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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把复活尸体要说的话一一写下来，会花这么长的时间，仪式终于结束时，已经凌晨两点了。
亚丽丝擦掉粉笔圈，尽可能远离大祭司的视线。要是用膝盖顶校友的蛋蛋，绝对会毁了她不惹是生非的新原则。
「卡丽斯塔。」她小声叫现任会长，同时偷偷招手。
「真是非常感谢妳，亚丽丝!不对，是味吉尔。」她傻笑。「仪式非常顺利。」
「杰可布.叶许夫斯基可能不这么想。」
她再次傻笑。「也是啦。」
「接下来要怎么处理他?」
「家属以为他被送去火化，所以把骨灰交给他们就好。皆大欢喜。」
亚丽丝瞥一眼放尸体的木条箱。将军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之后，锣再次敲响，仪式结束，但尸体并没有随之倒下。尸体继续在字母上跑来跑去，他们得等到他累了才能收工，只是现在没有人在乎他想说什么。看着尸体在地板上狂乱奔跑，组出一个又一个文字，可能是胡言乱语，可能是来自阴间的怨恨吶喊，也可能是他外婆的香蕉蛋糕食谱。总之，这个场面比之前更让人不舒服。
「皆大欢喜。」亚丽丝跟着说。「最后他拼出了什么字?」
「什么星星还是星河的。」
「没有意义。」大祭司说。他脱掉了面纱和长袍，现在穿着白色亚麻衬衫和长裤，彷佛身在希腊度假胜地圣托里尼岛。「只是一点噪声。偶尔会这样。尸体放越久越严重。」
亚丽丝将背包挂在一边肩膀上，等不及想离开。「这样啊。」
「说不定是在说太空计划。」卡丽斯塔看着校友，好像想得到他的赞同。
「我们要去喝一杯──」大祭司开口邀约。
但亚丽丝已经匆匆离开神殿，迅速往门口移动。走出书蛇会墓、远离过浓玫瑰味之后她才终于放慢脚步，纽哈芬没有星星的夜空下，夏季的尾声依然很热。
回到地洞，亚丽丝愕然发现道斯竟然在那里。她穿着工装短裤配白T恤，赤脚盘腿坐在地毯上，索引卡整整齐齐堆放在四周，头发扎成歪歪的丸子头。她的运动凉鞋整整齐齐放在门边。
「结果呢?」她问。「顺利吗?」
「尸体失控暴冲，我得用鬼魅圈制服他。」
「噢，我的天。」
「嗯。」亚丽丝边说边走进浴室。「把那玩意紧紧绑住，一路拖去斯坦福。」
「亚丽丝!」道斯斥责。
「仪式很顺利。只是……」亚丽丝脱掉衣服，等不及想摆脱超自然的恶臭。「我不知道怎么说。最后尸体有点乱跑，开始说什么星河、星星，难道死人也爱看星星?让人超毛。」她打开莲蓬头的水。「妳有没有告诉安赛姆星期六我们没办法去见执政官?」道斯没有回答，于是亚丽丝重问一次。「星期六我不能去见新任执政官，知道吗?」
许久之后，道斯说：「我跟安赛姆说过了。可是这样只能争取到一周的时间。说不定……说不定执政官很开明。」
亚丽丝没这么乐观。忘川会的历史上出过不少混世魔王──李.德佛瑞斯特造成全校大停电，因此遭到停学处分;最夸张的莫过于创会元老亥伦.宾汉三世，他根本不懂考古学，却鲁莽跑去秘鲁偷文物──尽管如此，去年发生了那种事，现在的忘川会不可能选这种异类当执政官。更何况还有亚丽丝牵涉其中。她是个太不确定的变量，一个还没看到结果的实验。
「道斯，相信我。无论新人是谁，他绝不可能同意我们去地狱郊游。」
亚丽丝点燃香炉里的檀香与秘鲁圣木，然后走到莲蓬头下，用马鞭草香皂洗去超自然力量的恶臭。
她和道斯花了几个月的时间调查地狱通道，却只找到一条线索，一九三八年达文波特学院的尼尔森.哈特威尔在《忘川会日志》里写的一小段话：
邦其喝醉了，硬是要我们相信钱宁和庞特的朋友建造了一座通道，让他们可以打开那个大火坑的门去看看。当然啦，我要求他拿出证据。「不、不。」邦其说。「不能留下文字纪录，太危险了。」他们互相发誓要保密，只肯透露建造地点是圣地。我觉得未免太老套。不过他们跳过礼拜堂，最后选了一个更有意思的秘密地点。
圣地。这就是她和道斯唯一的线索，一段关于醉鬼邦其的叙述。尽管如此，她们还是一一造访了一九三八年之前在纽哈芬建造的所有坟地、墓园、犹太会所、教堂，到处寻觅暗号。可惜一无所获，现在又多了新执政官来监督。
「不如干脆放弃地狱通道，再试一次桑铎的猎犬术?」她在水声中问。
「上次的结果不太好。」
确实不好。 他们费了那么多工夫，最后差点被地狱兽吃掉。
「不过桑铎院长没有认真想救他，不是吗?」亚丽丝边说边冲掉头发的泡泡。「他以为达令顿永远不会回来了，以为他下地狱一定不可能活下来。他施法只是为了证明达令顿死了。」
那个夜晚非常惊恐，但仪式确实带回了达令顿，至少传回他的声音，让他得以指控桑铎。
亚丽丝关掉水，从架子上拿起毛巾。公寓感觉太过安静。
她听到很轻声的：「好吧。」还以为是她听错。
亚丽丝头发擦到一半停住。「什么?」
「好。」
亚丽丝认定道斯一定会反对，找出一堆阻止的理由──时机不对、她们需要仔细规画、太危险。她是不是在客厅摆出了塔罗牌?她是不是算出不会发生大灾难?
亚丽丝穿上干净的短裤和坦克背心。道斯依然坐在原处，但立起膝盖抱在胸前。
「妳说好是什么意思?」亚丽丝问。
「妳知道星河这个词的希腊语怎么说吗?」
「妳明知道我不知道。」
「Galaxia。」
亚丽丝坐在沙发边缘，尽可能忽视内心那一丝寒意。
Galaxia。银河。尸体一次又一次拼写的是这个词?
「他尝试联络妳。」道斯说。「联络我们。」
「不见得吧?」但之前发生过。塔拉遇害当晚的脏卜仪式上发生过一次，后来在新月仪式上达令顿也试图示警，要她们小心桑铎。现在他想做什么?警告她?责怪她?还是他在界幕另一边向她哭喊求救?
「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道斯说，断断续续的感觉有如摩斯密码、求救讯号。「我有个想法。」
亚丽丝很想知道，这句话开启了多少灾难。「希望是好事。」
「可是，万一理事会发现──」
「不会。」
「我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妳也一样。」
亚丽丝现在不打算想这么多。「要去黑榆庄吗?」
「不。我们需要滚动条钥匙会的那张桌子。我们要开启传送门。」
「通往地狱?」
「我想不出其他办法。」道斯感觉山穷水尽。
她们花了一整个暑假研究，但毫无成果。不过，亚丽丝真的有用心吗?还是她只是以研究为借口躲在令牌居，因为这样很安全?她在纽哈芬到处乱跑，寻找教堂与圣地，搜索地狱通道的踪迹，结果却一无所获，这样算什么研究?她是不是任由自己忘记达令顿失踪了，正在地狱受苦?
「好，」亚丽丝说，「那就开启传送门。」
「我们要怎么进去滚动条钥匙会?」
「我会想办法。」
道斯咬着下唇。
「道斯，我不会揍人。」
道斯将一绺红发塞到耳后，因为天气太热，她的头发变鬈了。
亚丽丝转转肩膀。「也不会威胁任何人。我会客客气气。」
她真的会。她要找回去年练就的伪装本领，而且要攀上新高峰。她们要把达令顿带回来。她们要让一切恢复正常。在忘川会理事会的眼中，她只是一个大一过得非常倒霉的学生。他们不知道桑铎偷偷帮她加分，也不知道他的死与她有关，更不知道在凡奈斯区那个血腥的夜晚她得到怎样的能力。
但达令顿知道。假使他提出她不适任，那么她就完了。到时候她该怎么办?只能用她一惯的办法。找到出口。趁真正的麻烦还没黏上之前快点逃。途中顺手牵羊几件值钱的东西。她在心中不断重复这套闪人程序，有如念诵经文，多少带给她安慰，让她暂时不去担心未来。但现在状况变复杂了。以前她也遭遇过选项一个比一个糟的状况，但现在更是恶劣透顶，她无处可逃了。因为埃丹。因为无论以什么方式去到另一个世界，地狱信道、传送门、搭公交车，都必须付出惨烈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