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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就是命运的经纬。
——赛蒙.耶茨
旅途漫长疲惫，抵达海佛城后，他们先停在海军俱乐部，那儿可以收容狮鹫，而且也正好遇上了搭乘翼蜥车前来的史隆。
「耶茨先生请你们若是方便就都过去他那儿。」
「史隆先生，我可不打算再和那只熊睡在一起。」亚伦回答。
「请放心，舰长，耶茨先生也记得那次惨剧。」史隆说：「他表示为了别让标本身上再多几个弹孔，会请我和欧布莱特先生将牠先搬走。」
「那就好。」亚伦叹道。
在车上，他和安德爵士睡着了。杰柯清醒着，望向底下城市一片辉煌。
「回到自己背弃的故国，感受如何?」亨利静静观察。
「我没有背弃它，」杰柯淡淡道：「我只是去别的地方侍奉神。」
亨利舒服地靠着车厢边缘。
「杰柯，亚伦敬爱你，」他说：「所以才会那么恨你。」
杰柯叹口气，拉下遮帘挡住外头的灯火。「他有理由恨我，我背弃的不是国而是家。那时候太年轻，太沉迷。」
「沉迷于上帝?」亨利试探地问。
「虽然你是故意讽刺，但还真的说中了。」杰柯回应：「那时候我过度痴迷追寻上帝，就算内心对亚伦和我父亲有一丝罪恶感，也能说服自己，以为为了教会一切牺牲都值得。」
「那么你现在的想法呢?」亨利问：「你看见了神息教会打着上帝的名义，说了多少谎、犯了多少罪。」
「每个人都一样，长大了就会意识到年少轻狂时眼界多狭窄。我的信仰确实受到打击，」杰柯坦诚。「需要修补，不过经过维护就会变得更加坚韧。至于你呢，亨利?你总说自己质疑上帝是否存在，但是身为人就会有信念。」
「信念不一定得是宗教呀!」亨利短促的笑声透露出轻蔑。「我眼睁睁看着你们一边宣扬上帝的慈爱，一边自相残杀，心里总觉得荒谬滑稽。」
「我相信上帝与你有同感。」杰柯这么回答。
亨利深思起来。「要是一年之前这么问我，我会回答我相信自己的国家吧。就像那句名言8所说，『责任心和爱国心这两座山尖覆盖了白雪闪闪发亮，而最高峰是牺牲……』不过，现在我没有那么肯定了。望着深渊，心里忧虑的是家中妻儿，我体会到过去坚持的国界分别其实微不足道。」
他坐着又思索一阵，突然咯咯笑。「不过呢，杰柯你可别误会。只要挺过这次风波，我还是会将弗芮亚推上世界共主的宝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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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时分他们抵达赛蒙住处，主人还醒着等候，尤其想要见一见杰柯。
「神父，久仰大名，终于有缘见面。」赛蒙心情大好。「我读过你针对血液泼溅痕迹的分析专论，内容几乎革新了整个罪犯行为学!」
「耶茨先生，我也一直关注你的研究进展。」杰柯回答：「你发明的直接动力马达，还有增加风量的改良螺旋桨都太精彩、太优秀了。有机会请你一定要详细说明开发经过。」
「也得请你好好解释针对逆术有何发现。」6
「我全部破解了!」杰柯兴奋道：「已经掌握运作机制和背后原理!」
「真的吗?麻烦指导指导我。」赛蒙拉着他手臂到书桌旁边。「我也钻研了好久——」
亨利赶紧打断，上前抓住赛蒙的衣袖。「我们连站着都会睡着，你们还是早上再继续讨论吧。」
「我这边有情报，」赛蒙回答：「不过也可以等到早上再说，反正今晚也不能做什么。另外，屋子里头床好像不大够。」他语带歉意。「以前客房里面有多的床铺，但是温妮芙瑞德夫人觉得浪费空间，就挪作他用了。」
「我想欧布莱特先生和史隆先生应该早就想好怎么救我们了。」亨利回应。
「是，大人。欧布莱特先生和我已为所有人备妥床铺，只不过安排得不完全令人满意。」史隆语气有些沮丧。「我运了布床来，可是屋内适合的位置不多。您与诺索普舰长请到三楼的客房，安德爵士和杰柯神父则到客厅，希望两位别介意那只大蜥蜴，耶茨先生向我担保过，牠吃得很饱，没事不会爬出玻璃缸。欧布莱特先生会带二位过去。」
「反正我累得可以倒在水沟就睡着。」亚伦打了呵欠。「各位晚安。」
亚伦、杰柯神父、安德爵士随着木讷的欧布莱特各自回房，亨利则招手要与史隆单独谈谈。
「安妮夫人和小哈利还好吗?」他问起：「之前家里遭到攻击遭受的惊吓有没有好一些?」
「大人，昨天我离开时看他们两位精神都很好。夫人要我转达她的爱意，并提醒您记得加一件法兰绒背心免得着凉。另外她提到公子已经生了三颗牙，很是得意。」
亨利听了微笑道：「可真想念他们。」
「我明白，大人。」史隆同情地说：「请问还有没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办?」
「不了，谢谢你，史隆先生。你也快去休息，早上见。」
「遵命，大人。」
史隆也退下，亨利留在原地思念小老鼠和儿子。
「你看起来很疲倦，亨利。」赛蒙悄悄来到身后。「快去休息吧。」
「正有此意，你呢?」
「你知道的。」赛蒙耸耸肩。「我不必睡觉。」
他乘着飘浮轮椅回到办公桌前面，翻翻资料找了一份出来读。亨利观察着，眼神有怜惜也有钦佩：尽管被困在躯壳中，赛蒙对自己的命运从无埋怨，一如既往的求知若渴、推陈出新，是世界进步的原动力之一。
「晚安，赛蒙。」亨利说。
陶醉在工作中的赛蒙仅只挥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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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亨利等人早早起身。休息仅几小时，所以个个睡眼惺忪、头昏脑胀，所幸有欧布莱特悉心准备又热又浓的茶，而且他还做了早点，有培根条和煎蛋。
原本的餐桌也挪做实验使用，于是谁也不敢碰，只好都站着用餐。差不多吃完时，史隆也抵达，在赛蒙的办公室内与一行人会合。
「大人，我去了俱乐部，有夫人捎来的信。」
他将信交给亨利，伯爵接过后迫不及待地拆开匆匆读完。
「应该一切平安吧，大人。」史隆说。
「都很好，史隆先生。」亨利回答。
他将信收进外套的胸前内侧口袋，手还停在那好一会儿，神情十分美满，片刻后才专注在正事上。
「赛蒙，昨晚你说有新情报。」
「依据我的计算，下界人只需要再安装两枚岩石炸弹。」他指着挂在墙上的弗芮亚地图。「这儿、还有这儿。连锁反应会从南方烟灰村一路延伸至北方葛兰村。」
「石头有没有起变化?」杰柯神父开口，并且望向史隆。「我想你应该过去调查了。」
「的确，神父。」史隆表情错愕，和亨利交换了惊讶的眼神。「而且石头也真的有改变。您怎么知道?」
杰柯挥挥手不耐烦地道：「先说说目前的状况。」
「经耶茨先生建议，我到距离海佛城最近的炸弹处查看。」史隆回答：「上周我已经去过一趟，才经过几天而已，这回再过去就注意到炸弹周边土壤有人翻动过。稍微挖掘，我在石块最下缘找到一个看似寻常的廉价酒瓶。藏得很仔细，一半插进土里，路人行经不可能察觉，何况看到了也只会觉得是垃圾。」
「你应该没乱动吧?」杰柯焦急起来。
「没有，神父。」史隆说：「不知道随便移动那瓶子会造成什么影响，所以我不敢轻举妄动。」
「神父，你怎么想?」安德问：「瓶子是?」
「引爆装置。」杰柯回答：「耶茨先生，你同意吗?」
「合乎逻辑的假设。」赛蒙点点头。「杜孛提过，艾蒂玟在珞榭王宫也以瓶状物释放逆术力干扰浮槽。」
「不过这次对方将术力用于爆破。」杰柯语气凝重。
「但若如此，艾蒂玟预备以什么方式点燃?」赛蒙问：「每一块石头彼此间距离都很远。」
「也许连线末端的石块就是引信，」杰柯指出。「可以点燃所有的炸弹。」
「或许，」赛蒙附和后又提出见解。「但也有可能逆术术构一开始就缓慢燃烧，时间一到就爆炸。」
「虽然有这种可能，」杰柯反驳。「逆术却也可以——」
「够了!」亨利按捺不住出言打断，看了看两人。「重点是，你们有没有预防爆炸的办法?」
两人互望之后都摇头。
「亨利，别忘了，我们才刚开始钻研逆术。」赛蒙说。
「下界人累积了几百年的技术。」杰柯补充。
「那我们可以怎么做?」亨利板起脸。
史隆客气地干咳。「大人，我想还是先将我的报告听完再做决定。」
「也对，史隆先生。」亨利说：「抱歉打断了。请继续。」
「谢谢，大人。后来我根据耶茨先生的估计，到了炸弹线上的下一个地点。这一枚炸弹不好找，花了些时间，因为岩石表面居然一片空白，看不到任何术构痕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史隆先生?」杰柯兴奋起来。
「昨天早上。我立刻回来向耶茨先生报告了。」
「史隆先生，有没有艾蒂玟的下落?」亨利问。
「没有，大人。我打探过，但周边完全没出现过类似人物。」
「但是她一定去过。」杰柯说：「她必须进行加工，而且时间所剩不多。」
「趁那女人设置术构到一半下手，让她插翅难飞!」亚伦叫道：「狮鹫还停在俱乐部那里——」
「不能骑狮鹫。」赛蒙提高音量。「我早料到你们会想过去，已经研拟了如何行动最妥当。亨利，你设想看看，五个陌生人骑着狮鹫大驾光临小村庄，势必会成为当地人最热门的话题，流言四起的情况下要艾蒂玟怎么不听到风声。」
「说得没错，赛蒙。」亨利回答。
「加上杰柯神父的问题。」赛蒙补充。7
「我为什么成了问题?」杰柯质问。
「抱歉，神父，但是珞榭的神职人员出现在我国境内绝对会惹麻烦。」
「原来如此，耶茨先生，是我疏忽了。那么就易容吧。」杰柯提议。
「我想你可以维持身分，我们这边的修士穿的袍子也是同样款式，不过要取下绶带、加上『狗领』9，再加上一顶宽沿圆顶帽就大功告成。」
「很理想的解决方案。」杰柯回答。
「我想做那种打扮还不至于构成罪孽才对吧，神父?」赛蒙问。
「就算有罪，我之后再好好忏悔也罢。」杰柯回答。
「说词呢?」安德问：「得跟当地人交代为什么过去。」
「史隆先生和我已经讨论过，」赛蒙说：「结论是假扮成出门狩猎的士绅，到乡间找些松鸡。」
「这么一来带着枪也理所当然了，聪明!」亚伦附和。
「早料到你会满意。」赛蒙继续说：「史隆先生已经准备了适合这季节出去猎松鸡的绅士流行服装，还有杰柯神父需要的配件。」
「那就赶紧更衣吧，」亨利说：「史隆先生，麻烦你备车——」
「大人，已经就绪了。车子就在外面等着。」史隆回答。
「各位就搭乘我的最新发明流线车厢过去吧。不过那玩意儿设计重点在于速度而不是舒适。」赛蒙补充。
亚伦张开嘴，却让亨利手肘一撞又闭上。
「这种车厢可以提供给外交官员或信差在不适合乘坐狮鹫的时节赶路使用，比方说，如果天气太冷。」赛蒙继续解释：「我将车厢骨干以外的东西都卸下，例如坐垫和皮椅、大灯和折迭梯之类。所以只有木凳子可以坐，怕滚来滚去的话就抓住车顶上的腕带。」
「老天!」亚伦低呼。
亨利白他一眼。
「车厢结构也选择轻量材料，然后施加术构提高强度。」
四人到了外面研究车厢，就停在飞天屋前面的小码头，有个仆从安抚着两头翼蜥。虽说是翼蜥，但牠们异样乖巧，其中一头好像想胡闹，给史隆一瞪居然又缩回去了。
「五个人有点挤，不如亚伦和史隆先生一起坐驾驶位置吧。」
亚伦看看单薄的车身。「感觉好像坐蛋壳。」
「车子很安全。」赛蒙骄傲地说：「欧布莱特与我已经乘坐很多次，而且流线车厢也是有史以来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只有狮鹫可以超越。」
「速度是当前关键，亚伦。」亨利提醒。
「也要平平安安到达才算数啊。」亚伦嘀咕。
「唔，」赛蒙说：「我看看你们会不会露出马脚……」
亨利、亚伦和安德穿着传统的弗芮亚猎装：长袖棕色外套、衬衫领带以及长版背心，褐色长裤与绣有蕾丝的皮靴。杰柯神父身上是自己的僧袍，脖子系着白色狗领，戴了一顶宽边黑帽。史隆也预备好各式各样的武器，包括新式线膛枪。安德装备上龙形手枪和非术式手枪。赛蒙察觉了马上借去研究，还深深着迷，安德花了点功夫才拿回来。史隆的打扮和平时没两样。
「你们的模样可真像是要去乡下寻欢取乐呢。」赛蒙说。
「大人，其实你们身边应该要有猎犬。」史隆有点顾虑。「既然是猎松鸡，通常都是派狗去将猎物叼回来。很抱歉，时间急迫，没办法准备充分。」
「别介意，史隆先生。」亨利藏着微笑。「找个借口瞒骗过去就好，至少也可以说亚伦怕狗。」
「好好笑。」亚伦咕哝。
安德似乎与舰长一样，对于车厢是否坚固抱持疑虑。
不过他看见杰柯仔细观察上头的术构。
「神父，觉得如何?」安德低声问：「安全吗?」
「和现在所有可以飞行的交通工具一样安全。」杰柯语调异常凝重。
安德望着他，不懂这话什么意思。才要开口问，杰柯忽然转身看着赛蒙。
「耶茨先生，技术真是精湛。」
「谢谢称赞，神父。」赛蒙回答：「我很期待有机会与您讨论逆术理论，希望这次事件落幕后，您不必立刻赶回珞榭。」
杰柯苦笑。「会有时间的，耶茨先生。时间很多。」
安德摇摇头，出言感谢赛蒙的接待，然后扶着神父进入车子。亨利跟着爬进去，亚伦跳上驾驶座，旁边是史隆。
「祝各位一路顺风!」赛蒙大叫挥手。「几天后再见。欧布莱特和我会搭乘机关号过去。」
「那就在集合地点见。我建议两位还是抓住腕带吧，」亨利一边提醒两人一边关车门。「赛蒙和我提过，这台车刚起步时摇晃得特别厉害。」
离地之后翼蜥也越来越冷静，航行变得平缓。看着海佛城风景快速从底下掠过，亨利不由得感到惊喜。
「神父，觉得如何?」
「十分优秀。」杰柯终于从沉思中回神。「耶茨先生确实是个天才。不过我还是建议落地以后雇用马车。」
他伸手抚摸车厢内侧，指尖下意识沿着术力线勾勒。「到了电掣月一日，我可不愿意还坐在这上面，其实应该说不敢乘坐任何飞行工具。根据弥莉小姐的情报，萨维尔打算在那一天发动总攻击，一定会配合鼓声来削弱上界的术式运作。」
「神父，你认为术力会受到那么严重的影响吗?」亨利语气讶异。
「恐怕会。」杰柯回答。
「那些恶魔不是一直打鼓吗?」亨利蹙眉。「你们是提过对方利用鼓声摧毁水晶市集，但我很难想象他们还可以把船从空中震落!」
「问题是我现在就看得见，连这个车厢的术构都正在慢慢裂解。」杰柯解释：「逆术的渗透效果其实是因为下界的谬术风暴而没有完整发挥，倘若吉瑟小姐与公主殿下阻断风暴，上界就会感受到鼓声真正的威力。到时候，无论云海上的船只或陆地上的建筑，没有任何地方称得上安全。」
安德爵士闻言朝窗外一瞥，车厢很高、地面很远，他赶快别过脸。亨利伸手到外套内袋，感受妻子捎来的那封信。
亚伦往后靠，对他们大叫道：「史隆先生说接近找到石头的地点了!」
亨利取出手枪检查是否装填好弹药，安德也确认自己的装备。杰柯身上没有武器，他靠法术应战即可。史隆放慢翼蜥速度，一行人低头看见广阔草地。亚伦拿起望远镜对着眼睛，观察之后摇摇头。
「没看到艾蒂玟，」他回报：「半个人影也没有，至少我找不到。她也许会派人监视?」
「我不认为。」杰柯开口：「她何必担心石头被人发现?艾蒂玟很有自信，而且也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揭发她的阴谋。在她心里，世界上已经没人能阻止这个计划。」
「糟糕的是，她未必会猜错。」亨利沉重地说。
翼蜥拉着车子循螺旋轨迹下降，砰一声落地。史隆说自己留守看着翼蜥，其余人下车踏着蔓草朝大石头走过去，手里持枪、视线警戒。
杰柯走在最前面，忽然停下脚步举起手。
「各位，收起武器吧。我们迟了一步。」他说：「艾蒂玟来过，但已经离开了。」
「你又怎么知道的?」亚伦质问。
「那儿有别人穿越草地的痕迹，延伸到对面树林。另外，我从这里也看得见石头上的逆术术构发光。」杰柯说：「我要过去调查，建议各位保持距离。安德爵士，你也不例外。」
三人留在原地，杰柯神父走到大石旁边，绕行一阵、仔细研究术构，还跪在地上。他们伸长脖子想知道有什么发现。
「杰柯，状况如何?」亨利唤道：「找到什么了?」
「引爆器。」杰柯说。
「该死。」亚伦叹道。
杰柯跪着观察引爆器好一段时间，后来伸出手，小心翼翼在不接触的情况下施展一些法术，其他人也看见微弱蓝色光晕。
亚伦越来越不耐烦，拍拍自己脸颊。
「我快熬不住了。」他语气暴躁。「在这儿盯着一块破石头到底要干嘛，我回车子去。」
「大家都回去吧。」杰柯站起来。「我刚刚只是想试试看能不能拆出引信，但又不敢出太多力气免得不慎触发。可以确定的是艾蒂玟离开不久，仪式使用的血液还没凝固——」
「等等!那边也有人走过，」亚伦跨出几步就停下来。「噢，老天!」他声音变了。
「怎么回事?」亨利提高警觉。「找到什么?」
亚伦没有回答，直接挥手一指。另外三人快步跟上，原来有一具年轻男子遗体浑身是血躺在草丛中，还没阖眼、但眼里没有生气，手脚都被捆住，五官扭曲、表情狰狞，布满惊惧。
他上身赤膊，粗布外衣扔在一旁，地上还有空酒瓶，而且裤头解开了。
「艾蒂玟引诱他到荒郊野外，他以为是艳遇。」亨利叹道。
「结果却被艾蒂玟绑起来凌虐杀害。他受了很长时间的苦，也知道自己难逃一死。」杰柯说。
「上帝垂怜。」安德祷告着。
杰柯又跪下来观察尸体。「她切开死者动脉，让他失血过多而亡。大腿和手臂都有伤口，刀法精准有如外科手术。」
「为什么要施虐?」亚伦哑着嗓子问：「单纯心理变态吗?」
杰柯看着弟弟。「看来你没有亲眼见过血术仪式受害者。血术需要的不仅仅是鲜血，血液中得存有死者的恐惧和苦痛。」
「那女人是妖怪吗?」亚伦说。
杰柯为亡者阖眼，接着起身。「我们也无能为力了。」
「可以告诉这里的警察。」亚伦反驳。
杰柯与亨利交换眼神。
「不能声张，亚伦。」亨利解释：「至少得等事情告一段落。」
「也不能冒险让警长带人在这附近搜找证据，」杰柯附和。「要是他们注意到那块石头和引爆器，还乱碰乱动的话……」
「难道放他曝尸荒野吗!」亚伦怒道。
「别无选择。」杰柯说：「安德爵士，借手帕一用。」
安德拿了手帕给他，神父过去覆盖死者面孔、进行祷告。死者为大，安德低头、亨利也摘下帽子。
「可恶!」亚伦蓦地暴怒，一转身重重踩过草地回去车上。
安德吓了一跳，正要开口斥责，但杰柯伸手搭肩制止。
「随他去吧。」神父轻声说。
他完成祝祷，回头望向弟弟。亚伦已经爬上驾驶座位，缩着身子等待。
「对他冲击不小。」杰柯叹息。
「亚伦可不是胆小鬼，」亨利为朋友辩护。「枪林弹雨、尸横遍野也没见他皱过眉头，但我明白他此刻的感受。」
「外人都觉得我早该习惯这种场面。」安德接着说：「可是每次看到血术的受害人，我还是难受得想吐。」
「因为人类相信死在战场是种荣耀，付出生命是自愿，也是为了成就大业。」杰柯解释：「但遭到谋杀是另一回事，死者没有选择权。凶手夺走人命，那是上帝最珍贵的赐予。这男人被艾蒂玟弃如敝屣，完全不当人看待，他的哀嚎呼救都只是法术的燃料。」
三个人默默走向翼蜥车，途中亨利也意识到自己双手染过血。或许他没亲自杀人，但当然下过这种命令。一直以来他不认为那是罪孽，杀人是不得已、是为了比自身和任何个体更重要的崇高目的，而他也预期总有一天连自己也得牺牲。
亨利注意到杰柯严肃的视线和神情，彷佛看穿自己心思。
「我晚上睡得很好，神父。」亨利开口：「没有良心不安的问题。」
杰柯浅浅一笑摇头道：「就交给上帝判断也罢。」
回到车厢内，史隆执起缰绳、翼蜥振翅升空。车子在大石头上方盘旋，年轻人在沾满血迹的草地长眠。
「真悲惨的画面。」安德说。
「只怕在事情结束之前还要看到更多。」杰柯回答。
8 此处引用了英国政治家大卫.劳和.乔治(David Lloyd Goege)的演说内容。
9 神职衣着中「罗马领」的口语称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