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 树顶猎手
“达姆达姆”狂欢仪式过后,第二天早晨,部落穿过森林向海岸缓慢前进。
塔布拉特的尸体就留在它倒下的地方。克查科部落的成员不吃“自己人”。
它们不慌不忙,边走边找食物。森林里到处都是棕榈叶、芭蕉叶、洋李子、甜香蕉和野菠萝。有时候,它们还能找到些小的哺乳动物、爬行动物、鸟、蛋以及昆虫。碰到坚果,像开心果、栗子一类,它们就用大牙咬开吃;如果坚果壳太硬,比如核桃,它们就用石头砸开。
有一次,老赛贝打它们的小路穿过,大伙儿都急急忙忙飞窜上树,躲到较高的树枝上给它让路。这是相互间的礼貌:若赛贝敬重它们数量庞大和尖齿獠牙,它们自当对它的凶残威武回以同等的敬意。
泰山就蹲在赛贝头上一个不太高的树杈上。待赛贝扭动着威严、柔韧的身体不声不响地稳步穿过密林,他朝着这位与猿落结怨已久的仇敌身上扔了一个菠萝。巨狮停下脚步,转头凝视着蹲在上面肆意嘲弄它的小东西。
她愤怒地甩着尾巴,大肆咆哮,密密的胡须下是一张血盆大口,露出锋利的黄牙,鼻子随着巨口咧开紧皱成一团,一双邪恶的眼,此时亦是眯成细缝,充满了恼火与恨意。
它竖起耳朵,直直地望进人猿泰山的双眸,继而,随着一声尖锐凶狠的吼叫,赛贝向他发起了挑战。
泰山仗着自己躲在高枝儿上,向它回敬了一嗓子惊骇的猿鸣。
一时间,双方静默地相互凝望。尔后,巨狮转身,走进树林,不多时,便如同石沉大海,隐没无踪。
然而,泰山并未满足于此,一个宏伟的蓝图在他脑海里就此展开:既然他杀得了凶恶的塔布拉特,那他不就是一位强大的斗士了吗?如果现在他去追捕狡猾的赛贝,把这头老东西也宰掉,那他就不单单是一位战士,他还会成为一名强大的猎手!
泰山那颗流淌着英国血液的小小心灵里,跃动着一个强烈的愿望:他要穿上衣服,他要遮身蔽体。通过阅读图画书册,他已经懂得,人都穿着衣服,而猴子、猿和其他动物才是光着屁股的。所以衣服一定是崇高的象征,标志着人在动物中的至高地位。不然,谁愿意穿这种讨厌的东西。
多年前,他还很小,就渴望着母狮赛贝、公狮子努玛,或者豹子希塔的毛皮,只不过,那会儿是为了遮住自己像恶蛇西斯塔一样光溜溜的皮肤,他觉得难看极了。但现在,他却为这富有光泽的肌肤颇感自豪,它昭示着他的血统传承于一个强大的民族。所以,他时常自相矛盾,既想赤身露体,彰显自己引以为傲的高贵身世;又想遵照人类习俗,穿上讨厌又不舒服的衣服。这两种想法互争雄长,各不相让。
邂逅赛贝之后,部落继续缓慢地穿越丛林,向前步进。泰山满脑子都是刺杀巨狮的宏图,好多天,都不作他想。
可是,这一天,一个更为直截了当的穿衣好处乍然摆在眼前,瞬息抓住了他的眼球。
当天,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倏的,黑云压木,万籁俱寂。树飒飒忽止,祸艮艮欲倾。麻痹中,自然界皆屏息静待——不过须臾。
隐隐约约,一阵微弱的而悲怆的萧萧声自远处袭来,愈来愈近,愈来愈响。耸入苍云之万木一时向土齐曲,似浩掌压身,渐趋渐低。至于偌大林莽,唯轰隆狂风穿林呼啸,仍是一片空寂。
霎时,丛林巨木反戈一击,愤然弹回,狂舞巨冠,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只见,一道闪电迅疾炫目地劈斩开上空翻滚涌动的乌云,旋即,滚滚雷声呜嚎,一声声惊心动魄地向自然界发出挑战。暴风雨来了,电闪雷鸣间,密林狼藉一片!
众猿在冷雨中瑟瑟发抖,纷纷躲到大树底下蜷缩一团。闪电奔驰、燃烧,刺破夜空,映得万千枝条随风抽打,醉舞狂歌,树干则又一次在狂风的肆虐中压弯了腰。
不时,数株参天古树横遭飞祸,蒙雷击闪劈,于群木中炸裂出千万碎片,落下难以计数的枝枝干干,累得众多小树倾倒,整片热带丛林愈发混乱不堪。
大小树枝在暴雨中被猛烈摧折,七零八落地穿风过林,将死亡与毁灭,带给这生物繁密的世界,亦带给那不幸的万民。
狂风骤雨持续了几个小时,毫无停息之意。部落众猿仍浑身颤抖,惊恐万分地挤作一团。危险不断袭来,树木倾倒,枝干刮落,再加上疾驰闪亮的雷电,隆隆作响的轰鸣,它们都吓瘫了,可怜巴巴地蹲在那儿,直到风暴终于过去。
暴风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转眼,风止日朗,雨过天晴,大自然再度展颜,浅笑连连。
枝叶滴答着雨珠,花朵绚丽绽放,湿漉漉的花瓣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动人的波光。大自然一派清新,仿佛忘却了方才的风暴,就连丛林间的动物也似乎将之抛于脑后,继续忙忙碌碌,和风暴前别无二致。
泰山却是茅塞顿开,终于知道了衣服的妙用——御寒。若把赛贝的毛皮披在身上,那该多么舒服暖和呀!自此,他更加坚定了猎杀母狮的决心。
几个月以来,部落一直在木屋附近的海滩一带转悠。泰山大多时候都在小屋学习。不过,每次穿过丛林,他都随身带着根绳索,常常手起绳落,套住许多小动物。
有一次,绳索自高枝而下,套在野猪豪拓的短脖子上。它疯狂地挣扎,结果将静待猎物的泰山从高高的枝杈上拽落,翻滚在地。
威猛强壮的野猪顺着泰山落地的声音,掉头一看,竟是个手到擒来的小猿,闷头就向目瞪口呆的泰山疯狂扑去。
泰山庆幸自己没有摔伤。他迅捷如猫,四肢着地,快速闪过野猪的攻击;继而,又像一只灵活的小猴子,飞身跃起,安全地跳到了一根矮枝上,让下面的豪拓扑了个空。
这次历险使泰山明白,自己的这套绳索纵然有万千妙用,却也并非无所不能。
这次遇到的是野猪,丢掉的仅仅是根绳子;若是赛贝将他从枝杈间拉下,那后果不堪设想,毫无疑问,他丢掉的将会是性命!
他花了好多天才又搓了根绳子,刚搓好,就带着它出门狩猎去了。他选了一根粗壮的树枝,隐藏在茂密的叶子中,悄然等待。这下面的路通向小溪,已被踏得寸草不生,是动物饮水的必经之地。
有几只人畜无害的小动物打下面经过,他却不打算在它们身上不痛不痒地浪费力气。他想到了一个用绳子套牢大型动物的办法,他要在强大的动物身上试探一番,看效果如何。
泰山寻找的猎物终于来了,它油光水滑,柔韧的肌肉在熠熠生辉的皮毛下滚动起伏——恰是母狮赛贝。它厚软的脚掌轻轻踩在狭窄的小径上,悄无声息;头高高昂起,时刻高度警惕着四周;一条长尾缓慢轻摇,优美地蜿蜒起伏。
它离人猿泰山蹲伏的树杈越来越近。泰山已经准备就绪,把长绳一端牢牢盘在手里,另一端悬挂高空,像一尊青铜铸成的塑像,一动不动地坐着。一步,两步,三步,待赛贝从树下走过,那根悄无声息的套索蓦地在它的头顶闪现。
顷刻间,套索张开,像一条巨蟒悬垂在母狮头上。赛贝察觉,可是就在它抬头探查这根飒飒作响的长绳从哪儿落下时,套索一下子套在了它的脖子上,随着泰山利落的收绳动作,紧紧勒住了赛贝皮毛光亮的咽喉。泰山见猎物入套,赶紧放下套索一端的绳子,伸出双手紧抱树干,以防再被拽下树去。
赛贝被擒住了。
它大惊失色,猛然跃起,欲转身逃往密林。可是泰山不会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他再也不会丢掉自己的武器了。有了上次的经验,他愈发老道,早已把绳子结结实实地捆在树干上。就在赛贝准备再次跃起时,它脖子上的套索骤然缩紧,身子在空中打了个滚,四脚朝天地重重摔在地上。
至此,计划按部就班地完美进行。可是,等他站在两根粗树枝间的“V”形叉口,撑着身体,紧拉绳索时才幡然领悟,抓住母狮是一回事儿,但要把这头骁勇健壮、狂怒挣扎、抓咬吼叫、钢筋铁骨般的庞然大物吊起来,又是另一件难事儿。
母狮沉重非常,一旦四爪抓地,支起身子,除了大象丹托,谁也休想移动它分毫。
它向后倒退几步,终于看清了上面那个“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的冤家,今天自己遭遇的暗算都是出自他的手笔。它气得尖声嘶吼,一跃而起,向泰山猛扑上去,却只撞到了那处的枝杈。泰山早已溜之大吉,正轻巧地蹲在赛贝头上二十英尺远的一根小树枝上。它一度半扑到枝干上,引得泰山对她大加嘲弄,还朝它的脸上扔掷树枝。赛贝又重重摔落在地,泰山眼疾手快地就去抓绳索。可是这回,赛贝发现,拴住它的不过是一条细细的绳索,泰山还没来得及再去拉紧绳子,它的一双巨爪已经将它抓住,一把扯断。
泰山颇为失望。他所有的努力化为泡影,精心布局的计谋到头来却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他只好坐在树上,朝着下面那只大声咆哮的母狮尖叫、扮鬼脸。
赛贝在树下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小时。有四次,它蹲下来,朝那个在它头顶上手舞足蹈的小祸害扑了过去。只是,除了上空一缕穿林呢喃、虚无飘渺之清风,它什么也没抓着。
泰山终于玩腻了这套把戏,他长啸一声挑衅着与赛贝作别,还摘了枚熟透的野果,朝赛贝吼啸的脸庞打去,直溅得它一脸汁液软黏流淌。之后,他快速地在距地面一百英尺的高空飞荡、穿枝过叶,转眼间便回到了猿落。
他把这次历险的每个细节都如数家珍地显摆给大伙儿听。小胸脯激动地上下起伏,言语间满是骄傲。就连那几个平时对他最愤愤不平的死对头,也都认真聆听,心情大快。卡拉更是快活得手舞足蹈,为自己的儿子感到莫大的高兴与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