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游戏的世界和游戏之外的世界开始融合在一起。泰拉能感觉到这两个世界完美地拼合起来。
比赛不是真的。泰拉很清楚这一点。每个人都清楚。然而，当她穿过阿曼德的隐藏隧道走向第二条线索，她发现自己在想，也许这个游戏比她希望的更真实。
泰拉进入卡拉瓦尔秀时，相信她和杰克斯的交易是真的，如果她赢得比赛，把莱金德带到他面前，她就能拯救母亲。那晚的舞会结束后，她也开始相信杰克斯是真正的盗心王子，是一个不知用什么办法逃出来的命运。但她现在不再相信这些了。
即便是相信这个游戏是真实的，都会让她陷入危险的心理旋涡。莱金德并不想毁灭众命运，而众命运也不想毁灭莱金德。
但如果泰拉是对的，如果这只是一场游戏，那她在获胜后真能见到莱金德吗?或者，只能见到演员扮演的他?
莱金德总是由演员扮演。然而泰拉相信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奈杰尔承诺过的。如果你赢得了卡拉瓦尔秀，你看到的第一张面孔将是莱金德的脸。
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泰拉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变了，感受到了他的话中蕴含的力量，就像她每次触碰卜算镜时所感受到的算命的魔力一样。如果她赢了比赛，她就会见到莱金德。但如果真正的莱金德在最后出现，这是否意味着游戏的其余部分也是真实的呢?这是否意味着除了杰克斯之外的命运也在试图回来，如果他们真的回来了，莱金德会被消灭吗?
泰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问题中，几乎没有注意到走了多长时间，也没有注意到阿曼德的蛇形隧道通向哪里，直到她听到有声音在隧道古老的石墙之间发出回响。
泰拉加快了速度，跟着声音走，最后来到一扇布满蜘蛛网的门前。这不是她看见的第一扇门，但这是她第一次停下来。她认得门内的声音。
是斯嘉丽和朱利安在说话。
隔着脏兮兮的门，他们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但她不会弄错。泰拉了解姐姐的声音更胜于她自己的声音，朱利安的声音似乎大变了样。
当初，泰拉在特里斯达岛第一次遇到朱利安，她并没有像她姐姐斯嘉丽那样被他吸引。但她很喜欢他的声音。朱利安的声音温和圆润，非常适合用来施魔法。但今晚他打破了他嗓音里的魔咒。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没有大海的盐。空虚，随着每一个字而变得越发干瘪。
泰拉靠在门上，煤烟和蜘蛛网的气味扑鼻而来，她估摸她姐姐在宫殿里的房间就在这扇门后。
“谢谢你让我进来。”朱利安说，“我以为你不想再见到我了。”
“我一直想见你。”斯嘉丽说，“所以我才会这么难过。”
在随后的沉默中，泰拉想象着姐姐在门那边的样子。现在是凌晨三点多。斯嘉丽一定是穿着睡衣站在那里的，不过她很了解她，她八成会抓起一条毯子披在身上。泰拉仿佛可以看到她把毯子拉紧一些，她的理智头脑和被欺骗的伤痛正在与受伤的心灵和对朱利安的渴望做着斗争。
“我妹妹认为我应该再给你一次机会。”
“我同意你妹妹的看法。”
“那就给我一个充分的理由，让我再相信你。我愿意相信你，但上次，只过了一天，你就欺骗我。”斯嘉丽的声音有些颤抖，泰拉听得出她快要哭了。
泰拉在侵犯别人的隐私。她不可以打搅他们，她必须重新开始穿越隧道。
“你妹妹……”
泰拉停止移动。
“……有多少次……”
“别把泰拉扯进来。”
“我只是想知道这有什么不同。”朱利安说，“卡拉瓦尔秀和阿曼德的事，她都骗了你，她还有很多事瞒着你，你为什么能原谅她?”
“因为她是我的妹妹。”斯嘉丽的声音又重新燃起了斗志，“你应该明白的。你难道不也因为这个，才为了你哥哥莱金德撒了那么多谎?”
泰拉的整个世界都冻结了。
莱金德竟然是朱利安的哥哥。
斯嘉丽为什么要隐瞒这事?
因为泰拉从没问过。
不过她仍然觉得斯嘉丽应该把这件事告诉她。如果这是真的，那所有问题就都将迎刃而解了。泰拉不需要任何线索就能赢得比赛。她只需要说服斯嘉丽从朱利安那里套出莱金德的身份就行了。
但朱利安是个骗子，他为莱金德工作。泰拉不确定他说的话是否可信。这也可能是游戏的一部分。是一个诡计。为的是转移注意力，阻止泰拉找到线索，让她找不到真正的莱金德。
除非这是线索之一?
阿曼德告诉她，如果她沿着隧道走下去，就会找到下一条线索。
泰拉仔细地听着朱利安接下来会说什么。
“红红，”他恳求道，“求你了，为了把你留在我身边，我做了我所能做的一切。”
“也许这恰恰是我们的问题。”斯嘉丽说，“我不希望你试图留住我。我想知道你到底是谁。”
不管朱利安回答了什么，他的声音都太低，泰拉根本听不清。然后她听见他走了。
泰拉也许应该再等一会儿再开门冲进斯嘉丽的房间，可是一旦她进去，她偷听的事就将暴露。
泰拉转动门把手。
她从门口走进去，发现自己走进了壁炉，幸好壁炉没有生火。泰拉一边拂掉裙子上的灰烬，一边走进套间。
斯嘉丽的房间如同眼泪一样冰冷。乍一看，她好像身在一个音乐盒里，墙壁上衬着宝蓝色缎子，房间是圆形的，里面摆满了扇贝镶边的精致水晶桌，椅子腿是彩色玻璃做的。即使是那张细长的四柱床，看上去也像个转瞬即逝的东西，闪烁着水晶和梦幻的光芒。只有被施了魔法的公主，才适合住在这样一个房间里。但在这个特殊的故事里，斯嘉丽看起来更像是刚从迷梦中醒来一样。她的脸色苍白，乌黑的头发软塌塌的。她注意到妹妹，连她的惊讶也显得有些迟钝。
唯一不暗淡的便是她的衣服。泰拉原以为姐姐穿着睡衣，但要么是斯嘉丽刚参加完一个秘密舞会，要么就是她还穿着莱金德的魔裙，而那件礼服决定尽其所能撮合斯嘉丽与朱利安。她的红色丝绸紧身上衣没有肩带，裙身是深红色的，裙子很蓬松，占了四分之一的房间。
泰拉怀疑她姐姐参加过舞会。这件礼服一定是莱金德的魔裙，见状，泰拉更困惑了。上次见到斯嘉丽时，她告诉泰拉，她不信任莱金德或任何为他工作的人，但她仍然穿着他的衣服。
泰拉不想怀疑姐姐，但看到她穿着礼服，泰拉不禁怀疑斯嘉丽是否也参加了比赛。也许是为了报复泰拉上次骗斯嘉丽。
泰拉的嘴巴有些发干。
这时，她看见一颗泪珠从斯嘉丽的面颊滑下来，紧跟着又滚下一滴眼泪。
与泰拉不同，斯嘉丽不知道如何伪装眼泪，否则泰拉以前肯定看见过她装哭。
斯嘉丽的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在她的面颊上留下了一道道泪痕。
不。她姐姐不是在表演。泰拉太偏执了。正如她姐姐所警告的那样，泰拉再也看不清什么是真实的，什么只是游戏的一部分。
泰拉因为怀疑斯嘉丽而对自己和比赛感到失望，她用目光搜寻着圆形房间，想说点话表示同情，因为斯嘉丽看上去像是心都碎了，而泰拉显然一直在偷听斯嘉丽和她痛苦的根源争论。但她最后说出来的却是：“朱利安真的是莱金德的弟弟吗?”
斯嘉丽仰面倒在床上，被红色丝绸包围着：“上次卡拉瓦尔秀结束的时候，朱利安告诉我他们是兄弟，但我开始认为，他为了留住我，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至少你知道他在乎你。”
“但他真的在乎吗?”又有泪水滑下斯嘉丽的脸颊，“真正关心一个人，难道不应该诚心相待吗，即使这意味着可能会失去那个人?”
“我认为事情通常没那么简单。我爱你胜过世上任何人，但我对你撒了很多谎。”泰拉谨慎地说，盼着能逗姐姐一笑。
斯嘉丽紧皱的眉头微微一松，仿佛想笑，但眉间又拧成一个疙瘩，仿佛她不记得怎么笑了：“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认为我应该原谅他，还是你只是想让我好过一点。”
“我当然是想让你感觉好点。至于是否原谅他，那要看莱金德是否真是他的兄弟。”泰拉半开玩笑地说，但她也很认真，而且，有那么一会儿，她恨自己占了姐姐的便宜。但如果泰拉赢不了比赛，找不到莱金德，如果她再死一次，斯嘉丽会伤心欲绝。如果斯嘉丽发生什么事，泰拉会毁掉整个世界，但如果泰拉发生什么事，那被毁掉的将是斯嘉丽的世界。
“我试着问过朱利安，但他不肯告诉我莱金德是谁。”斯嘉丽瘫靠在床柱上，“他让我觉得，他根本不可能泄露这个秘密，但他却轻轻松松给我留下了莱金德是他哥哥的印象。”她用手背使劲儿擦着潮湿的眼睛，“我真的怀疑他是在撒谎。我更倾向于相信朱利安就是莱金德，但他不想告诉我，所以才说莱金德是他的哥哥。”斯嘉丽靠在枕头上，抽抽噎噎地说。
泰拉一边思索着姐姐的话，一边看着斯嘉丽的裙子变短变小，变得更像一件睡衣，并且逐渐变成了淡粉色。真是奇迹啊。在上次的卡拉瓦尔秀中，泰拉见姐姐穿着这件衣服，还有些羡慕呢。礼服表现得好像它有自己的思想和感情，布料、剪裁和颜色都可以随意变化。即使以卡拉瓦尔秀的标准来衡量，礼服的魔力也是异乎寻常的，而且，莱金德竟然把衣服送给了斯嘉丽。在上一场比赛中，泰拉曾听到演员们低声谈论这件事，想知道他为什么把这么一份特别的礼物送给她。突然间，如果朱利安真的像斯嘉丽所说的那样就是莱金德，那这件事就说得通了。
泰拉挨着姐姐坐在床上：“你真的相信朱利安是莱金德?”
“我不知道。”斯嘉丽咕哝着说，“我认为莱金德掌控着他的所有演员，但我并不相信他能控制他们的每一个行动，不过，我总觉得他能阻止他们揭露某些秘密。所以如果朱利安真的是莱金德，我怀疑他根本不会允许阿曼德告诉我他在上次卡拉瓦尔秀中扮演角色的真相。”
“我讨厌阿曼德。”泰拉说。
“他只是在做他的工作，但我也不能说我喜欢他。”斯嘉丽一拳打在她一直用来擦鼻涕的枕头上，她的斗志又回来了。
“你认为他是莱金德吗?”泰拉问道。
“我认为任何人都可能是莱金德。”斯嘉丽忍住最后的眼泪。她带着坚定的表情看着泰拉：“我认为唯一能确定莱金德身份的方法，就是继续利用朱利安来赢得比赛。”
“你愿意利用他?”泰拉差点从床上摔下来。这一点也不像她姐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还以为你根本不想让我参加呢。”
“我的确不想让你参加。但如果你赢了，并且见到莱金德，我们就能知道朱利安的底蕴了。”斯嘉丽掏出一张纸条，好像那是她藏在袖子里的一把匕首。
这绝对是斯嘉丽的新面貌。
泰拉喜欢。
“这是朱利安给我的。”斯嘉丽说，“下一条线索。他说他想帮你，但我想他只是在讨我喜欢。”
泰拉拿起那张纸，认得上面的字迹与她在派对上收到的第一张提示卡上的一样。
线索
这场比赛的目标与你以为的大相径庭，
欲寻真相，必先找到与找羊皮纸和墨水有关的女人。
只有她拥有下一条线索，
也只留给你一个人。
“听起来像是我那天在香料区的一家通缉令绘画商店里遇到的一个女人。”
而且，这条线索似乎真的只对泰拉一个人。她怀疑每个玩家都去过那家店。爱兰丁头号通缉犯商店。泰拉本来就希望能回到那里，但莱金德把她带回到最初让她与杰克斯取得联系的地方，似乎是一个相当大的巧合。
比赛又开始显得太真实了。
泰拉想起了她刚刚在寺庙区从莱金德演员那里看到的所有花招。若是她认为卡拉瓦尔秀不仅是游戏，那她就是故作天真。卡拉瓦尔秀只是一个巨大的骗局，但泰拉能感觉到它要将她吸进去。
她伸出斯嘉丽给她的线索卡：“明晚和我一起去查查看吧。”
斯嘉丽咬着嘴唇。
“怎么，你还有别的计划?”
“我要和谁一起计划?”斯嘉丽问。但这个问题听起来异常刺耳，泰拉发誓斯嘉丽的礼服吓得一缩。那件衣服很快从粉红色变成了黑色。
泰拉不知道姐姐在隐瞒什么，但她再次觉得斯嘉丽有所隐瞒。
“我只是不想晚上出去。”斯嘉丽又说，“那太冒险了，我可能会再次被困在比赛里。”
“我理解。”泰拉说。只是她并不确定是否相信斯嘉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