厚锦缎大衣的女人问她普林斯瓦特街怎么走。如果说这里的市民在什么时候不会怀疑一个人怎么不知道路,那就是现在这种时候了。

  她的直觉是对的。那个女人毫不犹豫地快速给她一连串指示。「然后走到旧堡运河尽头,过了石桥就会看到普林斯瓦特街。」她对克莱莉一笑。「妳是特别要找谁吗?」

  「潘哈洛家。」

  「噢,他们家是一座蓝色房子,有金边,在运河的上方,很大──妳不会错过的。」

  她说对了一半。那里是很大,但克莱莉走过头以后才发现错了,转回头绕过去再看看,那房子其实比较象是靛蓝色,她心里想着,但是话说回来,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注意颜色。大多数人连柠懞黄与橙黄都搞不清楚,好像那两种颜色真有那么接近呢。再说,那房子也不是装饰着金边,应该是古铜色,有点发暗的铜色,彷彿这房子已经屹立多年,不过也真有可能。这个地方的每样东西都好古老──

  够了,克莱莉告诉自己。她每次紧张的时候都会这样,让心思漫无方向乱飘。她将双手插到裤袋里,手心已经被汗弄湿了,布料摸起来粗粗干干的像蛇鳞一样。

  她爬上台阶,握住沉重的门扣,它的形状有如一对天使翼。她敲过以后放开,仍听见如巨钟似的回响。一会儿之后,门开了,伊莎贝‧莱特伍站在门槛上,惊惰地眼睛瞪得好大。

  「克莱莉?」

  克莱莉虚弱地笑着。「嗨,伊莎贝。」

  伊莎贝的身体靠向门柱,脸上神情沮丧。「噢,不妙。」

  ❖

  赛门回到牢房,瘫在床上听着警卫的脚步声离开门边后渐渐远去。还要一个晚上,他还得在这个牢房里待一夜,因为审问官等着要他「想起来」。你明白事情看起来是怎样的。过去不管赛门有多害怕,做的噩梦有多可怕,他都绝对不会想到会有人认为他与华伦泰是同党。华伦泰讨厌异世界人是出了名的。华伦泰曾经割断他的喉咙,放干他的血然后把他丢下来等死。不过,也确实,审问官并不知道这一段经过。

  隔壁牢房里响起一阵窸窣声。「我必须承认,我本来还怀疑你是否回得来。」赛门前晚聪过的那个粗哑声音说道。「我猜你没有让审问官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吧?」

  「我想没有。」赛门答道。他走到墙边,用手指摸着石壁,彷彿想找一条缝可以看透,但是什么都没有。「你是谁?」

  「他是一个顽固的家伙,那个木赤杨,」那个声音说道,完全不理赛门的问话,「他会一直尝试的。」

  赛门靠在潮湿的墙壁上。「那么我想我会在这里待上一阵子了。」

  「我想你不会愿意告诉我他想要你做什么吧?」

  「你为什么想知道?」

  赛门得到的回应是一阵咯咯笑声,听起来象是金属在石头上摩擦。「我在这个牢里待的时间比你久,昼行者,而你也看得出来,这里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我的脑筋活动一下。只要有任何能转移注意力的东西都好。」

  赛门双手抚着肚子。刚才喝的鹿血压下了一点键饿感,但是还不太够。他的身体仍渴得发痛。「你一直那么叫我,」他说道,「昼行者。」

  「我听见守卫这么说你,一个能在大白天到处走的吸血鬼。以前从来没有人见过这种事。」

  「然而你却有一个专有的称呼。真巧。」

  「那是异世界的称呼,不是『政委会』说的。异世界有像你这种生物的传说,我很惊讶你竟然不知道。」

  「我变成异世界的人还不太久,」赛门说道,「而你似乎对我知道很多。」

  「守卫喜欢讲闲话,」那个声音说道,「而莱特伍家人带着一个流血到快死掉的吸血鬼穿过『门户』──那可是很好的话题。不过我必须说,我并没料到你会在这里出现──一直到他们开始为你整理那间牢房才知道。我很惊讶莱特伍夫妇竟然支持这么做。」

  「他们为什么不会?」赛门激愤地说道。「我根本无足轻重,只是一个异世界人。」

  「也许对执政官是这样,但是莱特伍夫妇──」

  「他们怎么样?」

  出现片刻沉默。「住在伊德瑞斯外面的闇影猎人──尤其是负责管理『学院』的人──比较会容忍。另一方面,本地的『政委会』就比较……保守褊狭。」

  「你呢?」赛门说道。「你是异世界人吗?」

  「异世界人?」赛门并不十分确定,但那个陌生人的声音似乎带着怒意,彷彿痛恨这个问题。「我的名字是山缪‧布莱克本。我是亚衲人,许多年以前也加入了『圆环会』,跟华伦泰在一起。我在起义的时候杀死很多异世界人。我才不是异世界人。」

  「噢。」赛门的喉头干咽一下,他在口里尝到咸味。他想起来了,华伦泰的『圆环会』成员被抓到后都遭到『政委会』处罚──除了莱特伍夫妻之外,他们谈成交易,同意接受放逐以交换免责。「你是从那之后就一直在这里吗?」

  「不是。起义之后,我在他们抓我之前就先溜出伊德瑞斯,在外面待了很多年──非常多年──直到后来我儍儍地以为他们已经把我忘记了,我就又跑回来,结果当然我一回来就被捕了。『政委会』对于追浦敌人很有一套。他们把我拖到审问官面前,我被审问了好几天。结束之后,他们就把我丢到这里来了。」山缪叹一口气。「这种监狱在法文叫做『遗忘之地』,你把自己不希望想起的垃圾丢弃在这种地方,它的臭味就再也烦不到你。」

  「好极了。我是异世界人,所以我是垃圾。但你不是,你是亚衲人。」

  「我是跟华伦泰同伙的亚衲人,那使我也不会比你好多少,甚至更糟。我是变节者。」

  「但是有很多闇影猎人都曾经是『圆环会』的成员──莱特伍夫妻与潘哈洛夫妻──」

  「他们都脱离了,背离了华伦泰,但我没有。」

  「你没有?为什么呢?」

  「因为我认为华伦泰比『政委会』还可怕,」山缪说道,「如果你脑子够清楚的话,昼行者,你也会这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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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妳应该在纽约才是!」伊莎贝喊道。「杰斯说妳改变主意,不来了。他说妳想陪妳母亲!」

  「杰斯说谎,」克莱莉直言道,「他不希望我来,所以把你们离开的时间跟我说了假的,又骗你们说我改变主意了。妳不是跟我说过他从来不会说谎吗?事实不然。」

  「他通常是不会说谎的。」伊莎贝脸色苍白地说道。「听着,妳到这里来──我是说,妳来是跟赛门有关系吗?」

  「赛门?不是的。赛门安安稳稳地在纽约,谢天谢地。不过他会很气他没有机会跟我说再见吧。」伊莎贝呆瞪着克莱莉的神情令她有点烦了。「好啦,伊莎贝,让我进去。我得见杰斯。」

  「那……妳只是自己跑来的?妳有没有『政委会』的许可?拜托告诉我妳得到了他们的许可。」

  「没有那样──」

  「妳违反了『律法』?」伊莎贝的声音拔高后又压低下来。她几乎是用耳语继续说下去,「要是杰斯发现了,他会发狂的。克莱莉;妳得回家去。」

  「不行。我应该来的,」克莱莉说道,不过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这么顽固,「而且我需要跟杰斯谈话。」

  「现在时机不对。」伊莎贝焦虑地环视一下四周,彷彿希望能有人帮忙把克莱莉带走。「求求妳,回纽约去好吗,拜托?」

  「我以为妳喜欢我,小莎。」克莱莉想激发对方的愧疚感。

  伊莎贝咬着下唇。她穿着一件白洋装,头发夹了起来,显得年轻许多。克莱莉看见她身后是一道挑高的玄关,上面挂着几幅看似很古老的油画。「我是喜欢妳。只是杰斯──噢,我的天,妳穿的是什么?妳这身战斗装是哪里弄来的?」

  克莱莉低头看着自己。「说来话长。」

  「妳不能就这样进来。如果被杰斯看到──」

  「噢,他看到又怎样?伊莎贝,我来是因为我妈妈──是为了我妈妈。就算杰斯不想要我来,他也不能让我待在家里。我应该来的。我妈妈希望我为她做这件事。妳也会为了自己的母亲这么做吧?」

  「我当然会。」伊莎贝说道。「但是,克莱莉,杰斯有理由──」

  「那我很想听听看他的理由是什么。」克莱莉从莎贝的腋下钻进屋子里。

  「克莱莉!」伊莎贝喊着追过去,但克莱莉已经走到玄关的一半了。

  克莱莉并不是很刻意要躲避伊莎贝。她的眼睛打量着屋内,发现这房子跟阿玛提丝家一样是高窄的建筑,但是整体空间大得多,装潢得也比较华丽。玄关直通向一个有高窗的房间,窗口俯瞰着一条宽运河,水面上白船穿梭,风像在戏弄一朵朵蒲公英似地不停吹动船帆。一个黑发男孩坐在靠窗的沙发上,似乎在看书。

  「赛巴斯钦!」伊莎贝喊道。「别让她上楼!」

  那个男孩愕然抬起头──一转眼的工夫他就已经站在克莱莉面前,挡住了楼梯口。克莱莉猛然停住──她从未见过有人动作如此之快,杰斯除外。这个男孩甚至大气不喘,事实上,他正含笑看着她。

  「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克莱莉。」他那张灿烂的笑脸看得克莱莉屏住了呼吸。多年来她自己一直在画一个图画故事──一个王子遭到诅咒,每个他爱的人都会死。她努力想象着心目中那个多情的黑发王子形象,此刻他就活生生站在她面前──同样的苍白肤色,同样的蓬松鬈发,眼眸深暗的瞳孔似乎与虹彩融合为一,同样的高颧骨与配着长睫毛的深邃眼睛。她知道自己以前从未见过这个男孩,然而……

  男孩面露困惑。「我想──我们没有见过吧?」

  克莱莉哑口无言地摇头。

  「赛巴斯钦!」伊莎贝瞪着他,她的发夹已经松脱,头发散披在肩上。「别对她那么客气。她不应该来的。克莱莉,回家去。」

  克莱莉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赛巴斯钦脸上移开,回头怒视着伊莎贝。「什么,回纽约去?我要怎么回去呢?」

  「妳是怎么来的?」赛巴斯钦问道。「能够溜进艾岚坎迪是很了不起的事。」

  克莱莉说:「我是从一个『门户』进来的。」

  「一个『门户』?」伊莎贝惊愕不已。「可是在纽约已经没有『门户』了。华伦泰把两个都摧毁了──」

  「我没有必要跟妳解释,」克莱莉说道,「除非妳也为我解释一下,例如,杰斯在哪里?」

  「他不在这里。」伊莎贝答道。而就在同时,赛巴斯钦也说:「他在楼上。」

  伊莎贝转头瞪他。「赛巴斯钦!闭嘴。」

  赛巴斯钦大为不解。「但她是他的妹妹。他为什么不会想见她?」

  伊莎贝张开嘴,但又闭了起来。克莱莉看得出伊莎贝正在考虑,是要对一无所知的赛巴斯钦解释她与杰斯的复杂关系,还是要面对一脸不悦的杰斯。终于,她无奈地双手一摊。「好吧,克莱莉,」她说道,口气带着怒意,这在伊莎贝是很不寻常的,「妳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管会伤害到谁,反正妳还是会做的,不是吗?」

  这话真伤人。克莱莉责怪地瞪伊莎贝一眼,转头看赛巴斯钦,他默默让开路。她从他面前冲过去,直奔楼上,隐约听到楼下伊莎贝正在对着倒霉的赛巴斯钦吼叫。但伊莎贝就是这个样子──如果有一个男孩在旁边,她就会把怒气发在他身上。

  楼梯到上面变宽,接到一块平台,旁边有一扇可以俯瞰市区的圆窗。一个小男孩坐在窗台上看书。他抬头看见克莱莉冲上楼,吃惊地眨眼说:「我认识妳。」

  「嗨,麦克斯。我是克莱莉──杰斯的妹妹。记得吗?」

  麦克斯的脸色一亮。「妳教过我怎么样看《火影忍者》,」他说着,就把手中的书举起来。「妳看,我还有一本。这本叫做──」

  「麦克斯,我现在不能跟你聊,我保证待会儿会看你的书。你知道杰斯在哪里吗?」

  麦克斯的脸沉下来。「那个房间,」他指着廊道尽头的一个房间说,「我想进去跟他在一起,可是他跟我说什么他得做大人的事情。每个人都跟我这么说。」

  「对不起。」克莱莉说道,但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谈话上了。她的脑筋在迅速转着──看到杰斯时她要对他说什么,他又会对她说什么呢?她走向那个房门口,心里在想着,最好要友善一点,对他喊叫只会使他采取防卫态度。他必须明白她跟他一样有权来这里。我不像脆弱的瓷器一样需要保护。我也很强壮──

  她把门打开。里面象是一间书房,墙壁摆着成排的书,光线明亮,光源来自一扇高高的观景窗。杰斯站在房间中央,不过他不是一个人──绝对不是。还有一个黑发女孩跟他在一起,一个克莱莉从未见过的女孩,而且他们两人正在热情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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