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我整夜辗转反侧,完全没有睡意,即便佛格证实他们一群人不打算继续前进,但我无法相信菲南会按兵不动。这两个家伙似乎暗自角力、争夺权力,有关菲南的一切最让人不安,他小心护卫这群人的秘密,却又不是他发号施令,佛格才是带头的人,单是这一点感觉就不太对,姑且不论佛格在主导什么事情,横竖看起来他都不是最适任的人选。再则,以菲南如军人般的外表、冷静自恃、不轻易信任我的说辞──在在指向他是「领袖」的材料,但也可能是「恐怖份子」,他究竟是哪一种,我目前还无法确定。
从小窗户望出去,黑夜的面纱逐渐被掀起,天色露白,晨曦即将升起,我的胸口突然有一股莫名的刺痛,不知道是否因为和加百列分隔两地,或是我需要阳光的能量加持。我尽可能压低声响,手指拨开窗框的塑胶栓,缓缓将玻璃推出去。虽然空隙不是很大,只要巧妙地弯曲身体,应该钻得出去。
双手扶着窗框外缘,往上拱起身体钻了出去,距离地面不算太高,至少就人类而言,对我来说更是易如反掌。当我双脚一着地,立刻拔腿狂奔,希望旁边没人看见。
当我快速穿越野地,即使无风无雨,早晨冰冷干燥的空气迎面而来,前方的高速公路传来轰隆的噪音,我慌忙剎车,停得有点笨手笨脚,脚跟踩进泥巴里,带出部分的泥土。我弯腰抓了一把土放到鼻子前嗅闻,感受大地的气息,深深庆幸自己能够活到现在,活在地球上。然而还能够持续多久?拔腿狂奔和瞬间移位的超能力或许对逃避敌人的追杀有所帮助,却不能用来打败他们。
夜袭黑泽雷那栋房子的吸血鬼力量之强,简直不可思议,但我应该也不弱才对,我开始搜索空旷的野地,终于找到区隔野地和高速公路的林线。
我挑了最大的那棵树,闭上双眼想象自己靠着树干,试图瞬间移位,然而睁开眼睛时,我依然还在原地,什么事都没发生。太阳即将升起,没有时间再蘑菇了,我拔腿准备离开,随后又停下脚步,强烈的刺痛从小腿肚往上蔓延,痛得我弯腰抱住膝盖。为什么每次运用超能力都这么痛?我摇摇头,暂时甩掉心底的忧虑,以后再问加百列吧。
想起他,我立即制止思绪外传,我必须避开联系,万一他在等我讯号,一旦敞开频道,他就可以趁虚而入和我连线,那样我就无法隐瞒自己所在位置。现在还不想让加百列知道我在哪里,只想报平安,看来只好另外找别的方法送出信息。
太阳刚苏醒,我还有一点时间,走向紫杉树,敞开手臂抱住树干,使劲一拉,它动了一下,我把全身重量压上去,竟然没有动静,衬衫因为使力拉提至腰部,冰冷的露珠沾湿了皮肤。我懊恼地再试了一次,巨大的树还是无动于衷。
「想得美,妳根本在白费功夫!」熟悉的嗓音忽然传来。
我被吓得立刻松开手臂,差点被自己绊倒。
「乔纳?」
「只此一位,别无分身。」他懒洋洋地靠在另一棵树干上说。
看到他,我的身体自动产生紧绷收缩的反应,就像事先预设了警报系统。
他气宇轩昂的姿态中却有些脚步微跛,在横纹棉布长裤的遮盖下,小腿部位鼓起一大块,显然缠了绷带。
「你还好吧?」我问。「是小腿中枪?」
他挠挠头,黑发更加凌乱。「妳的天使帮我包扎了,只是还没痊愈。」
我将衬衫下摆拉好、盖住露出来的腰。「加百列?他知道你在英国?」
乔纳举步走来,我下意识后退。
「妳还在担心自己会有反应?」他气愤地翻了白眼。
「是的。」我低着头说。
「嘿,不用羞愧,女人对我的魅力无法挡。」他语带骄傲。
这句话惹来我的怒目以对。
乔纳咬住嘴唇,围着我兜了一圈。「有感觉吗?当我……靠近的时候?」
「问这干嘛?」
「我想了解。」他润润嘴唇。
我会有什么反应,他其实心知肚明,为何还要多此一举询问。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决定实话实说。
「全身肌肉忍不住收缩。」
「每一处吗?」
我一把抓起断落的树枝,朝他脑袋挥过去,他低头闪避往脸上招呼的枝枒。
「呃,不要恼怒,我会解释为什么妳会这样,但这之前,妳有权知道第二件事──只要我不流血,妳是安全的。」
「我担心的不是自己。」
「嗯,即便妳一口咬定已经完全忘记我的存在,但是这样的关怀还是让我很窝心。」乔纳忘情地将身体重心移到伤腿,立刻疼得忍不住皱眉。
「你没──」
他摇摇头,截断我关怀的问候,我只好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是一口咬定,而是已经忘记,刚好证明你给别人的印象不够深,转头就忘。」
乔纳再次变换身体重心,试着舒缓痛苦。「在森林里时似乎不是这样,当时,我本来想找捷径帮妳,但又想知道没有我的帮忙,妳是否会自行恢复记忆。」
「意思是不需要你的血?」
「对,妳的大脑或许忘记了我,但是身体却记得一清二楚。我只希望在妳把我吸干抹净之前,妳会找到妳的理智来停止。」他说。
「你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认为吸你的血可以开启我对你的记忆之门?」我挑衅地问。
「不,现在的时机和地点都不适合讨论。加百列派我们出来搜寻妳的下落,应该是感应不到妳──我假设那是天使间某种特殊的亲密通讯方式,」他讽刺地补了一句。「但我在附近嗅到那个开枪的男孩身上的气味,要找妳就轻而易举。但我不懂妳待在这里原因。」
「他们有我想要的东西。」
「例如?」
「资讯。我还需要再停留几天来调查。」不确定乔纳是否会同意,但我别无选择,只能继续说。「你可以转告加百列,请他不要操心,我很快就会回去。」
「如果妳还不知不觉,请容我提醒一下──那些家伙是吸血鬼杀手,魔鬼猎人,说得更精确一点,是扛着银制干草叉的小农。妳已经闯入危险区域,如果被加百列知道,肯定不愿意让妳留下来,这回我完全赞同他的看法,因此必须带妳回去。」乔纳挺起胸膛,大步朝我走来。
「我一回去,加百列就会带我远走高飞。我需要时间,就这几天,拜托,乔纳。」我不想赊欠人情,但现在迫于无奈还是得求情。「别把我的下落告诉他。」
他停下脚步,在外套口袋捞了半天,掏出一盒烟和打火机。「妳认为我反对你们远走高飞的想法会比妳的安危更重要?」
「可是我在这里平安无虞,他们不晓得我的身分,此外,你自己也认为我是地球上最致命的力量,应该没有安危的问题。」希望这套说法有说服力,虽然我自己是没有这样的信心。
他掏了一根香烟衔在嘴里,点燃打火机。「地球上最致命的力量,连一棵小小的紫杉树都无法连根拔起?好,我等着看好戏。」
他的话很像在挑衅,我突然信心满满,欣然接下战帖,走回树干旁边,弯腰半蹲,双手环抱靠近树根的地方,用尽全力使劲地拽,但连树根处的小石头都没蹦起来。
我不死心地想要再试一遍,一缕烟雾突然进入眼帘,烟草燃烧的强劲气味漫入舌尖,让我激烈地咳嗽。乔纳站在我背后,右手溜进我的衬衫底下,掌心贴紧着我的肚脐,剎那,酥麻的感觉随着他的碰触扩及全身。
他的膝盖挤进我的大腿内侧,逼迫我两脚岔开,接着左手拿掉叼在嘴角的香烟,夹在手指间,手里依旧握住那包香烟,身体微微退后。他的手碰到我的臀部,正想赏他一拳,却突然领悟,原来他是把烟盒塞进我裤子后面的口袋。
「你干什么?」我怒不可遏。
「帮妳调整姿势。」
他继续动手动脚,将浏海塞到耳朵后面,下颚抵住我的颈窝。
「用力。」他说。
刺激纠结的感受盘据在体内,让我倒抽一口气。我知道接下来的行动足以左右乔纳,决定是否出卖我的行踪,因此我暂时撇开焦虑、扎稳马步,不顾一切地试图将树干连根拔起。乔纳使力按住我的肚子,压向他的身体,我们几乎平贴在一起。我告诉自己他只是想助我一臂之力才这么做。
树干稍微晃了晃。
显然他的助力没什么用。
我拍掉乔纳贴着腹部的手,他松开。「抱歉,看来妳得跟我一起走,甚至要比妳预定的时间更早开启尴尬的对话。」
我转过身看向他。「什么尴尬的对话?」
「承认妳还没预备好要跟加百列一起亡命天涯,」乔纳再抽了一口烟,烟雾从鼻孔呼出,他直接把烟蒂丢向背后。
「那不是我逗留的原因,刚刚说了,他们有我想要的资讯。」
「是,妳一直这么说,」他盯着我,淡褐色的眼珠充满揶揄。「谈定的交易不得反悔,走吧──失物招领的时间到了。」
我懊恼不已,狠踢一脚让我失望透顶的树干。
这时旭日东升,暖洋洋的阳光照在我的手臂上。吸血鬼的超能力或许让我颜面尽失,可是如果……
我从树梢到树根把那棵紫杉打量了一遍,闭上双眼,无论如何都得移动这棵该死的树木。既然透过意念就能够瞬间移位,那么同理可证,同一种方法使力也应该有效才对吧?
我想象脚下的地面裂开,逐渐狂风大作,横扫树木的根部,想象它倒下来。世界似乎上下震动摇晃。我猛然睁开眼睛,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树干呈九十度弯曲,几乎连根拔起,空气膨胀鼓起,我伸出手臂,跟树木平行。
「倒下。」我恳求着,手臂无力地摆向身体旁边。
乔纳尖锐地倒抽一口气,目睹树干应声倒地,撞到旁边的树,产生骨牌效应,一株撞一株,充满节奏感,接连倒了六棵树,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飞扬的尘土几乎让我们窒息。
乔纳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表情困惑至极,他这回变成哑巴,目瞪口呆。
我拍掉双手的尘土,「没错,嗯,我想表达的都说了。」
乔纳没有反驳,一眨眼间他整个人变得有些模糊,他闪电般退后好几英呎,然后再次现身,我大惑不解地歪着头看他,半晌才明白他急速闪躲的理由。
在晨曦的照耀下,我开始发光。
我吸收着神奇的光辉,感觉热气在全身扩散,水晶的光晕笼罩四周。我举起双手,灯泡般的光芒竟然从手心透射而出,叹为观止的景象让我开心地笑了。
我捧住灿烂晶莹的白色流光,对着它吹气,光华流向前方,一分为二,缠绕着被我连根拔起的树干。
「起来。」我呢喃。
树干微微震动,随即从地面弹起,光辉在树根处缭绕。
「起来。」我说,这回提高了音量。
彷佛被施了魔法,倒塌的树一棵接一棵的竖起朝向天空,树根重新扎进土壤里。
刚刚吸收的能量从我体内扩散出去,飘向周遭的树木,等我停止发光,乔纳才回到原地。
我不知道要如何命令、掌控光,只见星星般的光辉凝聚于树木顶端、形成悸动的光球,我紧张地转动手指头,膨胀的球体似乎有所回应,分裂成叉状环绕周围的树。
树旁凭空多了一条银色裂缝,自上而下,空气如布料般一剪为二,朝两端扯开,灿烂的金光从缝隙里辐射而出。
第一度空间在我们眼前开启一道裂缝,但那并不是我造成的。
我惊慌失措、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缩,璀璨的大球不再旋转。
光芒接二连三的垂直墬落,像瀑布般倾泻而下,涌向乔纳和我伫立的位置。
他大声诅咒,变化来得太快,我还来不及眨眼,就被乔纳扛在肩膀上,拔地而起,窜向田间。
乔纳停在水井旁边,将我放在地上,远离刚刚的地方。
两地相隔好几英哩,但我屏气凝神,用心中的眼睛专注看向先前的地点,聚焦于再次竖立的树干,一切看起来一如往常,没有受到影响。
两地的距离增加了操作的难度,影像摇摇晃晃、前后震荡,焦距时而模糊、时而清楚,然后那道银光挥洒而出的缝隙出现在眼前,背景是荒凉野地,这次影像无比清晰,一身白衣的高大身影悬浮在空中,背上有一对巨型的白色翅膀,突出于肩胛骨中间,正在上下拍动,他的形体微微摇晃,最后化成微小的颗粒,重新窜进裂口,随即掩盖封闭。
如同橡皮筋一般,影像弹了回去。
我转而面对乔纳,他正皱着眉头,试着平衡身体的重心。
「伤口很痛吗?」我问。
「莱拉,妳急于认识的那些猎人送了一颗银弹给我,虽然事后被加百列挖了出来,却已对我造成伤害。」
我摇头提醒。「不,你是吸血鬼,枪伤应该痊愈了才对。」
「银会反射光,在我找到加百列之前,银已经溶入血液里。」
「要怎样治疗才会痊愈?」我边问边扫视周遭环境,确保我们的安全。
他看着我的眼神彷佛我是明知故问一样,接着摇摇头。
「没关系,那个不重要,刚才的声光秀简直蔚为奇观,甚至引来大天使关注──实在不是明智之举。」他说。
「没事,他并没有看到我们,我刚才看到他反身回去,封锁缝隙。」我犹豫了一下才接下去。「看起来属于天使那一面似乎没啥大问题,除了学习掌控之外。」
「妳不能这样。」
「怎么说?」
「把自己说得好像人格分裂,似乎连灵魂都被分割成两边。」
「本来就是这样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乔纳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不,那个家伙扛着妳离开时,妳当时昏迷不醒,他身上都是银制品,银会影响吸血鬼。」
「你的论点是什么?」
「当时妳并没有爆出獠牙攻击,妳就是妳,既不像天使般发光,也不是饥渴噬饮的吸血鬼,」乔纳整理思绪,继续说。「记不记得我在山上喂妳吸血,就在妳……死去之前?这件事妳有印象吗?」
在那模模糊糊之时,只记得一对黝黑的眼珠俯瞰着我,就在那一剎那看见自身的光芒从那漆黑的深处反射回来。那是乔纳的眼睛?
「我说过,我不记得你,对不起。」
「在妳死亡之前,妳已经打从心里接纳自己的一切,一定是这样,不然妳回不来。发生前的一瞬间,真正的感觉是什么?」
我眺望地平线,当时的感觉倒是记得很清楚。
「就像大爆炸,光明与黑暗同时一拥而上,膨胀到极致──互相撞击,然后融合为一。」
乔纳伸手搭着我的肩膀。「妳不是一半白、一半黑,而是完整的个体,由深浅不同的灰色构成一个整体。」
「这是什么意思?」我下唇不安地颤抖。
「不知道,我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但它让妳与众不同,使妳大有能力,话说回来,妳既然拥有双方的能力,可能也同时具备两者的弱点。」
「对,我猜也是……对我而言这是好消息,对吗?只要有吸血鬼或大天使近在咫尺,我应该撑不过五秒钟。」
「不,拥抱自己的全部,妳将会所向无敌,」乔纳的语气温柔下来。「忘掉妳的新朋友,我们走吧,告诉加百列妳想要再多留一阵子,要我留下来陪妳。」
看我额头三条线,他有些迟疑。「瞧,妳需要我,即便想要跟妳的天使连夜逃走也没关系,至少先留下来让我帮助妳,万一日后被他们追上,才有活命的机会。」
看我依然静默不语,他犹不死心、再试一遍。「妳跑得不如我快,就算用尽蛮力也无法连根拔起那棵树,刚才那一切,妳自己都无法控制,本来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妳却左支右绌,无所适从,所以我想帮妳。」
「让我再想想……但我必须先解开问题,答案就在我来的地方。」我一边竖起耳朵聆听高速公路那边的噪音,一边了解所在的方位。还来不及走,就被乔纳一把扣住胳膊,硬拉过去。
「给妳两个小时。」
「什么?不行,至少给一天!」突然拉近距离害我心脏怦怦跳。
「顶多半天,我就会回来接妳,明白了吗?」
我皱皱鼻子,决定让步。「好,但不许告诉加百列我的下落,听懂了吗?」我恼羞成怒地甩开他的手,不过是简单的碰触,身体反应竟然深受影响,轻易背叛我的掌控。
乔纳似笑非笑,伸手揉乱我的头发。「妳依旧固执,看来某些事情永远不会改变。」
这句话很刺耳,我不喜欢他近乎熟悉的亲昵和说话的语气,彷佛比我还要了解自己,令人神经紧张,焦躁失常。
我不想刻薄无礼,尽可能温柔地强调。
「是,有些事不会改变,例如我对加百列的爱,」我停顿半晌。「在地球上活了近乎两百年,生生死死、不管轮回过几次,绝不曾忘记他的脸。」
乔纳面无表情,但身体僵硬,右手紧握拳头。
「我的确拜托你跟加百列隐瞒我的下落,请不要让这件事影响判断,误会我对他的感觉有变。」我以为这样说已经够直白,但那抹自以为是的傲慢笑容竟然又爬回他的脸。
「提醒一下,你之前喊我什么?」
他的舌尖舔过牙齿,咬咬牙,终于回答。「茜希,妳说自己的名字是茜希。」
「很抱歉,乔纳,以防你没有意会过来,茜希是一副面具──现在被我摘下来了。容我说得清楚一点,无论此后发生什么事,我是莱拉,打算跟加百列共度一生,此情不渝。」
他垮下脸,如丧考妣。我转过身去,正预备跑开,又被他揪住衬衫拉过去面对面。
「茜希、莱拉、辛德瑞拉、睡美人……,妳有很多名字,再加我额外给的,那个花美男怎么说来着?『玫瑰不叫玫瑰,香气依旧一样甜美。』10无论变换多少称呼,都不会改变妳是谁,当时不变,现在依然。」
我们四目相对好半晌,最后我决定让步。
「好吧,你的观点表达过了。顺便补充一下,那位花美男的名字叫莎士比亚。」
「好极了,妳倒记得他。」他松手放开。
「你就是嘴贱,非要辩赢不可,对吧?为什么我有一种感觉,还有其他事情也不会改变?」我气得翻白眼,迈步走开。
乔纳似乎松懈下来,对我眨眼睛。「回营地去,跟妳那些挥舞干草叉的小农搅和在一起,但要小心留意。」
我用嘴型说「谢谢」,飞快地奔回露营车营地。
10 这是英国剧作家莎士比亚的名句,源于罗密欧与茱丽叶一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