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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是次子,所以必须自立自强、开创新局,也因此我总是感谢兄长。
——亨利.瓦勒斯伯爵
「你说的应该就是在韦斯弗斯城那时候,原本要暗杀杰柯神父的炸弹吧。」亨利说:「根据我的情报,那时候你和玛裘林女爵也在场。」
「阁下的情报一如往常正确无误。」杜孛说:「当时我们在韦斯弗斯城的图书馆内听取杰柯神父提供有关下界人的情报,有个保罗修士——我们现在已经确定他其实是下界人派来的奸细——他将炸弹丢进房间内。」
他指向旁边的壁炉。「大小与那个煤箱相去不远,上面的术构发出绿色光芒。幸亏骑卫安德.马特尔爵士也在场,他捡起炸弹丢到走廊上,挽救了所有人的性命。」
「抱歉,杜孛先生,但这么说来,你看见炸弹上的术构只有几秒钟时间吧。」赛蒙说。
「几秒钟已经嫌太多了,先生。」杜孛语气凝重。
「可以想见,」赛蒙指着黑板。「但问题是你如何肯定炸弹上面是同样的术构?」
「耶茨先生,上帝赐予我特别精准的记忆力。」杜孛回答:「例如,你可以将我眼睛罩起来,我仍然能够说出你桌上的文件如何摆放,以及我有看见的内容文字。」
赛蒙和亨利露出狐疑眼神。
「杜孛确实有过人之能。」亨利解释:「比方说,我带着奥卡札要离开韦斯弗斯城时,其实差一点就被他给逮住。」
「不过阁下的运势堪比魔王啊。」杜孛摇头笑道。
亨利也笑了。「既然杜孛先生说这些术构出现在那颗炸弹上,我想我们也可以如此认定。」
「耶茨先生,有一事请教:在这些地点是否有找到血迹?」
「有,」赛蒙回答:「所以应当是血术与逆术的结合。」
「的确,」杜孛因为怀疑得到证实而有些得意。「这可就非常棘手了。」
「艾蒂玟也是为此而来。」亨利说:「不愧是『女巫』,除了杀人、凌虐,同时也是逆术高手。」
「换言之,那些石头一个个都和差点炸死杜孛的炸弹是同样东西?」亚伦的目光在杜孛、赛蒙和亨利之间来回。「这不合理呀,下界人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炸掉农夫的南瓜田?」
「好问题。」赛蒙喃喃道。
他滑轮椅到了地图前面,极其专注地看着图钉和连起来的丝线。
「不过杜孛先生,你不远千里而来,应当不只是要回答我们的疑问吧。」亨利说。
「的确还有要事相告,阁下。不过,闯入这场会议是个意外。」杜孛摘下帽子,往旁边椅子坐下,手抹过眉头。「旅途劳累,不知道方不方便给我杯酒?」
「我们都该喝一杯了,」亚伦跟着叫道:「葡萄酒还不够看,你这儿有没有更烈一点的啊,赛蒙?」
没人回应。赛蒙眉心紧蹙、自言自语,一直盯着地图。
「看样子他听不到你讲话了,」亨利说:「心已经飘到污泥湾去。我知道你左手边第一个柜子最下面抽屉里有一瓶阿瓜维特酒。」
「我带了三明治过来,」史隆说:「怕各位饿了。」
「史隆先生可真了解我,」亨利说:「那就一起拿来吧。」
「是,大人。」
史隆下楼,回来时手中的大篮子装了三明治、乳酪、苹果、胡桃以及好几瓶葡萄酒。亚伦从柜子取出阿瓜维特酒和酒杯,亨利清空桌上空间,史隆将食物摆上去。欧布莱特吃三明治时依旧站在角落。
大家用餐时,亨利对杜孛解释赛蒙如何察觉各地出现刻有奇特符号的怪异石块,以及可能与血术相关的杀人案件。
杜孛听得仔细,看来也一样才刚得知这些消息,他婉拒了阿瓜维特酒,但接下一杯葡萄酒。亨利前一夜吃的不多,胃口很好。史隆给赛蒙也盛了一盘食物,但赛蒙眼里仍旧只有地图。
酒足饭饱以后,史隆收拾盘子,拗不过亚伦坚持,只好将那瓶阿瓜维特酒留在桌上。
「那么,杜孛先生,体力好些了,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这一趟主要目的——」亨利话说到一半,却被赛蒙的惊呼打断。
「上帝保佑!」他将轮椅转过来朝大家说:「你们看!」
所有人都起身围到地图前面。
「各位应该都知道,」赛蒙开始解释:「海佛城位于一块从大陆突出的岩台上,也因此周边都是地形优异的港口。亚伦,地图下面压了一个托盘,帮我抽出来……好,我调整一下地图位置,你们比较容易理解我要说的事情。假设弗芮亚大陆在桌上,而海佛所在的岩台在托盘上。」
赛蒙将地图放上托盘,要亚伦将托盘滑到桌子边缘。
「你们注意看看逆术标记起来的位置:从岩台北端的葛兰村到南端的烟灰村,差不多构成了半圆形,而首都海佛就在圆心。那么,我模拟一下石头全部引爆会有什么后果。」
赛蒙念了咒语,图钉起火、缠在上面的丝线也燃烧起来,火焰蔓延到地图纸上,烟雾弥漫室内,史隆立刻去开了窗户。
「老天,赛蒙!」亚伦在地图上面猛挥手要拍散黑烟。「你是要害我们窒息?」
「快看!」赛蒙语气非常急迫。
他才出声,法术引起的火焰已经从地图烧到托盘。亚伦叫骂之后手一滑,托盘带着海佛城周边土地一起摔落地面。
五人盯着还在冒烟的地图说不出话来,室内安静得可以听到飞天屋下方街道上的人车往来。窗外吹进一阵风,乌烟化开,地图碎片从桌上飘起。史隆静静关上窗,第一个开口的是赛蒙。
「如果假设那些石块全部是炸弹,敌人的策略大概就如同工兵拆城墙,依据一定间距设置炸药,然后同时引爆。换言之,下界人打算直接炸沉这块从大陆伸出的岩台,海佛城以及数十万居民,其中包括女王和重臣,全部都会葬身云海中。」
「就像当年,上界人炸沉了他们的岛屿……」杜孛轻声说。
「下界人的报复。」赛蒙接口。「可是这种规模的爆炸会对神息造成严重的扰动,届时全世界受到风暴袭击,将会是另一次黑暗时代,而且未必能有平息的一天。」
亚伦又喝了一杯烈酒才从震惊中回神。「赛蒙,你可把我们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可是这不合逻辑。无论是不是逆术,那些恶魔怎么可能将大陆的一部分整个炸掉!」
「他们能够炸毁埃夫勒城的水晶市集,就能够炸断这块陆地。」亨利说:「原理是共振。水晶市集崩塌之前,好几名术匠表示听到类似鼓的声音,也有人说水晶砖在手掌下振动。」
「你的情报真是惊人,」杜孛低声说:「佩服、佩服。」
「再加上地质学。」赛蒙补充道:「四十年前,为了开采铁矿,矿工就发现这里的岩床下面有一条巨大的裂纹,南北向、长达数百哩,深度约在地表下三百码。学者调查以后认为裂痕性质稳定,不过建议停止开采活动以免引起连锁反应。敌人设置炸弹的位置,完全沿着这条裂缝。」
「看来艾蒂玟知道这条裂纹的事情。」亨利说。
「当然,书上都有写。」赛蒙耸耸肩。「我们可以假设,就如同水晶市集的情况,逆术会制造一股波,振动地壳下的裂纹,届时岩台会因为本身的重量而坍垮,弗芮亚将近三分之一土地分离之后坠入神息深处。」
亚伦还是不大相信。「亨利,你真的认为有这种可能?」
「艾蒂玟亲自来到弗芮亚,大大提高了可能性。」亨利回答:「目前看来她想亲自监督这个工程,而最重要的问题则是我们如何阻止她?」
「很简单。」亚伦说:「由坚龟号朝那些石头开炮,全部炸掉就对了。」
「什么问题到了你手上都是同一个解决法,」亨利无奈地说:「什么都炸掉。」
赛蒙打断。「只可惜这次恐怕没办法用大炮解决。我们还不了解逆术的机制,特别这回还与血术结合在一起。说不定对石头开炮,结果却是提早引发我们担心的连锁效应。事实上,敌人的炸弹还没有延伸到大陆边缘,艾蒂玟和她的部下应当还在进行部署。」
「出动军队,」亚伦说:「把她捉起来枪毙。」
「杀死她只是警告对方而已。下界人发现我们已经得知计划,也许会直接引爆已经安装好的炸弹。即使爆炸威力不足以炸断整个岩盘,还是能够引起大地震,结果依旧是弗芮亚境内极其惨重的伤亡损失。」
「不然该怎么办?」亚伦气馁地问:「让她把我们都炸回老家吗?」
杜孛一直保持沉默。亨利几乎忘记他的存在,听他出声还微微一惊。
「有个人同时了解逆术和血术,甚至也熟悉艾蒂玟和她的思路。」杜孛说:「亨利伯爵,你应该知道是谁。」
「大家都知道,你少在那边胡言乱语!」亚伦气得脸涨红。
「亚伦,少安毋躁。」亨利说:「杜孛先生,想必你所指的是杰柯神父。」
「没错,阁下。」杜孛回答之后不安地瞥了一下亚伦,只见他双臂交叉,吹胡子瞪眼。「杰柯神父也是我此行主要目的,他现在遭到囚禁,困在神音堡内——」
「活该!」亚伦叫道:「早八百年前就该关起来,死在里面最好!」
杜孛无视他的咆哮继续解释:「亨利伯爵,我们必须设法营救杰柯神父,现在正需要他的学识和见识,也只有他具备力挽狂澜的技术能力。我曾说服主教长,但是主教长阁下拒绝了。我更担心他最后会下令处刑,主教长阁下他……」杜孛犹豫之后说:「他状况很不好。」
亨利凝视杜孛,猜测那说不出口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亨利.瓦勒斯在这世界上最想要扳倒的两大对手,一个是珞榭国王艾雷瑞克,另一个就是神音教会主教长蒙丹。
「你不远千里而来,为的是求助于我,想要释放杰柯神父。」亨利重复一遍。
亚伦在旁边冷笑。「朋友,你白费心机了。」
杜孛没有搭腔,目光停在亨利身上。
「赛蒙,你怎么看?」
「亨利,这位杜孛先生说的没有错。」赛蒙回答:「抱歉,亚伦,但我读过你哥哥的著作,他确实是个天才。要我从世界上的顶尖学者中挑出人选来协助处理这次危机,我的确也推荐杰柯.诺索普。」
「你们两个该不会真的想要去救他吧?」亚伦越说越激动,身子愤怒颤抖。「杰柯是个叛国贼,他根本不在乎弗芮亚,那种天杀的王八蛋关在天杀的神音堡里有什么不对!你们是不是也天杀的失心疯啦?」
一阵尴尬沉默后,赛蒙浅浅一笑、轻轻耸肩。杜孛假装看着窗外风景,史隆客气地干咳两声。
「忘记你是虔诚教徒了,史隆先生,」亚伦稍微冷静了些。「抱歉话说得难听。」
「先生只是情绪亢奋,」史隆说:「我能理解。」
「亚伦——」亨利试着劝他。
「我的老天,你真的打算去救他!」亚伦不可置信地大叫道:「那个鬼地方没有囚犯突破过,结果你不但想要闯进去,还是为了一个叛国的浑蛋!」
「就是这样,亚伦。」亨利淡淡道:「而且,你得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