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仕女也要懂得挺身而出。
——《仕女姿仪手册》
柯诺爵士与赛席璐沿着山径前进几天了，总是不断赶路直到天色完全黑暗、伸手难见五指才停下来休息。途中骑士找到其他扎营痕迹，都有公主和小狗的脚印，而且他认为苏菲亚故意找了泥泞地面走动，很可能就是希望有人搜救。
「你认为敌人会不会知道自己受到跟踪?」赛席璐有些操心。
「我怀疑过，不过认为还没有，否则应当会掩盖营地才对。」
赛席璐听了才有微笑，符合柯诺爵士的预期。他很庆幸自己的推论能使女爵安心一些，然而即便他不认为已经被敌人发现，还是决定与赛席璐轮流守夜，以防万一。
「自己睡觉而请您醒着看守，可真是没有骑士风度。」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我也的确很惊讶呢，」赛席璐跟着打趣道：「真正有骑士风度的人，应该要连续三天不睡觉，然后昏迷了头摔在地上一命呜呼，留我自己想办法呀。」
柯诺爵士也如她所料大笑起来。
赛席璐值第一班哨，答应过了午夜一定会叫骑士起来换班。幸好她本来睡眠时间就短，时常熬夜读信写信。
靠在树干上放松，赛席璐忽然想象着：假如宫廷中人看见大名鼎鼎的玛裘林女爵以星子为篷、以松针为褥，手里握着枪，听着柯诺爵士的鼾声和矮种马的鼻息，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
这几天晚上她察觉一件事：虽然身处荒郊野外，只有走味的面包和肉干可吃，但比起在王宫盛宴上勾心斗角、如履薄冰的生活，自己现在却快乐很多。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领悟自己多么讨厌宫廷，多么讨厌那些因嫉妒对立而起的阴谋诡计。就算现在担心会遭到敌人奇袭，在王宫每天也是提心吊胆害怕有人从背后捅一刀。撇开惦记苏菲亚安危的话，赛席璐这几天反而才真正得到宁静祥和。
她和柯诺爵士持续追踪公主和歹徒，不过山路越来越难走，好几次两人困在谷底或空无一物的巨岩上，爵士得花费大量又宝贵的时间侦查才能找到那条小径的下一段从哪儿开始。还有一回，他们竟发现道路有许多分岔，朝山脚延伸的几条路看起来时常有人行经。
「这几条路不是通向那个村庄，」柯诺爵士不解地说：「也不会是牧羊人的工作地点，因为早就离开适合放牧的场地了。是谁在这儿来回、又去了什么地方，非常令人怀疑。」
第四天，他们在蜿蜒崎岖的路上缓慢前进，到了高处赛席璐瞧见松林中有一片空地，急切地叫住柯诺爵士。
「修道院在那边。」她指着道。
爵士拿出望远镜观察，表情越来越凝重。后来他将望远镜交给女爵。
修道院位在森林边缘，结构简单，只有一幢石砌的主建物加上几间木头小屋，外侧一堵石墙环绕。围墙不高，大概六呎，防兽不防人，有一扇小门供进出。
主楼为长方形，样式朴素，唯一的装饰是钟塔。就赛席璐所见，无论大小教堂僧侣都没有兴建，只有距离修道院大概半哩路的山壁下好像有座小祠堂。祠堂也没有尖塔一类的造型，前面两大片铸铁门开着。修道院内部很热闹，到处都是人在主楼和祠堂之间来来回回。
赛席璐看到眼睛酸了才放下望远镜。
「不是僧侣，」她开口：「是军人。」
「看来如此。」柯诺附和。「根据安德爵士对本部的报告来推测，恐怕就是攻击圣艾妮丝修道院、韦斯弗斯以及神音堡的敌军。」
「下界人，」赛席璐语气一冷。「人数……太多了。」
矮马金妮低头吃草。赛席璐坐在马鞍上瞭望，修道院内外车水马龙。
「柯诺爵士，这里是不是军营?但位在这种不毛之地，感觉没道理?」
「的确，阁下。这片山区，船只无法安全航行，」柯诺分析道：「面积也狭小，不足以供大量部队生活起居，所以如您所言，不合道理，为什么选择这儿?但这些恶魔似乎不以为意，而且看来已经待了好一段时日。」
「现在还将公主带进去。」赛席璐说。
「各种迹象确实指向这里。」柯诺说。
赛席璐沉默片刻，从松林的缝隙望着敌阵。
「不知道原本住在这里的修士有什么下场。」她打了个寒颤。
「阁下，还是不要想象那些来得好。」柯诺也一脸阴暗。
两人坐在原地半晌，都没讲话。马儿只管吃草，完全不将人类世界的纷扰放在心上。
「柯诺爵士，现在该怎么办?」
「凭我们两个人，不可能硬闯一座要塞。」他回答：「目前看来，唯一的办法是全速赶回埃夫勒城，回报我们此行的发现。」
「赶回去要花好几周，公主怎么办?而且你刚刚说过，战舰没办法进入山区，假如我们带地面部队过来会需要更久……」
赛席璐脑海中浮现出计策。她仔细评估、审慎考量，如同处理庞大事业一样以逻辑理性为根本。最后女爵心意已决，一咬牙抓紧鞍头、紧蹙眉心，身子挺得笔直。
「柯诺爵士，我有办法。」
「从您的眼神就看出来了。」柯诺说
「只是你一定不喜欢……」
柯诺笑道：「就算不喜欢也不敢说出来呀，阁下。我想您一露出那种神情，就连国王陛下也会吓得唯唯诺诺。」
赛席璐瞥他一眼，讶异之后也笑出声。她记不得上次这样忘情大笑是什么时候了，但想起苏菲亚还没脱险自己却笑得出来又有点恼火自己。
「您应该多笑的。」柯诺爵士口吻带着赞赏。
「看样子我只有被逼得走投无路才会想笑呢，柯诺爵士。」她回答。
「所以您的计划是?」
「凭我们两个人闯进敌人据点。」
「而您打算怎么完成任务呢?」
「过去敲门，」赛席璐说：「说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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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接修道院的小径越来越窄，最后他们必须成纵队前进。柯诺爵士担心敌人的反应，要求自己走前面，但赛席璐否决，因为由她带头伪装会更逼真。
「得设法让他们相信我是带头的，你只是保镖。」赛席璐解释：「对了，说到这个，你别再叫我『阁下』。」
「是，阁——」柯诺察觉自己失言，摇摇头改口。「这有点困难。我该叫您什么好?」
「我就叫做赛席璐，你就叫做柯诺。我们是艾蒂玟的探子，所以不喜欢交代自己的背景。」
「不过阁……呃，赛席璐，要是艾蒂玟也在这里，会立刻认出妳是玛裘林女爵，到时候可就要隆重欢迎我们了。」
「我们不是听说艾蒂玟先离开了吗?」赛席璐皱着眉。
「无法肯定她没过来。」
看女爵绷着脸噘着嘴的模样，柯诺爵士意识到她一定很不习惯受人质疑。
「只是提醒妳可能的风险罢了，」他解释：「有人说心理准备是最重要的武装。」
赛席璐神色和缓了些。「谢谢，柯诺。我内外都武装完毕了。」她指着靴子，里面塞了一把小手枪，是骑士预先给的。「走吧。」
途中柯诺爵士继续观察修道院那头，注意到钟塔上有个模糊身影，想必是哨兵。所以回头也来不及了，营地那边已经知道有人接近。
柯诺确认身上的三把手枪已装填上膛，特别是安德馈赠的礼物，不依靠术构也能击发的特殊武器。
以往的美好世界里没有逆术的存在，如今却要担心一般枪械遭到逆术攻击以后会在手上爆炸。幸亏杰柯神父有远见，于是安德爵士便订制这种特殊手枪，令他更为喜出望外的则是赛席璐得知此事后代为付清那笔高额款项。
柯诺看得出安德压抑自己对赛席璐.迪.玛裘林的爱意，也因为恋情无法开花结果才故作潇洒走上骑卫之路。但专情这种事情，柯诺可就不能真正理解了。他生性风流，交往次数也多，无法想象死心塌地是什么滋味。
然而与赛席璐相处了这段时日以后他总算有些明白。明明年近五十岁，女爵的绝代风华仍能令人凝神屏息，随着路途对她深入了解以后也更加赞赏其内涵。柯诺不会爱上她，但仍旧钦佩女爵的勇敢、智慧、坚强、信念和决心。此外，那张匀称完美、白里透红的脸蛋看一整天也不会腻，若要柯诺为这样的奇女子付出性命，他死而无憾。
只可惜柯诺还是更爱活生生的人。赛席璐会呼吸、行走甚至讲话，但是早已心死，与挚爱的丈夫一起离开人世。就像古代的异教习俗，她的心灵成为陪葬。
望着走在前面的女爵，昂首挺立、毫不动摇，柯诺暗忖自己找不到更胆大心细、值得信赖的战友。
修道院门开着，两名士兵把守，身上穿着以绳结装饰、施加奇怪术构的皮甲，但并没有戴上安德爵士描述过的恶魔面罩。对方有武器，是筒状的枪炮，可以发射绿色火焰摧毁普通术力。不过他们的武器还挂在背上，没有拿在手中，态度戒备却似乎并不将眼前的女子与护卫看作威胁。
柯诺爵士迄今尚未亲眼见过下界人。尽管读过报告内容，此刻内心还是颇为震惊：他们长相怪异，皮肤惨白、眼睛极大。报告中还提到下界人十分畏光，因此即使此时天色昏暗，卫兵之一仍戴了有色镜片。
赛席璐在门前下马，没道谢就将自己的缰绳交到柯诺手上，接着不将卫兵当作一回事径自走了进去。裙襬飘动、斗篷随风扬起，卫兵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愕然呆立，等到赛席璐都快要进入广场了，他们才匆匆过去拦下。
柯诺爵士牵马跟上，正好听见赛席璐装作气愤凶狠地说：「让我过去，我有紧急情报。」
卫兵用另一个语言说了些话，赛席璐听不懂所以眉头紧蹙，而柯诺在一旁相当吃惊，因为他听懂了。那个士兵使用的语言，与柯诺的母语——荡舟族语——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腔调重、有些咬字略微不同，但理解起来毫无困难。
他暗忖不知该不该介入，假如对方以为两人都听不懂、聊天肆无忌惮，或许会透露更多机密情报。接着他察觉士兵目光好奇地在自己身上打量，也猜到这是怎么回事：柯诺外表就是荡舟族。他心想反正自己不太擅长演戏，不如将计就计。
所以慢慢上前对赛席璐说：「守卫要妳说明来意。」
「告诉他，我要见艾蒂玟。」
柯诺照办之后，还补充解释：「我是荡舟族，你们应该也一样吧。」
两个卫兵吱吱喳喳低声交谈，柯诺听不清楚内容，但猜想并不是好事，因为对方态度不善。
赛席璐也斜着眼睛看看他，好奇现在是什么状况，但即便如此也演得精湛，受到刁难似的满脸不悦，冷冷冒出一句。「我的情报又不是给他们的，是要给艾蒂玟呀。快告诉这些蠢材，我有急事找她。」
柯诺又翻译过去。两人的命运就看艾蒂玟这张牌究竟能起多大作用了，赛席璐赌的是艾蒂玟在敌方阵营中有一定地位、受到尊敬，甚至能起恫吓效果。
听见艾蒂玟的名字，卫兵确实表情不大一样。柯诺虽然听不清楚，但知道他们有些紧张，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商量过程中，有一个女人靠近门边，还停下脚步观察。
卫兵讨论了好一阵以后，做出亘古不变的结论：无法处理的问题，就丢给上级解决。
「去找辛纳萨。」
「他们要找指挥官过来。」柯诺翻译。
戴着有色眼镜的士兵跑步离开，一旁那女人还是观望。她衣服朴素，外面罩着黄褐色罩袍。经过的时候，士兵特别停下来行礼，伸手触碰自己的额头。
柯诺暗忖这女人颇具地位，对自己特别留意不知道是好是坏。
另一名卫兵先放两人进去，做手势要他们到作为门房的石头小屋旁，还示意可以坐下休息。赛席璐却依旧站着，双手扣在胸前，态度冰冷倨傲。
柯诺呼了口气坐下，趁机扫视修道院里面的情况。
穿过没有铺地板的广场往右边走就可以抵达主建物。柯诺猜想以前修士们吃饭睡觉、研读和交际的地点大概都在里面。主楼旁边连接一栋副楼，两边都有许多套着罩袍的人进出。
两栋木造小屋应当是仓库和饲养牲畜的地方，在这距离就已听见牛叫声，也闻得到猪圈的气味。
之前看见的祠堂位在修道院后面半哩远，从门口可以看到原来祠堂紧紧贴着山壁，空间虽小却一直有人进去，怎么看也装不下那么多人才对。柯诺推测祠堂里面有地道，也因此觉得困惑：就算古时候也不会有人在地下膜拜神明，而荡舟族更是一直没有宗教仪式。
刚才要去找指挥官的士兵也往祠堂跑过去。柯诺仔细一看，发觉祠堂门口聚集了部队，每个人都全副武装，似乎正在待机、等候命令。
「门口只驻扎两人，」柯诺低声自言自语。「祠堂外头却有超过二十人，连指挥官也在那边。」
披着黄褐色罩袍的女人一直逗留在附近，也持续观察柯诺和赛席璐。
骑士悄悄打量后别过脸，不知道赛席璐对此有何对应良方，可惜没办法开口问，目前无法确定士兵是不是只听得懂荡舟族语言。
从祠堂那头走来一个军人，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辛纳萨。这人的肢体动作透露出他十分烦躁，起初做手势要卫兵赶人，但很快回心转意，快步朝着门口走过来。指挥官的皮甲与士兵没有两样，只是绳结部分更精致，大概以此区隔阶级。看见旁边那女子，他迅速行了礼，女人只是简单点头。
指挥官步伐很大很急躁，柯诺猜想他没起疑心，只是工作被打断了很不耐烦，或许可以安心些。
辛纳萨直接朝赛席璐走过去。他年纪很轻，看起来才三十多岁，而且应该待在上界已经一段时间，肤色没有那么白，有些晒过的迹象。往柯诺瞟了一眼，注意到他拄着拐杖，似乎下意识就认定只是个仆从，然后辛纳萨连自我介绍都省略，单刀直入提正事。
「妳找艾蒂玟是吗?」辛纳萨说的是珞榭语，不过口音太过浓厚，柯诺差点无法理解。「有什么事?」
「先生，希望你别误会，但我要报告的事情是机密。」赛席璐态度虽然礼貌却又明显将对方看成部下。「我得到的指令很明确，除了艾蒂玟之外谁也不管。假如你认识艾蒂玟，应该很清楚跟她作对没有好下场。」
「我当然认识她。」辛纳萨闷哼一声。他瞪着赛席璐，但眼神不是气愤而是无奈，似乎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
「艾蒂玟侍祭2人不在这里，她有新的任务去了弗芮亚，我可以帮妳送信过去。」
赛席璐一脸沮丧。「这情报太要紧，我不敢交给别人。」
「那我也无能为力了。」
辛纳萨转身要戴着墨镜的士兵回去。
赛席璐朝着他的背影干瞪眼，接着故作恼火要柯诺备马。两人弯腰佯装忙碌，她偷偷问骑士是否明白了营地内部的情势。
「看起来有很重要的事情，」柯诺悄悄说：「所以指挥官无暇理会我们。只是接下来怎么做?感觉碰壁了。」
「不一定。」赛席璐小声回答。
披着黄褐色罩袍的女人走近，赛席璐站直以后发现对方身高只及自己肩膀。
「我是宰祭3艾莉，」女人开口。她说起珞榭语相当流利，外地腔调淡得几乎听不出来。「也是林奈.斯卡特，影之子的一员。方才正巧听见妳与指挥官的对话，我也认识侍祭艾蒂玟，所以说不定可以帮上忙。」
赛席璐介绍自己和柯诺，将骑士说成旅伴兼保镖。柯诺一边鞠躬一边好奇观察，艾莉是中等身高、身材偏瘦的中年女子，散发出习于使唤他人的气质。
「我得尽快找到艾蒂玟。」赛席璐语气急切。「我是她安排的密探，之前得到指令要来这里会合。」
「艾蒂玟原本带着新找到的异人，也就是珞榭公主苏菲亚要过来修道院这里。但是圣人萨维尔更动了命令，要艾蒂玟去弗芮亚进行新任务。刚刚指挥官态度不太客气，我代他致歉。」艾莉叹息道：「电掣月一日距离不远。你们或许已经听说，按照圣人的计划，侵略舰队准备出动……」
侵略舰队!柯诺爵士太过震惊，很难佯装自己早已得知这消息。下界人要侵略了……这句话在他脑海不断回荡。上帝保佑!他努力镇定，注意力总算回到艾莉身上。
「……前阵子据说叛军已经攻到贝拉克.阿戴泰克底下了，所以指挥官压力很大。妳刚刚说有急事必须联络艾蒂玟吗?」
赛席璐泰然自若地听完一切，还现学现卖利用了新情报。「与侵略舰队相关的情报，我恐怕只能点到为止。顺便请教，妳刚才提到的女孩子，那个年轻异人，现在下落是?有些风声说艾蒂玟身边那个鲁赛罗挺中意人家，他是跟着艾蒂玟走了，还是居然留在这儿守着小姐?」
艾莉也一脸不屑。「是听说鲁赛罗在王宫里面勾引小女孩，但大概只是逢场作戏吧，他已经和艾蒂玟一起到弗芮亚去了。公主到下面和圣人萨维尔在一起，听艾蒂玟说圣人对她期望很高。」
「期望什么?」赛席璐问：「我不得不说我很怀疑……」她装出难为情的模样。
「妳说圣人找女异人过去这件事?」艾莉回答：「他在典籍中找到记载，异人的术力可以平息谬术风暴。」
赛席璐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我们都希望能成功，」艾莉的态度终于有了怀疑。
赛席璐瞥了柯诺一眼。异人可以缓和风暴，这个消息解释了为什么艾蒂玟不仅留公主活命，还让她带着贪吃鬼上路。对方口中的圣人需要苏菲亚愿意合作。
「妳跟侍祭艾蒂玟熟吗?」艾莉问道。
虽然乍听很友善，柯诺爵士却察觉到这是陷阱，手不由得悄悄搭上武器。
「我想艾蒂玟不愿意和任何人熟识吧。」赛席璐冷笑道。
艾莉点点头，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柯诺这才松了口气。
「说得好，」宰祭说：「我和她从小就认识了，但是艾蒂玟一直很孤僻疏远。妳或许不知道，其实她是孤儿，因为在法术方面有天分才被圣人选中。」
「眼光很好。」赛席璐回答：「话说回来，既然艾蒂玟不在这儿，看样子我只好直接向圣人呈报了。去哪里可以见到他?」
柯诺听了内心大呼不可思议，赶紧干咳两声示意这么问是不是太冒险了。赛席璐也不知是否会意，总之没有反应。
「圣人萨维尔还在下界。」艾莉回答：「本来舰队进军之后打算到上面亲眼见证胜利时刻，但是格拉瑟瑞克遭遇风暴和叛军的夹击，他一时分不开身。」说完以后她有些迟疑。「下去的路途很艰苦，这情报想必十分要紧?」
「事关重大，」赛席璐煞有其事地说：「恐怕会决定我们的胜败。」
她打量着艾莉，彷佛思忖着此人是否可以信赖。最后像是心一横，凑到艾莉耳边说：「我认为侵略计划已经被敌方发现了!」
艾莉惊慌失措。「这一定得通知萨维尔!先去备马，然后回这里会合，我去打点一下。你们也不能穿这身衣服下去。」她匆匆跑进主楼。
柯诺爵士和赛席璐回到停放矮种马的地方。
「阁下，现在赶紧抽身不会被人发现。」柯诺说：「指挥官应该没有人力可以追杀。」
「说得没错，柯诺爵士。」赛席璐回答：「有这个选择，但是我们不会那样做，你说是不是?」她浅浅一笑。
「的确，」柯诺爵士也笑了。「是不会。」
两人上了马，马背上补给品不多了。等待不久，艾莉又露面，拿了两件罩袍过来，一件是显金的黄褐色、一件是偏褐的绿色。
「金色罩袍代表妳有宰祭身分，赛席璐。穿上这个可以见到圣人。绿色是护卫的制服，给妳的保镖。」
罩袍很长、无袖但有兜帽，材质是很粗糙的羊毛。柯诺翻了半天才找到洞将手臂穿过去。
「艾莉女士，妳说过这路不好走是吗，」柯诺开口。他手臂摩擦得不大舒服，肩膀包得太紧，后颈也刮得很痒。「我们该防范什么?」
「叛军攻击的主要是军事据点和岗哨，贝拉克.阿戴泰克周边也沦为战区。他们看见与圣人亲近的林奈.斯卡特成员一定会出手。」
「那么穿着罩袍岂不危险?」柯诺很想找个借口脱掉。
「不穿更危险。」艾莉端详两人。「你们一看就丰衣足食，不是下界人。目前上头还有很多事情要办，我不方便离开修道院，否则我跟着就不会有麻烦。你们穿着罩袍，至少别人一看还知道有个高阶的女祭司在背后保护。跟我来，我带妳们去贝拉克.阿戴泰克。」
「到底什么意思?」赛席璐低声问。
「扬升之道。」柯诺解释。
无论何谓扬升之道，看来就位于祠堂中，因为艾莉将他们带到那儿。途中其余下界人看见两人都露出异样目光，有一些只是好奇，但更多是明显仇视。虽然没人当面说什么，柯诺仍偷听到一些闲言闲语。
他想象着下界的生活，艾莉说过自己与女爵看起来太过丰衣足食的样子，依此推敲下界人很可能对所有上界居民感到憎恨厌恶，就算同一阵线者也难以幸免。幸好修道院内众人似乎极其尊敬这位艾莉姐妹，见到她莫不鞠躬或轻触额头致意，低阶士兵甚至行军礼。
到了祠堂入口，看见辛纳萨正在调度士兵，里外都有人驻扎。发现赛席璐和柯诺过来了，他眉头紧紧一皱。
「这两个来干嘛?」他出面拦下。
「他们要去见圣人萨维尔，」艾莉开口。她姿态很高。「我授权的。」
「那他们得自己下去。」辛纳萨不耐烦地说：「我可没有多余的人力。」
「他们早就知道了，指挥官。」艾莉同样不客气。「遭受叛军攻击的岗哨有回传新消息吗?」
「什么攻击，」辛纳萨酸溜溜地说：「那些懦夫根本不是要打仗，只是想杀人。总是摸黑偷袭，见一个杀一个，不然就纵火逃逸。」
「每个哨点都还有人驻守吗?」
「当然。」
「你真的认为叛军会打到这里来?」艾莉观察周围的防御工事，神情有点错愕。「我怎么觉得不大可能呢。」
「我可不希望有个万一，宰祭。」
柯诺牵着矮马四处张望，以为会有另一条山路之类。艾莉口中的扬升之道，即便以荡舟族语而言也是非常奇怪的名字。周围除了山壁没有别的，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该往哪儿走。
「我们要去哪儿?」他忍不住问艾莉。
「进祠堂。」她回答。
「马要怎么办?」
「带进去啊。我刚刚就说过了，你们得骑马下去。」
柯诺和赛席璐满脸惊愕地交换了眼神。守在门口的士兵让出路，他们戴上了恶魔面具，做好随时作战的准备。虽然看不见对方眼睛，柯诺隐隐约约感觉得到士兵表情并不友善。穿越小广场以后，一行人终于进入圣多明尼克的祠堂。
祠堂是大理石砖砌起来的，五百年前这里的修士应该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将石头搬上来。建筑构造与岩壁合而为一，空间不大，设计也朴素简单，两侧各有三扇窗，装了彩绘玻璃，不过大半破了也没有整修。镶铁条的木门开着，门扉上方的石砖刻了象征圣人的箴言：与上帝同在。不过箴言被人拿锤头凿子给刮花了。
圣人雕像立在旁边，一手拿着经书，另一手做出驱退动作，将恶魔都赶出修道院。有人将雕像的头颅砸下来，并在它全身涂鸦了荡舟族的文字。
柯诺走进祠堂里，但是两匹马儿却不愿意跟进去，在门口就不停转头踱步。赛席璐拿出苹果干引诱，柯诺从后面用力推，一番折腾以后牠们总算跨过门槛。
阳光自破窗流泄进来，两旁有好几列木头长凳，中间一条走道，对面有祭坛的围栏，可是祭坛已经不见了，甚至后面的石壁都消失。墙壁被炸开，地上还有许多碎片粉末的痕迹。原本是好几层石墙和砖墙，并且裹上混凝土，再加上铁条和术构予以强化。
看着这面墙，柯诺爵士瞠目结舌，手臂、颈部汗毛竖起，心里渐渐明白真相。他感觉到赛席璐身子微微颤抖，两人又互望一阵，女爵眼中也是不可思议。
山壁上有一个大洞，隧道里墙壁上的怪异术构放出绿光照明。洞口有武装士兵戒备，看起来是一条通往地底的阶梯。绿色光线渗入祠堂。
「妳说过路途很远，」赛席璐声音有些动摇。「得走多久?」
而且，究竟要去哪?柯诺爵士很想问，但没说出口。他觉得自己其实知道答案。
「没有人测量过距离，我猜大约往下两百哩，骑那种马沿阶梯走是六天左右。路上会有些哨站，你们可以休息，还能给自己和马匹补给食物饮水。贝拉克.阿戴泰克最底下的基地会有人送你们到圣人萨维尔寓所所在地，圣城丹洛。」
「非常感激，宰祭艾莉。」赛席璐望着隧道，面色苍白。
艾莉误以为她是害怕，立刻出言安抚。
「这段路没有那么危险，登上阶梯之前都得接受圣人的审查。辛纳萨怎么说是一回事，我个人还是不相信叛军可以打到这儿来。当然，你们得提高警觉。」
在士兵的无声注视下，赛席璐与柯诺爵士领着金妮和皮尔慢慢踏进隧道。马儿都很紧张，不喜欢黑暗，不喜欢里面的潮湿气味，也不喜欢弥漫的绿色幽光。艾莉跟着他们走到洞口，柯诺探头一看，石块上雕凿出的阶梯向深处蔓延。
彷佛无穷无尽。
看来曾经守护圣多明尼克修道院，阻止魔王与魔军来犯的修士们没能完成任务。
「愿圣人萨维尔与两位同行，庇佑你们平安。」艾莉说：「这就是贝拉克.阿戴泰克的入口。」
「地狱之门。」柯诺轻声道。
2 Attendant，对应于基督教的圣坛侍奉。
3 Steward，对应于基督教的「管家」或「受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