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死亡是紫色的。紫色的壁纸，紫色的温度。还有她祖母的紫色裙子——不过有个留着蜜色头发的年轻女人穿着那条紫色裙子，坐在一把紫色的椅子上，看起来很像多娜泰拉。
她的脸颊色彩艳丽，她的笑容调皮淘气，几天前脸上的瘀青这会儿已经消失，很长时间以来，她的气色都没这么好了。如果斯嘉丽的心是跳动着的，现在也会停止：“泰拉，真的是你吗?”
“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死了。”泰拉说，“但你应该问点更好的问题。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斯嘉丽还没回答，她妹妹就打开了她腿上的一本古书。这本书要比阿伊可随身携带的本子大多了，和墓碑差不多大，是那种黑暗童话的颜色——黑冰上有晦暗的金色字迹。那本书张开皮边大嘴，将斯嘉丽吞下去，跟着，把她吐到一条寒冷的人行道上。
多娜泰拉出现在她身边，她的身体看起来比刚才更实在了，只是边缘有些透明。
斯嘉丽觉得她自己无形无影，又是做梦，又是昏死，她的脑袋被搅得浑浑噩噩，可这一次，她还是拼命问出了一个问题：“我去哪里能找到你?”
“我告诉你那就叫作弊。”泰拉像唱歌一样地说道，“你得自己观察。”
就在她们面前，一个紫色太阳落到了一座大屋后面，那栋房子与卡拉瓦尔秀所在的塔楼建筑很相似，但要小一些，外表是深红色的，边缘是紫色。
房子里有个女孩，也穿着紫色衣服，同样很像她祖母的紫色裙子。事实上，就是同一条裙子，只是这次穿的女人换成了她祖母，祖母年轻很多，几乎与她说过的一样漂亮，有一头金色鬈发，这头发让斯嘉丽想起了泰拉。
她搂着一个黑色头发的年轻男子，那男人似乎认为她脱掉那条紫色裙子会更漂亮。他很像她祖父，不过那时候他还没发胖，鼻子上也没有布满青筋。年轻男人用手指把玩着紫色裙子的蕾丝。
“啊。”泰拉说，“我不想看这部分。”她又消失了，斯嘉丽则别开脸。只是不管她往哪里看，看到的都是同一扇窗户。
“噢。”年轻的祖父喃喃地说，“安娜莱斯。”
斯嘉丽从未听过别人叫她祖母那个名字;人们一向只叫她安娜。安娜莱斯这个名字听来很耳熟。
接下来，到处都有铃声响起。那是丧铃，她来到了一个迷雾笼罩、到处都是黑玫瑰的世界。
紫色的房子不见了，斯嘉丽走到另一条街上，周围的人全都戴着黑色帽子，表情沉郁哀伤。
“我就知道，他们都很邪恶。”一个男人说，“要是他们不来，洛萨根本就不会死。”
送葬队伍所到之处撒满了黑玫瑰花瓣，斯嘉丽用不着别人告诉她“他们”是谁，也知道那个男人指的是卡拉瓦尔秀的演员。在卡拉瓦尔秀漫长的历史中，曾有一个女人身亡。就在那一年，有谣言说莱金德谋杀了那个女人，卡拉瓦尔秀也就不再巡回表演了。
洛萨肯定就是那个女人，斯嘉丽心想。
“这个梦太可怕了，是吧?”泰拉又出现了，现在她是透明的，就像个鬼魂一样，“我就讨厌黑色。等到我死的那天，请你告诉所有人，穿颜色明快的衣服来参加我的葬礼。”
“泰拉，你不会死的。”斯嘉丽责怪道。
因为缺乏自信，泰拉的形象闪烁了几下，活像是根蜡烛：“你赢不了游戏，我就会死。莱金德就喜欢——”
泰拉消失了。
“多娜泰拉!”斯嘉丽呼喊妹妹，“泰拉!”这次她好像永远地消失了。再也看不到她的紫色裙子或是金色短发。只剩下一场充满无尽哀思的葬礼。
斯嘉丽能感觉到所有人心中的灰色悲痛，她继续听着，希望能了解到泰拉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这个时候，人们不再诉说哀悼，而是闲聊起来。
“真是太惨了。”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说，“洛萨的未婚夫赢得了游戏，他的奖赏就是撞见她和莱金德一块在床上。”
“我听说是她取消了婚礼。”另一个女人说。
“确实是，就在她的未婚夫抓到他们两个之后。洛萨说她爱上了莱金德，想要和他在一起。可莱金德哈哈一笑，说她在游戏里入戏太深了。”
“我还以为没人见过莱金德呢。”另一个女人说。
“人顶多能见他一次;他们都说，每一次游戏里，他都有不同的面貌。美丽却残忍。我听说，洛萨从窗户里跳下来的时候，他也在场，甚至都没去阻止她。”
“真是个魔鬼。”
“我看呀，就是他把她推下去的。”第三个女人说。
“不能说真的是他动的手。”第一个女人说，“莱金德喜欢和别人玩邪恶的游戏，他最喜欢的事之一，就是诱惑女孩子爱上他。洛萨就是在他抛弃她那天跳楼的，那时候，她父母知道了这件事，便拒绝让她再进家门。她的未婚夫很自责。他的仆人说，每天夜里，他都在睡梦中呢喃洛萨的名字。”
这三个女人转过头，看着一个拖着脚走在送葬队伍最后的年轻人。他的一头黑发并不很长，手上没有刺青，没有代表洛萨这个名字的玫瑰，可斯嘉丽立刻就认出了他。是丹特。
肯定就是这个原因，他才这么想赢得那个愿望——要让他的未婚妻死而复生。
就在此时，丹特的头向斯嘉丽的方向一歪，不过他那双哀伤的眼睛并没有看到她。他的目光慢慢扫过人群，穿过越来越多的黑色花瓣，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斯嘉丽的脚下积聚了很多柔软的花瓣，丹特从她身边走过，几片花瓣落在他的眼睛上。花瓣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他没看到斯嘉丽觉得是他一直在找的人，那是个年轻男人，戴着天鹅绒镶边大礼帽，距离她所站的地方只有几步远。
一时间，斯嘉丽无法呼吸。在她的另一个梦里，莱金德的脸模糊不清，但这次她能清楚地看到他。他的一张俊脸上没有丝毫表情，浅棕色的眼睛透着冷漠，唇边没有一丝笑意;他与她认识的那个男孩长得一模一样。朱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