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成功逃离
一只小猴子飞快地逃离炎热的平原。他绕道而行,极力避开在猎人后面缓缓行进的卡车。很快,它爬上树,在平原边缘的树木间跳来荡去。这是只受了惊吓的小猴子,时刻警惕着那些将猴子肉当作特殊美味的动物。令人悲叹的是,热爱森林的动物在森林里担惊受怕。因为,蛇和黑豹也是树栖动物。还有一些性情恶劣的大猿,避开那些大猿也是明智的选择。因此,内其马尽可能悄然前行,避开耳目。他很少这样一意孤行地奔走,很少这样执着地带着一个目的做什么事情。但是今天,即使是最肥美的毛毛虫、最可口的水果,甚至连一窝鸡蛋都无法使他逗留脚步。内其马正在赶路,飞快地赶路……
梅尔顿通过观察斑马的尸体位置来寻找猎人的去向。他心中充满怒气,也感到很憎恨,嘴里不停地诅咒着。来到峡谷的边缘,他看到大象身下压着的汽车残骸,但那两个人却不见踪迹。他下了卡车,走入峡谷。
梅尔顿是个经验丰富的追踪者。他能从压碎的草或折断的树枝中寻得蛛丝马迹。粗粗地察看失事汽车周围的情况,他心里充满忧虑,自己也提心吊胆起来。他端着步枪爬上峡谷一侧的山坡,走回卡车,一边走一边不时地回头看看对面的森林。等到他爬回驾驶室发动汽车后,他才舒了一口气,掉头开回平原。
“他们被野蛮的土著人袭击了,”他心里想,“除了向有关方面汇报之外,我无能为力。不过,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了。”
那天晚上,刚果土著人开始狂欢。泰山从他们谈话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们准备明晚开始对他和那两个美国人动手。但是,泰山根本不想被人打断自己的腿和手。他靠着毛拉甘躺了下来。
“转过身去,”他低声说,“我和你背对背躺着,我想法解开你手腕上的绳结,然后你再解开我的。”
“明白了。”毛拉甘说。
森林外一头狮子朝着平原吼叫,刚果土著人的反应表明他们同样害怕野兽之王。他们将驱赶野兽的篝火烧得更旺,敲锣打鼓好吓唬入侵的野兽。他们不是狮子的对手,他们只能狩猎人。过了一会儿,狮子的吼叫声渐渐远去,这些野蛮的土著人继续狂欢。他们跳舞喝酒,放松了警惕。因此泰山得以连续工作几个小时。解开绳结的进程很慢,他的手被绑住了,只能用手指,而且一次只能活动一根手指头。但是,在他的坚持不懈下,打开了一个结。此后,事情就变得简单了许多。半小时后,毛拉甘的手就自由了,他用两只手干得更快了。时间飞逝,转眼已经到了后半夜。种种迹象显示,狂欢即将结束。泰山知道,守卫马上要来了。此时,他终于自由了。为马克斯松绑就更加容易了。
泰山低声说:“匍匐在地上跟在我后面慢慢爬,不要出声。”毛拉甘承认,他自己对于屠杀斑马感到很愧疚。这使泰山拿定主意,给这两个人一个逃生的机会。事实上,毛拉甘也帮助他逃脱。他不喜欢他们,也不想对他们负责。他并不认为自己与他们是同伙,而是将他们视为比野兽关系更远的动物。从孩提时代开始,野兽就是他的安慰。野兽才是他的亲人和伙伴。
泰山一点一点地沿空地爬往森林。如果他是独自一人,以他的速度可以轻而易举地躲进丛林。大猿克查科曾教过他穿梭丛林的本领,那些刚果土著根本追不上他。但是,对于他身后的两个人来说,逃跑的唯一机会就是悄无声息地进入森林。
他们爬了不到一百英尺,马克斯开始打起喷嚏来。因为他患有气喘,爬行时扬起的尘土或者花粉刺激了他。他不是只打了一个喷嚏,而是一个接着一个。顿时,营地那边传来了叫喊声。
“爬起来快跑!”泰山命令道,自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三个人向森林飞奔,土著人叫喊着追了上来。
由于马克斯疏于锻炼,刚果土著人先追上了他;就在毛拉甘快逃进森林时,刚果土著人同样也逮住了他。土著人之所以能逮住毛拉甘,是因为他稍有犹豫,而这犹豫很有可能源自他平生第一次产生的想要当英雄的念头,他想要拯救马克斯。土著人追上他后,营救和逃跑已无望。顿时,“一拳”毛拉甘发飙了。
“来吧,蠢货!”他大声喊叫道,使出一记最拿手的右拳打在了一个刚果土著人的下巴上。其他土著人纷纷向他靠拢,围住他,却一个接一个地被他凶猛的左右拳击倒在地。“我要好好地教训你们。”毛拉甘咆哮着说,“居然敢戏弄重量级世界冠军!”这时,一名土著勇士蹑手蹑脚地来到他身后,用长矛柄对着他的头部重重一击。平生第一次,“一拳”毛拉甘倒地出局了。
泰山坐在空地边缘的树枝上,饶有兴致地充当看客,细细品味毛拉甘的英雄主义行为。这是他在这些塔曼咖尼中发现的第二个令人钦佩的品德,这也促使他更为积极地思考迫在眉睫的命运。死亡对于泰山来说根本无足轻重。身处丛林,死亡早已司空见惯。在他看来,或是在野兽看来,他们整天行走在死亡之中,绝不会太在意死亡的。除非是朋友面临死亡的威胁。
但是,自我牺牲的英雄主义并非野兽的共同特征,它几乎只属于人类,标志着有些人比其他人更有勇气。泰山理解并且钦佩这一品德。正是这一品德,在泰山和毛拉甘这两个原本并非同类的人之间产生了纽带,毛拉甘在泰山心中的地位,一下子超过了他视为天敌的刚果土著。在此之前,毛拉甘在泰山心中的地位低于刚果土著人,低于豺狼,甚至也低于鬣狗。
泰山仍不想管他们,他本来就想让他们听天由命。不过,他产生了帮助他们的念头。产生这种念头的初衷,与其说是为了解救毛拉甘和马克斯,不如说是挫挫这些刚果土著人的锐气,让这些土著人不得安生。
内其马又一次穿越平原。这一次,他站在慕维诺宽阔的棕色肩膀上。慕维洛正是白羽毛瓦兹瑞的酋长。他还是喋喋不休地咒骂,内心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头雄狮。站在慕维洛的肩膀上,如同站在泰山的肩膀上,小内其马可以让整个世界见鬼去。他的确就是这么想的。
梅尔顿开着那辆缓慢行驶的卡车,远远地看见一大群人靠近过来。他停下卡车,伸手拿起望远镜。当他看清楚目标,他吹了声口哨。
“但愿来者都是朋友。”他心想。他身旁的一个小伙子告诉过他,刚果土著人正在这个地区掠夺,失事汽车周围的种种迹象似乎进一步证实了谣言。他看到他旁边的小伙子已经准备好了步枪,于是继续往前开。
相互越来越靠近之后,梅尔顿看到队伍里有几百名白色羽毛的勇士。他们不断地改变路线来拦截他的卡车。他想加速冲过去。情况看起来很不妙,因为前面的这支队伍显然杀气腾腾。
他叫车厢上的小伙子们取出其他枪支,随时听候他的命令准备战斗。
“别朝他们开枪,大人,”其中的一个小伙子说道,“如果你开枪,他们会杀了我们的。他们都是勇敢的战士。”
“他们是谁?”梅尔顿问道。
“瓦兹瑞部落的人。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
慕维洛举起双手拦在卡车前。梅尔顿停下卡车。
“你们来自哪里?”瓦兹瑞酋长慕维洛问道。
梅尔顿把他在峡谷底所看到的都告诉了他。
“除了你那两个白人朋友,你就没见过其他白人吗?”慕维洛又问。
“昨天我看见过一个自称泰山的白人。”
“他和其他人一起被俘了吗?”
“我不清楚。”
“跟着我们,”慕维洛说,“到森林边扎营。如果你的朋友还活着,我们会把他们带回来的。”
小内其马的举动告诉慕维洛,泰山身陷逆境。眼下的种种迹象表明,泰山有可能被害或者被俘。害他或者俘虏他的,就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部落。
梅尔顿看着瓦兹瑞人以日行千里的速度飞奔而去,他也发动卡车尾随跟上……
在食人族营地,刚果土著在一场狂欢后都睡得很香,将近中午才渐渐醒过来。他们心情很糟,不仅跑掉了一个俘虏,不少人还被“一拳”毛拉甘打得鼻青脸肿。
不过,那两个白人的身体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毛拉甘的头很痛,而马克斯不仅浑身疼痛,而且每当想到土著人杀他之前还要让他受尽折磨,他就感到不寒而栗,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们会打断我们的手和腿,”马克斯咕哝道,“然后还要把我们泡在水里三天,让我们的肉质柔软。这帮混账的东西!”
“闭嘴!”毛拉甘咬牙切齿地说,“我一直想忘了这一切。”
泰山知道瓦兹瑞人离他并不远,于是回到平原边去找他们。他知道,凭借一己之力,在光天化日下要想从刚果土著人的营地里救出那两个美国人,希望渺茫。一整天,他都在平原边游荡,看看有没有瓦兹瑞人的踪迹,而到了傍晚,借助黄昏的亮光,他折身穿过浓密的树林,回到食人族营地附近。
这一次,泰山选择了从另一个方向接近营地。他沿小溪而下,来到浸泡着俘虏的溪滩处,有几个俘虏还浸泡在溪流里。在营地上方,他闻到了狮子的气味。过了一会儿,他就看到了它们模糊的身影。它们正悄悄地闻着人肉的气味往前走,样子看起来已经饿极了。泰山知道,饥饿的狮子所散发的气味和饱腹的狮子大不相同。每一头野兽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刚进过食的狮子经过食草动物周围却无动于衷,其实这一点也不足为奇。
而这两头饥肠辘辘的狮子,悄然前行,对于它们的猎物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十几个刚果土著勇士走到毛拉甘和马克斯身边,切断了绑着他们的绳索,一把将他们拎起来站直,拖到营地中心。营地中心的一棵大树下,头领和巫医已经就座,其他勇士围站在他们身前,妇女和孩童则站在他们身后。
两个美国人被推得踉踉跄跄地仰面朝天倒在地上,然后过来几名勇士,拽住他们的手脚。在他们头顶的树上,一个几乎全裸的白人正透过树叶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他正掂量着能否抓住机会救他们一命,但他也不想为了这两个白人送了自己的命。而在另外一处,两双黄绿色的眼睛也死死地盯着这里发生的一切,两根翘着的尾巴来回摆动。附近的溪流边传来了一阵哀鸣的呻吟声,母狮朝那个方向转了转眼珠,但那头长着黑色鬃毛的公狮继续怒视着营地里的人群。
巫医站起身来,走向那两个俘虏。他一手握着一条斑马的尾巴,尾巴上还续着羽毛,另一手握着一根很粗的棍子。马克斯看见他,开始呜咽起来,他挣扎着喊道:“救救我吧,孩子!别让他们对我这样!”
毛拉甘嘴里喃喃地念着已经记不太清的祷告词。巫医开始围着他们跳舞,将手里的斑马尾巴在他们头顶晃来荡去,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一些不知所云的咒语。突然,他跳近毛拉甘,把沉重的棍子挥向那个憔悴的人。这时,世界重量级拳王毛拉甘突然挣脱了勇士们的束缚,跳起身,用尽全身的力量挥拳打在巫医的下巴上。他过去在拳击台上可从来没有这么倾尽全力过。巫医下巴被打碎了,倒在地上。集结在一起的勇士发出一声怒吼,一齐扑了上去,不一会就将毛拉甘团团围住。
母狮走近小溪边,朝一个被刚果土著人俘虏的可怜女人头上伸出魔爪。她惊恐地尖叫起来,母狮发出一声可怕的咆哮,随后发起攻击。刚果土著人惊恐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这时,公狮径直冲向他们,雷鸣般的咆哮声地震山摇。那些刚果土著转身飞跑,把他们的两个俘虏和巫医都落在狮子经过的路上。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狮子一个脚步没站稳,从毛拉甘身旁冲了过去。过了一会儿,巨兽站在那里怒视着那个仰躺在地上的人。毛拉甘也怒视着巨兽可怕的眼睛。他闻到了恶臭的气息,看到了狮子黄色的獠牙和不停流口水的下颌,同时也看到了另一件令他惊奇不已的事:泰山从树上跳下,坐在这头大狮子的背上。
毛拉甘一跃站了起来,向后倒退几步,惊异万状地等待狮子杀了背上的那个人。马克斯也起身,想爬上树,却在极度恐惧中只能用手抱住大树干。母狮已经将那个妇女从河里拖入森林,她痛苦的尖叫声盖过了其他所有的声音。
毛拉甘想逃跑,但他做不到。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地上,看着眼前不可思议的一幕。泰山的腿紧紧夹住狮子身躯最细的部位,钢铁般的手臂卡住巨兽的脖子。狮子前腿腾空跃起,徒劳地想甩掉背上那个人。狮子的咆哮和泰山的怒吼混杂在一起,但正是泰山的吼叫使得毛拉甘的血液凝固了。
他看见狮子发疯般地在地上打滚,企图甩开泰山,但它重新站起来的时候,泰山仍然紧紧缠在他身上。毛拉甘目睹过许多战斗,见识过一些参赛选手所表现出来的非凡力量和勇气,但他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力量和勇气:几乎赤裸的男子徒手与狮子搏斗。
狮子的耐力与它的力量不成正比。很快,这头巨兽就筋疲力尽了。它四脚着地站了一会儿,气喘吁吁。泰山抓住这个机会,腾出一只手从刀鞘里拔出猎刀。狮子又开始不停地转动,试图抓住它的对手。只见火光中刀光一闪,长长的刀刃深深地插入狮子黄褐色的后肩。狮子发出一声可怕的吼声,扬身跃起;猎刀又一次插入了它的身体。在剧痛和愤怒中,这头巨兽腾空而起。刀再次插入它的侧面。这一刀直接刺中狮子的心脏。终于,它侧身倒地,抽搐地抖动身躯,渐渐地一动不动了。
泰山一跃而起,一只脚踩在猎物的尸体上,仰面向天长啸,宛如公猿发出可怕的胜利欢呼声。马克斯原本跪在地上,这时候终于一屁股坐了下去。毛拉甘感到毛骨悚然。那些刚果土著人,本来是要逃避狮子的,此刻却被泰山的一声长啸惊呆了,继续他们的逃命奔走。
“来吧!”泰山吩咐道。他带着这两个人向平原走去——逃离囚禁,逃离死亡,逃离食人族。
马克斯和毛拉甘在营地与梅尔顿会合了。泰山和瓦兹瑞人准备离开,继续追捕刚果土著人,惩罚他们,将他们赶出这块领域。
泰山离开前,又去见了那两个美国人。“离开非洲,”泰山命令道,“永远不要回来。”
“对我来说,一切都结束得太快了。”毛拉甘说。
“听着,泰山先生,”马克斯说道,“如果你能随我回到纽约为我战斗,我给你一百个金币。”
泰山鄙夷地转过身,加入瓦兹瑞队伍,出发了。小内其马坐在泰山的肩膀上,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塔曼咖尼。
马克斯摊开双手。“你能打败他吗,孩子?”他说道,“他拒绝了一百个金币!但这对你来说是件好事,他一个回合就能打败你这个世界冠军。”
“谁?那个流浪汉?”“一拳”毛拉甘回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