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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喚醒死者

  傑斯的房間仍是整潔如常──床鋪得整整齊齊,書架上的書都是按字母排列,筆記本與課本仔細地在書桌上放好。就連他的武器都是按照大小靠牆而放,從大型的闊刀到一套小型匕首依序排列。

  克萊莉站在門口,忍著沒有嘆出聲來。這樣整潔是好事,她已經習慣了。她總認為,這是傑斯在展現對生活要素的控制力,不然就可能亂得無法收拾。他活了那麼久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或者是什麼,她也怪不得他連詩集都要仔細地依字母排放。

  然而,她可以──而且也確實──怪他不在這裡。如果他在離開婚紗店之後沒有回家,那麼還會跑到哪裡去呢?她環視房間四周,一股虛幻的感覺湧上心頭。不可能發生這種事,對不對?她知道分手是怎麼一回事,因為她聽別的女孩說過。先是漸行漸遠,慢慢變得拒絕回覆留言或者回電。只有含糊的信息說沒有什麼問題,只是想要有一點空間,然後解釋說「問題不在妳,是我」,最後就到了哭泣的階段。

  她從未想到任何一種情形會出現在她與傑斯身上。他們之間的關係非比尋常,也不適用於一般關係及分手規則。他們彼此完全相屬,未來如此,過去也如此。

  但或許每個人都會覺得這樣吧?直到最後他們發覺自己也跟大家都一樣的時候,本來以為無比真實的一切事物就開始分崩離析。

  房間另一頭有一個亮閃閃的銀色東西吸引了她的目光,是阿瑪提絲送給傑斯的盒子,周邊飾有精細的飛鳥圖案。她知道他在整理裡面的東西,慢慢看著裡面的信,仔細看每張筆記與照片。他並沒有跟她提多少盒子的事,她也不想刺探。他對自己生父的感覺必須靠他自己整理出來。

  不過此刻她發現自己已走到盒子前面。她想起他坐在伊德瑞斯公約大殿的階梯上,懷裡抱著這個盒子。好像真以為我能停止愛妳似的,他曾這麼說道。她摸著盒蓋,找到鎖扣,很容易就彈開了。裡面是一堆紙與舊照片,她取出來著迷般地瞪著。照片上有兩個人,一個年輕女人與一個年輕男人。她立即認出那個女人是路克的姊姊阿瑪提絲,用著初戀的眼神望著那個年輕男人。他很英俊,個子很高,金色頭髮,不過眼睛是藍色而非金色,五官不像傑斯那麼稜角分明……然而,僅僅知道他是誰──傑斯的父親──就足以令她胃部緊縮。

  她匆匆將史蒂芬‧海隆戴爾的照片放下,手指差一點劃到盒子裡斜放的一把細長匕首。刀柄上刻著鳥的圖案,刀刃上面有鐮,或者看起來像生鏽了,一定是當初沒有擦乾淨。她趕緊將盒子蓋好,然後轉身走開,心頭興起沉重的罪惡感。

  她本來想留一張紙條,但是又決定還是等到跟傑斯當面說比較好。她離開房間,沿廊道走到電梯前。她稍早曾敲過伊莎貝的房門,但她好像也不在家。就連牆上的巫光火炬似乎也比平常黯淡。克萊莉沮喪地伸手要按電梯鈕──卻發現按鈕已經是亮著的。有人正在從一樓搭電梯進學院來。

  傑斯,她立即想著,心臟怦怦跳起來。但當然不可能是他,她告訴自己。可能是小莎,或者瑪蕾西,或者──

  「路克?」電梯門開時她訝然說道。「你來做什麼?」

  「我可能要問妳同樣的問題。」他走出電梯,將門在身後拉上。他穿著一件鑲羊毛邊法蘭絨拉鍊夾克,而喬瑟琳從他們開始約會時就一直要他把它丟掉。克萊莉心想,不管生活中發生什麼事,似乎都沒有讓路克改變,這其實是相當好的事。他喜歡自己喜歡的東西,一直都如此,即使是這件破舊的夾克。「只不過我想我可以猜到。所以,他在這裡嗎?」

  「傑斯?不在。」克萊莉聳聳肩,想裝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沒關係。我明天會見到他。」

  路克遲疑著。「克萊莉──」

  「路西恩。」他們身後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是瑪蕾西。「謝謝你接到通知這麼快就趕來。」

  他轉身對她點點頭。「瑪蕾西。」

  瑪蕾西‧萊特伍站在門口,一隻手輕輕搭著門框。她戴著淺灰色手套,與她的合身灰套裝顔色正搭配。克萊莉懷疑瑪蕾西有沒有穿過牛仔褲。除了套裝或闇影獵人勁裝之外,她從未見過伊莎貝與亞歷克的母親穿過別種衣服。「克萊莉,」她說道,「我不知道妳在這裡。」

  克萊莉覺得自己臉紅了。瑪蕾西似乎並不介意她來來去去,但是瑪蕾西也並不典正知道克萊莉與傑斯的關係。這不能怪她,瑪蕾西仍在適應麥克斯之死的悲慟,那只不過是六個星期前的事,而且她是獨自面對,因為羅伯‧萊特伍仍在伊德瑞斯。她的心思要處理比傑斯的愛情生活更重要的事。

  克萊莉說:「我正要走了。」

  「我這邊結束後可以載妳回家。」路克說道,同時將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瑪蕾西,我們談話的時候克萊莉留下來有沒有關係?因為我希望她留下。」

  瑪蕾西搖搖頭。「我想沒關係。」她嘆一口氣,雙手穿過髮際。「相信我,我希望不必麻煩你。我知道你下星期就要結婚──順便說一聲恭喜,我不知道之前有沒有跟你說過。」

  「沒有,」路克說道,「但還是很感激。謝謝妳。」

  「才六個星期。」瑪蕾西淡淡一笑。「真是旋風式求婚。」

  路克的手抓緊克萊莉的肩膀,這是他表現煩躁的唯一方式。「我想妳找我來不是要恭喜我結婚,是吧?」

  瑪番西搖搖頭。她看起來好累,克萊莉想著,而且她梳起的頭髮上面也多了一些白髮。「不是。我想你聽說過我們上星期發現的屍體吧?」

  「死的闇影獵人,聽過。」

  「我們今天晚上又發現一個,丟在哥倫布公園附近的一個垃圾箱裡。那是你們族群的地盤。」

  路克揚起眉毛。「沒錯,但其他的──」

  「第一具屍體是在綠點區發現的,那是巫師的地盤。第二具是漂浮在中央公園的水塘裡,那是仙靈的地盤。現在又是在狼人的地盤。」她的目光盯著路克。「這會讓你怎麼想?」

  「有人對新的公約不是很滿意,想激起異世界人對立。」路克說道。「我可以跟妳保證,我的族人跟這沒有關係。我不知道是誰在幕後主使,但如果妳問我的話,我覺得這是非常拙劣的企圖。我希望政委會能看清楚這一點。」

  「不只如此,」瑪蕾西說道,「我們已經認出頭兩具屍體。這花了一段時間,因為第一具幾乎燒得無法辨識,而第二具也已經腐爛得很厲害。你猜得出他們是誰嗎?」

  「瑪蕾西──」

  「安森‧潘伯恩,」她說道,「還有查爾斯‧佛瑞曼。我也發覺到,他們從華倫泰死後就沒有消息──」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克萊莉插嘴道,「路克已經殺了潘伯恩,八月的時候──在瑞尼克醫院那裡。」

  「他殺的是艾密爾‧潘伯恩,」瑪蕾西說道,「安森是艾密爾的弟弟。他們都是圓環會的人。」

  「佛瑞曼也是。」路克說道。「所以有人不是只要殺闇影獵人,而是從前圓環會的成員?然後把他們的屍體丟在異世界人的地盤裡?」他搖著頭。「聽起來像是有人想激起政委會中比較頑強的人不安,或許讓他們重新思考新的公約內容。我們早應該料到這一點的。」

  「我想是的。」瑪蕾西說道,「我已經見過善福國女王了,也傳過訊給馬格努斯,不管他現在在哪裡。」她無奈地翻一下眼珠,瑪蕾西與羅伯似乎已經以意外大方的態度接受了亞歷克與馬格努斯的關係,但克萊莉看得出至少瑪蕾西並不是很認真。「我只是想,或許──」她嘆一口氣,「我這一陣子實在很累,幾乎無法清楚思考。我希望你對於是誰在搞鬼或許能有一些想法,一些我沒有想到的看法。」

  路克搖搖頭。「是某個仇視新制度的人,但是誰都有可能。我想那些屍體上沒有證據吧?」

  瑪蕾西嘆一口氣。「沒有決定性的。要是死人能說話就好了,呵,路西恩?」

  這時,瑪蕾西彷彿在克萊莉眼前掀起一幅帷幕,所有東西都變暗了,只有一個符號,像閃亮的招牌掛在夜空裡。

  原來,她的能力還沒有消失。

  「萬一……」她緩緩說道,同時抬眼看著瑪蕾西。「萬一他們真的能呢?」

  ❖

  在凱爾的小公寓內,賽門瞪著浴室鏡子中自己的影像,不禁懷疑有關吸血鬼在鏡子裡沒有影像的說法是哪裡來的。他在鏡面上可以把自己看得很清楚──凌亂的褐髮,瞪大的褐眼睛,沒有疤痕的白皮膚。他剛把嘴唇上咬破之處的血擦掉,不過傷口已經癒合了。

  客觀說起來,他知道變成吸血鬼使自己變得比較有吸引力。伊莎貝曾對他解釋說,他的動作辦得比較優雅了,而從前他似乎有點邋遢,現在則「亂」得性格迷人,一副剛起床的樣子。「是別人的床。」她特別補上這一句,而他告訴她,他已經聽出她的意思了,謝啦。

  不過此刻他看著自己,可是一點也看不出那種樣子。白得沒有毛孔的皮膚令他不安,還有太陽穴附近的蜘蛛網狀黑色血管則顯示他今天還沒有進食。他看起來像外星人,完全不像自己。或許所謂的吸血鬼在鏡子裡看不到自己只是一廂情願的想法,或許只是因為你不再認得出鏡中回望自己的那個影像。

  弄乾淨之後,他走回客廳,傑斯趴在蒲團式沙發上看著凱爾那本破爛的《魔戒》。賽門進來之後,他把書放到小桌上。他的頭髮好像又弄濕過,大概剛才在廚房的水槽那邊洗過臉。

  「我看得出來你為什麼喜歡這裡,」他說道,揮手比一下凱爾收藏的電影海報與科幻小說,「所有東西都沾了一點宅男的味道。」

  「謝啦,非常感激。」賽門狠狠瞪傑斯一眼。在沒有燈罩的電燈下近看起來,傑斯好像有一點──生病的樣子。賽門從前就注意到他有黑眼圈,此刻更為明顯,臉上的皮膚也緊包著骨頭。他習慣性地將前額的頭髮撩開時,他的手有一點發抖。

  賽門搖搖頭,似乎想把這個念頭甩開。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對傑斯熟得能知道怎樣是招牌動作?他們又不是朋友。「你看起來糟透了。」他說道。

  傑斯眨眨眼睛。「現在要開始做侮辱比賽似乎是很奇怪的時機,但是如果你堅持的話,我大概還可以想出一些好例子。」

  「不是,我是說真的。你的樣子不太妙。」

  「這句話還是一個性感的冷血吸血鬼說的。聽著,我知道你可能嫉妒上帝在塑造你的時候沒有弄得像我這樣,但那也不是理由──」

  「我不是要侮辱你,」賽門斷然說道,「我是說你好像生病了。你上次吃東西是什麼時候?」

  傑斯想著。「昨天?」

  「你昨天吃東西了,你確定?」

  傑斯聳聳肩。「嗯,我不能憑聖經發誓。不過我想是昨天。」

  賽門稍早在搜索這個地方時曾檢查過凱爾的冰箱,裡面沒有什麼東西,一顆乾的萊姆、幾罐汽水、一磅碎牛肉,還有頗難理解的一塊果醬餡餅。他抓起廚房櫃檯上的鑰匙。「走吧,」他說道,「轉角有一家超級市場,我們去給你買一點吃的。」

  傑斯似乎想反對,隨後又聳聳肩。「好吧。」他說道,口氣像是不甚在乎他們要去哪裡或者要做什麼。「走吧。」

  到了前門台階上,賽門用還不太熟悉的鑰匙將門鎖上,傑斯則在檢查這棟公寓門鈴上其他住戶的名字。「那一間是你們的,呵?」他指著3A問道。「為什麼上面只寫著『凱爾』?他沒有姓嗎?」

  「凱爾想當搖滾歌星,」賽門說著,一面走下台階,「我猜他是想只用名不用姓就好,就像蕾哈娜一樣。」

  傑斯跟著他走,肩膀微縮以抵擋寒風,不過並沒有伸手把鞣皮夾克的拉鍊拉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相信你不知道。」

  他們繞過轉角,來到B大街上,賽門斜瞄著傑斯。「那,」他說道,「你是在跟蹤我嗎?還是只是非常神奇的巧合,我遭受攻擊時你正好在那個屋頂上?」

  傑斯在街口停下,等著變綠燈。顯然闇影獵人也得遵守交通規則。「我是在跟蹤你。」

  「你是要說你在偷偷愛著我嗎?吸血鬼魅力又發揮作用了。」

  「根本沒有吸血鬼魅力這種東西。」傑斯說道,這話與克萊莉稍早的評論竟怪異地互相呼應,「而且我是在跟蹤克萊莉,但是後來她上了一輛計程車,我無法跟蹤計程車,所以就折返,改成跟蹤你了。主要是找點事情做。」

  「你在跟蹤克萊莉?」賽門重複道。「給你一個很有用的點子:大多數女孩子都不喜歡被人跟蹤。」

  「她把她的電話放在我的夾克口袋裡了,」傑斯拍著身體右側說道,大概就是放手機之處,「我想如果我能猜出她到哪裡去,就可以把它留在她找得到的地方。」

  「或者,」賽門說道,「你也可以打電話到她家,告訴她說她的電話在你身上,她就可以找你把電話要回去。」

  傑斯沒有說話。綠燈亮了,他們就過街朝C城超市走去,那裡仍在營業。曼哈頓的超市從來不打烊,賽門想著,這一點比布魯克林好。你可以半夜去購物,沒有人會覺得你怪異。

  「你在迴避克萊莉,」賽門說出他的看法,「我想你不會要告訴我原因吧?」

  「對,我不會。」傑斯說道。「就算你運氣好,碰上我在跟蹤你吧,不然──」

  「不然怎樣?又會有一個搶匪死掉?」賽門可以聽出自己的尖酸語氣。「你也看見發生了什麼事。」

  「沒錯,我也看見當時你臉上的神情。」傑斯的語氣不帶感情。「那不是你第一次看見那種事,對不對?」

  賽門把在威靡斯堡被那個穿運動服的人攻擊的事件告訴傑斯,說他當時以為那只是一個搶匪。「他死了之後,就變成一堆鹽,」他說道,「就像剛才第二個搶匪。我猜那是聖經裡講的鹽柱,就像羅德的妻子不聽警告回頭看索多瑪城時一樣。」

  他們到了超市,傑斯推門進去,賽門跟在後面,順手從門前抓了一輛小推車。他推著車走在貨架之間的通道上,傑斯則跟在後面,顯然又在想著什麼事情。「所以我猜現在的問題是,」傑斯說道,「你有沒有概念是誰會想殺你?」

  賽門聳聳肩。周圍都是食物的景象令他的胃部抽搐,提醒他自己有多餓,不過他想吃的這裡買不到。「說不定是拉斐爾。他似乎很恨我,而且從前他也希望我死──」

  「不是拉斐爾。」傑斯說道。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

  「因為拉斐爾知道你的標記,不會蠢得要那樣攻擊你。他知道結果會怎樣。不管是誰在追殺你,一定是某個知道你會在那裡出現,但是不知道那個標記的人。」

  「但是誰都有可能。」

  「正是。」傑斯說道,同時咧嘴一笑。一時之間他又似乎恢復正常了。

  賽門搖搖頭。「聽著,你知道自己想要吃什麼,還是只是要我一直推著這輛車子走下去讓你高興?」

  「這個嘛,」傑斯說道,「我並不熟悉蒙迪的雜貨店裡賣什麼東西。通常都是瑪蕾西做飯給我們吃,不然我們就叫外送。」他聳聳肩,然後信手拿起一顆水果。「這是什麼?」

  「那是芒果。」賽門瞪著傑斯。有時候闇影獵人真像是外星來的。

  「我想我除了切好的之外,沒有見過這樣子的,」傑斯覺得很有趣,「我喜歡芒果。」

  賽門抓起一顆芒果丟進推車裡。「好極了。你還喜歡什麼?」

  傑斯想了一下。「番茄湯。」他終於說道。

  「番茄湯?你要拿番茄湯和芒果當晚餐?」

  傑斯聳一下肩。「我並不是很想吃東西。」

  「很好。隨便你。你待在這裡,我馬上回來。」闇影獵人。賽門心中暗惱地繞到一條擺著罐頭湯的走道上。世界上有各種各樣的百萬富翁──從來不必為了生活瑣事操心,例如採購食物,或者用悠遊卡搭地鐵──還有軍人,生活就是嚴格自律與不斷的操練。或許那樣對他們比較容易,戴著眼罩過生活,他一面想著,一面抓起架子上的湯罐頭。或許那樣能幫你專注於大事情上──而如果你的工作基本上就是要為世界驅除惡魔,那確實是大事情。

  他心裡對傑斯幾乎充滿同情,開始走回剛才把傑斯丟下的那條走道──然後猛然停下來。傑斯正靠在推車上,手裡在轉動著什麼東西。賽門在遠處看不清是什麼,但他也無法靠近,因為兩個少女擋住他的路,站在走道上咯咯笑著,一面像大部分女孩子那樣交頭接耳低語。她們的穿著顯然超過二十一歲,高跟鞋加短裙以及魔術胸罩,也不穿外套避寒。

  她們聞起來有護唇膏的味道。護唇膏與嬰兒爽身粉,以及鮮血。

  當然,雖然她們是在講悄悄話,他還是聽得見。她們在談論傑斯,說他有多性感,彼此慫恿著對方去找他搭訕。她們談的多半是他的頭髮以及腹肌,不過賽門不知道她們怎麼能隔著T恤真正看見他的腹肌。噁,他想著,真是太荒謬了。他正要說「借過」的時候,其中一個長得比較高的黑髮女孩開始朝傑斯走過去,穿著麵包鞋走起來有一點搖搖晃晃的。她走近時,傑斯抬起頭,眼神警戒,賽門突然緊張起來,以為傑斯可能會把她當成吸血鬼或者某種妖魔,當場把天使刃拔出來,然後害他們被捕。

  他不需要擔心。傑斯揚起一邊眉毛。那個女孩對他細聲說了幾句話,他聳聳肩,她把一個東西塞到他手中然後就衝回朋友身邊,兩人咯咯笑著走出店去。

  賽門過去將湯罐頭丟到推車裡。「那是怎麼一回事?」

  「我想,」傑斯說道,「她問我她能不能摸我的芒果。」

  「她真的這麼說?」

  傑斯聳聳肩。「對,然後她給我她的電話號碼。」他面無表情地給賽門看那張紙條,然後將它丟到推車裡。「我們可以走了嗎?」

  「你不會打給她吧?」

  傑斯看著他,彷彿以為他瘋了。

  「別管我剛剛說什麼,」賽門說道,「這種事情你常常碰到,是吧?女孩子主動找上你。」

  「只在我沒有使用幻術的時候。」

  「沒錯,因為你用的時候她們看不見你,因為你是隱形的。」賽門搖著頭。「你是一個公害,不應該讓你獨自跑出來。」

  「嫉妒是一種很醜陋的情緒,路易斯。」傑斯歪著嘴狡笑,通常那會激得賽門想打他一拳,不過這次沒有。他剛領悟到傑斯手裡在轉著玩的是一樣珍貴又危險的東西,克萊莉的手機。

  ❖

  「我還是不確定這是不是好主意。」路克說道。

  克萊莉斜瞄著他,她雙臂抱胸,想擋住緘默之城的寒意。「也許你應該在我們來這裡之前說這句話。」

  「我相當確定我說過,好幾次。」路克的聲音在高聳的石柱間迴響。這些石柱上面鑲有半寶石條紋──黑瑪瑙、綠玉、紅玉髓以及天青石。裝在石柱上的巫光火炬發出銀色光輝,將沿牆壁分布的陵墓照耀得白亮刺眼。

  自從上次克萊莉來到這座緘默之城之後,這裡並沒有多大改變,感覺起來仍舊奇異陌生,只不過當初地面刻滿的渦紋印記在她看來是完全不可理解,如今卻一一在她心裡挑起不同的意義。他們到了之後,瑪蕾西就自己去跟緘默長老談,讓她與路克在入口處這裡等著。不能保證對方會讓他們三人看到屍體,她曾這麼警告克萊莉。死去的亞衲人屬於骨城守護者的管轄範圍,其他人沒有管轄權。

  但現在剩下的守護者也沒有幾個。華倫泰在搶奪聖劍時幾乎把他們都趕盡殺絕,只有幾個當時不在緘默之城的長老倖免。之後也有新成員加入,但克萊莉懷疑如今世界上僅存的緘默長老大概不超過十到十五位。

  他們先聽見瑪蕾西鞋跟敲在石地板上的清脆聲音,然後她才真正出現,身後跟著一位穿長袍的緘默長老。「原來你們在這裡。」她說道,彷彿克萊莉與路克不在她當初離開之處似的。「這位是撒迦利亞長老。撒迦利亞長老,這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女孩。」

  緘默長老輕輕掀起遮住臉部的帽兜。克萊莉忍住驚呼。他並不像耶利米長老眼如黑洞,嘴巴縫起。撒迦利亞長老的眼睛閉著,兩頰高聳的顴骨上刻著一道黑色符印,但他的嘴巴沒有縫起,而且她想他的頭髮也沒有剃光。不過他的帽兜掀著,她也很難說看到的是影子還是黑色頭髮。

  她感覺到他的聲音接觸到她的心思。妳真的相信妳能做這件事,華倫泰的女兒?

  她感到自己臉頰發紅。她討厭別人提起她是誰的女兒。

  「你是聽說過她所做的其他事情,」路克說道,「她的聯盟符印幫助我們結束了『聖戰』。」

  撒迦利亞長老將帽兜遮住臉。跟我去藏骨堂。

  克萊莉看向路克,希望他能點頭表示鼓勵,但他直視前方,用手摸弄著眼鏡,這是他焦慮時的習慣動作。她嘆一口氣,跟著瑪蕾西與撒迦利亞長老走開。他走起來靜悄無聲得如一團霧,而瑪蕾西的鞋跟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有如槍響。克萊莉懷疑伊莎貝偏好不合宜的鞋子是否得自遺傳。

  他們沿著石柱間的一條蜿蜒小徑走,經過「發言星」大廣場,當初緘默長老就是在那裡把馬格努斯‧貝恩的事告訴克萊莉。廣場後面有一道拱形入口,設著兩扇巨大的鐵門,克萊莉認出上面焊蝕的符印意思是死亡與和平。門的上方有一段拉丁文,她真希望自己身上帶了筆記。她的拉丁文程度落後其他闇影獵人一大截,他們大多數都說得像第二語言般流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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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談話停止。讓笑聲止息,」路克唸出來,「這裡是死者樂意教導生者之地。」

  撒迦利亞長老將一隻手按在門上。最近一位遇害者已經為妳安排好了。妳準備好了嗎?

  克萊莉用力嚥一下緊張的喉嚨,不知道自己究竟將捲入什麼狀況。「我準備好了。」

  門打開,他們一一走進去。裡面是一個沒有窗戶的大房間,牆壁都是光滑的白色大理石,上面什麼圖案都沒有,只有一些鉤子掛著銀色解剖器具:閃亮的解剖刀、像槌子似的東西、骨鋸,以及肋骨牽開器。此外還有一些架子放著更奇怪的器械:大型螺旋開瓶器狀的工具、砂紙類的紙張,以及不同顔色的液體瓶罐,其中一個綠色的貼著標籤為「酸」,裡面似乎真的在冒煙。

  房間中央有一排大理石高桌,多半都是空的,三張上面有東西,其中兩個覆著白布,克萊莉可以看出底下的人形。第三張桌子上是一具屍體,白布拉到胸腔之下,上身赤裸,很顯然是男性,也顯然是一個闇影獵人,蒼白的皮膚上畫滿符印墨跡。死者的眼睛綁著白紗布,這是闇影獵人的習俗。

  克萊莉強忍住噁心感,走過去站在屍體旁邊。路克跟她站在一起,一隻手保護性地攬住她的肩。瑪蕾西站在他們對面,與亞歷克同色的藍眼睛好奇地看著每樣東西。

  克萊莉從口袋裡摸出符杖。她湊上前俯身看著死者,可以感覺大理石桌的寒氣透到她的上衣裡面。距離這麼近,她可以把細節看得清清楚楚──他的頭髮本來是紅褐色,喉部呈條狀裂開,像是被巨爪劃破的。

  撒迦利亞長老伸手將死者眼睛上的紗布取下,那雙眼睛是閉著的。妳可以開始了。

  克萊莉深吸一口氣,將符杖頂端抵在闇影獵人死者手臂的皮膚上。她先前在「學院」門口腦海中看見的符印此刻再度出現,就跟她自己的名字字母一樣清楚。她開始畫起來。

  一如以往,黑色的符印線條由她的符杖尖端冒出來,但她的手感覺很沉重,宛如是在泥沼裡而非在皮膚上寫字,她手中的工具彷彿只是雜亂地掠過死者皮膚表面,尋找著這名闇影獵人已不存在的活力。克萊莉一面畫著,一面感覺胃部翻攪,等她畫完將符杖收起時,她已經渾身冒汗又想吐。

  很長的一段時間過去了,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然後,以一種突兀得駭人的速度,已死的闇影獵人猛地睜開眼睛。他的眼睛是藍色的,眼白部分帶有紅色血斑。

  瑪蕾西深深驚吸一口氣。顯然她並不真的相信這個符印會有效。「以天使之名。」

  死者嘎嘎吐出一口氣,像是想透過切開的喉嚨呼吸的聲音。他頸部的皮膚皺褶像魚鰓掀動,胸部開始起伏,口中吐出話來。

  「好痛。」

  路克低咒一聲,朝撒迦利亞瞄一眼,但那位緘默長老毫無反應。

  瑪蕾西朝桌子靠近一點,目光突然銳利得像要獵食。「闇影獵人,」她說道,「你是誰?我要知道你的名字。」

  那個人的頭左右甩動,雙手上下痙攣。「痛……快幫我止痛。」

  克萊莉的符杖差一點從手裡掉下去。這情景可怕得超乎她想像。她看向路克,只見他正退開桌旁,瞪大的眼睛充滿驚恐。

  「闇影獵人,」瑪蕾西的語氣極為威嚴,「是誰害你的?」

  「求求你……」

  路克猛然轉過身,背對著克萊莉,似乎在摸弄緘默長老的那些工具。克萊莉僵立在那裡,看著瑪蕾西伸出戴著灰手套的手抓住死者的肩膀,手指深深掐下去。「以天使之名,我命令你回答我!」

  闇影獵人死者發出嗆住的聲音。「異世界人……吸血鬼……」

  「哪個吸血鬼?」瑪蕾西問道。

  「卡蜜兒。古老的那個──」他的話聲嗆住,口中湧出一團黑血。

  瑪蕾西驚吸一口氣,手縮回來。這時候路克又回來了,手將一個瓶蓋扭開,把裡面的酸液潑到死者手臂的符印上,將符印蝕消。死者的皮膚發出滋滋聲,他尖叫一下就倒回桌子上,眼睛茫然瞪著,剛才短暫的生命力已蕩然無存。

  路克將空的酸液罐子放到桌上。「瑪蕾西,」他的語氣帶著斥責意味,「我們不能這樣對待死者。」

  「我們怎麼對待我們的死者是由我決定,異世界人。」瑪蕾西臉色蒼白,臉頰紅了起來。「我們現在知道一個名字了。卡蜜兒。或許我們能夠防止更多人死亡。」

  「有些事情比死亡更糟。」路克對克萊莉伸出手,眼睛沒有看她。「走吧,克萊莉,我想我們該走了。」

  ❖

  「所以你想不出來還有誰會想殺你?」傑斯問道,這已不是他第一次問了。他們把可能的人選名單研究過好幾遍,賽門對他一再重複同樣的問題已經聽累了,更不用說他也懷疑傑斯並沒有把全副心思放在上面。傑斯已經喝完賽門買的湯──冷的,直接用湯匙從罐頭裡喝,賽門想著都覺得噁心──此時靠在窗邊,窗簾微微拉開,他可以看見B大街上的交通狀況,以及對街公寓點亮燈的窗口。賽門看見窗內有人在吃晚餐,看電視,圍桌談話。都是平常人做的平常事。這個念頭使他感覺出奇地空虛。

  「你的情形跟我不同,」賽門說道,「不會有那麼多人不喜歡我。」

  傑斯不理他。「有些事你沒有告訴我。」

  賽門嘆一口氣。他不想提卡蜜兒的建議,但是現在面對有人想殺他的事實,儘管沒有殺成,或許保密不能再成為優先考量。於是他說明上次跟那個女吸血鬼見面的經過,傑斯神情專注地看著他。

  講完之後,傑斯說:「很有意思,但是她也不太可能想殺你。她知道你有記號,這是一點。而且我不確定她會那麼急著想被人逮到她違犯公約。年紀那麼老的異世界人通常都知道最好少惹麻煩。」他將湯罐頭放下。「我們可以再出去一下,」他建議道,「看看是不是還會有第三次攻擊。如果我們能抓住一個人,或許──」

  「不要,」賽門說道,「為什麼你總是想讓自己死?」

  「這是我的工作。」

  「這是工作風險,至少大部分闇影獵人都一樣。但你似乎把它當成目的。」

  傑斯聳聳肩。「我父親常說──」他突然住口,板起臉來,「對不起,我是指華倫泰。以天使之名,每次我那麼稱呼他時,都覺得好像在背叛自己真正的父親。」

  賽門竟不自禁地有點同情傑斯。「聽著,你以為他是你的父親有多久,十六年?這種習慣不會一天就完全不見了。而且你也從來沒見過你真正的父親,他已經死了,所以你不會真的背叛他。只要暫時想著你有兩個父親就好。」

  「你不能有兩個父親。」

  「當然可以,」賽門說道,「誰說你不行?我們可以去買一本兒童書給你看,《提米有兩個爸爸》,不過我想不會有一本書叫做《提米有兩個爸爸,其中一個很邪惡》,那一點就得靠你自己設法克服了。」

  傑斯無奈地翻轉一下眼珠。「真有趣,」他說道,「你認識所有的字,而且是英文,但是你把它們連成句子的時候卻毫無意義。」他輕扯一下窗簾。「我想你是不會了解的。」

  「我父親已經死了。」賽門說道。

  傑斯轉頭看他。「什麼?」

  「我想你不知道,」賽門說道,「我的意思是,反正你也不會問,對我的事情也不太感興趣。所以啦,對,我的父親死了,所以我們還是有一點共同之處。」他突然很疲倦,就往後靠在蒲團墊上。他感覺不舒服,昏頭昏腦又累──這種疲憊感像是深入骨髓。反之,傑斯似乎精力無窮,令賽門有點不安。看著他喝那罐番茄湯也很不容易,看起來太像血,無法讓賽門感覺自在。

  傑斯看著他。「你有多久沒有……吃了?你看起來相當糟。」

  賽門嘆一口氣。拚命催傑斯吃東西之後,他想自己也沒有話好說。「等一下,」他說道,「我馬上回來。」

  他從蒲團上爬起來,走進自己房間,從床底下拿出最後一瓶血。他努力不去看它──血漿與血清已經分離沉澱的景象很噁心。他用力搖著瓶子一面走回客廳,傑斯仍在瞪著窗外。

  賽門靠著廚房櫃檯,將瓶子打開後大口喝著。通常他不喜歡當著別人的面喝,但這是傑斯,他不在乎傑斯會怎麼想。再說,傑斯又不是沒有看他喝過血。至少凱爾不在家,不然會很難向新室友解釋。誰都不會喜歡有人把血存在冰箱裡。

  有兩個傑斯在看他──一個是真的傑斯,另一個是窗子上反映的影子。「你不能不進食,你知道的。」

  賽門聳餐肩。「我正在喝。」

  「是呀,」傑斯說道,「但你是吸血鬼。血對你並不像食物。血是……血。」

  「說明得真好。」賽門倒坐在電視機對面的扶手椅上,上面的墊子本來大概是淡紫金色絲絨做的,現在已經舊得發灰。「你還有其他這麼深奧的想法嗎?血就是血?烤麵包機就是烤麵包機?膠質怪獸就是膠質怪獸?」

  傑斯聳聳肩。「好吧,別理我的勸告。你以後會後悔的。」

  賽門還來不及回答,他就聽見前門打開的聲音。他看看傑斯的匕首。「我的室友凱爾回來了。對他客氣一點。」

  傑斯擺出迷人的笑容。「我向來都很客氣。」

  賽門沒有機會對這句話做回應,凱爾很快就走進來,眼神明亮,精力充沛。「好傢伙,我今天跑遍了全城,」他說道,「我差一點迷路,但你知道他們那首歌怎麼說的,『布朗克斯區在上,砲台公園在下──』」他看著傑斯,這才注意到屋裡還有別人。「噢,嘿,我不知道你有朋友。」他伸出手。「我是凱爾。」

  傑斯沒有回伸出手。令賽門驚訝的是,傑斯的身體僵住,淡黃色眼睛瞇起來,渾身展現闇影獵人的高度警戒,似乎瞬間由一個普通的青少年變成另一種人。

  「真有意思,」他說道,「你知道,賽門從來沒提過他的新室友是一個狼人。」

  ❖

  在駛回布魯克林的一路上,克萊莉與路克多半都保持著沉默。克萊莉瞪著窗外,看著旁邊經過的中國城,然後是威廉斯堡大橋,像一條鑽石鍊襯著夜空。遠處黑暗的河面上,她可以看見瑞尼克醫院,那裡似乎仍如往常一般明亮,但看起來又像一座廢墟,空洞的黑窗宛如骷髏頭上的黑眼眶。剛才那個闇影獵人死者的聲音在她腦海中迴響:

  好痛,快絮我止痛。

  她打一個顫,將身上的夾克裹緊。路克迅速瞄她一眼,但是沒有講什麼。一直到他把車子在家門前停下,將引擎熄火後才轉頭對她說話。「克萊莉,」他說道,「妳剛才做的──」

  「不對,」她說道,「我知道那是不對的。我也在場。」她用袖口抹一下臉。「你就盡量罵我吧。」

  路克瞪著擋風玻璃外面。「我不會罵妳的。妳並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可惡,我也以為那樣會有用,不然就不會跟妳一起去了。」

  克萊莉知道這番話應該會讓她好過一點,但是卻不然。「要是你沒有把酸液潑到符印上──」

  「但是我潑了。」

  「我根本不知道你會那麼做,那樣毀掉符印。」

  「如果破壞的程度夠大的話,就能把它的力量摧毀。有時候在打仗時,敵人會試圖把闇影獵人的皮膚燒壞或削掉,就是想除掉他們符印的力量。」路克的口氣有一點心不在焉。

  克萊莉感覺自己的嘴唇在發抖,於是用力閉緊想阻止顫抖。有時候她忘了做闇影獵人另有夢魘似的一面──滿是疤痕與殺戮的生活,霍奇曾對她這麼說過。「好吧,」她說道,「我不會再做那種事了。」

  「不會再做?畫那種符印?我不懷疑妳會,但也不確定那樣能解決問題。」路克的手指敲著方向盤。「妳有一種能力,克萊莉,非常了不起的能力,但妳全然沒有概念那是什麼意義。妳完全沒有受過訓練,對符印的歷史毫無所知,也不知道多少世紀以來它們對亞衲人所代表的意義。妳無法分辨一個好的符印與造成傷害的符印有什麼不同。」

  「我畫聯盟符印的時候,你就很高興讓我使用自己的能力,」她生氣地說道,「你當時沒有叫我不要再創造符印。」

  「我不是叫妳現在不要再用自己的能力。事實上,我想問題在於妳是用得太少了。這不是要妳用自己的能力去改變指甲油的顏色,或者讓地鐵在妳要它來的時候就來。妳只有在偶爾生死攸關的時候才用。」

  「只有在那種時候我腦子裡才看得見符印。」

  「或許那是因為妳還沒有受過訓練,知道怎樣讓自己的能力工作。想想看馬格努斯,他的能力生成就是他的一部分。妳似乎以為自己的能力是與妳分開的,是由外面發生到妳身上的。其實不然,它是妳需要學會怎麼使用的一種工具。」

  「傑斯說,瑪蕾西想請一位符印專家來幫我,但是還沒有實行。」

  「嗯,」路克說道,「我想瑪蕾西心裡還有別的事情。」他取下車鑰匙,又默默坐了片刻。「失去一個孩子,像她失去麥克斯那樣,」他說道,「我無法想像。我應該多多原諒她的行為。要是妳出了什麼事,我……」

  他的聲音聽不見了。

  「我希望羅伯能從伊德瑞斯回來,」克萊莉說道,「我不明白為什麼要讓她一個人應付這些事。一定很可怕。」

  「許多婚姻破裂是發生於一個孩子死亡的時候。夫妻會自責或者責怪對方。我想羅伯離開是因為他需要一點空間,或者是瑪蕾西需要空間。」

  「但他們彼此相愛,」克萊莉愕然說道,「愛情不是這個意思嗎?你應該在對方有需要的時候在場支持,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一樣嗎?」

  路克看向河邊,只見黑暗的河水在秋月下緩緩流動著。「有時候,克萊莉,」他說道,「只有愛情還是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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