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阿曼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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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内薇拉大步穿越沙漠之矛的黑暗街道,完全不像从前深夜离开地下城时那般忐忑不安。就算三年前骰子没有承诺她会于凌晨时遇上那个男孩也一样。英内薇拉的霍拉袋里如今放有能够抵挡各式攻击的宝物,不管来自恶魔还是其他力量,而唯一能以沙鲁沙克与她抗衡的人就只剩下教练魁娃了。
黑夜里的古城内城显得异常宁静而祥和。英内薇拉试图抹去岁月的痕迹,去还原斑驳油漆的鲜艳和镀金的辉煌及石柱和饰板依然完整时的模样。她遐想恶魔回归前克拉西亚的模样,那不过是数个世纪前的事而已。
她看见了当年的景象,赞赏不已。全盛时期的沙漠之矛曾是某个庞大帝国首都,市区人口高达数百万人。引水沟渠让沙漠充满生机,城内建有雄伟的医疗与科技院所,机器取代了上百名戴尔丁的工作。沙利克霍拉依然是艾弗伦最伟大的神庙,不过城内以及外围区域还有数百座崇拜造物主的神庙。
那是个歌舞升平的繁盛时期,最接近战争的行为就是城墙外的游牧民族为了女人或水井而你争我夺。
但是,恶魔出现了,而愚蠢的安德拉竟然在发现战斗魔印已经不知所终的情况下还让男人们去送死——搞什么阿拉盖沙拉克。
想到这,英内薇拉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收回心神。空荡荡的城市似乎不再平静,不再美丽。这更像是一座陵墓,就像数千年前就已经埋葬在黄沙底下的失落之城安纳克桑。如果不尽快改变现状,那也将埋葬全克拉西亚的命运。沙拉克卡即将来临,如果明天就来的话,克拉西亚所有人都将葬身黄沙。
“但那一切不会这么快。”她对空旷的街道承诺道。“我不允许。”
英内薇拉加快脚步。黎明即将到来,她得在太阳浮出地平线前掷骰预知那个已期待三年多的男孩的命运。
克伦训练官在她抵达时点头,完全没问她为什么要深夜一个人在街上行走。沙鲁姆知道她会来,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质疑达玛丁。
这些年来,她曾多次询问骨骰关于今天的事,但不管她用什么方式提问,霍拉总是回避正面回应,图案中充满可能与未知——未来是充满变数的,永远没有定格。每当有人在自由意志下做出决定时,未来就会出现新的改变。
但是在多少次追问中还是了解了不少——石柱和转角的数量——她能够以资参考的信息。四处出现的台阶与转弯数,让研究大迷宫地图好几个礼拜的英内薇拉能顺利找到男孩可能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你一眼就会认出他来——骨骰指示她,但那还是一团深不可测的迷雾——大迷宫里会有很多哭泣的男孩?
——你会为他生下许多儿子——这段话让英内薇拉觉得更迷茫。达玛丁可以偷偷与男子欢娱,生下女儿,但是却不可能在不结婚的情况下生儿子。骨骰预示自己命中注定要嫁给这个男孩。或许他并非转世的解放者本人,而是解放者的父亲,或许沙达玛卡注定要她的子宫来孕育。
这个想法充满无上荣耀,令她无比兴奋,但同时也让她微感失望。卡吉的母亲肯定异常尊贵,但真正在解放者耳边提供智慧、引导方向的人却是达玛佳。或许会有另一个女人分享他的床,牵着他的耳朵。
这个想法令英内薇拉深感不安,一时之间竟然有些难过。难道自己的祈祷不够真诚吗?对自己而言什么更重要呢?拯救族人,或是继承那位跟自己同名的前人的光荣使命?
她缓缓做深呼吸,感受自己的气息、生命力量,让自己找回心中的自我。自己这辈子还没见过任何人比自己更有资格引导解放者。如果让自己找到这样的女人,她会主动让步。如果找不到,自己会不惜一切地嫁给他,就算这表示她要和丈夫离婚,或是嫁给自己不喜欢的男人也在所不惜——解放者必须无往不胜——
这时,她听见前方转角处传来叫喊声,施暴的声音,她让自己放慢脚步。即使及时赶到,自己也没法阻止任何正在发展中的事。骨骰对于这点说得十分明确,就像在时间的河流里突出水面的大石一样。她要找的是独自哭泣的男孩。实际一点,事情已经发生了,狂风已经刮过来了,只须弯腰,抗拒没有任何意义的。
一名沙鲁姆出现了,一边大笑一边提着裤子。他拉下的面巾挂在脖子上,腰上的衣服沾染了不少鲜血。在看见她时,他愕然止步,吓得脸无血色。英内薇拉一言不发,记下他的长相,扬起一边眉毛,朝一边的侧廊偏了偏头。战士立刻鞠躬,笨拙地跑过她身旁,然后以最快的速度消失。
英内薇拉继续朝前走,寻找骨骰预言的解放者。这时,耳里传来男孩小声哭泣的声音。她如获至宝地尽力控制住加快的呼吸节奏,以正常稳健的步伐走上前去。最后,转过一道拐角后,她看见一个男孩在地上一边哭泣一边发抖。他的拜多布被扯到膝盖以下,肩膀还在流血,显然是刚才那个沙鲁姆施暴咬出来的。他身上还有很多瘀青与擦伤,但是看不出来是在强暴的过程还是阿拉盖沙拉克中所留下的。
听见她走近的脚步声,他惊愕地抬起头来。一如骨骰所预言,她确实跟他有过数面之缘——三年前,她完成骨骰的当天所遇到的奈沙鲁姆——阿曼恩·贾迪尔——当晚曾拥抱痛苦,眼睁睁地看着达玛丁帮他接骨的那个勇敢的男孩。阿曼恩·贾迪尔,十二岁就杀了第一头阿拉盖,并且在迷宫中存活一晚的勇敢的男孩。这一切都像是艾弗伦神圣计划中的一部分。
她不禁好奇,他是不是也认得出自己。但自己此时已经蒙上面纱。而上次见面时,他因伤口剧痛而有些神志不清。男孩惊讶了一会儿,接着想起自己衣衫不整的模样,迅速拉起拜多布,仿佛那样可以遮掩明明白白挂在脸上的羞辱一样。
她的心脏一阵狂跳,为这个在胜利的时刻身受如此羞辱的勇敢男孩心生怜悯。她很想走过去拥抱他,但是骨骰却说得非常清楚——让他成为——战神。
她定了定心神,以舌头发出类似鞭打般的啧啧声响。
“站起来,男孩!”她大声命令道。“你在阿拉盖前毫不退缩,却为了这种小事像个小女人般哭泣?艾弗伦垂青勇敢的戴尔沙鲁姆,而不是万人唾弃的卡菲特!”
男孩脸上一时间涌上一股愤怒的热血,但他定了定神,压抑住自残冲动,拥抱屈辱,站起身来,慢慢用衣袖擦干泪水。
“这才像个男人。”英内薇拉说。“我不希望大老远跑来这里,只为了给一个懦夫预见命运。”
男孩低吼一声振作起来。英内薇拉在心里暗自窃喜,是一块好料子,只是还需要经历千锤百炼。“你怎么找到我的?”
英内薇拉不屑地挥手忽略这个问题。“早在几年前,我就知道要上哪儿去找你了。”
他吃惊地盯着她,将信将疑。但她根本不在乎他是否相信。“过来,男孩,让我好好看看你。”
她抓着他的下颌,转动到能看到月光的方向。“年轻力壮,但能走进大迷宫的男孩通通年轻力壮。你比大多数人更年轻,不过在大迷宫里未必是什么好事。”
“你是来预见我的死亡方式的吗?”阿曼恩问。
“胆子也很大。”她喃喃说道,再度忍住微笑。“或许你还有点希望。跪下吧,男孩。”
他照做。她在大迷宫的尘土上铺了块白色祈祷布,跟他一起跪下。“我何必关心你的死亡?”她问。“我是来占卜你的未来,死亡是你和艾弗伦之间的事。”
她打开霍拉袋,将充满魔力的宝贵骨骰倒入掌心。黎明即将来临,要预知他的未来就必须趁现在天还是黑色的时刻。
阿曼恩瞪大双眼看着骨骰。她则将骨骰举到他面前。“阿拉盖霍拉。”
他有些畏缩。想起自己第一次看见恶魔骨时的反应,英内薇拉觉得也很正常,但如果他心中先天的某种弱点,自己得负责将它驱除。
“怎么又变成懦夫了?”她轻声问道。“如果不把阿拉盖的魔力收为己用,我们要魔印来做什么?”
阿曼恩鼓起勇气,凑上前来。
他很快就找回心中的自我。她心想,心中涌上一股赞赏。三年前,教他拥抱痛苦的人不正是自己吗?
“伸出手臂。”她命令道,一边拔出一把银制刀柄上镶有珠宝、钢制刀刃刻有魔印的匕首。
阿曼恩任由她划开手臂的皮肤,挤压伤口时,也一动不动,在她的掌心抹满鲜血,然后双手捧起阿拉盖霍拉,在眼前用力地摇晃。
“艾弗伦,光明与生命的赐予者,我恳求你,让我预见这名低贱的仆人的未来。告诉我阿曼恩·霍许卡敏之子,卡吉第七子,贾迪尔血脉最后后裔的命运。”
她感觉到骰子在摇骰的同时释放魔力。“他是解放者转世吗?”她以男孩听不懂的咒语低声询问。
她掷骰。
英内薇拉在凑上前去时失去所有自我,渴盼地看着骨骰在大迷宫的尘土上形成的图案。第一组符号令她浑身发冷——解放者并非天生,需后天培养——
她嘶吼一声,趴在地上,毫不理会尘土弄脏自己洁净的白袍,专心研究其他符号——此人有可能成为解放者,但如果他过早地蒙上面巾或与女人交合,他就会惨遭横死,他的沙达玛卡之路将到此结束——并非天生,需后天培养?自己面前的男孩可能会是解放者?太不可思议了。
“这些骨骰是不是暴晒过阳光?”她喃喃抱怨道,收起骨骰,再次拿出匕首在男孩手臂上割上一刀,再次掷骰子,而且比前一次摇晃的动作更加夸张卖力。
尽管如此,骨骰的图案还是跟上次一样。
“不可能!”她叫道,一把捡起骰子,再掷第三次。这一回骨骰急速转动,但是排列出的图案还是一模一样。
“怎么了?”阿曼恩鼓起勇气凑上来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英内薇拉抬头盯着他,眯起双眼。“你没有资格得知未来,小鬼。”
他退缩回去,她则将骨骰放回霍拉袋,站起身来,抖掉白袍上的尘土。这过程中,她一直都在调节呼吸,试图在心脏剧烈跳动的情况下找回自我。
她看着男孩,他才十二岁,无法了解未来无尽的可能在他心里所形成的压力有多大。
“回去卡吉大帐,将今晚接下来的时间用来祷告。”她命令道,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英内薇拉慢慢走出大迷宫。凯维特达玛,阿马戴弗伦达玛基和卡吉沙鲁姆的联络人,会在大帐恭候她。此刻很可能全族的人都屏息以待,每当要预见可能在汉奴帕许结束时成为沙鲁姆的人的未来时就会这样。但是她并不担心部族的人,她担心的是凯维特。这个达玛精明干练,而且有权有势,其家族的关系可以一路追溯到首任解放者的顾问。他是男孩的达玛基、沙鲁姆卡,以及安德拉本人最宠信的达玛。在凯维特达玛身边,就连达玛丁也要谨言慎行。
但自己该怎么回复他呢?通常来说,预卜未来只有两种答案——是或不是。是,这个男孩有资格蒙上战士的黑面巾,成为男人;如果不是,这个男孩会被视为懦夫或弱者,会在压力下如同易碎的石头一样被淘汰掉。当然,达玛丁在预知未来时会看见更多细节,瞥见大致情况与各种可能,但那些不是男人该知道的事,就算是达玛也一样。
她可以透露一点细节。骨骰常常会显示出对方未曾展露的潜力,例如隐约浮现他们成为魔印师、射手或领导者的未来。领导者会经过达玛仔细观察,过一年后最顶尖的领导者就会被送往沙利克霍拉接受凯沙鲁姆训练。
有时候骨骰会显示缺点——嗜血,愚蠢,骄傲。所有沙鲁姆都有缺点,达玛丁很少会泄露天机,除非会有其他人因为他们的缺点而受害。
但一旦英内薇拉让阿曼恩换上黑袍,这就表示,对达玛和沙鲁姆卡而言,他们会疏忽阿曼恩,让他在大迷宫中自生自灭。
让他成为战士——骨骰如是说,即使才十二岁,英内薇拉依然毫不怀疑阿曼恩·贾迪尔够格穿上黑袍。但是不管是否有成为解放者的潜力,此刻的他还是个孩子,承受力有限。这点从英内薇拉找到他时所发生的事情可以充分证明这一点。少年得志的人难免遭人嫉恨——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果有任何人了解此事,肯定非英内薇拉莫属了。
况且骨骰还说,在时机成熟之前换上沙鲁姆面巾,他依然可能惨遭横死。
——解放者是后天培养,不是天生的骄子——自己应该插手吗?这就是骨骰这时要她去找他的原因吗?还是说各族里有上百名可能成为解放者的人,等着被人培养成解放者?
英内薇拉不解地摇头。自己不能冒这种风险,自己必须保护这个男孩,或许是未来的丈夫。保护他的荣耀,更重要的是保护他获得一切优势,顺利渡过种种难关。
一旦换上黑袍,自己就无能为力了——不能不让他进入大迷宫,也不能不让他享受大后宫里跟枕边舞者吉娃沙鲁姆。自己决不可能在所有瞄准他背部的匕首和长矛前保护他。
——让他成为真正的战士,但必须等待时机成熟——但自己怎么知道时机什么时候才会成熟?骨骰会告诉自己吗?如果此刻不让他取得黑袍,日后还有机会取得吗?
她转过转角,如预期中地看见凯维特恭候在那里。一定是训练官去请他过来的。她找回心中的自我,来到他面前,双眼只有宁静。
“艾弗伦祝福你,神圣的吉娃。”凯维特向她鞠躬致意。她轻轻点头。
“你预见了阿曼恩·贾迪尔的死亡?”他直奔主题。
英内薇拉默默点头,没有多说。
“然后呢?”凯维特的语气透露出明显的不耐烦。
英内薇拉用冷静的语调回道:“他太年轻,不适合马上就换上黑袍。”
“他不够格吗?”凯维特反问。
“他太年轻。”英内薇拉重复。“难以持久。”
凯维特皱眉。“那个男孩潜力无穷。”
英内薇拉直视凯维特的目光,耸了耸肩。“而且你也不该让他这么早就进入大迷宫。”
达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有权有势,还能左右比他更有权有势之人的意见,不习惯被人质疑,或是听从号令——不管是谁,更别说是个女人。在克拉西亚的阶级制度中,达玛丁的地位在达玛之下。“那孩子网下了一头恶魔,艾弗伦的法规《伊弗佳丁》可是明文规定……”
“胡扯!”英内薇拉大声说道。“所有法规都有例外,把还有五年才成年的男孩放到大迷宫里是疯狂之举,不利于少年的成长。”
达玛语气变得严厉。“你没有资格决定此事,达玛丁。”
英内薇拉扬起眉毛,在达玛的脸上看见了困惑的神情。他或许阶级在她之上,但是在此事所属的范围内,达玛丁有绝对的权威。
“或许没有。”她同意道。“但是他能不能取得黑袍要看你的决定,而它不能。”她扬起霍拉袋,凯维特微微畏缩。“我们要将此事提报议会吗?或许阿马戴弗伦达玛基会要我算算你的未来,看看在你白白牺牲一名潜力无穷的卡吉战士后,是否还够格管理他的沙拉吉。”
凯维特瞪大双眼,脸上的肌肉因为强行克制的愤怒而扭曲。英内薇拉已经把他逼到死角。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就此失控,如果必须动手杀他的话也实在是太遗憾了。
“如果男孩在成年之前进入大迷宫,他就会夭折,而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们这么糟蹋为数不多的娃娃兵的生命。”她说。“五年后让他再来找我,到时候我会重新为他预卜。”
“那这段期间我该怎么安排他呢?”凯维特问道。“踏足大迷宫后,他就不可能回沙拉吉,没有换上黑袍,他也不能直接回卡吉大帐!”
英内薇拉一副丝毫不把男孩的命运放在心上的模样。“那不是我的问题,达玛。骨骰已经做了指示,艾弗伦已经说话了。这是你造成的问题,你得自己想办法解决。如果这个男孩像你说的那么具有潜质,我相信你会帮他找出好的方式度过这五年时光。如果他不是你说的那般优秀,只有带回去充当卡菲特,肯定有用武之地。”
说完后,她转身离去,飘逸的身影掩饰了在她体内如同沙尘暴般的激动。她故意激怒达玛,让他必须守护男孩的荣耀,只是为了和她打赌。凯维特只能把男孩安置在一个地方——沙利克霍拉。
阿曼恩的年纪太小,不能成为奈达玛,更不适合担任其他职务,但是刚好可以接受凯沙鲁姆的亲自指导。据英内薇拉所知,从来没有奈沙鲁姆能在换上黑袍之前接受凯沙鲁姆指导的祭师训练,但《伊弗佳》并没有禁止。在沙利克霍拉,阿曼恩将学会写字与算术、哲学与战略、魔印、历史以及晋阶沙鲁沙克——沙达玛卡必备的知识。
英内薇拉心想。我必须帮他避过灾难,取得所有优势。
正如英内薇拉所料,阿曼恩第二天就被送去沙利克霍拉。再次见面时,凯维特达玛露出得意的笑容,满心以为击败了英内薇拉。英内薇拉也是满心欢喜,没有说破。
她经常站在奈达玛受训的地底神庙壁完阴影中关注阿曼恩。男孩在许多方面都落后其他人很多,并在一开始的课程中满腔委屈,认为自己已经在沙拉吉里学过所有该学的东西。
但他很快就从——被比自己小的阿山击败中明白了自己的愚蠢,于是,他抛开了内心的愤慨,全心投入新的学习中,自然取得了应有的进展。
自上次接受骨骰焚烧手掌的惩罚七年后,梅兰再次摇响测试铃。英内薇拉平静地看着她接受测试,尽管心里明白,一旦她通过测试,她昔日那些姐妹还是会成为她的死党。
坎莉娃语气严厉,检查骨骰的每一个细节,问的问题也十分刁钻。但是,梅兰这次顺利地通过所有测试,以没有受伤的手掌接收骨骰。
当天稍晚的时候,英内薇拉在穿过地底宫殿的长廊前往自己的寝室时发现梅兰等在自己的门口。她换上崭新的白袍和面纱,就算已经很久不曾见过梅兰的身影,她还是能从畸形的手掌、阿拉盖般的利爪认出她来。
梅兰伸出一根留着锋利的指甲的手指指着英内薇拉,其他四指僵硬地弯向后方。“你欺骗了我。”
走廊上没有别人,英内薇拉毫不退缩。骨骰没有预言自己会遇袭,但那并不表示不会发生。霍拉会透露女人无法自行分辨的危机。它们可能会警告她食物中有毒,不过遇上敌人正面来袭就是她自己的问题了——艾弗伦并不同情弱者。
她摇头。“不,梅兰,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我不过刺激了你一下,你自己求胜心切。如果你保持心中的自我,应该比我早一年完成骨骰。但你任由骄傲和嫉妒主宰自己,蠢到将雕刻圣骰视为骆驼赛跑。那年你确实没资格换上面纱。”
梅兰脸色一沉。“那现在呢?”
“你战胜了自己性格中的缺点。”英内薇拉说。“那痛楚、屈辱以及伤残的手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其实,在那种情况下,绝大部分女孩会失去信心,离开达玛丁宫殿。落选的奈达玛丁仍然是身价不菲。单是为了枕边舞蹈的训练,富有的达玛就会很乐意忽略你手上的残疾,更别提你拥有治疗、沙鲁沙克以及霍拉魔法等本领。你本来可以安排一段婚姻,找个有权有势的丈夫,安安稳稳地当吉娃卡。”
梅兰深深吸气,吸得面纱贴在脸颊,然后慢慢吐气。
“但你并未因此退却。”英内薇拉继续鼓励道。“你用极大的勇气战胜他人的嘲笑和鄙视的目光与言语,多年以来,你日复一日地回到刻骰室去刻苦勤学,以不屈不挠的精神守住心中的自我,完美地雕刻出属于你自己的七颗骨骰。你当然有资格赢得面纱。”
英内薇拉瞥了一眼梅兰的魔爪,不是出于恐惧,只是在提防。梅兰此刻就像大市集里的恶魔般逼视着英内薇拉。
梅兰看着自己的手,摇了摇头,仿佛从白日梦中幡然醒悟。她再度深呼吸,后退一步,放松地垂下沉重的手臂。
英内薇拉不动声色地戒备着。如果对方贸然出手,现在就是一个很好迷惑人的序幕。“我们可以在这里解决此事,梅兰。我对你没有恶意。不管当年的动机为何,我都需要你带给我的教训,而我认为你也需要我带给你的教训。现在我们以艾弗伦之妻的身份重生,让地窖里的仇恨留在地窖里。”
英内薇拉伸出双手。“欢迎你,姐妹。”
梅兰瞪大双眼,在原地站了很长一段时间。她僵硬地走近英内薇拉的怀抱,本来只想象征性地拥抱一下,但英内薇拉紧紧抱着她,一方面为了向对方表示自己有多珍重这份姐妹情义,一方面也还是为了固定那只危险的利爪。
渐渐地,自负的梅兰被感动得开始哭泣,如同水坝出现裂痕,终于决堤泛滥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贾迪尔换上沙鲁姆黑袍的当天——史上第一个在蒙上白面巾的同时换上黑袍之人——英内薇拉大步走过达玛丁宫殿的走廊,来到达玛基丁的侧廊。
她遇上了一群艾弗伦之妻,她们刻意井然有序地以让英内薇拉联想到鸟群飞行的精确动作让道两旁。第一个让道的是最年轻也最不具影响力的达玛丁,最后一个则最年迈又最有权势的。
品茶政治——坎莉娃每个月都会举办月盈茶会,严格论资排辈的作秀游戏,让这些女人知道在她心里自己的位置。最接近达玛基丁的人几乎没有变动,但是外围的人会时常变动,达玛丁习惯于后宫的争权夺利,会浪费很多心机在把握任何能够取悦达玛基丁和其最亲密的顾问之上。英内薇拉强抑心里的嘲讽冲动。几年下来,她扶摇直上,一路坐到坎莉娃的左手边,地位仅在右手边的魁娃之下。其他艾弗伦之妻每日忧心之事对她来说显得很可笑。沙拉克卡即将到来,她没有闲工夫去管那些鸡毛蒜皮的恩怨,八卦谁又脱了哪个达玛的拜多布,他有没有能力影响安德拉,他口袋里有多少财富,后宫里有多少妻妾之类的流言蜚语。
对某些人而言,她拒绝参与品茶政治让她看来更有权威。她在宫殿里平步青云究竟有什么秘密?大多数人都不敢惹她——有足够的理由深信——她知道某些她们不知道的秘密。
但有些人却认为她不涉足宫廷争斗是项缺点。坎莉娃十分擅长挑拨其他艾弗伦之妻的是非,而让依然戴着白面纱而非黑面纱的英内薇拉坐在左边,其实是在凸显她还没正式成为达玛基丁继承人的事实。这让一些人猜测坎莉娃还未认定英内薇拉有能力领导部族,依然有可能随时免职除名,让魁娃成为达玛基丁,除非骨骰还有其他人选。
已经有人开始策划除掉英内薇拉的活动了。她的食物和饮水被人下毒三次,有一次床上被人藏了致命的地道蛇,还有一次有人买通个路过的宫人半路截杀她。
每一次,骨骰都提前预示她。她抓住了地道蛇,关到石头盒子里,假装吃掉有毒的食物,但没有产生中毒的迹象。她果断地出手杀死宫人,只对外宣称他非礼了她——艾弗伦之妻其实无须向任何人解释这等鸡毛蒜皮小事。
英内薇拉每次都点到为止,从不继续追仇,也不追查幕后主使人的身份,不管下令暗杀的是达玛基丁本人,还是自认找到她弱点的艾弗伦之妻,她没时间浪费在准备毒药或散布谣言上。既然骨骰已提出警告,就表示一切都是艾弗伦的安排,没有什么好怕的。她那些姐妹的意图与艾弗伦的旨意相比简直就是庸人自扰。
她唯一在意的只有阿曼恩——确保他的安全,随时准备在机会来临时帮他夺取权力;同时种下权力的种子。如果他完全掌权,克拉西亚所有的政治游戏都将洗牌后从头开始。如果不能,她的族人就会在一个世代之内自取灭亡。
但今天,他蒙上了黑面巾,一切都将改变——阿曼恩躲过了最可能发生不测的阶段——骸骨神庙底下没有阿拉盖沙拉克,没有敌人会攻击他。因为很少有人知道消失已久的他身在何处,在干什么——磨砺已久的宝剑是该出鞘一展锋芒了——身为凯沙鲁姆的他,每晚都将带领手下对抗恶魔。她无须担心阿拉盖能伤害他,但是凭他卓越的战技与统帅能力,要不了多久就会吸引其他凯沙鲁姆和沙鲁姆卡的目光。达玛或许还不会惧怕像他这样与自己手下受过同等训练的战士,但是掌权的沙鲁姆会开始将他视为眼中钉。沙鲁姆不会下毒或暗杀,但只要显露丝毫软弱的征兆,他们就会如同狼群般一扑而上分食之。
她必须待在他身边的某处,每天帮他掷骰预卜吉凶,让他远离所有危险。克拉西亚需要他,而他需要她。她不能放任艾弗伦预示的解放者不管。——让他成为战神。逼他和自己订婚时,这句话一直在她心中模拟过很多次了。而当他接受时,她心中的喜悦并非完全出于艾弗伦的职责。短短几年前,贾迪尔还是个不识字的野孩子,现在他能与最睿智的达玛讨论策略、战术及哲学,并且击败任何以沙鲁沙克挑战他的人;而且他帅气逼人。看着身穿拜多布的他逐渐长大成人,在她心中凝聚强烈的渴望,她迫不及待地想在结婚当晚最后一次脱掉拜多布,从此不再缠上那件恼人的东西。
英内薇拉来到坎莉娃的房间,看见安基德站在门口守卫。如今沙鲁姆宫人头上已经出现了灰发,但身为全世界唯一懂得卡吉达玛丁战斗技巧的男人,他依然强壮而又危险。他在练习时任由女人击败他,让她们知道正确出招的方式,但英内薇拉曾仔细观察过他,知道他总是收放自如。因此,任何胆敢轻视安基德的达玛丁都是睁眼瞎。
她以宫人的秘密手语下达命令,灵活的手指迅速表达心意,对他展现敬意,但却不卑不亢。
他毕竟只是个宫人。
我有事要找达玛基丁。她以手语比画。
安基德鞠躬,我为你通报,女主人。他以手语回应。他敲敲房门,在坎莉娃召唤下进入房内。片刻之后,他自动走出门外守护站岗。
达玛基丁请你在前厅等。他指向丝绸长椅。需要喝点什么吗?
英内薇拉笑笑摇头,挥手致意他。宫人走回坎莉娃门外,恢复大理石雕像般的站姿。英内薇拉被留在前厅等待——很舒服,不过所有路过的人都看到她在等待召见——足足等了一个小时。
英内薇拉只能在心里咬牙切齿,就像耗时费力的品茶游戏。坎莉娃根本没在接见任何人,她只是让英内薇拉空等着,借以展现她至高无上的权威。
铃铛声终于响起,安基德再次用手语示意请她进去。英内薇拉走进室内,宫人把门关上。英内薇拉深深鞠躬。达玛基丁办公室的窗户挂着厚重的绒布窗帘,自然光线没法穿透射入。屋内的照明来自魔印光。
“你很少光临我的办公室,小姐。”坎莉娃以难以解读的神色打量着她。
“您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达玛基丁。”英内薇拉说。“而你的时间宝贵,不容浪费。”
“重要的事情。”坎莉娃嘟哝道。“可以问问你认为的重要的事吗?你的技巧卓绝,但却鲜少待在宫殿里,或是议会中。即使在医疗大帐里,你就像上班一样准时来去,没有多待一刻。我的眼线在城内各处都有回报你的行踪,包括其他部族的地盘。”
我在预见一个男孩的未来,寻找很多类似阿曼恩一样有潜质的少年英雄。英内薇拉心想。解放者是培养而成,并非天生的。
她耸肩。“我需要熟悉宫殿以外的沙漠之矛及人民,这样才能更加妥善地为族人服务。”
“你以达玛丁之尊出没于世俗之地可是有损形象啊。”坎莉娃说。“而进入其他达玛丁的地盘更是件很危险的事儿。”
“有比待在这些地宫更危险吗?”英内薇拉问。
坎莉娃噘起嘴唇。这个动作表示下来暗杀英内薇拉的人不是她指示的,不过她显然知情。“既然我的时间如此宝贵,你来找我做什么?”
英内薇拉鞠躬。“我决定要结婚,期待您的祝福。”
坎内娃扬起一边眉毛。“是这样啊?是哪个达玛如此幸运?凯维特?还是你想嫁给贝登,不过你好像对大多数男人似乎不感兴趣?”
英内薇拉喉咙一紧。坎莉娃果真到处布满眼线,但她猜出多少实情了?她施法修补艾弗伦留下的伤口之事应该还是秘密,但无法否认,只有老到不中用的宫人才被自己允许进出自己的寝室。她的日常生活起居大部分都由奈达玛丁照料,这也引发了她喜欢和年轻女孩乱来的谣言。
“不是祭师,达玛基丁。”英内薇拉说。“他是位少年沙鲁姆。”
“沙鲁姆?”坎莉娃语气惊讶。“那就更令我好奇了,就是被你丢到沙利克霍拉的那个野男孩?”
一时之间,英内薇拉那种达玛丁特有的冷静荡然无存,生怕自己的眼神向坎莉娃泄露太多秘密。老女人笑道:“你把我当傻子吗?女孩,就算你拒绝那个男孩换上黑袍之事没在卡吉宫殿里传得沸沸扬扬,之后你在陵寝中耗费那么多时间观察他的训练也逃不过任何人的眼睛。”
坎莉娃举起手掌,摊开手里那一把跟随她多年的骨骰“其实,我也有属于我的骨骰。”
英内薇拉蠢蠢欲动,很想伸手去拿霍拉袋。她最强大的恶魔骨能朝老女人发出一道魔爆,瞬间取她性命。不管有没有黑面纱,既然骨骰没有挑选其他人,英内薇拉就能立刻占据达玛基丁的宝座,虽然她痛下杀手得除掉魁娃及少数几个达玛丁来巩固地位。
“我也有我的骨骰”坎莉娃说。这不只是在说她也有预知能力,同时也是种威胁。英内薇拉戴上面纱后已经取得不少霍拉,不过,坎莉娃很可能拥有上百颗。她肯定施展过英内薇拉看不出来的守护魔法——而行刺失败的后果只有一个。
她的肌肉放松,坎莉娃点头,将骨骰放回霍拉袋。“结婚的事,你没有先请示我。”
“我问过骨骰”英内薇拉回答。
坎莉娃眼中掠过一丝愠怒,不过一闪而没。“你没有来问我。万一你解读错误呢?一千年来没有任何达玛基丁结婚,我们的丈夫是艾弗伦,你真的对继承我的位子没有想法?”
“《伊弗佳丁》里没有规定结婚就不能缠黑头巾。”英内薇拉说。“先例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骨骰指示我怀上他的子嗣,而依照《伊弗佳》律法,我该照做。”
“为什么?”坎莉娃问。“这个男人有什么特别之处?”
英内薇拉耸肩微笑。“《伊弗佳丁》里说,聪明的女人能将黑马涂成白马,好妻子是让男人优秀的原因。”
坎莉娃脸色一沉。“那就随便你,既然我的意见无关紧要。我本来寄望让你继承我的衣钵,但是看来我最好把时间花在注意茶里有没被人下毒……或是准备我自己需要的毒药上。”
英内薇拉暗自心惊,但却无能为力。让达玛基丁察觉阿曼恩的存在已经是件非常危险的事,不管说什么都没办法阻止她展开进一步调查。
阿曼恩紧握英内薇拉的手,领着她走进新房。她兴奋地跟着他,但感觉好像如果没有跟上他匆忙的脚步,他就会把她拖进去一样。他行走的模样就像一只夜狼带着猎物回巢时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一样。
男人这种行为通常被称为猴急,在带着新娘前往新房时欢呼叫好,同时大声狂笑,亢奋的手脚动来动去。战士喜欢吹嘘床第间的风流段子,把折腾女人视为自己有多了不起的能耐。
但是,多年担任枕边舞蹈课程教练的英内薇拉很清楚那些喜欢吹嘘的男人有多幼稚。就这方面来看,阿曼恩依然是个懵懂的大男孩。她敢保证,他从未看到过女人的裸体,更别提亲吻或爱抚女人。
真是可爱。
就某方面而言,他们两人都算第一次跟异性相处,不过虽然阿曼恩对于枕边之事毫无概念,英内薇拉却很明白他们两人即将进入自己的操控范围。她懂得所有敏感部位以及各种性爱姿势;她会跳极度挑逗的舞蹈,将他诱入她的勾魂网,带领他走向快乐和无上自豪,还不让他察觉自己受制于她——让他成为男神。
他们来到由艾弗伦之妻悉心准备,放满薰香枕头的新房。卧房里弥漫着焚香的烟雾及摇曳的烛光。地上有一大块供她跳舞的空地,四周叠了一圈枕头。她会把他推到枕头堆里,而他将会成为她甜蜜的蛛网上挣扎缠绵的苍蝇。
英内薇拉的脸藏在面纱背后媚笑,拉起厚重的布帘。“你看起来很紧张。”
“我不应该紧张吗?”阿曼恩反问。“你是我的吉娃卡,而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
英内薇拉爆发出一串银铃似的笑声。她并不是在嘲笑他,但是阿曼恩的表情显然如此认为,于是她立刻有些后悔。
“你不知道吗?”她反问,一边轻轻扬手解下面纱和头巾。成为达玛丁后,她留长了头发,乌黑亮丽的长发在脑后形成奔腾的波浪,以金纱绑缚。她的拜多布如今只缠在腰上。
阿曼恩瞪大双眼惊呼道:“英内薇拉。”
她心里一阵惊喜,想不到他竟还记得自己。他只见过自己一面而已,而且是在剧痛难耐到昏聩的情况下,但是尽管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记得自己。恐惧瞬间逃离他的双眼,转为仿佛在体内燃烧的欲望。突然之间,她在熏香的空气中感到一阵窒息。
“我们相识的那晚,”英内薇拉说。“我刚雕刻好我的第一副阿拉盖霍拉——一切都是命中注定——艾弗伦的旨意,一如我的名字。我问了第一个问题,测试骰子是否具有占卜命运的魔力。但是要问什么问题呢?接着我想起了那天遇上那个目光炯炯、盛气凌人的小男孩,当我剧烈摇晃骰子时,我问:‘我还有没有机会与阿曼恩·贾迪尔再度相聚?’”
“那天之后,我就知道我会在你第一次参与阿拉盖沙拉克后在大迷宫里找到你,还有,我会嫁给你,为你生下许多儿子。”
英内薇拉反复练习过这段独白,尽管谎话连篇,依然听起来无比诱人。但到最后,她说什么根本无关紧要了。他们的结合早就由艾弗伦安排好了的,他们注定会结为夫妻。他看着她,令她面红耳赤,失去达玛丁的冷静。她受困于他的狂风巨浪之中。
她差点承受不住,想对他全盘托出。看着他真诚的双眼,她并不害怕他日后会成怪物。他是艾弗伦亲自挑选的人,如果有人能够扛起重担,肯定非他莫属了。
但该怎么告诉他——他将成为解放者呢?这个消息太沉重了,而今晚又太重要了。一切必须完美无瑕……
她一耸肩,白袍在丝绸的叹息声中从她身上滑落,在地上汇成一泓平静的湖水。现在她身上只剩下拜多布,铜钹绑在布上。她以柔软的食指指尖摩擦大拇指,借以活络筋骨。她扑入他的怀里,任由他爱抚自己,直到他呼吸凝重;接着她会施展沙鲁沙克截断他脚上的能量线,只要轻轻拂过就能让他向后倒入枕头堆里。然后她以手指套起铜钹,敲击出能让他下体亢奋到窒息的节奏。
接下来她会跳舞,最后慢慢地解开拜多布。这段舞蹈,就像刚才的谎言一般,已经反复演练到所有动作都变成身体的一部分。
等到阿曼恩烧得跟铁匠铺里的红铁棍时,她就会化作一股洪流将他紧紧包裹,彻底融化他沸腾的情欲,第一次必须要完美无瑕,让今后所有敢和他上床的女人都达不到今晚的完美。
但他却依然凝视着她,眼中情欲漫烧,几欲喷出火来。她感受到了他的澎湃激情,感到脸红心跳。她努力呼吸空气中浓郁的焚香,感到一阵头昏眼花,逐渐失去自我。她知道自己应该主动,但这个想法仿佛来自身体以外。
她无助地看着阿曼恩除去外套,来到她裸露的胸膛前,将她拉到身边,肆意搓揉她全身。他嗅着她颈部的香水气味,发出一声低吼。他将她贴在身上,亲吻着她,剥夺她的呼吸、她的自我。她感觉他拜多布中坚挺的欲望,知道如果任由他把自己当作普通吉娃卡占有,一切都会前功尽弃,但是不知如何,他已经截断了她手脚的能量线,她在被他丢入枕间时完全无力抗拒。
他转眼间扑到她身上,对她全身上下其手,这里亲一口,那里咬两下,对某些地方用力搓揉,令她身体不住扭动。他的手伸过来,抚摸她的拜多丝布。英内薇拉张口娇喘,不由自主地朝他贴了上去。
我必须取得主导权,给他装上缰绳,她无助地想道,不然自己从此将没法驾驭这匹无缰的野马。
她扭动着身体,翻到他的身上,解开他腰间拜多布的结,脱下他的拜多布。卧室里有油,她双手抹完油,抚摸他身上的一个个敏感部位。
阿曼恩呻吟一声,朝后倒下,欢愉难耐,抓住了缰绳的英内薇拉再度开始呼吸——他是我的了。
但她没有主导多久。七大敏感部位的作用在于控制亢奋状态,然后让他保持稳定,但阿曼恩却变得更加勇猛。她换个敏感部位,但是依然不足以满足他。他以强壮的手臂抱住她,压到底下,手指伸入她的拜多布里,试图扯下它。
但达玛丁的拜多布是以坚韧的材质制成,他一时扯不下来。他哼了一声,使劲拉扯。英内薇拉深吸一口气。
阿曼恩张嘴吼叫,试图找出布头,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手指紧扣布缘,试图撕裂丝布,但弄到龇牙咧嘴也扯不断。
“除非我自己解开它,不然你进不来。”英内薇拉说着将他推倒在枕头上。“让我为你跳一段枕边舞蹈吧……”
“晚点再说。”阿曼恩使劲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一起拉下来。他伸手到裤管里,拔出匕首。
“你不能……”她惊呼道。
“我是你丈夫。”他说。“这些年来,我一直对你魂牵梦萦,今晚你终于躺倒在我的怀里。看来这一切都是艾弗伦的旨意,我绝对不要再多等一秒钟。”
她可以阻止他,可以麻痹他的持刀的手臂,或是挣脱他的束缚,但她迟疑了。转眼之间,拜多布被割断,他已经进入她体内。
所有英内薇拉上过的课程都不足以让她了解被丈夫占有时的欢愉有多强烈。要不是花了许多时间练习枕边舞蹈,她肯定会难以承受这种冲击。
但阿曼恩可不是顺从的宫人,而她发现在自己也情欲高涨的时候,想要维持熟练的姿势更加困难。阿曼恩以热情弥补欠缺的经验,两人在枕头堆里较劲。直到他大吼一声,两人同时精疲力竭地融化在枕头堆里。
他们沉睡片刻,接着英内薇拉在阿曼恩再度开始爱抚自己时醒来。他的呼吸已然是咆哮过后的平静大海。即使在睡梦中,我的狼都会抚摸我。
控制男人的缰绳,尽在于此。魁娃如此教导过她,但英内薇拉一点控制他的感觉都没有。就某些角度而言,她一点也不想控制他。怎么会这样?
因为他不只是个男人。内心有个声音说道。他是解放者。她对着枕头呻吟。
解放者的身体在你体内。
她的呻吟转为嘶喊。她用力后挺,没过多久他就完事,随即陷入沉睡。
但是英内薇拉却无法再度入眠,那晚她一直清醒地躺在床上。
骨骰十分狡诈,每次只会透露一点点真相。
她一直清楚自己要让他成为男神,但她没料到他也会让自己成为女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