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真相
333 AR 夏 新月前第十一个拂晓
黎莎坐在布鲁娜最常坐的摇椅上，裹着老女人最喜欢的那件刺绣披肩，试图忽视恼人的头疼。远行期间，妲西帮忙照料她的小屋，但花园里的情况显示那个女人还是不擅长打理这些，而且完全不懂得收拾家务。黎莎要花上一个星期才能让小屋恢复到自己离开前的状况。
尽管如此，能够平安地回来坐在老师最喜爱的摇椅上，裹在披肩里确实能带来莫大的慰藉。最近几个星期来她不止一次怀疑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平安回洼地。即使现在，她还是觉得一切都不踏实。
她能觉得踏实吗?她回到家了，但很多方面，一切都与从前不同了。现在洼地里多了个伯爵，想尽一切办法要改变洼地从前那种宁静的生活，不断剥夺黎莎发号施令的权力。自己能阻止他吗?应该阻止他吗?
还有一群克拉西亚人在小屋的后院、布鲁娜的私家土地上搭建起一片帐篷。他们对黎莎梦寐以求的和平会有帮助吗?还是会像梦中预见的一样，成为洼地中心的肉中刺?
亚伦，她以为会永远守护洼地的人，丢下他们、自己离开，回来后又完全变了个人。她不知道这样的改变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而且我肚子里的孩子正一天天长大。
就算没验孕，每天干呕也让她越来越确定有个生命在她体内生长——阿曼恩·贾迪尔的骨肉。一定是他的，因为她没和其他人做过——但这点也很不真实。亚伦生怕会让她怀下恶魔之子，但她告诉他自己并不在乎。现在沙漠恶魔在她体内播下种子，她也告诉自己同样的话，但她真的不在乎吗?她会深爱、珍惜这个孩子，但当阿曼恩前来认亲时又会导致多少人失去生命?她不可能永远掩饰怀孕的事。黑夜呀，达玛丁可能早就预见此事了。
她轻轻抚摸着自己肚皮，一滴泪水缓缓流过脸颊——希望是个女孩就好。
这个想法令她羞愧——难道自己厌恶男孩吗?当然不是——希望阿曼恩不会为了个女儿挥兵北上。
再一次，她想起母亲的话——找个男人，快点和他上床——伊罗娜肯定很擅长这种事。
尽管母亲的话很不中听，但却能解眼下燃眉之急。伊罗娜透过她自己的欲望看待世界，从黎莎永远无法了解的角度了解他人的欲望。黎莎打算跟加尔德做的事——和他上床，然后让所有人以为孩子是他的——难道会比伊罗娜背叛丈夫和旧情人之子私通要好到哪里去吗?
黑夜呀，黎莎心想。我的计划更邪恶。整件事最糟的地方在于，她至今还在琢磨这事儿。当然对象不是加尔德，但肯定还有其他候选人——洼地中并不缺乏勇士。就连杨·葛雷也愈来愈年轻、英俊，而且已经丧妻十五年。他当年老掉牙时就经常捏她屁股揩她油，显然对黎莎也是梦寐以求，不过当年这样做无伤大雅——只是一个不正经老头的玩笑而已，现在……
她突然全身颤抖不止，想起他那连牙根都掉光了的恶心笑容——不，不能找杨。还有其他人——保守孩子血缘的秘密可以拯救多少人命?
当然，阿曼恩很可能会发兵北上杀掉胆敢碰他未婚妻的男人。黑夜呀，卡维尔多半会代劳。这是个可怕的想法，但她无法排除这个可能。阿曼恩或许真的相信自己所做的都是在拯救世界，但他太执着于追求这个，竟然认定黎莎——或说与她联姻——就是征服北地的关键。他会杀掉任何胆敢碰她的人。
就像他曾试图谋害亚伦。她不愿相信此事，想要把它归咎于亚伦不愿碰她的借口，但这两个解放者候选人都是诚实至极的人。既然他说出口了，她就相信他。但就和阿曼恩避而不谈帕尔青恩一样，亚伦也没有明说此事。该是时候问清楚其中的原委了。
黑夜呀，让他看到我肚子大起来后会怎么想?
这时，晚风送来一阵音乐声——罗杰来了。他们说好要在亚伦抵达前私下先聊聊，但黎莎没想到已经这么晚了。她看向窗外，发现已近黄昏，自己早已忘了放在大腿上的针线。近来天黑的时间越来越早。夏至早已过去，白天正在缩短，黑夜正在变长。这个想法令她更平添几分恐慌。
但音乐声逐渐接近，如驱赶恶魔般驱走黎莎的恐惧与担忧。她生火煮水，然后打开屋门迎接罗杰，心知汪妲正在巡逻庭院，确保其他访客安全无虞。
没过多久，罗杰一手拿着小提琴和琴弓走进大门。黎莎望向琴身，看见没带那个魔印腮托。
“留在旅馆里了。”罗杰说，举起琴弓指向披在黎莎肩上布鲁娜的旧披肩。“迫不及待地要把那块旧布裹在身上，是不是更舒服啊?”
黎莎搂着那件多年以来由老女人灵巧的手指不断缝补的旧披肩。洼地中有不少老人宣称半个世纪前就看布鲁娜裹着那件披肩了。为了让它保留布鲁娜的气味，以便带她回到这间小屋还是全世界最安全之处的时光，她从未舍得洗它。“罗杰，你有你们的护身符，我也应该有属于我的。”
罗杰脱下黎莎亲手做的隐形斗篷，挂在椅背上，完全忽视门旁专挂斗篷的钩子。他解下惊奇袋压在斗篷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把脚跷到桌上，下颌夹着小提琴。“一点也没错。”
黎莎去拿茶杯和饼干时踢了椅子一脚，让他的双脚摔下桌面。“你怎么说服你那两位强势的妻子放你一个人出来约会的?”
“比想象中简单。”罗杰说。“她先拍拍我的头，然后说了些有关骨骰的疯话，然后就放我出来了。”
“那些骨骰可不简单。”黎莎端着茶走了过来。
“说得有道理。”罗杰点头。“而且它们的力量很强大。”
黎莎压抑住一股恶心感。“不过就是让人们更加相信她们预言的有力工具，但如果它们真的像达玛丁对外宣称的那么强大，克拉西亚人早就已经让所有北地女人戴上面纱、让男人都手持矛了。”
“好苦。”罗杰说着喝了口茶，脸皱成一团。“你每次都舍不得放糖。”他从口袋里拿出水瓶，倒了一点焦糖色液体到茶杯里。黎莎皱眉，但他只是微笑，朝她举了举杯，然后喝上一口。“好多了。不过苦茶和恶魔骰的问题晚点再说，我们没多少时间讨论那个疯女人。”
黎莎不必问他指的是谁。瑞娜·谭纳将安基德举过头的身影再次浮现在她脑海里。当时黎莎好好打量了她一番。在黑柄魔印和凶狠的表情下有张美丽的圆脸，还有能让黎莎自叹不如的结实身体——发达的肌肉，不失完美的女性线条，关键是强大的内心。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她心想。能徒手勒死恶魔的女人?
若真如此，那就不是瑞娜的错。我不该怪她。“我们不知道她有没有比他疯狂，罗杰。”
罗杰大笑。“我是不想这么说啦，黎莎，但亚伦就像恶魔屎一样疯狂。我欠他一命，我永远不会忘记，但那家伙的所作所为总是与理性的人背道而驰。”
“那就是他强大的原因。”黎莎说。“而且说起来你也一样。”
罗杰自信地耸耸肩。“我从没遇过头脑正常的吟游诗人了。”他又喝了口茶。“他们说他和她订婚了。你想他是认真的吗?”
“那不关我们的事，罗杰。”黎莎说。
“恶魔屎。”罗杰说。“那关系到整个天杀的世界的命运——尤其和你有关。”
“怎么会?”黎莎问。“我们只不过是一年前有过短暂的邂逅，而那一切都已如过眼云烟。”
“一时兴趣，嗯?”罗杰问。“这种细节在传说中是听不到的。”
“我们……没有深入发展了。”黎莎说，想起硬生生将他们分开的那头木恶魔。她从没那么痛恨任何一头地心魔物。“但那并不表示我有权利去管他之后和谁订婚。”
“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吗?”罗杰问。“就和我住同一条走廊。史密特的女儿梅莉说，每天晚上都得听他们所发出的声音，他们外出猎杀恶魔，回来后会搞得整个旅店的墙壁都咯吱作响。”
黎莎的茶杯开始摇晃，因为她抓得太紧了。罗杰用琴弓指了指她的手和茶杯。“看到没?那就是此事和你有关的原因。”
“不远了。”亚伦说道。他们正离开伐木洼地大魔印边界一英里左右，目的地是草药师的小屋。原本镇民铺了一条刻满魔印的大路，不过亚伦习惯走捷径，带瑞娜直接穿越树林。走着走着，瑞娜看到熟悉的地方。
“这里离你上次那个藏身处很近啊。”
“黎莎需要有人保护，”亚伦说。“她很聪明，但这有时候会让她惹上麻烦。”
瑞娜脑中浮现黎莎·佩伯在伯爵王座里的模样，这几个小时以来一直如此。那个女人只是在想象中就已经够糟了——勇敢、聪明、富有，是所有洼地人的偶像——而亚伦当然不会提到她那如晨曦般美丽的容貌，拥有那种楚楚可怜的表情让每个男人都爱得死去活来。“你待在附近，好让魔印人能像传说中的英雄一样赶过去拯救神仙美女?”
亚伦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接着转身面对她。“这样好了，瑞娜。你告诉我你和科比·费雪交往的所有细节，我就告诉你我从前有多喜欢黎莎·佩伯。”
瑞娜心中燃起一股无名怒火，看见四周的魔光朝自己窜来，吸取她的情绪，进而加以强化。强烈的情绪会在黑夜里透过魔法的光芒表现出来。亚伦看出了她的愤怒所引发的强光，但只是冷静地看着她。他没有后退，也没进一步说话，让她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他说得对。自己曾经和科比·费雪做过一些事——亲密的事——与亚伦毫无关系，他完全没必要知道，那不关他的事。
这种情况下，自己怎么能不赋予他同样的权利?他把黎莎丢在洼里好几个月不管，和瑞娜在一起，还发誓与她订婚长相厮守。他从前对她有什么感觉，一起做过什么事，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就是有关系。“科比·费雪死了。”她说。“黎莎·佩伯却邀请我们去她家喝茶。”
亚伦叹气。“那你要我怎么做?瑞娜。”
她深吸口气，用亚伦教她的方法做深呼吸，如同拥抱痛苦般拥抱妒忌。她任由情绪透体而过，突然后退几步，抛开所有杂念。她身上的魔光也随之渐渐黯淡下来。“那对我不公平。”她终于说道。“这让人难受。”
亚伦笑了笑。“我知道，对我来说也不好受，瑞娜。反正……别动手揍任何没惹你的人，懂吗。”
瑞娜假装轻松地笑道。“好，我保证。其他就不敢保证了。”
“这就够了。”亚伦说着踏上另一条道路。这条路是由新灌好的大块克里特的石板铺成。表面上刻有强力魔印，没有任何地心魔物能踏入一步。它们持续发光，吸收来自地心的魔力。越接近目的地，魔印就越复杂。石板道的尽头是座巨大的花园，比豪尔整片田地还要宽，但是里面种的都是些瑞娜不太熟悉的植物。这里只种麻药和草药，药草师的花园。
花园中铺了一条泥土路，顺着两旁种植不同作物的花圃左弯右拐。每一块花圃都由魔印石围起，提供某些植物温暖，也帮其他植物降温，吸收空气中的湿气滋养根部。
“金玉其外。”瑞娜冷哼道，心知这片花园不只是金玉其外而已。这里有复杂得自己完全看不懂的魔印网。即使眼睁睁看着魔法流动与消退，她还是只能猜测它们的效用。亚伦甚至还没有正式引见黎莎·佩伯，瑞娜却已经开始痛恨她了——她就像是吟游诗人故事里的女巫师。
他们穿过花园，来到一片宽敞的空地，空地中央有间不起眼的小屋，朴实无华地坐落在这片美丽的画境中之间。不知为何，这让瑞娜更加反感黎莎·佩伯。
尽管空气温暖，她依然全身直发抖;裹紧斗篷时，想起这也是她送给亚伦的礼物更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一名女子突然间从阴影中走出来，她拉开自己的隐形斗篷，露出指在地上的弓箭。尽管她全身绽放魔印光芒，在魔印视觉下看起来与白天大不相同，但是瑞娜认得她——汪妲·卡特，亚伦的另一名学徒，身穿全新的木盔甲，更显一分英武。
年轻女子立在他们面前，比任何女人还高，体型也壮上两倍。她微笑着，身旁的魔光在她深鞠躬时变得温暖亲切。
“解放者。”
“告诉你很多次了，我不是解放者，汪妲。”亚伦说，不过没有通常说这句话时的轻蔑语气。他喜欢这个少女。“叫我亚伦。”
汪妲摇头，目光低垂。“我想我办不到，先生。”
“那就贝尔斯先生吧?”亚伦提议。
汪妲笑容满面她点点头。“好，这样应该可以。”她转向瑞娜，再度鞠躬。“欢迎光临，谭纳小姐，很荣幸见到你。我看到你在王座室击败安基德，而我也曾见识过那个沙漠人的身手，一度让我崇拜得五体投地，现在我只希望有朝一日能有你一半强大。”
那得付出代价。瑞娜心想，不过脸上只是平静地点点头，只是目光看向亚伦。“我有一位出色的老师，也算名师出高徒了。”
汪妲微笑，崇拜地望着亚伦。“是。”她看回小屋。“黎莎女士和罗杰已经在里面等两位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等一会儿，我先去通报一声。”
“我喜欢她。”在女孩进屋时，瑞娜望着她的高大背影说道。
亚伦点头。“要是我身后跟了一百个汪妲·卡特，我就可以直捣她心魔域了。”
天黑差不多一小时后，汪妲推门走了进来。“他们到了，黎莎女士。”
“谢谢，汪妲。”黎莎说。“麻烦你请他们进来，然后在庭院里巡逻吧，确保没有人偷听。”
汪妲点头。“是，女士。”
片刻过后，亚伦走进屋来。她不曾见过他如此放松的样子。瑞娜·谭纳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双眼闪耀着掠食者般的目光。她望着黎莎，黎莎这才发现自己也正很没礼貌地盯着她看。
伊罗娜的声音在脑海里回荡着——快说话，白痴女孩。
黎莎摇了摇头，朝她走去。“欢迎光临寒舍。我想你就是瑞娜?”她的目光瞟向亚伦。“我们还没有正式介绍，我叫黎莎·佩伯。”她伸手去帮对方拿斗篷，结果吃了一惊。那是她帮亚伦缝制的那件隐形斗篷。
他把自己赠送的礼品随手就转送给她了?想起花了比自己和罗杰的加起来还多的心血缝制这件斗篷，她就满腹怒火烧得她头直发昏——那次她花尽心思想要取悦他，想要展现自己的魔印能力，但亚伦只是在她将斗篷披上他肩膀时瞄了它一眼，之后就再也没穿过。
那是你送给她的订婚礼物吗?她酸酸地琢磨着，突然之间觉得他们两个人的感情与她大有关系。
“我知道你是谁。”瑞娜有些冷淡地回道。
看着她脸上的表情，黎莎只想抓起布鲁娜的拐杖敲她的头，但她已然保持热情而愉快的笑容。“喝茶吗?”
“是，麻烦了。”亚伦说着伸手搂着瑞娜，拉开两个女人间的距离。
罗杰一个筋斗翻下座椅，轻巧地落在地上。“罗杰·半掌，任凭差遣。”
瑞娜突然变得像个纯真的小女孩一样笑着鼓起掌来。“瑞娜·谭纳，”她在他吻他手背时说道。“亚伦跟我说过很多你的故事。”
“别信他的。”罗杰眨眼道。瑞娜对他微笑。
黎莎很想尖叫，但脸上始终挂着东道主那灿烂的笑容。
“来帮我端茶，罗杰。”黎莎吩咐道。他照做。当两人站在长桌前面对一堆茶杯茶盘中时，她低声说道：“黑夜呀，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喔，现在我们分边了?”罗杰故作不知地问道。“我以为他们怎么样，不关我们的事。”
黎莎踢他一脚，不过他轻易躲开了，端给瑞娜和亚伦的茶没洒出半滴。黎莎从厨房的桌上端出茶杯，看见亚伦和瑞娜一起坐在她的长椅上，罗杰则坐在靠近他们两人旁边的椅子上。她在想这两个男的是不是刻意要让瑞娜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那么，”罗杰故意拉升尾音。“近来还好吧?”
“忙啊，”亚伦说。“洼地扩张的速度越来越快，人们从自由城邦各地蜂拥而入，吞并附近的村落。我们依照今年冬天所能达到的规模规划的大魔印赶着施工，有些大魔印已经启动了。”
亚伦双眼发光地看着她。“一切都在运作中，黎莎。大魔印持续发光，有一天我们将不必再对抗恶魔。没机会残害人类，它们将会全部困在地心魔域。照这种速度发展下去，汤姆士伯爵很快就会自封公爵，即使林白克也没办法阻止他。”
“但是你有。”罗杰说。
“关我什么事。”亚伦说。“我不在乎谁坐在那个王座上，只要大魔印持续建造，人们也会时刻做好准备就好。”
“准备什么?”黎莎问。
“战争。”亚伦说。“恶魔会试图阻止我们，以免大魔印系统覆盖所有大地。”
“恶魔屎。”罗杰瞄向黎莎，然后又看回亚伦。“我听够了你们两个老说什么不关你们的事，偏偏你们就是事情的关键。那些人之所以屁颠屁颠地从繁华的自由城邦跑来这洼地镇，建造大魔印，训练战技，都是因为你，亚伦·贝尔斯——天杀的魔印人，而不是那个自以为是的汤姆士伯爵。”
亚伦耸耸肩。“或许吧，又或许他们只是对过去躲躲藏藏的生活一种改变，想为自由而战。没错，我是聚集人民的旗帜，但这并不表示我该自立为王，就算我想要——我不想。我有什么理由反抗汤姆士?他有点骄傲自大，但所作所为都是称职的贵族该做的事——修建道路和城邦、帮助人们绘制魔印、种植粮食作物、任命行政官员和神职人员维护和平，收垃圾，借贷，让所有人有饭吃，改善生活。他的税率有点高，但还不算过分，他不会拒绝接纳新公民，只要他们宣示效忠安吉尔斯，而且他也没有足够的人手欺压百姓。”
“我听说他有上千名林木士兵。”罗杰说。
亚伦笑着摇摇头。“上千名能戴木盔、拿长矛行军的人，对，不过真正的林木士兵不到两百人。剩下的人射箭还算有点准备，不过大多都是魔印师、工程师以及建筑师团队。”
“现在又加上了加尔德和伐木工，多亏了你。”黎莎说。
亚伦再度耸肩。“伯爵可以在白天时充分利用他们。到晚上他们归我所有，外加林木军的士兵。汤姆士本人都会在夜晚出阵，接受我的指挥作战。”
“暂时而已。”黎莎说。
“汤姆士知道我随时都可以踢破他的堡垒大门。”亚伦说。“只要我在这里，他就不会乱来。”
“如果你不在呢?”黎莎问。
亚伦微笑。“那你就得自己想办法，请不要像上次在安吉尔斯宫廷里那样突然消失。”
他的笑容令黎莎怒火中烧。她当初“突然消失”是与阿瑞安老公爵夫人会面的烟雾弹。老公爵夫人才是安吉尔斯真正的政治家——她儿子不过就是一颗棋子。亚伦与公爵和他弟弟的会面根本就是场作秀。但当然，她不会在这里提及此事，以免破坏阿瑞安对她的信任。
我得让他以为我是个傻瓜。这个想法令她火大。“欧克公爵怎么说?”她绕开话题问道。
“林白克绝不会答应欧克要求的条件。”亚伦说。“除非克拉西亚人杀到安吉尔斯城外，或许真到了那时候也不会答应。结盟没指望了。”
这个结论让屋里的气氛觉得好起来。这表示安吉尔斯得单独面对阿曼恩，这也表示克拉西亚人朝雷克顿发兵前不可能有人援助他们。雷克顿人还有多少时间?一年?最多三年?
“他到底开出什么条件清单?”罗杰问。
“林白克没有子嗣。”亚伦说。“欧克要他和梅儿妮公爵夫人离婚，娶自己的女儿，而他的女儿都已生儿育女。”
“海帕缇雅、艾莉雅和罗兰，”罗杰带着调侃的语调说。“所有自由城邦的人都知道，她们长得比石恶魔漂亮不到哪里去。他欧克还不如干脆叫林白克脱掉裤子，把那玩意儿泡在酒桶里算了。”
亚伦点头。“如果克拉亚西亚人攻陷安吉尔斯，金属王座会在河桥镇阻挡他们进军。”
“欧克是个白痴。”黎莎说。
“比你想象得更加白痴。”亚伦说。“欧克拥有火焰的秘密，黎莎，还有能把它们打成沙土的恐怖杀器。”他拿出一本皮革古书丢给她。封面上写着：古世界尖端武器。
“翻阅前先休息一下。”亚伦建议道。“它能让你一个星期合不上眼。”
黎莎接下书，过程中一直盯着亚伦的双眼——似乎很平静，很祥和，仿佛他已经不再担心明天，而将所有精神放在今天。“你变了好多。平民服饰、换回本名……”你的眼神。她很想说，但明智地点到为止。
“寻回了我的灵魂，”亚伦说，朝瑞娜点头。“我不会再忘掉它们的。”
“忘掉的话，等着被踢。”瑞娜说着摸摸他的脚。
亚伦把手放在她手上，轻轻一捏。如此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却掀起汹涌的波涛，黎莎在亚伦将自光移回她身上时压抑发抖的冲动。“我现在知道自己的身份了，黎莎。知道了我是谁，不再怀疑，不再担忧。”
“怎么办到的?”黎莎问。
亚伦语气严肃。“上一个新月之夜，一头恶魔想要杀我。”
罗杰轻笑。“每天晚上不都这样?”
“不是一般的恶魔，罗杰。”亚伦说，换上魔印人的哑音。罗杰的笑意渐失。
“一头极其聪明的恶魔。”黎莎说。“妲西告诉我了，会跑到你的脑子里。”
亚伦轻拍脑侧。“而我也跑到了他的脑子里去。没有多久，但足以弄清楚我们即将面对什么样的敌人，并且通过他们的方式看待魔法。而看过之后，我就没办法假装没看到。”
他扬起手，凭空比画许多小魔印。一盏接着一盏，房内的油灯熄灭。黎莎把手伸到围裙中取出魔印眼镜，还没戴上，他已经在他们头顶上画了个光魔印，将房间照耀得比白天窗户全开时还要亮。
“造物主哇。”罗杰低声道。
“只是个小把戏而已。”亚伦站起身来，从皮带上拔出匕首。“现在几乎没有东西伤得了我，就算伤到我了……”他割破手掌，划开一条明显的血线。
“亚伦!”黎莎大叫，连忙冲上上去检视伤口。伤可见骨——她在鲜血涌现、落地前看到些许白骨。就算仔细缝好伤口，肯定也会留下很明显的疤。她望向瑞娜，但女人似乎毫不担心。
“……我也立刻就能治好它。”亚伦把话说完，手掌化成烟雾，渗过黎莎的指间，然后重新现形，完好如初，除了皮肤上复杂的魔印文身外堪称完美无瑕，就连地上的血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黎莎戴上魔印眼镜，仔细查看伤口。在魔印视觉之前，亚伦的身体比之前还亮，而且——她有点惊讶地发现——瑞娜也一样会绽放魔光。
“我还能用魔印治疗其他人。”亚伦说。“还能隔空杀死恶魔。我每天都会发现新的力量，魔法拥有无限的可能。”
“妲西说你抢了她的饭碗——清空了诊所。”黎莎说。“但尽管全身发光，你身上还是没有那么强大的魔力。你从哪里取得魔力的?霍拉?恶魔脓汁?”
亚伦摇头。“外来的。你之前说得对，大魔印让我虚弱，黎莎。它们会吸走我的魔力，强化它们的力场。”他微笑。“但现在我能反转这个过程。”
他深吸口气，黎莎在看到地上的魔雾向他涌去时不禁惊呼出声。小屋里不管用漆的还是刻的魔印原本闪闪发光，现在突然全都黯淡下来，只剩下亚伦一个人亮得让人睁不开眼。
“你从心灵恶魔那里学会这么多?”黎莎问。
亚伦点头。“但不要因为我运气好杀了一头就小看他们，我才刚开始探索这些对他们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的魔法。还有更多心灵恶魔会来，而且他们不会再小看我了。”
“是人形，但比较矮小?”黎莎问。“脑袋很大，还有退化的魔角?”
亚伦眯起双眼。“我从没向别人提过这件事。”他看向瑞娜。
“不要那样看我，亚伦·贝尔斯，”她说。“那天的事我没对任何人说。”
“有头心灵恶魔在艾弗伦恩惠里偷袭我们。”黎莎说。
亚伦看向罗杰。“不是我们。”吟游诗人说。“我在洗澡，错过了整场好戏。”
亚伦一脸惊讶。“怎么回事?”
黎莎压抑住想此事所产生的厌恶感。“它趁月亏出击，就和你碰上的一样。它……控制了我。”
瑞娜看向她，眼中首次浮现感同身受的神情。“强迫你做它想做的事?”
黎莎点头。“它是去杀阿曼恩的，又或许是要降低他的诚信。把我和他妻子英内薇拉当作傀儡般去对付他。”
“你怎么破除法术的?”亚伦问。
“阿曼恩救了我们，他王冠上的魔印发光。”黎莎说。“恶魔的控制立刻解除。阿曼恩杀了它。不过如果不是我们令恶魔分心，或许他会死在对方手上。”
亚伦点头，望向瑞娜。“身边少了个好女人，男人就什么也不是。”瑞娜向他微笑。黎莎咽下差点涌上喉咙的胆汁。
“他单独行动?”瑞娜问。
黎莎摇头，从女人的眼中看出她早就猜到那里的情况。“他有个……保镖，会变形。”
“那就是化身魔。”亚伦说。“它们是可以变化为任何看见或想象的东西的恶魔。正常情况下，它们的想象力并不丰富，但在心灵恶魔的控制下……”
“阿曼恩说他是阿拉盖卡的王子。”黎莎说。“下次月亏会有更多头现世。”
亚伦点头。“那家伙或许是个该死的浑蛋，但他说得没错。再过一个星期左右就要到新月了。我尽可能帮洼地作战，但到时候的情况将会让伐木洼地之战看起来像是小孩儿玩的小游戏而已。”
“但不要因为我运气好杀了一头就小看它们，我才刚开始探索这些对我们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的力量。还有更多的心灵恶魔会来，而且它们不会再小看我了。”
黎莎点头。“这里和艾弗伦恩惠一样。心灵恶魔惧怕阿曼恩，就像他们怕你一样。如果杀了他，你就等于是送给他们一份大礼。”她说这话是为了要刺激他，提醒他们会在安吉尔斯来此途中的山洞里立下誓言，发誓绝不把任何东西交给地心魔物。
“你不能用我当初许下的承诺来左右我，黎莎。我这辈子做过不少承诺，我自己会判断兑现承诺的时机和方式。”
“什么承诺?”瑞娜问。
“晚点再说。”亚伦说，语气听起来有点紧张。瑞娜有些生闷气，不过还是没继续逼问。
“阿邦和阿曼恩都说跟帕尔青恩是朋友。”黎莎说。
亚伦大笑，似乎对于她知道他的克拉西亚称号并不感到惊讶。“阿邦没有朋友，黎莎，他是个唯利是图的生意伙伴，而我肯定给他不少油水。而阿曼恩·贾迪尔是个双面人，一个他仁慈公正，另一个他——真正的他——很少出现。他会为了权力不择手段。”
“大迷宫里究竟发生过什么事?”黎莎直言相询。“他对你做了什么?不要再打哑谜了!如果你不要我们相信这个人，就把原因说出来!”
第一次，亚伦眼中不再平静。罗杰拿出酒瓶，亚伦顺手在空中比画魔印，酒瓶直接飞到他的手中。他打开瓶盖，喝了一大口酒，身体前倾，手臂放在大腿上，目光低垂。
“阿曼恩·贾迪尔是我的阿金帕尔。”他开口道。“你们肯定听过这个克拉西亚名词，但我不认为有人了解它的意义。他带我参与这辈子第一场真正的恶魔战役，与我并肩作战，一起洒血……”
“就像你为洼地人做的一样。”罗杰说。
“还有为我做的。”瑞娜说。
亚伦点头。“对，那又不同。克拉西亚人不想让我参战，他们认为我不够格。贾迪尔力排众议，为我出头。他邀请我到他的宫殿里，学习我的语言，就像个老大哥一样教我许多关于世界还有我自己的事，如果让我独自摸索肯定要学上一辈子的事。”
“所以你们真的是朋友。”黎莎说，但这话并没有平息他语气中那种令人担忧的怒气。
“对我而言，”亚伦点头道。“但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他一直就打算在我失去利用价值后立刻从背后刺我一矛，一直打算发兵北上，并且在我身上策划这一切。”
他吐出一口气，“不过也可能不是，或许一切都跟接下来的事情有关。”
所有人鸦雀无声，大家都专心听亚伦说话，就连瑞娜也一样。
看来他毕竟还是没有什么事都告诉她。黎莎心想。
“那时候，我不只是与克拉西亚人并肩作战，”亚伦说。“我还继续担任信使，花很多的时间探索废墟。我会拿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去购买卡菲特手里通常什么都找不到的旧版藏宝图，并在找寻废墟的途中不止一次差点害死自己。但接着，也就几年之前，阿邦出售给我一个安纳克桑地图的情报。”
“据说是卡吉最后的安息地。”黎莎说。
亚伦点头。“我只是为了得到那地图就差点送命，直接跑去达玛的面前抄录。我在沙漠中花了好几个星期找寻安纳克桑废墟。克拉西亚人说它已经被黄沙埋起来了，但我这个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就是头犟牛。”黎莎说。
亚伦目光闪烁。“但我找到它了，黎莎!安纳克桑，天杀的卡吉失落之城，我真的找到了!有半座城市埋在沙漠里，即便如此，还是比你见过的任何地方都美丽。它的宫殿比所有公爵的住所还要壮观，完整地沉睡在黄沙之下。我在里面最宏伟的宫殿找到了一道通往墓穴的暗门，在里面搜寻。”
罗杰热切地凑上前去。“你找到什么宝贝了?”
“卡吉。”亚伦说。“又或许是他的后裔。做过木乃伊似的防腐处理，全身裹满布条，手仍紧握着一根长矛。”
“卡吉之矛。”黎莎说，体内生起一股寒意——阿曼恩的长矛。
亚伦点头。“我把长矛带去克拉西亚，与他们分享秘密。他们全都说我在说谎，直到它在战场上绽放魔光，在大迷宫中杀死无数恶魔。大概一小时后，部队变成我在率领，所有沙鲁姆都高呼我的名号。两小时后，贾迪尔和他的手下布下陷阱，从我手中夺走了卡吉之矛，当时卡维尔和克里弗都是凶手。他们击倒我，夺走长矛，把我扔进困了一头沙恶魔的魔印坑里。”
“造物主啊。”瑞娜瞪大双眼说道。她狠咬嘴唇，似要咆哮，紧握插在腰间的猎刀骨柄。
“你怎么逃出来的?”罗杰问。
“我徒手杀了恶魔，爬出魔印坑。”亚伦说。“于是贾迪尔打裂我的头，把我丢在沙漠里等死。”
瑞娜吼道：“我要砍死那些狗杂碎……”
亚伦按住她的手，让她冷静下来。“卡维尔和克里弗都只是奉命行事。那并非他们的错，他们只是躯壳，贾迪尔才是首脑。”
“他一定将你洗劫圣城和卡吉之墓的事视为严重的罪行。”黎莎说。
亚伦耸肩。“难道我要把那些失落的武器和战斗魔法留在黄沙里继续沉睡?”
“当然不是，但你必须了解他们的立场。”黎莎说。
亚伦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我了解的事实就是贾迪尔从我手中夺了全世界最强大的武器，而他不但不分享武器的秘密，反而利用它入侵提沙，奸淫掳掠。而我所不能了解的地方在于你为什么一直护着那个恶魔……”
他突然瞪大双眼。“你跟他搞上了——”
“那不关你的事!”黎莎本来不打算用吼的，但她一整个晚上都在累积怒火，还有强烈的恶心和剧烈的头痛。她知道这样吼叫等于承认此事，但这只有让她更愤怒。“而且你没资格说我!”她挥手比向瑞娜。
瑞娜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来，绕过茶桌，大步走向黎莎。两人四目相对，黎莎终于了解罗杰面对卡维尔是什么心情，她在围裙中找寻可供自卫的东西，但瑞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拉出口袋。
“你有话对我说，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她吼道。
“啊!”黎莎在对方扭转手腕时惊叫道。
亚伦立刻赶到，抓住瑞娜的手腕。“够了，瑞娜!”他拉开瑞娜，但她竟能与他抗衡。亚伦和黎莎一样惊讶。一时之间，黎莎担心瑞娜会杀了自己。野女人凑上前来，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在一起。黎莎微微畏缩，担心自己会失禁，连最后一点尊严都丢失掉。
但瑞娜只是声音极其低沉冷淡地说了句，“他和我从小就有过订婚誓约，黎莎·佩伯。他对你说过吗?”
黎莎倒抽一口凉气。这话简直和那年加尔德·卡特对信使马力克说的一模一样，就在两人为了黎莎大打出手之前。
“没——没有。”她终于结结巴巴地说道。
“那你就没资格过问我们俩的事。”瑞娜放开黎莎的手腕，向后退开。亚伦放开她的手臂。她转过身去，冲出小屋。
黎莎揉着疼痛的手腕，望着亚伦说道：“你的女人真可爱。”
亚伦瞪了她一眼。她立刻后悔说这种话。她伸手想要摸他，但她的手在他化为烟雾的同时透体而过。他消失了。
一时之间，她和罗杰就这么看着他刚刚站立的位置。终于，罗杰摇了摇头，转向黎莎笑道：“本来可能会更糟的。”
黎莎瞪他一眼。“你是不是该回去向你妻子报到了?”
罗杰摇摇头，走过来伸手搂着她。“她们可以等。”
黎莎试图挣脱，但他搂得很紧，片刻过后，她不再抗拒。不过他还是搂着她，于是她慢慢扬起双臂，回应他的拥抱，趴在他的肩上开始哭泣。
瑞娜头也不回地从伐木工女孩身边跑过，走进花园迷宫之后加快脚步。为了远离女巫的小屋，她开始快跑，接着全速狂奔。但不管她跑得多快，痛苦和愤怒始终如影随形，而她没办法拥抱它们。
她拔出猎刀。她要去狩猎，杀一头地心魔物，狠咬它那充满魔力的血肉以消除心里的痛恨。魔力将会抚平她的痛苦——沉浸在发泄的快感中，她就会欣喜若狂。
她记得亚伦抓她手腕的感觉。他用力拉扯她，而她抗拒他。如果使尽全力，他还是可以强行拉开她的手，但是她的力量也相差不远了。用不了多久，她就能变得和他一样强大。
前方的路上冒出一团乳白色的魔雾。瑞娜全身戒备，以为那是一头地心魔物。但是太阳已经下山很久，而她完全没看见任何魔物现形，眼前的肯定是亚伦。
这是他的新戏法之一。他说每天都能学会新戏法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而他已越来越习惯使用它们，至少在瑞娜面前。他说这招叫“溜冰”——溜到地表之下，乘着魔法的奔流，转眼之间从一地溜到另一地。
瑞娜曾尝试这么做，但截至目前，她还做不到分解形体。至于是因为她吃的恶魔肉还不够多，还是因为时间没有长得足以令她改变就不得而知了，或许要几个月，甚至几年……
但我会学会的，她告诉自己。就像太阳肯定会升起一样。
亚伦凝聚形体，在瑞娜冲进怀里时搂住她。“刚才那是怎么回事?你保证不会发脾气动手的。”
瑞娜摇头。“我是保证不打人，而我没打。”
亚伦叹气。“照字面上讲是不算违约，但你是个大人了，瑞娜，不能这样到处乱用武力。”
“女巫须要有人威胁她，并且提醒她——你不是她的。”她瞪着亚伦。“她也不是你的，就算你们两个以前搞在一起，还想尽办法瞒着一样。”
她松开拥抱的双臂后，随便朝一个方向大步走去。亚伦连忙跟上。“我没问过你在草料棚上跟什么人做过，瑞娜。我们说好不追问过去。”
瑞娜对他挥手。“我不怪你。我知道自己有缺点，而这位拘谨完美的小姐拥有男人梦寐以求的一切——金钱、魔法、深受所有人爱戴。还有，喔，看着那个!她还帮人杀了一头心灵恶魔!我要是你，我也会把我自己丢到旁边。”
亚伦抓住她，用力转拉拽着她面对自己。“我不会把你丢到旁边，瑞娜。现在不会，永远都不会。没错，黎莎有她美好的一面，但她也有她疯狂的一面，而且不管她原先打算如何，你胜过她了。”他笑。“我从没见过她对任何人那么恐惧，我猜她差点被你吓得失禁了。”
瑞娜笑嘻嘻地道：“我本来期待看到她出丑的。”
“你听到她说了。”亚伦说。“我没和她订婚，瑞娜·谭纳，而和你订婚。”
瑞娜看着他，很想相信他，但一切听起来都像恶魔屎。他们以前玩过这一套。亚伦讲得天花乱坠，说得好像她是他世界的中心，他永远不会想要其他女人。他会一直说什么她是他的日出和日落之类的甜言蜜语。她知道只要听得够久，自己就会被他说服——或是烦得不想再听，只好停止争吵。
但到最后，一切都只是空谈。“瑞娜·贝尔斯。”她说。
“什么?”亚伦问。
“不是谭纳。”瑞娜说。“如果你是真心诚意，那就去找个牧师，兑现承诺。今晚就去，要不然讲那么多都是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