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长日尽处> 19

19

  泰拉在特里斯达岛的宗教经历可能仅限于绝望的祈祷和通过牧师的忏悔室偷运信件,但当她进入莱金德教堂时,她马上就知道这里不是一个普通的拜祭场所。

  “欢迎。”一个皮肤黝黑、戴着精致大礼帽的女孩向泰拉行了个屈膝礼。她眯着眼,身上有很多红色的褶边。只是她身上的红色褶边太多了。泰拉知道莱金德喜欢红色,但这个女孩看起来很绝望。红色的褶边把她那铂金色礼服团团包住,就像棍糖上的条纹。

  “恭喜你找到了我们的门,但现在你想进入教堂,就必须仔细选择。”

  女孩一挥手臂,几支黄铜枝状大烛台随即亮了起来,照亮了十几段楼梯。楼梯上铺着厚厚的红宝石色地毯,向四面八方延伸,上上下下,前后左右,就像逃脱的血管一样消失在黑暗中。有些楼梯破破烂烂,但所有的楼梯都闪烁着同样暗淡的橡木光芒,暗示着很久以前,楼梯一定光彩夺目,只是光芒早已消失了。

  “只有一道楼梯通往你想去的地方。”女孩说。

  “其他楼梯通向哪里?”

  女孩那深红色的笑容消失,嘴角向下耷拉:“那是秘密,如果你想加入我们的教会,为伟大的莱金德服务,你就得冒这个险。”

  泰拉什么都不想加入,她也没有计划为莱金德服务,她真的不想在楼梯上爬上爬下,但她听说过找教堂就像玩游戏一样。

  泰拉再次仔细查看红宝石色的楼梯。每段楼梯都有不同的特色,就像她右边的楼梯像极了好玩的金线开瓶器。还有一道雕刻楼梯,它笔直地向前延伸,仿佛是通向梦幻世界的桥梁。她左边摇摇晃晃的楼梯似乎极不牢靠,还有那个没有扶手的扭曲的锻铁楼梯,她可不打算尝试。最后,泰拉的目光落在了一道华丽的黑色大理石楼梯上,它闪亮如镜面,上面铺着一块石榴石红色的地毯,地毯很厚,未被触动,这道楼梯似乎是下降而不是上升。

  泰拉想看看另一个女孩的眼睛往哪里瞟,是否好奇她选择哪条路。但她一直眯着眼紧紧地盯着泰拉。

  “决定了吗?”

  泰拉的眼睛又回到了那个铺着未经触摸的石榴红地毯的豪华大理石楼梯上。女孩的表情没有变,但她发誓她的肩膀变僵硬了。她不想让泰拉走那里,泰拉感觉这并非因为女孩担心她的安全。

  “你确定不选其他通道?”女孩问道。

  “我想我会喜欢在楼梯尽头找到的东西。”

  女孩大笑起来,但当泰拉走到纤尘不染的黑色大理石楼梯上,迈出第一步,女孩的笑声听起来很勉强。

  大理石楼梯不太像莱金德的风格,但也有几分相像。越往上走,就越冷。墙上的蜡烛闪烁着微光,曾经洁净无瑕的地毯和光滑的栏杆上留有神秘的黑色污渍,像极了干涸的血滴。但泰拉见过真正的溅血,所以很清楚血滴通常如何落下,一旦干了就会变色。这里的痕迹不是血,是幻觉。

  为防万一,泰拉拿出了丹特送给她的尖刀手套。手套上有他的味道,就像墨水和秘密的气味。但与丹特不同的是,当她戴上手套,只觉得触感冰凉,她很喜欢指尖隐藏的刀刃所具有的轻柔重量。

  又走了几步,她从烛台上偷了一支蜡烛。壁突烛台后面的墙上有几个洞,干燥的风从洞里吹进来,烛光被风吹得不住闪烁。至少这里还算凉快。不过,随着楼梯逐渐变陡,泰拉真后悔穿了这么厚重的礼服。接着墙上的风孔消失了,被厚框肖像遮盖住,而画里画的全都是戴着大礼帽的年轻男子。

  起初,她估摸这些人是教会的教友,但是他们个个样貌英俊,还都邪里邪气的。是莱金德。

  不是他本人的肖像画。没有人确切地知道他长什么样,但很明显,教会成员曾试图把他画出来。泰拉看到画中人肤色各异,有的是半透明的白色,还有古铜色。有些画中人的脸又窄又尖;其他画中人的脸部曲线轮廓分明,很像天使。一些肖像的脸上伤痕累累,有的咧嘴笑,还有的怒目而视。泰拉的心跳完全停止了,因为她看到一张细长的脸,她一见那张脸,便想起了有着银蓝色眼睛和金色头发的杰克斯。最后一幅肖像在眨眼,仿佛这一切只是个大笑话。

  也许的确如此。也许莱金德又在戏弄她,她脚下的楼梯将永远没个头。一想到这,泰拉本就无力的双腿更是变得和面条一样软。也许根本就没有办法找到真正的莱金德,而这个教堂代表了不停地寻找一个无法找到的人。

  也有可能是泰拉太夸张了。

  更明亮的光线照亮了下方的楼梯,可以清楚地看到尽头。泰拉把她的蜡烛插进空烛台,加快了脚步。

  她又走了几步,忽然传来了模模糊糊的音乐,像是小提琴、扬琴和班卓琴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声音。泰拉可不觉得这乐声很动听,但却是奇异和迷人的完美结合,与她在楼梯底部发现的酒馆十分相配。

  她本以为会看到更多的红色,但一切都换成了绿色,像成熟的魔力一样闪闪发光。泰拉吸了一口气,不再觉得疲倦,仿佛空气就像酒馆里的酒一样令人陶醉。

  深绿色煤油灯照亮了浅薄荷绿的玻璃桌子,人们坐在绿色天鹅绒长椅上,吸吮着发光的绿色方糖,或者啜饮着装在小玻璃瓶里的鲜艳的黄绿色液体。甚至地板上也铺着小小的翡翠色瓷砖,让泰拉想起了美人鱼的尾巴。这里和特里斯达岛上的小酒馆完全不一样,那些酒馆色调暗淡,弥漫着梦想破灭和廉价朗姆酒的味道。这里也不太像卡拉瓦尔秀上的酒馆,不过确实是一次十分有趣的尝试。

  这里有古怪的音乐和闪闪发光的绿色饮料,离奇至极,让泰拉觉得这里可能是命运魔牌里描绘的一个命运。要让她起名字的话,就叫翡翠酒馆。在这里,可以找到危险问题的答案。魔牌里有一张“空白纸牌”,泰拉想知道,这家酒馆是否就是那个未曾描绘出的命运。但是,尽管一切都闪闪发光,但泰拉走近一看,觉得更像是假装成星尘的光片。

  她刚进来时看到的楼梯似乎也不像那个褶皱姑娘想要泰拉以为的那么危险,只是像泰拉被警告过的那样,是一次考验。在桌子、酒吧和飘浮阳台之间,泰拉发现了所有其他楼梯的尽头,原来,每一组楼梯都通向同一个地方。就像卡拉瓦尔秀一样,这座教堂似乎充满了幻象,而且,教会成员显然很享受其中。

  酒馆里的顾客似乎来自世界各地。泰拉往里走,听到了不同的语言,看到了从浅至深的各种肤色。时尚选择也各不相同,但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戴着大礼帽。

  泰拉不知道人们戴大礼帽,是因为崇拜莱金德,还是想成为他,但酒吧里几乎每个人都戴着一顶。有些帽子又粗又短,有些是直的,有些是弯的,有些是故意弯曲成各种形状。有的帽子上有羽毛、面纱或是其他装饰。泰拉甚至发现了一顶两边有角的大礼帽,一位年轻女子戴着两顶粉色的小礼帽,帽子像耳朵一样从她的头上探出。

  也许这才是丹特逃跑而不是跟她来的真正原因。也许他嫉妒所有公开崇拜莱金德的人。并不是说泰拉应该想着丹特,或者想知道如果他和她在一起,此时会说些什么。

  泰拉越过所有欢乐的场面,寻找可能隐藏线索的地方,然后,她的目光落在一队人身上。他们在一对带有金色流苏镶边的华丽黑丝绒窗帘前排成一队。这东西同样过于花哨,并不符合莱金德的一贯作风。这感觉更像是人们对他的印象,而她相信他很乐意保持这种形象。在上次的卡拉瓦尔秀中,扮演莱金德的演员卡斯帕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表演。但是泰拉并不认为真正的莱金德是那个样子。

  虽然泰拉没有揭露莱金德的真实身份,但她收到过他的来信。那些信没有装饰;一封信上只有一句话,但她仍然感觉到他的魔力在那些简单的词语中跳动。

  莱金德教堂叫人心驰神往,泰拉却认为教堂对莱金德的理解完全是错的。卡拉瓦尔秀也许美妙壮丽到了极点,但她认为莱金德本人并非如此。

  然而,她发现自己仿佛受到吸引一般,离流苏窗帘越来越近。窗帘前的队伍乱哄哄的,人们急切地低声说着什么,许多人都在把领带系紧,捏着脸颊好使脸色红润一些,还把大礼帽扶正。不过,与酒馆里的其他人不同,似乎并不是每个人都戴着大礼帽,见状,泰拉只觉得这些人不是教会的成员,而是在寻找下一条线索的玩家。

  泰拉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她不想在最后等着,也不认为不排队就溜进去是明智的选择。

  “对不起,”她问一个女孩,这姑娘戴着羽毛头饰,眼睛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深红色面纱,“大家都在这里等什么呢,窗帘后面究竟有什么?”

  “如果你连这都不知道,那也许你不属于这里。”

  “别理她。”站在她身边的瘦高男孩说。他身着无领衬衫和宽松的灰色条纹裤子,还系着两条樱桃红色的吊裤带,比其他人更随意:“我妹妹忘了我们只是在玩游戏,她有点太好胜了。”

  “没关系。”泰拉说,“我姐姐斯嘉丽也是这么看我的。”

  瘦高男孩瞪大了眼睛,泰拉发誓面纱女孩猛地吸了一口气:“你说的是斯嘉丽,赢得上一场比赛的斯嘉丽?”

  “我和我姐姐没有参加上场比赛。”泰拉说。但她故意让声音有些颤抖,足以让人产生一丝怀疑。这么说是在冒险,有可能暴露她的真实身份,但步步为营,并不能赢得卡拉瓦尔秀。而且,她的办法似乎已经起作用了。

  瘦高男孩往后退了一步,更警惕地看着泰拉,为她腾出空间站在队伍里:“我是费尔南多,这是我妹妹帕特丽夏,他是我们的朋友卡斯帕。”

  一个熟悉的演员伸出一只手,泰拉试图掩饰她的惊讶。

  “很高兴见到你。”卡斯帕对待泰拉的方式和朱利安很相似,就好像他们从来没有过交集。卡斯帕的表现并不像朱利安令人不安的表演那样叫人提心吊胆。但泰拉依然不知所措,只觉得卡斯帕真的是个陌生人。

  在上次的卡拉瓦尔秀中,卡斯帕扮演了她的未婚夫和莱金德,但他现在说话,带着一种泰拉从未听过的悦耳口音。他还换掉了上次卡拉瓦尔秀中他喜欢的时髦衣服,他现在的衣服与费尔南多那身衣服相似,都是那么不修边幅。

  “卡斯帕告诉我们,这个教堂的创始人就在窗帘后面。”费尔南多说。

  “这个人也对众命运的事了如指掌。”卡斯帕平静地插话道。

  “他知道我们需要找到的那个东西,那个东西能够摧毁众命运。”费尔南多又说。

  帕特丽夏翻了翻白眼:“你总是忘记这只是一场游戏。那东西只是获胜所需要的一个象征。莱金德并不是真想摧毁众命运。他们已经被驱逐了。你瞧你都说了什么,跟个白痴似的。”

  费尔南多闹了个大红脸。

  泰拉同意他妹妹的评价,但她不喜欢这个女孩故意让哥哥难堪。

  在他们前面,一对男女走到了流苏窗帘后面。接下来就要轮到费尔南多兄妹了。费尔南多忽然变得不再轻浮。他盯着地上的绿色瓷砖,帕特丽夏抬头看着卡斯帕,等待他的认可,仿佛她刚刚说了一些非常聪明的话。值得称赞的是,卡斯帕并没有鼓励她。

  但是泰拉决定刨根问底。兄弟姐妹之间应该互相扶持,而不是彼此拆台。

  “我认为你错了。”她的每一个字都是冲着帕特丽夏去的,她说得很快,免得那个女孩或叹息或翻白眼,打断她说话:“莱金德从未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接连举办两次卡拉瓦尔秀。卡拉瓦尔秀专家说是因为这次是真的。如果你多注意,就能感觉到。空气中的魔力不仅仅来自莱金德,还来自众命运,他们要卷土重来。但想做到这一点,他们唯一的方法就是夺走莱金德的魔法。”

  卡斯帕惊讶地挑起了眉毛,他牢牢注视着泰拉的眼睛,使她觉得好像她刚刚泄露了一个她本不该知晓的秘密:“这些事,你从哪儿听来的?”

  “我也听过类似的事。”费尔南多插话道,“但有人告诉我,如果莱金德成功摧毁了众命运,他不仅可以保住自己的魔法,还可以夺走他们所有的魔力。”

  丹特没提过这个部分。这倒不是说泰拉决定相信他的故事。但很难忽略卡斯帕忽然变白的脸色。

  “如果众命运的魔力与神秘的最终大奖有关呢?”帕特丽夏插话道,她说话时自信满满,让人无法判断,是其他几个人带给她的压力改变了她的想法,还是她不想被排除在对话之外:“莱金德说不定会把某个命运的魔力奖赏给获胜者。我想我会选择永生王后的魔力。她能长生不老。”

  “众命运应该都不会变老。”泰拉、卡斯帕和费尔南多异口同声地说。

  现在轮到帕特丽夏脸红了:“你们都不让我把话说完。”

  “那就说吧。”卡斯帕说。

  但帕特丽夏显然不知道,永生王后真正的魔力是控制任何愚蠢到愿意为她服务的人。帕特丽夏保持沉默,然后,卡斯帕转向费尔南多。他望着另一个年轻人,脸上带着温暖的微笑,泰拉见状不由得怀疑卡斯帕的苍白脸色其实只是她自己的想象。

  “你呢?”卡斯帕问道,“你想要哪个命运的魔力?”

  费尔南多一边琢磨着这个问题,一边把玩着吊裤带:“我可能会选择死亡少女。”

  泰拉一愣。

  帕特丽夏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的哥哥:“你想杀人?”

  “死亡少女不会杀死任何人。”费尔南多说,“她是一个善良的命运。她能预感到什么时候发生悲剧,并警告人们。我希望能和她一样。”

  要是费尔南多是对的就好了。在泰拉的经历中,死亡少女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而不是阻碍他们的命运。如果泰拉第一次从母亲的命运魔牌中抽出死亡少女时就知道它代表什么,那结局也许会有不同。也许她可以做些什么来阻止母亲离开。

  卡斯帕扭头看着泰拉:“那你呢,你想要哪种魔力?”

  泰拉或许对众命运着迷,但她不确定她是否想要他们的可怕礼物。众命运并不全是坏的;幸运小姐给人们带来名誉和好运,但运气是那么反复无常,所以很可能适得其反。而且,卜算镜虽然让泰拉看到了未来,对她很有帮助,但也接连给她带来了悲伤。刺客可以穿越时空,这挺诱人的,但泰拉估摸这种魔力也会反噬。拥有众命运的所有魔力肯定更糟。她明白为什么像莱金德这样的人会想要魔力。有了那么强大的魔力,他就可以统治世界了。但泰拉怀疑莱金德或这个世界都不会因此变得更好。

  他们面前的窗帘再次掀开,有人招手示意费尔南多和帕特丽夏进去,所以泰拉躲过了这个问题。

  泰拉把头扭向卡斯帕的方向,但他已经溜走了,很有可能去找别人玩了。

  这样或许最好。卡斯帕对泰拉的故事竟有那样的反应,如此看来,把她那些问题抛诸脑后,反倒是件好事。泰拉不知道在黑色流苏窗帘的另一边会发现什么,但如果是和下一个线索有关,她猜想她还将遭到戏耍。她最好在走进去之前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一下。

  酒馆的墙上没有挂钟,只有镜子、灯笼、瓶子和更多想象出来的莱金德肖像画。所以泰拉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只是似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窗帘终于再次拉开,一个熟悉的声音召唤她进去。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