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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狂欢舞会

  333 AR 夏 新月前第十一个拂晓

  亚伦看着瑞娜的眼睛很长一段时间。这目光让就像被恶魔王子钻进大脑里一样赤裸,她不止一次怀疑亚伦已经学会那个把戏。

  他的眼神中充满批评的味道。“你认为你准备好了吗?瑞娜。”他轻声问道。

  瑞娜抬头挺胸,直视他的双眼。“我早就准备好了。”

  “夫妻之间可没有秘密哦。”亚伦说。

  亚伦把手放在脸上,以大拇指和食指按摩着太阳穴。“瑞娜,你真的把我当傻子了吗?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最近在吃恶魔肉吗?我从你的呼吸里就能闻出味儿来了,从你的血液里看得出来,在你的魔力中感知到。就在我哀求你不要吃的那天晚上,你偏偏去吃了。那之后只要一逮到机会,你马上就去偷着吃。”

  瑞娜咬紧牙,尽力抑制心中的怒火,但是实在忍无可忍。他竟敢批判我?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为了能随时帮助他!魔法冲进她的体内,强化了她的力量及怒气。她必须全力自制才不至于马上爆发。“早就告诉过你了,亚伦·贝尔斯,你没资格告诉我该做什么。”

  亚伦明白地看到了她的魔力和怒意,但似乎毫不在意。他点头。“你是说过,而我也不是在告诉你该怎么做。我说过了,你不打算理我,那是你的决定。我不在乎你瞒着我。我自己也不能光明正大地说我没有隐瞒任何事,大家都有权保留一些隐私。”

  “那现在有什么问题?”瑞娜问道。

  亚伦叹气。“我刚刚就说了,我怎么能娶一个把我当傻子的人?”

  一听到这话,瑞娜心中的怒气又像刚才暴涨时一样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强烈得难以承受的罪恶感。亚伦的身影在她溢满泪水的双眼中模糊时。她的双脚一软,跪在地上。

  亚伦立刻靠近,扶起她,她靠在他身上,泪水浸湿了他的白色粗布上衣。他紧紧拥抱着她,手指轻抚她头上仅存的短发。

  “好了,瑞娜。事情没有那么糟。”他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抬起她的下巴,直视她的双眼。“造物主知道我也没有完美到不可挑剔。”

  “我只是想追赶你的脚步。”瑞娜说。“我知道这一生你面对的路不好走,而我承诺过要永远与你携手进退、生死与共的。如果你溜到地心魔域里去了,把我留在上面呼唤你,我就没办法和你在一起了。”

  亚伦稍微后倾,朝她微笑。“你的呼唤让我不那么留恋地心,瑞娜。不要看轻自己呼唤的价值。”

  “那不够。”瑞娜说。“你迟早都会再次下去的。我从你看着通往地心魔域通道时的哀伤表情就看得出来。我没法阻止你去,但我也不打算让你一个人去。”

  亚伦凝视着她,面无表情,不过眼眶泛着泪光。“瑞娜,你愿意为我这么做?前往地心魔域?”

  瑞娜点头。“我哪里都去,亚伦·贝尔斯,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他突然间哽咽一声,紧紧抱住她。“我不能要求你这么做,瑞娜。我不能要求任何人这么做,那地方可能去了就永远没法回来了。”

  她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看着自己。“你没要求我,但你也不能强制我不这么做。”

  她亲吻他,一时之间,他僵在原地,似乎打算推开她,但接着他又凑上前去,回应她的吻,手臂紧紧搂着她。

  “爱你,亚伦·贝尔斯。”

  “爱你,瑞娜·贝尔斯。”

  他们回到镇上时,不少人在魔物填场上活动。十多个吟游诗人挤在棚子四周调音,克拉西亚训练官则在指导一群新人——“原木”——伐木工如此称呼他们。瑞娜这辈子见过最高大的男人——加尔德将军——在广场上来回走动,大声下达指令,布区夫妇紧跟在后。一支伐木工巡逻队集结完毕,等着海斯牧师祝福后准备走进黑夜。

  亚伦朝他们走去,祷告中的圣徒看见两人,祷词当场顿了一下。他迅速恢复过来,继续祷告,不过人们已经转头看向他们。一如往常,每当亚伦出现时群众就会开始窃窃私语。

  加尔德正准备跑向他们,但亚伦挥手阻止,静静地等待祷告结束,他在战士们上方比画魔印。正常情况下,伐木工会立刻离开,但他们全都待在原地看着海斯转身面对亚伦。

  “贝尔斯先生,谭纳小姐。”牧师躬说道。他的语气很紧绷——那天聚餐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直接交谈,而且尽量避着对方。“能为两位做点什么?”

  “很抱歉打扰你,牧师。”亚伦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一时之间,牧师没有反应过来——瑞娜有点担心他们上次的餐会得罪了他——最后牧师点了点头。“当然,去我圣堂里的房间谈谈……”

  亚伦摇头。“去圣坛吧。”瑞娜牵起他的手,海斯看到了这个动作。“你说过愿意为我们主持婚礼的。我们想结婚,今晚,就现在。”议论的声浪转为喧嚣,兴奋的低语变成呐喊和叫好。有些人教大家保持安静,不想错过他们的只字片语。

  “你们确定吗?”牧师问道。“婚礼应该在太阳下举行的,不该在夜晚草草举行。”

  亚伦点头。“我们订婚十五年了,牧师。我该兑现那年的承诺。”

  “免除订婚的责任。”瑞娜说。

  海斯转向法兰克。“准备去圣坛。”他望向越来越多的群众。“我们没有足够的座位……”

  “只有我们就够了,牧师。”亚伦说。“不需要盛大的仪式,这不是吟游诗人的表演。”

  人群中传来一阵失望的呼喊,很快就形成不认同的声浪。加尔德拔出巨斧和弯刀使劲敲打着,一阵叮当叮当巨响盖过大家的起哄。“都给我闭嘴!他拯救了这座小镇,当他想要一点隐私稍事休息的时候,谁都不能打扰他!”他转向伐木工。“你们都听到了!清场!谁都不能接近圣堂!”

  伐木工立刻行动,将他们围在中间,在群众中清出一条通路来。

  “你们至少需要一名见证人。”海斯说。

  亚伦转头看着加尔德。“你愿意站在我身边吗?加尔。”

  “我?——”加尔德尖声说道,突然间听起来像个小伙子,一点儿也不像位统帅伐木工的大将军。

  “你与我并肩对抗恶魔,”亚伦说。“我想你能应付这种场面。”

  “是。”加尔德说。“那是我的荣幸。”

  “那就有劳男爵了。”海斯说着向法兰克点头。“让其他人在外面等着。”

  辅祭点头,迅速赶往圣堂。当牧师和他的客人抵达时,里面的人纷纷走出来,站在他们身后凑热闹,但是被伐木工拦下。

  “你有戒指吗?”海斯牧师问亚伦。

  “我们不需要……”瑞娜开口,但亚伦把手伸到口袋里,取出两枚戒指——精致的金银戒指,上面刻满小魔印。她一眼就看出那是亚伦亲手刻的。戒指吸收他的魔力,绽放着耀眼的魔光。

  她看着他。亚伦露出猫一般神秘的笑容。“你以为我没在计划结婚吗?瑞娜。我本来打算新月之后成婚的,如果我们还活着的话,不过戒指前几天就刻好了。”

  瑞娜双眼泛着泪花,在亚伦为她戴上小戒指时泪流满面。双手颤抖地接过较大的戒指,戴在他的手指上。“我会给你难忘的新婚之夜。”

  牧师咳嗽一声。“以造物主之名,在造物主的圣堂里,我宣布两位结为夫妻,以其之名生儿育女。你可以亲吻……”

  瑞娜等不及似的一把扑进亚伦的怀里,嘴唇紧紧吸在他的唇上,耳中热血澎湃,根本听不见牧师有没有说完那句话。

  “欠你一个人情。”亚伦在终于与瑞娜分开时向牧师说着。“我不会忘记的。”

  海斯微笑。“我也不会。”

  “恭喜。”加尔德在亚伦转身时一掌拍在他背上。这一掌的力道足以将正常人撞到大厅另一边去,但亚伦稳稳站着。“很荣幸当你的见证人,我真的不够格。”

  “这是我们的荣幸,加尔德·卡特。”亚伦说。“现在有一群好人在保卫洼地了。”

  加尔德突然面露悲哀。“我还不够优秀。你来到洼地后,我还是……犯了错。”

  亚伦微笑,举起手掌搭上伐木巨汉的肩。“我们是人,人都会犯错的,加尔德。看得出自己犯错的人就已经走在更好的道路上了。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原谅你。”

  加尔德喜形于色。他抬头挺胸,整个人甚至比站在圣坛讲台上的牧师都还要自信,接着他深深鞠躬。“从现在开始,我要走完这条改过自新的道路。”他望向海斯。“造物主就是我的见证人。”

  “爱你,亚伦·贝尔斯。”瑞娜低声说道。亚伦牵起她的手,领着她走过走道。

  加尔德冲到他们前面,推开仿佛毫无重量的圣堂大门。它们在一声巨响中打开,门后有数百人挤在圣堂之前,每条街上都有人陆续涌来,把魔物填场挤得水泄不通。人们为了有更好的视野而站上广场四周的阳台,小孩则坐在父母的肩膀上。

  瑞娜僵在原地。她这辈子唯一一次见过这么多人,就是提贝溪镇民聚集在镇中广场看她被绑在木桩上给恶魔杀的那次。一千个人跑去看戏,没有一个人打算阻止地心魔物把她撕成碎片。

  她感觉心跳停止,下意识地伸手要去拔刀。

  “结为夫妻!”加尔德吼道。群众的欢呼声震耳欲聋,把瑞娜吓得清醒过来。她震惊地看着人们仓促抛来的鲜花从天而降,棚子里的吟游诗人开始奏乐。

  亚伦朝她伸出手臂,声音低得只有他们的强化听力才听得见。“他们不是来伤害你的,瑞娜,只是想要祝福我们,然后跳舞狂欢。”

  瑞娜勾起他的手臂,让他领着自己走进人群。一名年长的女人迎上前来,带着紧张的笑容屈膝行礼。“梅格·卡特。”她说。“我们一家人很荣幸能在伐木洼地之战中与你丈夫并肩作战。要不是他,今天我们都不可能站在这里。”

  她将插了几朵微枯花朵的美丽陶壶硬推给瑞娜。“这个壶已经在我们家流传百年了。我祖父说他是向他信使买的,而对方说这个壶的年代可以追溯到恶魔回归之前,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知道这算不了什么,但我希望把它献给你,祝你们新婚愉快。”

  瑞娜呆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女人表现得好像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礼物,但她的眼神显然很珍惜它。这种东西绝对不会轻易送人。

  “我……谢……”她终于开口,但女人已经被后面的人挤开了,另一个人站上前来。瑞娜认得此人的相貌,不过不记得名字。瑞娜喜欢对方院子里的玫瑰花香,会在路过时这么告诉她。

  “珊蒂·泰勒。”女人尴尬地屈膝行礼,不过却因为手中捧着一大束用红丝捆绑的玫瑰花而绊了一跤。瑞娜可以猜到她因为匆忙摘花而扯破衣袖、割伤手臂。她一定把整个洼里的花都拔了才弄出这么一大束鲜花来。“我知道你喜欢玫瑰,而新娘就该有一束美丽的手捧花。”她说话时脸涨得比玫瑰还红,说着马上转身离去,接着转过头来,指着花束上的蝴蝶结。“那是真的克拉西亚丝巾。”说完消失在人群里。瑞娜试图把花插入壶里,不过插不进去,只好尴尬地将两样东西拿在手上。

  人们持续上前,瑞娜仿佛置身梦中。她的黑夜感官、对抗地心魔物时助她活命的本能,在脑中大声警告她,认定人们会一拥而上——抓她、撕裂她。但是人们不断鞠躬,献上仓促间准备的珍贵礼物。洼地人没什么钱,但还是带着瑞娜心知那是他们非常珍惜的礼物送给她和亚伦。

  “和你丈夫站在一起……”

  “……请收下……”

  “……麦莉·布罗尔……”

  “……请收下……”

  “……你丈夫救了我……”

  “……我儿子的命……”

  “……我们所有人……”

  “……请收下……”

  “……请收下……”

  “……请收下……”

  即使拥有黑夜的力量,她还是拿不动所有篮子和包裹。没过多久,她就开始觉得自己像是信使的驮驴,而人们还在持续送礼,还有很多人在排队——好几千人。

  意外的是,出来帮她解围的竟然是个克拉西亚女人。

  她走出人群,依照南方传统从头到脚包在黑袍里,但眼神却很亲切。“这是干吗?”她大声说道。“新娘不该在新婚之夜亲手抱着这么多礼物!”

  她身边的人全都僵在原地,而那个女人指向几个已经送过礼物的女人,轻声下令道:“找张桌子来堆放礼物,这些珍贵的东西不该放在地上,这是你们族人在阿拉盖沙拉克中洒血的圣地。”

  女人们立刻点头,纷纷去找其他人帮忙,从瑞娜手中接过礼物。克拉西亚女人看着她,从她眼角的皱纹来看,瑞娜知道她在微笑。“请容许我做一个简单的介绍。我是莎玛娃,卡吉部族哈曼血脉查实之子阿邦的第一妻室。”亚伦一听立刻抬头。她直视他的目光。“我丈夫一直都是帕尔青恩真诚的朋友。”

  亚伦打量她一段时间,接着微笑着点头。“很高兴又见到你,阿邦的第一妻室。我希望你的姊妹和女儿过得都好。”

  莎玛娃鞠躬。“你也一样,杰夫之子。我真心希望这些年来你和你荣誊的家人平安幸福。”她回头面对瑞娜。“如果你允许我帮忙,我很荣幸能在这神圣的夜晚协助帕尔青恩的吉娃卡。”

  瑞娜眨眨眼,然后点头,结结巴巴回道:“好——好。”

  莎玛娃再度鞠躬,拿出小写字板和纸笔。下一个女人上前送礼时,莎玛娃记下了她的名字和礼物,然后指示她把礼物放在镇民搬来并且铺上素洁白布的大桌上。

  “如果你想要,我可以找人看守礼物。”莎玛娃察觉瑞娜在看时说道。

  “不用。”亚伦说。“这里没人会偷任何东西。”

  莎玛娜点头。“悉听尊便。”

  收礼的过程又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瑞娜在看到克拉西亚女人井井有条地处理所有事情后敬佩地松了口气。不管这个谁谁谁的妻子莎玛娃是什么人,总之都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只听见一声呐喊,一群林木士兵穿越群众而来,光亮的盔甲和护盾在他们推开与会民众时闪闪发光。瑞娜察觉亚伦浑身紧绷,就连莎玛娃都变得动作僵硬。但接着士兵散开,为汤姆士伯爵开道。中央刻有心灵魔印。

  伯爵直接来到瑞娜面前,熟练地行了个宫廷鞠躬礼,膝盖弯到距离石板地面将近一寸。

  “我在你新婚之夜恭喜你。”他亲吻她的手背。“请接受我这个伐木郡民的小礼物。”他向身后一招手,亚瑟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上前来。他也身穿华服,不过似乎是匆忙间换上的。他拿出黑绒布盒交给伯爵,伯爵依然维持行礼姿势,一边转身一边打开盒盖,将礼物呈献给瑞娜。

  礼盒的丝台上摆着一条精致的金项链,项链中央是颗狗眼大小的翡翠绿,周围有圈小宝石。瑞娜还没有金钱的观念——提贝溪镇用不到钱——但她还是看得出这礼品的贵重。

  她伸出手,以指尖轻抚切割工整的宝石。“好漂亮。”

  亚瑟再度上前,在汤姆士举起项链给众人欣赏时接过盒子。“戴在你脖子上会更美。”他大声说道。这是件价值连城的礼物,比其他所有礼物加起来还抢眼,但却让人觉得虚假。洼地人送的都是个人最珍贵的实用物品。手指上戴满宝石戒指的汤姆士,送的礼物就只是珠宝——他是真的祝福自己结婚了?或者仅仅是一种政治手段?

  瑞娜以大拇指摩擦手指上的指环。那条项链真的非常漂亮,但她已经拥有这辈子唯一需要的珠宝了。

  她微笑,将音量提高到和伯爵一样。“感谢你,伯爵阁下。今晚我很荣幸能戴上它,但在洼地郡民仍然挨饿的此刻,我不能收下这样贵重的礼物。”

  莎玛娃发出嘶嘶声,汤姆士微笑的嘴角微微抽动,但他很快就恢复正常。帮她戴好项链时再度鞠躬。“这条项链随你处置,贝尔斯夫人。明天把它卖了,你就可以喂饱很多人。”

  瑞娜微笑着点头,群众再度欢呼。亚伦牵着她的手,轻轻一握。她在这简单的动作中感受到他的赞许和深深的爱意。

  黎莎在汪妲来到门口时抬头,她的习惯就是敲门的同时把门打开。她和罗杰坐回桌旁,这一个小时以来都盯着茶杯,迷失在各自的思绪里。

  “很抱歉打扰你,黎莎女士。”汪妲说。“镇中心广场发生了骚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站在门外都能听得到他们的呼喊声,我想不会是好事。”

  黎莎放下茶杯,伸手去拿绣到一半的魔印斗篷。她曾经那件斗篷赠送给阿曼恩了。刚才好一点的头痛又再度发作起来。“万能的造物主呀,您就不能让我享受一个宁静的夜晚吗?”

  罗杰立刻站起身来,掀起斗篷和琴盒。“阿曼娃和希克娃都在镇上。”他说完冲向门口。

  “罗杰,请等一下我!”黎莎叫道。但他已经跑了出去,好像全地心魔域里的恶魔都在追他一样地死命奔跑。

  汪妲看着他离去,叹了口气。“希望那些克拉西亚女人知道她们有多幸福,我愿意付出一切来换这么心疼我的男人。”

  黎莎一手搭上她的肩。“魔法让你拥有女人的身材,汪妲,而我知道你在狩猎过后激动的情绪下会和……那些男孩好过,但是你才十六岁,还有时间弄懂男人,可以试着和几个交往看看,而且你又不像大多数女孩那样需要有个男人跑来救你。”

  汪妲点头。“对,我想那是个问题。”她挥手摸摸脸上的伤痕。“那个,还有这个。我是个不错的发泄对象,但没人会带我参加节庆舞会。”

  “如果男人只关注你脸上不幸的疤,那么他就配不上你。”黎莎说。

  “我在裤子里塞条萝卜去追求女人,或许比等待不在乎我脸上疤痕的男人更现实。”她和黎莎一边朝镇上赶,汪妲一边说道。

  “胡说。”黎莎说。“自信,不久后,男人就会为你争风吃醋了,汪妲·卡特。记住我的话。”

  她们走得很快,但黎莎抗拒着奔跑的冲动。多年配合布鲁娜缓慢的步伐让她变得慢条斯理。“如果镇民没办法活到等我赶去,那我根本也救不了他们。”她的老师布鲁娜以前常这么说。“如果我扭伤腿,对谁都没好处。”

  快到半路时,路旁有颗大石头,她们在石头上看见一条黑影,在魔印光下无法辨认是什么。汪妲边走边搭箭瞄准对方,不过来到近处才发现那是正在专心倾听的罗杰。

  “不管是什么事,总之不是坏事。”罗杰说着跳下大石块。“听起来像是聚会狂欢。”他总算松了口气,不过作为晚会表演主角的人,他更急切地催促她们加快步伐。

  随着他们逐渐接近魔物填场,音乐与欢笑声也越来越大,变成一股不绝于耳的喧嚣。黎莎看见空地上竖起柱子,人们匆忙架设庆典帐篷,吟游诗人在棚子里演奏,女人则在舞台上跳舞。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罗杰满脑疑惑。

  这时,史密特的小孙女史黛拉拎着一篮鲜花跑过他们身前。

  “喂,史黛拉!”汪妲叫道。“你们这是在干吗?”

  史黛拉放慢脚步,转过身来,不过没停止赶路。“你们没听说吗?解放者结婚了!”她说完转过身去,继续奔跑,瞬间消失在前方的人群中。

  罗杰和汪妲立刻看向黎莎。她看得出来他们屏息以待,等着看她如何反应。

  “汪妲,”她说。“麻烦你回小屋去拿点庆典烟火。回来时小心点啊。”

  汪妲盯着她的脸看了片刻,接着取下弓弦,将弓搭在肩上,开始往回奔跑。

  “黎莎,你没事儿吗?”罗杰问。

  黎莎耸肩。“他做了决定,罗杰。我的感觉根本无关紧要。亚伦·贝尔斯救了我们,还有这座小镇,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能给他带来平静……”

  罗杰看着她。“那就闭上嘴,一起跳舞狂欢吧。”

  黎莎微笑。“好啊。”

  史黛拉又跑过他们面前,一会儿过后拿来更多鲜花。这一次黎莎叫住她,在她手中放了一枚硬币,拿了一束花。

  “往这边走。”罗杰说着朝一群克拉西亚人走去。站在最前面的是阿曼娃和希克娃,几名戴尔沙鲁姆围着她们。罗杰加快脚步,黎莎必须撩起裙摆才能快步跟上。

  阿曼娃看见他们过来,立刻迎上前来,希克娃跟在后面。“你好,丈夫。看来我们挑了个好日子回到洼地部族。听说帕尔青恩和他的新吉娃卡临时决定结婚,你们的族人没有准备,所以……高兴得一团混乱。我在新娘忙不过来前派莎玛娃过去帮忙了。”

  “你考虑得真周到。”黎莎说。

  阿曼娃鞠躬,不过目光没有离开罗杰。“我很荣幸可以目睹你们北地人的婚礼习俗。”

  罗杰摇头。“婚礼不是用来看的,阿曼娃。婚礼是要享受的。”

  阿曼娃摇头,就连希克娃也有点吃惊。“这又不是我们部族……”

  “不是才怪。”罗杰说。“你们到底是不是我妻子?”

  阿曼娃眨眼。“我们当然是……”

  “那就……”罗杰牵起她们的手,把她拉到身前,在两人透过白丝面纱鼻头相触时微微一笑。“……请你闭嘴,让我有这个荣幸与你一起跳舞。”

  话一说完,他带着两个妻子一起跑进魔物填场的大空地上。人们跳舞绕圈,动作熟练地转身勾手。阿曼娃和希克娃仔细观察这种舞,显然克拉西亚人不习惯这么跳。任何未婚男女间的肢体接触都有违《伊弗佳》的规定,而去碰不是你妻子的达玛丁肯定会被砍掉手掌。透过眼角余光,罗杰看见安基德紧跟在后。

  “看着我。”罗杰命令道,两个女人同时转向他。“我知道这种舞看起来很难,但其实非常简单。看我的脚。”他迅速跳出一连串类似数字“8”的舞步。“你们试试。”他继续跳着同样的舞步。

  “好!”罗杰在她们照做时叫道。“现在随着音乐的节拍拍手踱步。”他开始拍手,脚掌在石板地上跟着节拍。

  “对了,你们领悟诀窍了。”罗杰说着移动脚步来到阿曼娃面前。“当我们接近时,你勾住我的手,然后我会借助你的力道让你转一圈,最后回到原位。然后就继续跳。”

  “就像沙鲁沙克。”阿曼娃点头。她轻巧地勾起他的手臂,在他转动她时微微跃起。她轻松跟上前奏,落地时不禁出声轻笑。

  “现在换希克娃。”罗杰说着转向另一名妻子,一边跳过去一边鞠躬。

  希克娃在他转起她时发出愉悦的尖叫。

  就这样,她们开始轮流和罗杰跳舞。两个女人都开怀大笑,罗杰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开心。

  “这边!”罗杰叫道,勾起两名妻子的手臂,带着她们朝人群边跳边跑过去。两个女人在其他男人跳上来时同时尖叫,但粗胳臂的伐木工勾起阿曼娃转了一圈,接着又把她转给罗杰。

  “艾弗伦的胡子!”阿曼娃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不过语气中仍然充满着欢愉。

  “很荣幸你们愿意融入我们的习俗。”罗杰在她被下一个男人转开前说道。他及时转身接下被班恩·布罗尔转过来的希克娃。

  “我不敢相信我刚才放纵了一把!”希克娃开心地大叫道。

  他们又跳了一段时间。达玛丁跳舞的景象吸引克拉西亚男男女女一齐挤进人群,鼓掌跺脚。他们都和家人待在一起,不过开始模仿转舞,在笑声中交换舞伴。

  舞台上有个吟游诗人看见罗杰,举起琴弓指向他,叫道:“半掌!”

  人们纷纷叫喊:“半掌!半掌!上台!”人们停下舞步,所有自光都聚集在他身上。罗杰朝妻子鞠躬,在阿曼娃耳边说几句话,然后拿出琴盒,在妻子走开的同时跳上台阶,快步走进棚子。洼地人在他走向舞台中央时齐声欢呼。

  从这个位置上,罗杰可以看见新婚夫妇亚伦和瑞娜,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不断挥手和握手。莎玛娃站在瑞娜一边,加尔德则在亚伦身旁,一边维持秩序,一边与大家握手。

  “很荣幸能在这个特别的夜晚出席盛会。”罗杰大声说道。他没有用魔法腮托扩大音量,但棚子的效果也超出想象,而罗杰知晓在任何情况下投射声音的方法。人们安静下来,他看见亚伦和瑞娜微笑着抬头看他时,大力挥手向他们招呼。“要不是那个男人的关系。我今天不可能在这里,我们都不可能。”我伸手指向亚伦。“亚伦·贝尔斯,拯救我的次数多得数不清,其中有一次就是在这洼地填场。”

  广场四面八方传过来认同的声浪,罗杰任由人们欢呼,炒热气氛,然后挥手要大家安静。他环顾四周,看见一个手拿冒泡麦酒杯的男人,比了个手势,接过酒杯,高高举起。“现在,我们的朋友娶了美丽的妻子。”他挥动另外一手。“欢迎瑞娜·贝尔斯!”

  数百名伐木工齐声呐喊,大口喝酒。罗杰一饮而尽,将酒杯丢回给刚才那位,对方仿佛手持奖杯般地高举酒杯。

  “我在舞台上看到许多新面孔,”罗杰说,转而面对吟游诗人公会的大师和学徒们,“但我打算演奏那首我新创作的歌,希望他们能够跟上。”他向人群微笑。“歌词方面各位或许可以帮忙。”

  话一说完,他取出小提琴,开始演奏《伐木洼地之战》的歌门序章。镇民听到曲调后,立刻领悟,欢呼声像风一样从一端传到另一边,最终汇成掌声的海洋,一边兴奋地跺脚跺到坚固的舞台都有在摇晃。他看见坎黛尔在舞台右边徘徊,于是朝她比个手势,迅速转动琴弓,直到她也跟着曲调开始演奏。

  他们一起演奏这个曾经合奏过上千次的歌曲。其他吟游诗人显然也学过这首歌,因为他们熟练地加入演奏,在他们的引领下配合罗杰的歌声。罗杰维持缓慢的节奏,让每一段歌词沉浸在它们独特的精神世界里,带领洼地人重温那晚的奋战与胜利。

  这首歌中有一段独奏,尽管其他人安静下来,坎黛尔还是继续跟着他的演奏节奏。她的技巧比起上次又提升了不少,她很自信地看着他的眼睛。

  罗杰从不在任何音乐挑战下退缩,于是独奏演变成竞争,两人的曲调都越拉越复杂,坎黛尔一个音节结束,所有人热烈地鼓掌欢呼。不少人忍不住举手擦拭激动的眼泪。

  他透过眼角余光看见鲜艳的衣角,随即转向望向朝舞台走来的阿曼娃和希克娃。他的吉娃卡身穿亮丽的橘红色丝服,吉娃森则是蓝绿色的打扮。面料并不透明,不过就如人们印象中的克拉西亚丝绸一样轻薄飘逸。她们身上戴着魔印珠宝,头上挂着魔印项链。

  洼地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步上舞台。她们的服饰比在卧房里的睡衣要庄重些,但仍比任何在公开场合的克拉西亚女人来得暴露,包括达玛丁在内。即使按北方人的眼光来看,她们的打扮都很前卫。

  阿曼娃鞠躬,将罗杰的腮托递给他。“谢谢你,我的吉娃卡。”他说,将腮托夹装在小提琴上。

  他转身面对观众。“我这次南下来森堡学了一首新歌。我必须翻译成提沙语并做些修改,但歌词内容对我们所有人而言都很重要,而我想那对魔印夫妇会想要听听。”他向亚伦点头。“希望你喜欢。”

  话一说完,他开始演奏《月亏之歌》的序章——现在他们默契十足,阿曼娃和希克娃毫不迟疑地加入演唱。在魔印的扩音效果以及棚子的传音效果之下,这首歌携带着强大的力量震撼着广场上的观众。

  其他演奏者一动也不动地专心聆听,不敢加入演奏。洼地人也一样,全都瞪大眼睛聆听着。表演完毕后,广场一片静默。罗杰抬头看向亚伦,扬起一边眉毛。亚伦离他起码超过一百码,但罗杰确定自己看见了他的表情。他点头,然后用力鼓掌。人们跟着鼓掌,大力跺脚,大声叫好。

  “好了,”罗杰笑着喊道。“大家尽情跳舞吧!”他开始演奏旋转舞曲,其他演奏者才拿出乐器加入演奏。

  黎莎本来可以插队的。她是洼地女镇长,这些人依然是她的孩子。如果她直接走到新婚夫妇面前,不会有人有异议。他们只要一看到她就会鞠躬让路。

  但黎莎不赶时间,趁机调节自己失落的心情。她看着亚伦和瑞娜,紧张兮兮地编着手中的花冠。那个女人面带灿烂的笑容,在洼地人上前致意时不停道谢,目光诚挚。

  你一点也不了解她。黎莎告诉自己,但即使她了解瑞娜,她也知道自己在自欺欺人。而她很肯定了一件事,亚伦爱她。如果她真的关心他,这点就足够了。

  队伍在罗杰的音乐声中迅速移动,没过多久就轮到她了。她来到他们面前。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就连加尔德也一样。只有莎玛娃不为所动。“黎莎·佩伯女士,厄尼之女。”她一边在名单中写下名字,一边对瑞娜说道。

  黎莎微笑,行屈膝礼。“新娘应该戴花冠。”她说着拿出用史黛拉的花朵编成的花冠。

  瑞娜看着她,眼中流露出难以言说的表情。她睫毛微颤,盈满泪水。“很漂亮,谢谢。”她弯下腰去,让黎莎戴上花冠。

  “祝福你的婚礼。”黎莎说着转向亚伦。他张开双臂,她上前拥抱片刻,然后迅速放手。

  她希望他没注意到留在他肩膀衣服上的眼泪。汪妲出现了,牵着一匹驮着重物的驴子,黎莎立刻快步走去。

  “所有上好的烟火都带来了。”汪妲说。

  “谢谢。”黎莎说,往一名路过的男孩手中塞了一捆庆典烟火和火柴。他笑得合不拢嘴,发出愉快的喊叫,带着烟火跑开。“可以帮我弄点喝的吗?”

  “当然。”汪妲说。“茶?水?”

  黎莎摇头。“来点烈的,能洗掉我前廊上油漆的东西。”

  罗杰看着两位妻子在舞台上大跳转舞时哈哈大笑,她们鲜艳的服饰让人们不断发出惊奇的欢呼声。由于有十多个吟游诗人正演奏舞曲,她们将罗杰和坎黛尔拉来一起跳舞,所有人都一边拍手一边欢笑。广场上的人们开始燃放烟火、用炮、庆典鞭炮、火哨子、火焰轮。魔物广场中央空出一片空地,黎莎在那里燃放照亮天际的火箭和流星。

  人们渐渐不再跳舞,一脸赞叹地欣赏着漫天烟火。阿曼娃和希克娃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支火箭冲天而起,然后在它炸成七彩光点时惊讶地鼓掌。

  “该去道贺了。”罗杰说,带领她们走到舞台左边,最接近亚伦和瑞娜的台阶。他的妻子们拉着坎黛尔一起去。

  “跟我们说说北地婚礼的习俗。”阿曼娃对女孩说道。

  “我们通常会在道贺时送礼。”坎黛儿说。“但在那首歌后……任何礼物都黯然失色。”

  “既然这是传统,我们就该准备礼物。”希克娃说。

  阿曼娜点头。“在今晚开了这么多眼界之后,该送。”罗杰不晓得该如何回应,不过他没有多少时间,因为人们已经为他们让道两旁。

  亚伦伸出双手,突然拥抱罗杰。他很惊讶。魔印人什么时候开始张开胸怀拥抱他人了?

  “太好听了,罗杰。我以前听过沙漠人唱的《月亏之歌》,但和你们配合的相比差远了。它蕴含……”

  “力量。”罗杰说。“足以杀死石恶魔的力量。这就是你的小提琴巫师团,就像我承诺的一样。”他转身向瑞娜行礼,笑道:“这是我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送给你的礼物。”

  瑞娜有点脸红,阿曼娃迎上前去。“我是阿曼娃,洼地部族音恩血脉杰桑之子罗杰的第一妻室。”她转向另外两个女人。“这位是我的姊妹,希克娃,以及我丈夫的学徒坎黛尔。”女人轮流鞠躬,阿曼娃把手伸到腰带里,取出一条很高档的纯白色的丝巾。

  “坎黛尔说结婚礼物是你们的传统,我们族人也有同样的传统。”她扬起丝巾。“你是帕尔青恩的吉娃卡,应该有条婚姻面纱。这是我自己的面纱,以最纯洁的丝所编制,在达玛丁宫殿获得祝福。”

  瑞娜默默看着阿曼娃将丝巾绑在她脸上,遮起鼻子到下颌间的魔印。“我得戴多久?”

  希克娃笑道:“戴到帕尔青恩把它取下来吻你。”

  瑞娜哼了一声。“才不等他。”她转向亚伦,自己撩起面纱,深情地吻了他一下。阿曼娃、希克娃和坎黛尔大声鼓掌,旁边还有很多镇民跟着欢呼。

  “这么可以吗?”瑞娜回头道。面纱落回原位,她没有动手解下它。

  阿曼娃微笑。“我们族人的婚礼习俗与你们并没有多大不同。”她看向罗杰。“有时候我会遗憾结婚时没有一个像样的庆祝仪式。”

  罗杰在妻子眼中看见遗憾之情。所有北地女孩都会幻想婚礼狂欢,而他发现克拉西亚女人也一样。他当初于席间就地结婚的做法等于是摒弃所有传统,而现在他突然了解到那也等于是践踏了妻子们最渴望的美梦——自己得想办法补偿她们。

  “你没有吗?”瑞娜问。“那就和我分享,一起跳舞。”她牵起阿曼娃,伸手比向希克娃和坎黛尔,把她们都拖到跳舞区。人群中传来欢呼,吟游诗人换上另一首舞曲。

  “啊?婚姻。”罗杰说。

  亚伦大笑。“当她让我日子难过时,我就会提醒自己你有两个。”亚伦说,看着四个女人跳舞。“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娶达玛丁可不轻松,更别提是贾迪尔的女儿……”

  罗杰耸耸肩。“我也可以问你同样的问题。有时候我自认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有时候……”

  “你只是在随波逐流。”亚伦帮他说完。

  罗杰点头。“对。但你也听到《月亏之歌》的力量了,而且我觉得音乐里通常都比现实中过得快乐。”

  “我知道你的意思。”亚伦说。“下一个新月,我们都可能会死,但我的心情从来没有如此平静。”

  “新婚之夜想这个太扫兴了,”罗杰说。“这又给了我们一个应该跳舞的理由。”

  “是呀。”亚伦说,两人一起走向石板地。他的舞技令罗杰特别吃惊,同时勾着瑞娜和坎黛尔边笑边转圈。洼地人全都凑上来,轮流和新人转圈,个个欢天喜地。

  “克拉西亚人结婚时都跳什么舞?”瑞娜在乐师给洼地人一些喘息空间时问阿曼娃道。

  “我们不在公开场合跳舞。”阿曼娃说。“但回到卧房后,我们会为丈夫跳一种刺激的私房舞。”

  “喔,一定要教我!”瑞娜叫道。阿曼娃和希克娃互看一眼,然后转向罗杰。

  “在我们这里跳舞不是罪。”罗杰一脸坏笑。“别脱衣服就行了。”

  阿曼娃摇头。“有些东西只能让丈夫看的。”

  “是喔,那更是非瞧瞧不可了。”布安娜·卡特说。“女士们,围成一圈!克拉西亚女人要让我们见识见识她们的民俗舞蹈。”转眼之间,洼地高大的女人把瑞娜和罗杰的妻子团团围起。她们让罗杰留下,但就连亚伦也被挤出了包围圈跑去应付其他道贺的贵客。

  “我还没送你结婚礼物。”希克娃对瑞娜说,自腰袋中拿出小铜钹。“请收下这些辅助跳舞的小道具。”

  她帮瑞娜戴上铜拔,阿曼娃则戴上自己的铜钹。没过多久,她开始敲打节奏,洼地女人跟着拍手。罗杰随着旋律拉奏小提琴,利用魔印腮托扩大音量,台上的吟游诗人也跟着演奏,不过看不到女人围起来的圈子里的景象。

  确定其他人看不见后,阿曼娃开始教瑞娜具有催眠力量的扭腰摆臂舞。瑞娜很快就学会那个动作,还有不少洼地女人也跟着做,包括坎黛尔和布莉安娜在内。希克娃在女人之间走来走去,调整她们的步法和扭腰的姿势。

  罗杰感到胯下有种熟悉的紧张感,不自觉地满脸通红,放下斗篷遮掩宽松的彩裤。他只有在做爱前看妻子们跳过这样的舞,而看来她们把他训练得很好。瑞娜和坎黛尔跳得如同天生好手,罗杰脸更是热血冲头,虽然洼地女人在做这些淫邪动作的同时也开心地尖叫。其他克拉西亚女人也走了过来,帮助达玛丁示范动作。最后罗杰找个借口提前离开,克拉西亚女人和洼地女人都兴奋得哈哈大笑起来。这时伐木工拿出婚礼木杆,将新人赶在一起。他们已经在填场边缘架起了新婚大帐。

  “那是什么?”阿曼娃问。

  “新人会坐在那两张椅子上,”罗杰指着椅子说道。“洼地人会举起木杆,挑着他们绕广场,让大家看。通常队伍会一直跟到新人的新家,但是如果没有新家,他们就会搭起新婚大帐。帕尔青恩会抱着新娘跨越门槛,然后全镇的人就会大声喧哗,在他们……啊……”

  “做的时候。”坎黛尔说。

  “圆房。”罗杰委婉地说,他偷瞄妻子一眼,看看她们是否觉得被冒犯,不过阿曼娃和希克娃似乎十分期待。她们迫不及待地跟着队伍沿着魔物广场绕了三圈,接着抵达大帐。亚伦轻轻跳回地上,然后接起瑞娜,抱在怀中。他吻了她一下,走进大帐,随即放下帐帘。

  阿曼娃立刻欢呼,声音在魔物项链的加持下远远传开。希克娃和其他克拉西亚女人跟着一起叫,洼地人则开始欢呼、鼓掌、跺脚,敲打锅盆和酒桶、摔杯子,尽可能制造噪声。黎莎躲到广场人少的边角安排燃放更多的烟火。

  只有沙鲁姆没有参与此事。卡维尔神色不善地瞪着帐篷,罗杰一直担心他会突然袭击。

  阿曼娃察觉他的自光。“如果你没办法保持礼貌,训练官,那就去找点事做。带你的人去杀七头阿拉盖,一根天堂之柱一头,借以庆祝他们的结合。”

  卡维尔无奈点头。“我们的矛不在身上,达玛丁。”

  阿曼娃眉头深锁,罗杰和卡维尔都知道她快要失去耐心了。“这三百年来,沙鲁姆都在没有魔印矛的情况下杀阿拉盖,训练官。战斗魔印让你们懦弱了吗?你们已经忘了你们的战技了吗?”

  卡维尔就地跪倒,额头抵地。“原谅我,达玛丁,我立刻去办。”

  带领手下离开魔物填场时,他似乎松了一大口气。

  只要有借口杀恶魔就行。罗杰心想。

  “如果他们要杀七头,我们就要杀七十头。”加尔德对汪妲说道。“伐木工!去拿斧头!我们要送解放者结婚礼物:大到能让天上的造物主看到的恶魔尸堆!”

  阿曼娃看着伐木工集结部队,杀入黑夜,轻叹一声,勾起罗杰的手臂。

  “父亲说得没错。”她说。“你的族人与我们没有多大不同。”

  汪妲依照黎莎的指示,帮她弄来一小瓶琥珀色液体。黎莎不常喝烈酒,不知道那是什么酒,不过它就像阿邦给她的库西酒一样令她喉咙灼烫,手脚暖和。没过多久,她就感到一阵朦胧的舒适,欣赏小孩和大人因为她的烟火而兴奋不已。

  但是当他们抬着亚伦和他的新娘沿着广场绕行三圈,然后送入新婚大帐时,她觉得自己的孩子们仿佛在嘲弄她。他们都知道自己深爱亚伦·贝尔斯,之前全镇的人都在谈论他们俩的事。

  就像那年与马力克,还有加尔德一样。不管怎么做,她的感情生活似乎总是别人在她身后议论纷纷的话题。

  洼地人疯狂的笑声令她更觉得失落。他们是不是成心这样羞辱自己?自己是不是真的变成了母亲那样的女人?

  再一次,她脑中浮现伊罗娜和加尔德那一幕令人恶心的画面。但是接着加尔德消失了,变成亚伦抱着她母亲,自己会费许多时间研究的魔印身躯裸露在自己眼前,几乎是单凭他的长矛撑住伊罗娜。伊罗娜看着黎莎狂野大笑,继续扭腰摆臂。接着母亲变成了瑞娜·谭纳,在亚伦拥抱她时发出兴奋的呻吟。

  她发誓能透过喧闹的人声听到两人在新婚大帐里交合的声音。她点燃庆典鞭炮,但不爆炸。她从逐渐减少的烟火中拿出一支大火箭,将木棒插在两块疏松的石板之间,希望爆炸能让自己耳鸣几个小时。

  但她没办法让火箭站直。她点燃火柴,烧伤了自己的手指,尖叫一声,丢下火柴,泪流满面地吸吮烧伤的手指。

  “黑夜呀,看看你,你喝醉了。”一个声音传来。黎莎转过身去,看见妲西站在自己身后。

  “给我。”妲西说着抢过黎莎手中的火柴。“他们说我木脑瓜子,但就连我也知道酒和烟火不能混在一起,你想要废掉自己一双巧手上的几根指头吗?烧掉一栋房子?害死某个人?”

  “不要教训我,妲西·卡特。”黎莎大声道。“我是洼地的草药师,不是你。”

  “那就拿点草药师的风采。”另一个声音传来。黎莎看见伊罗娜来到妲西身边。此时此刻,她是全世界黎莎最不想见到的人。“要是布鲁娜看到你们这样会怎么说?”

  我们守护火焰的秘密是有理由的,布鲁娜说。男人不会尊敬这种力量。

  突然间黎莎感到强烈的羞愧。要是让布鲁娜看到的话,她会在自己脚上吐口水,或是拿拐杖敲打自己的麻木的大头。

  而黎莎知道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想到自己如此令老师失望,她难受得全身抖个不停,忍不住失声痛哭。

  妲西紧紧拥抱她,不让人们看见她脆弱的一面。“不要紧的,黎莎。”她轻声道。“我们都有难过的时候。你跟你妈去吧,烟火交给我来放。”

  黎莎呜咽一声,点了点头,擦干眼泪,起身离去。她慢慢走向母亲,小心不被凹凸不平的地板绊倒。伊罗娜伸出手臂,黎莎尽可能维持尊严地绕上去。只有她母亲知道她有多么仰赖自己的扶持。

  “再走几步,你就可以休息了。”伊罗娜说,她们朝广场外围的一张长椅走去,坐在上面的女人立刻起身,简单行了个屈膝礼,让出座位。

  “好了,”伊罗娜说。“你喝了多少?”

  黎莎耸肩,在围裙中摸索,取出汪妲给她的酒瓶,递给母亲。伊罗娜就着光线打量,然后拉开瓶塞,闻了一闻。她轻哼一声,喝了一口。“我要是喝那么多的话会开始脸红的,所以我想你大概要准备把早餐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了。”

  黎莎摇头。“只要一点时间喘喘气就好了。”

  “可惜你没有时间。”伊罗娜说着抬头挺胸,轻扯衣服上的紧绳,拉低胸线。每当有男人进屋时,她就会这么做。“目光直视前方,别吐了。”

  黎莎抬起头来,看见汤姆士伯爵走了过来,身穿装饰有各种珠宝的华贵服饰的他看来英俊挺拔。几名林木士兵跟在他身后。但伯爵似乎没注意到他们,脸上带着轻松帅气的笑容。他以贵族特有的气质体面地向她们鞠躬行礼。

  “很荣幸再见到你,女士。”他说,接着转向伊罗娜。“如果你有姐妹,我早该听说了,所以这位美丽的女士肯定是你母亲——大名鼎鼎的佩伯太太了。”

  黎莎双眼一翻,她以为王子不会这么陈词滥调。如果每次有男人用这句台词去奉承她妈时,她都能得到一卡拉,现在她已经比林白克公爵还要富有了。

  伊罗娜的反应每次都一样,就是一副从没听过这种甜言蜜语般地轻笑,然后目光低垂,表情羞涩撩人。黎莎怀疑世上有什么事能让伊罗娜脸红,但母亲随时都有办法让自己脸红。

  伊罗娜伸手让伯爵亲吻。“恐怕传言都是真的,伯爵阁下。”

  这倒是实话,黎莎心想。她深吸口气,努力站稳。汤姆士的微笑透露着明显的意图,就像信使马力克那狡黯如狼的笑容。

  黎莎无法忍受汤姆士用这种目光打量母亲。至少有自己在场时不能,今晚不能。她面露微笑,轻扯自己衣服上的紧绳。

  “今晚还开心吗?伯爵阁下。”她问,将他的目光拉回自己身上,并且尽可能留住他的视线。他的自光不断向下瞄去,然后又看回来,但就和伊罗娜一样,她假装没注意到。

  “我从没参加过小镇的婚礼。”汤姆士说。“现在我觉得那是我的遗憾。相比之下,宫廷舞真是无聊透顶。”

  “喔,您真会说话。”黎莎说。“身穿手工布衣的洼地女人怎能和穿金戴银的宫廷美女相比?”

  汤姆士的目光再度往下瞟,黎莎觉得自己的笑容逐渐扩散,包裹全身。“宫廷美女只在乎自己。”他微微一笑,在吟游诗人演奏另一首舞曲时伸出一只手。“她们可能会绊倒,但绝对不会转圈。”

  接下来几个小时,黎莎昏昏沉沉地与英俊的王子一起跳舞说笑。他不情愿地与其他人分享舞伴,但总是待在她身边,送她回家时在马车里的热吻温暖而又激情。他全身又硬又挺,而她主动贴上,用臀部和大腿摩擦他的大腿。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把持不住,正考虑着要不要在马车里占有他时,马车已经在她家门口停下,车夫跳下车,放下台阶,打开车门。

  汤姆士率先下车,在黎莎摇摇晃晃下车时伸手扶住她。

  “先回庆祝会场。”汤姆士对车夫说。“我自己走回去。”

  “伯爵阁下,”车夫说,“夜深了,而这片树林里又有克拉西亚人……”

  “那就黎明时分回来,”黎莎说。“去吧!”

  车夫耸耸肩,甩动马鞭,朝来时的路奔去。

  “处理得真好。”汤姆士说,在黎莎拉起他的手臂,把他拖入小屋时咧嘴笑道。

  她毫不做作,直接把他拉进卧房。她点燃一盏黯淡的化学灯,接着转身使劲将他推倒在被褥里。她面带微笑,撩起裙子,爬到他身上,亲吻他的脸颊、嘴唇与脖子。“现在,伯爵阁下,我打算占你便宜了。”

  汤姆士身体一扭,解开她衣服上的紧绳,将脸埋入她的胸部。“从来都是我占别人的便宜。”

  黎莎微笑。“是呀,但洼地的风俗与其他地方不同。我会从现在开始骑着你飞奔,一直到车夫回来。”她往下摸去,解开他的皮带,然后去拉他马裤上的紧绳。她原以为只要几秒钟就能把他的下半身抓在手中,但最后她不得不偏开目光,低下头去研究最后一个结要怎么解。她终于解开了裤子,但是明显已经没有财才车厢里那么兴奋了。

  “怎么了?”她惊奇地问,再度骑上去。

  “啊……没什么……”汤姆士呻吟。“只是夜深了……喝多了……而且没想到你会这么……”

  “主动?”黎莎边问边加紧手上的动作。

  黑夜呀,是我的关系吗?她心想。难道阿曼恩是世上唯一真心想要我的人吗?她抛开这个想法,翻身下床。

  “你要去哪里?”他问。“我可以的,只需要……”

  “嘘……”黎莎说着将手臂褪去衣袖,然后将连身裙往下拉。“我会提供你需要的东西。”

  他就着昏暗的光线欣赏她宽衣解带,而黎莎在弯腰跨出裙子时看到他又兴奋起来。他拥有能令任何男人自豪的长矛,她轻咬下唇,对于要让它进入体内感到兴奋不已。她伸手捏了捏它。

  伯爵像饥渴的野兽一样吼叫,从床上站起身来,一把抱住她一起倒在床上。她主动配合他的动作。

  接着,汤姆士大叫一声,一切结束了,他结束了,他瘫在她的身上。她很想哭,但没力气。她希望自己只请车夫在外面等他们喝杯茶,而不是把伯爵困在这里一整晚。她希望他有勇气自己离开。

  但汤姆士脱掉剩下的衣服,上床躺在她身边。“实在太美妙了。”他在贴上她的背时轻声说道。他拉起被褥盖着两人,然后伸出粗壮的胳臂抱紧她,心满意足地在她颈部磨蹭。“自从在吉赛儿的诊所见到你后,我就一直祈祷,希望有朝一日能一亲芳泽,但我从没想到会是如此美妙。”

  一时之间,黎莎觉得沮丧感消失了,在伯爵的怀中感到安全和温暖。或许他在她面前表现得不够男子气概,但她的表现却非常女人。她感到一股莫名的骄傲,在微笑中沉沉睡去。

  黎莎醒来时,四周一片漆黑。她梦到了阿曼恩,以及在彼此相拥而眠的那些夜晚。魔法让他拥有毫无节制的激情,而他经常在午夜里两人半梦半醒时做爱。他会用亲吻和爱抚让她达到兴奋的顶点,而她会轻轻摩擦他……一直到两人放声大叫,接着两人幸福到疲累地睡去,休息一段时间,直到他为了庆祝黎明的到来而再度占有她。

  造物主呀,她渴盼他。在自我封闭折磨长达二十八个年头后,她尝到了心灵渴望已久的甜蜜,现在全身每个细胞都渴望他的触摸。任何形式的触摸都好。她知道性欲增强是怀孕的征兆,但忽略了它会比长期头痛和害喜更令人难受。

  她身后,汤姆士发出满足的鼾声,毛茸茸的厚实胸膛紧贴着她的背。她顶着他移动身体,用臀部摩擦他的身体。她能感知他的抽动,于是她把他翻过身来,像之前一样紧紧抱住他。

  汤姆士在半睡半醒中呻吟着,手不自觉地往下滑,抚摸她的头发。她知道他已经醒了,立刻骑到他的身上。伯爵一边呻吟一边扬起温柔的手掌,在她骑他的同时抚摸她的身体。她紧闭双眼,想象着自己骑在阿曼恩的身上。

  每当她感到伯爵临近崩溃时,就会弯下腰去吻他,直到他呼吸平静下来。

  没过多久,她觉得高潮来临时,于是加快速度,将伯爵压在下面为所欲为。片刻过后,她欢愉地高叫,汤姆士仿佛绝处求生般抓住她的身体。

  她亲吻他,但由于两人都在喘气,他们一边亲吻一边大笑起来。

  “太美妙了。”汤姆士再次感叹道。

  “是呀。”黎莎真心说道,不过她的肚子似乎并不认同,翻滚得像是忘了关火的热汤。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压抑住这种干呕的冲动,但是片刻过后,不得不伸手捂住嘴,冲出卧房,在厕所狂吐。这已经变成了例行公事,黎莎几乎开始期待晨间害喜,因为吐过之后她就可以开始正常的早晨。

  害喜总会引发头痛,黎莎本能地伸手搓揉太阳穴,接着吃了一惊——自己头痛的感觉几个月来第一次消失得无影无踪,不光只是减缓,而是完全不痛了。她感到眼眶湿润了,脸颊的肌肤因为泪水而些微紧绷,接着放任自己落泪,感受内心的喜悦。

  汤姆士穿回马裤和上衣,在厕所门口等她出来。她赤身裸体,不过意志再次变得坚定。他微笑着,拿被单给她披上,然后递给她一杯水。“整个晚上喝酒跳舞会伤身体的。你别跟人家说我怎么了,我就不会泄露你的窘态。”

  黎莎朝他笑着点头,接过水杯轻啜。

  “继任公爵前,”汤姆士说。“我哥哥常说最好的解酒良方就是培根加蛋。我试过,真的没有比它更好的方法了。”

  “我去帮你做。”黎莎说,很庆幸有事可做。

  “我本来是想亲自下厨的……”伯爵开口。

  黎莎对他微笑。“但你这辈子从没打过蛋,是不是?伯爵阁下。”

  汤姆士抱歉地耸耸肩,露出黎莎无法想象有任何女人能抗拒的微笑。

  她嘲弄地屈膝行礼。“为你做早餐就是我的荣幸,伯爵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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