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我來過這裡。
每次超空間跳躍時，我就會進入這個什麼都不是的地方。在這裡我沒有形體。我們完全進入了它們的領域。
星魔很驚訝。沒錯，它們真的以為已經殺死了我。雖然它們可以看見未來，但是時間會令它們困惑。它們不了解因果關係這種事，而「未來」跟現在並沒有什麼不同。
我能感應到它們包圍住我。我也能感應到毀滅蛞蝓;聖徒啊，她太疲累了，精疲力盡，幾乎快要無法保持清醒了。要維持偽裝讓她非常費力。
我感覺得到她試圖帶我們回家。她失敗了，而且完全耗盡氣力，陷入了昏迷。我急忙替赫修圍出一道屏障，防止他被殺死或被逼瘋。驚慌失措的我試著帶大家回去——可是星魔已經看見我了。它們抓住我們，讓我動彈不得，阻止我離開。
眼睛在我的周圍打開。成千上萬隻憤怒、仇恨的眼睛。
妳奪走了我們。
妳奪走了我們也腐化了我們。
妳奪走了我們也腐化了我們還想要殺死我們!
妳知道。
妳知道。
妳知道!
狂暴的思緒攻擊我。難以想像的力量擠壓著我的靈魂，彷彿是要粉碎它。可惡，我也累了。我不想再過這麼久沒有記憶的日子。我不想再跟自己交戰，在責任與渴望之間左右為難。我不想再像今天這樣受到情感的折磨了。
我想要任它們處置。可是我們已經走了這麼遠、這麼努力，而現在它們想要阻止我?我突然感到一陣憤怒——接著奮力反擊。我的怒火幾乎完全沒讓它們退縮。它們很快又開始擠壓我，想要讓我變成的星星熄滅，就像吹熄燭火那樣。
我是時間。我將時間帶來這裡。對我而言事情是接連發生的，所以我在這裡的時候，它們必須以線性的方式感受我。它們討厭那樣。它們討厭我製造了噪音。最重要的是，它們討厭我知道它們是什麼。
無限的恨意。
這使我精疲力盡。麻木……
它們像獵人拿著矛那樣戳著我。揮砍我、攻擊我、撕扯我……
可是有一隻遲疑了。
它們有一隻不一樣。
雖然非常細微，可是感覺很熟悉。那呼應著我自己的情緒。勇氣。走上不同的路，不輕易逃離的勇氣。即使不想卻還是奮力前進的勇氣。
我把這種勇氣給了星魔。無論再重寫多少次都不可能消除。查特仍然存在。
現在!
我抓住那隻星魔的感覺，它又再次脫離了。曾經是查特的存在撞上我的靈魂，而我利用在長者之路學到的超感能力，保持輕柔接納了它。我們的本質產生了共鳴。
隨著我們開始纏結，我也逐漸理解他是怎麼看待星魔，以及怎麼看待他自己的。從本質上，我知道如果能隔絕其他星魔，我就可以消滅它們，跟它們想要消滅我的方式一樣。查特知道怎麼做，而我的靈魂也明白了。
我也感受到，他許久以前失去所愛之人那種極度的傷痛。雖然查特學會了承受，但這樣並不能消除痛苦。隨著我們纏結得越來越緊密，我發現自己可以給他更重要的東西。我知道如何適應那種悲傷，知道如何適應那種痛苦。我已經用這種方式度過了十年。
曾經是查特的星魔擁有我所沒有的一切，而我是它所需要的一切。我讓它的痛苦顯化，但用我的經驗安撫。我為父親、赫爾、畢姆，以及我失去的所有人感到悲傷。可是我學會了承受。那樣的我正是星魔需要的慰藉。
我們合為一體。
在那個時刻，一種武器誕生了。
我許下了承諾，對不對?要回來找M-Bot?它們已經殺了它。
不，查特/我心想。再看一次。
M-Bot的外殼爆炸了，但有一道閃爍的光芒被爆炸遮蔽住。星魔沒看見那道光——可是有一隻星魔一直在注意。
它看見了我做的事，查特/我心想。就在我之前離開飛艇的時候。其他星魔擊落了它的外殼，可是人工智慧在這裡不需要那種東西。它們以為它沒學到那麼多，可是它看見了幻象，也看見了我。它成長並改變了。
它活著?
它活著?
那麼，我就得遵守諾言了。我的情緒湧現。寬慰。憤怒。理解。愛。
如果我在這裡倒下，毀滅蛞蝓跟赫修也會完蛋，更別提我的朋友了。雖然我無法清楚記得朋友們的面孔，但還是能和以前一樣感受到他們強烈的愛。
星魔一陣狂怒，它們繼續推進，想要扼殺我。於是……我對它們敞開心胸。
來吧，我心想。觸碰我。
它們的本質衝撞過來，可是觸碰我會讓它們痛苦。我能給予改變。我能讓它們用更好的方式處理痛苦，不過那讓它們害怕。
它們停滯不變，這就是它們的弱點。我的強項正好相反;我的強項是我可以改變。
我可以害怕，然後變得勇敢。
我可以心胸狹窄，然後逐漸理解。
我可以自私，然後跳脫出來。
我可以從人類的角度出發，然後變得更寬容。我就是它們所害怕的一切。因為它們拒絕任何改變，而我卻欣然接受改變。這就是我力量的本質與天性。
觸碰我會灼傷它們。尖叫聲撼動著虛空。我有意識地成長，而它們在我周圍散開了。在它們純白的本質中，我變成了一片黑。那個洞通往……
有了。
我的腦中接通了某個東西，然後我抱著赫修和毀滅蛞蝓走出光線，進入一條熟悉的洞穴通道。星魔的憤怒與恐懼在我背後逐漸消失。
我回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