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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拉原以为会见到卡斯帕、奈杰尔或莱金德的其他演员,但这个年轻人与她素未谋面。这似乎进一步证实了比赛已经变得非常真实,也有可能是泰拉找错了方向。她相信,要想赢得卡拉瓦尔秀,她所需要做的就是找到母亲的命运魔牌,但相信归相信,却并不表示那就是事实。

  她带着满心的怀疑,走进了星神殿。

  开门的那个人像极了复活的雕像。他的胳膊和腿,以及泰拉能从覆盖他的胸部和大腿上的皮革之外看到的他的身体部位,看起来更像石头而不是肌肉。他或许没有神殿外的雕像那么高,但他比丹特高。泰拉只有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她看到他的脸,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

  从方下巴和鹰钩鼻,再到丹凤眼周围的黑色眼影,他的右半边脸几乎完美无瑕。但是当泰拉看他的左半边脸时,她看到的只是他脸颊上烙着的印记,那是一颗八角星,中间有一个符号,是由错综复杂的结组成的,泰拉根本不认识,但他的脸实在惨不忍睹。

  她连忙转移视线,但她肯定他注意到了她在看他。他仿佛是在嘲弄她,竟然用一根手指的尖端勾画出那颗星无情的轮廓。

  尽管他的脸被烙上了印记,他的额头上则戴着一个银色圆环,右肩上披着一件宝蓝色披风,用来固定斗篷的银别针与他用来抚摸脸颊的手指上的图章戒指很相像。他一定身居要职,念及此,她更紧张了。如果这座神殿像所有人说的那样邪恶,那么这个严厉的年轻人一定做了不可言说的事情,才爬上了神殿的顶端。

  “我是西伦。”他只是轻轻地抖了一下手腕,就像习惯了别人听从他的命令一样,他吩咐泰拉和丹特走进门厅的深处。

  他们上方是拱形天花板,像一连串相互连接的翅膀,大片的黑色上布满了金色的光点,像极了一个个星座。下面的八角形空间里最显眼的是一座三层喷泉,在烛光下滴着水。地面上铺着白色肥皂石;地面闪闪发光,反射出了后墙双开门的发光入口。

  来到这样的地方,感觉就应该轻声细语。泰拉突然很想脱下拖鞋,好像拖鞋会弄脏一尘不染的地面。尽管微光闪闪,但这个地方却给人一种危机四伏的感觉。更多的石像沿墙排列,和前面的一样栩栩如生,只是这些石像凝固的表情全都写满了震惊、恐惧和痛苦。

  “我们的神殿里充满了来自星神的古老魔法。”西伦说,“我们的保险库是世界上最安全的,但偶尔也有人犯傻,认为他们可以破门而入,偷走里面的东西。”

  “幸好我们不打算偷任何东西。”泰拉说。

  西伦甚至都没有笑:“你们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我有个问题……”

  “如果你是为了比赛而来,我们不知道任何提示。”西伦插话道,“我们也不像其他许多教堂那样是旅游景点。走出这个大厅,你的问题将得到解答,但你必须证明动机未被玷污,而且是真心寻找星神。”他把泰拉和丹特带到了一个孤零零的象牙基座边,基座顶部有一个锤打成的铜碗,和其他东西相比,这个铜碗又旧又破:“我们需要一滴血进行验证。”

  丹特斜睨了泰拉一眼。

  但她不需要他来提醒她,一滴血的力量有多大。永生王后和王后侍女攻击她后,丹特和朱利安就是用血医好她的,但血也可以用来偷东西,比如寿命。

  “只需要刺一下手指。”西伦伸出右手,露出一枚星爆形黑纹猫眼石戒指,锋利得足以割开皮肤,而且,这东西十分眼熟。

  与她母亲的那枚戒指很相似。

  爱兰丁果然所言不虚。

  泰拉的目光突然落到了她自己的手上。两枚戒指上的宝石都很质朴,呈现出星爆形状。但西伦那枚戒指的颜色不同。他的宝石是黑色的,带着点点脉冲蓝色和绿色的纹理。泰拉的戒指是火一般闪亮的薰衣草色,周围环绕着一圈燃烧的樱桃红色,中间有一条细细的金线,看起来像是即将点燃的火花。但在她母亲失踪后以及戒指尚未变色之前,这枚戒指也比西伦那枚明亮很多。

  “你的戒指,”泰拉问,“只是用来扎手指的,还是另有深意?”

  “你还没有资格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我有一个类似的戒指呢?”泰拉伸出手。

  丹特眯起眼,他的目光落在泰拉的手指上。

  西伦那画着眼影的双眼之间出现了一道皱纹:“你怎么会有戒指?”“是我妈妈的。”

  “她死了?”

  “没有。”

  “她不该把戒指给你。”

  “为什么不能?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欠我们的债还没还清。”

  泰拉身边的丹特立即紧张起来。

  这不是好消息,但总比没有消息好。

  “你手指上的戒指是一把钥匙。”西伦说,“如果它真属于你母亲,她一定在我们的保险库里放了什么东西,只有凭着戒指才能取出来。然而,你看它的颜色,可见戒指受到了诅咒。”

  “怎样才能解除诅咒?”

  “唯一的办法就是偿还她欠下的债。”西伦平淡地回答,“除非还清欠债,否则你手指上的钥匙打不开她的保险库。”

  “泰拉……”听丹特的语气,就知道他是要警告她。

  不管他的警告是什么,泰拉都不想听。她的母亲不仅来过这里,还把一些东西存在了保险库。也许正是泰拉苦苦寻找的命运魔牌。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可以让泰拉更了解母亲。

  “她欠你们什么?”泰拉问,“她在保险库里放了什么?”

  “我不能回答这些问题。”西伦说,“但戒指可以。戒指有记忆,靠血液激活。如果这真是你母亲的,你的血就能让你看到她对我们许下了什么承诺。你所需要做的就是用尖端刺破你的手指,把血滴到碗里。”

  “泰拉……”丹特咆哮道,“我认为你不应该……”

  但是泰拉已经把她的指尖压在她母亲的旧戒指上了。鲜红的血液积聚,如玫瑰花瓣一样明亮,然后落入铜碗中,变成白色。

  泰拉屏住了呼吸,那滴乳白色的血化成了一团雾,倒映出一个女人站在碗前的样子,而那个碗和泰拉面前的一模一样。但那不是别的女人,正是泰拉的母亲帕洛玛。她比泰拉在爱兰丁头号通缉犯商店里看到的通缉令上的样子老了一些,和从特里斯达岛失踪时的年纪差不多。但她看起来要比泰拉记忆中严厉得多。她的脸上没有神秘的微笑,乌黑的眼睛里也没有一丝亮光。这样冷酷的母亲对泰拉来说是那么陌生。

  在影像中,帕洛玛穿的不是泰拉那样的布片,还有可能是她的确穿了,却被她身上那件深蓝色斗篷遮住了。她好像在跟人说话,但跟她说话的人只是个影子。

  “帕洛黛丝。”影子说。这个声音听起来像是有生命的烟雾。低沉,令人窒息:“我以为你发誓再也不跟我们做交易了。”

  “誓言就是用来违背的。”帕洛玛说,“很明显,咒语也是一样,因为你施在我那副魔牌上的隐藏咒语减弱了。”

  “所以我们才建议把它们存在神殿的保险库里,和我们为你保存的其他物品放在一起。”

  “建议?”帕洛玛哼了一声,“我记得你说过我不能把它们放进保险库。”

  “不,我们说的是你需要付出额外的代价。”

  帕洛玛浑身一僵。

  “如此看来,你一定是想起来了。”那声音说,“我们为人慷慨,所以,提议仍然有效。”

  “和以前一样?”

  “是的。我们没有提出更多要求才答应保护那么可怕的东西,你很感激吧。”

  “你们要求一个母亲放弃她的第一个孩子,对这个母亲而言,还有比这更可怕的要求吗?”

  “我们也可以要你的第二个孩子。”

  “我绝不可能把她们都交给你们。”帕洛玛说,“但你可以拥有我的第二个孩子。”

  “你的第二个孩子,”影子问,“除了是个漂亮的装饰品外,对我们还有什么用吗?”

  “我预测了未来。她将拥有巨大的魔力。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可以让魔牌来证明。不过我认为如果我不再使用魔牌,对你我而言都更好。”帕洛玛固执地抬起下巴,“封印众命运的诅咒正在失去力量。每次使用纸牌,那个诅咒都会减弱一分。”

  “这不关我们的事。”

  “确实如此。更多的命运将逃脱牢笼。就让我用你们的保险库把魔牌藏起来吧,这期间,我会想方设法毁掉他们。除非你想让这个礼拜场所变成陨落星神殿,因为我保证,如果众命运卷土重来,他们只会允许人们崇拜他们。”

  那模糊的身影似乎变暗了,从烟雾缭绕的灰色几乎变成了黑色。

  “很好。”它终于说,“把你的第二个女儿给我们,我们就让你用我们的保险库来保存你那副受诅咒的魔牌。”

  “成交。”帕洛玛用刀划破手掌,“我的女儿……”

  “不!”泰拉把铜碗从底座上打翻下来,将影像毁掉,免得它显示出更可怕的东西。“我妈妈没有权利那样做!”泰拉摇了摇头,一边往后退,一边扯着自己的鬈发,“即使影像是真的,我也不是她说放弃就放弃的东西。”

  “然而,”西伦说,“她已经这么做了。那是血誓。一旦你……”

  西伦的话还没讲完,泰拉就跑了起来。他那样说,好像在他们把她带走之前,泰拉还必须做一些她不愿意做的事,而她无意允许这种事发生。泰拉永远不属于任何人。

  西伦没有追上来。也许这意味着这是一次测试,她看到的并不是真实的,也有可能是他用不着追,因为人们只会追逐他们尚未得到的东西。

  听声音,丹特也没有过来追她,不过泰拉径直跑下了星神殿的台阶,没有回头看。匆忙之中,她那简单的布片几乎被扯裂了,但她没有停止奔跑。

  斯嘉丽是对的。母亲比父亲更坏。至少他等到斯嘉丽长大了,才把她像只山羊一样卖掉。泰拉的心从来没有感觉这么空落落的。她为母亲牺牲了一切,冒着失去生命和自由的危险,相信母亲仍然爱她,仍然需要她。但事实是她根本不在乎。她不仅离开了泰拉,还把她像一件旧衣服一样送人了。

  泰拉本可以一直跑下去,但她的拖鞋坏了,周围的道路也变得陌生起来。

  坑坑洼洼的草地在黑夜中看起来是那么漆黑,摩擦着她的鞋子。空气中熏香和油的气味都不见了,反而有浓啤酒和酸果苹果酒的气味飘来。泰拉迅速扫了一眼,只见周围有临时舞台和挂在树上的幕布。

  她竟然跌跌撞撞地走进了一个公园。但泰拉不知道这里是哪一区。

  不是香料区。一切都太美了。街边的小贩在兜售油炸小吃,食物上面撒着压碎的紫罗兰和糖霜,妇女们穿的是镶着宝石的裙子,男人带着闪亮的武器腰带。只是别在腰带上的剑看起来不像真的,女人们的珠宝也好像是假的。

  她似乎正好跑进了一个小型嘉年华,而且这里还在上演公园戏剧,也有可能这里是一个为庆祝女王生辰而举行的市集,说不定是为了所有没有参加卡拉瓦尔秀的瓦伦达人举办的。人们向她投来好奇的目光。但是泰拉估摸不会有人把她误认为演员。除非这些特别的戏剧和女性祭品有关,否则泰拉的穿着完全不搭调。这里的妇女都穿着飘逸的钟形袖连衣裙,泰拉则光着腿,露着胳膊。突然,她浑身冰凉。她一停了下来,疲惫便像一股冰浪一样袭来,她颤抖着,上气不接下气,没有一颗正常工作的心来温暖她。

  泰拉看到一个小贩在卖披风,便从他的摊位上抓了一件适合她身材的黑色披风。

  “小偷!”小贩尖叫道。

  泰拉跑了起来。

  “把衣服还给我!”一双沉重的臂膀把她撞倒在地,一个沉重的胸膛把她压在粗糙的草地上。

  “滚开!”她试图挣脱,“把你的脏衣服拿回去吧!”

  小贩从她身上滚开,把披风从她肩上扯了下来。但他用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他的力道很大,他紧紧地掐着。泰拉感觉喉咙要被掐断了。“肮脏的小偷。”他把她的脸按在地上,“老子现在就教教你不可以……”

  “放开她!”一个声音吼道。

  那只手被从泰拉的脖子上扯开了。然后,一双手臂把泰拉抱了起来,把她紧紧地搂在一具怦怦直跳的胸膛里,那人的怀中有股墨水、汗水和愤怒的味道。

  “我认为因为别人借了你的斗篷,就把那人杀死,可是违法的。”丹特对小贩咆哮道。

  大胡子小贩气得满脸通红:“她不是借,她是偷!”

  “我可不那么认为。”丹特说,“斗篷现在在你手里,我从没在她身上见过。但我确实看到你想杀她。”

  小贩开始骂骂咧咧。

  “把衣服给我们,不然我就叫人来抓你。”丹特说。

  泰拉从这个角度只能看他的胸膛,但她想象他像一个勇士:赤裸上身,像神一样威严,像极了刚从天堂落下来的复仇之星。

  “很好。”那人嘟囔着说,“反正我再也不想要这个脏东西了。”

  “我自己要一件黑色的。”他的声音冷酷无情,泰拉从未听过他这样说话,但他对她所做的一切都充满柔情。他温柔地把斗篷裹在她裸露的肩膀和抖动的双腿上。

  “你还好吗?”他问道。

  泰拉真希望她能点头或大笑,嘲笑他这么关心她。但当她想笑的时候,那声音听起来就像是要被勒死,当她试着点头的时候,她的头可怜巴巴地垂在他的胸前。

  她不想哭。那个可恶的小贩和她的母亲都不值得她掉下哪怕是一滴泪。虽然泰拉可以轻易地摆脱被小贩粗糙的手掐住的感觉,却忘不掉母亲说过的话。她母亲不仅离开了她,还出卖了泰拉。母亲没选斯嘉丽,甚至都没有考虑过要交出斯嘉丽。看来母亲也不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她只是不爱泰拉。

  更多的眼泪从泰拉的眼睛里掉了下来。

  “要是她死了就好了!”泰拉不知道她是在喃喃自语,还是在怒吼,“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向能听到我说话的圣人祈祷,我希望她能活着,等我找到她。我的每一次祈祷都是为了她,她却把我当一块破布似的丢掉了。我收回我所有的祈祷!”泰拉确实喊了起来,“我全部收回!让她死吧,要不就让她在纸监狱里腐烂。我再也不在乎了。我再也不在乎了……”

  泰拉不知道她喃喃地把最后一句话重复了多少次。

  丹特只是不停地用有力的手指安慰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和后背,一直把她抱在怀里。偶尔她能感觉有一丝柔软碰触她的头顶,像是他在亲吻她。直到她安静下来,他才开口问:“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去一个可以遗忘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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