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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他们全都挤上透纳的道奇车,有如拼车共乘的乘客,但每个人都神情郁闷、满身煤灰。道斯坐副驾驶座;崔普、亚丽丝、梅西挤在后座。这个晚上不适合单独走路回家。

  他们先放道斯在神学院附近的公寓下车。透纳与亚丽丝陪她走到门口,然后用盐画出所罗门结作为防御整栋大楼的结界。

  道斯关门之前,亚丽丝说:「我们明天再集合。每个小时在群组报平安。」

  下一个是崔普,他从座位中间往前靠,告诉透纳怎么走,他家离绿原不远,大楼占地很广。

  这栋公寓很高级。裸露红砖,温暖的仿工业风照明。崔普的老爸虽然断了金援,但崔普八成有信托基金可以用。堂堂海穆斯家族,吃苦也和一般人不一样。

  他们先在外面设下结界,然后在崔普家外面的踏脚垫也画一个盐结,给他双重保障。

  「呃,你们要进来吗?」崔普问。他的兴奋已经消散,恐惧悄悄爬回心头。

  「你可以来我们宿舍睡。」亚丽丝主动提出。「我们的交谊厅有长沙发。」

  「不用啦,我没事。我有海鸟,对吧?」

  「每个小时在群组报平安。」透纳说。「没事别出门。」

  崔普点头,伸出拳头来要和他们碰。就连透纳也配合了。

  下楼时,透纳说:「送妳们回去之后,我要去黑榆庄一趟。我想确定达令顿有没有乖乖待在他的窝里。」

  亚丽丝差点跌倒。「为什么?」

  「少装傻了。妳也看到玛珠丽.史蒂芬的死状。她被人吸干了生命。绝不是自然因素。」

  「但这也不代表达令顿有涉案。」

  「对,但如果是他的同类干的,或许他会知道。说不定有什么鬼东西用玛珠丽.史蒂芬的样子在外面乱跑。」

  「他不是恶魔。」亚丽丝愤慨地说。「他不一样。」

  「那就当作我只是去探望吧。我只是想确定他还关在里面。」

  去校园的路上没人说话,亚丽丝与梅西在约克街与透纳道别。

  「确定不用画盐结?」他问。

  「不用。」亚丽丝说。「我们的房间本来就有结界。我会在大门也设一个,不过中庭那边先不设,这样我需要灰影的时候才能叫来。你会画了吧?」

  「嗯。」透纳之前说他家他自己画就好。亚丽丝感觉得出来,无论他家是公寓、透天还是别的,总之他不希望她去。他不希望忘川会和超自然渗透他的现实生活。他似乎以为等这个特别可怕的章节结束之后,他就可以阖上这本书的封面。

  「假使卡麦克出现,不要听他说的话。不要让他搞乱你的心思。」

  「不要教育我,史坦。」

  「不要弄皱你的高级西装,透纳。」

  他发动引擎。「明晚见。」

  她们没有留在原地目送他,她们不想在外面逗留。

  宿舍感觉异常平凡,每个房间都透出金黄灯光,音乐与交谈声传到中庭。

  「为什么生活还能照常过下去?」梅西问。她们遇到的人都包紧紧,裹着围巾、戴着手套、捧着热茶或咖啡。树叶彷佛一夜之间褪去夏季青绿,黄叶卷边,彷佛月亮脱皮落下的明亮皮屑。

  亚丽丝通常很喜欢正常世界的感觉,让她觉得有家可归,让她知道世界上不只有忘川会、魔法、鬼魂,等到这份诡异的工作结束之后,说不定会有正常生活等着她。但今晚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些人全都是无力抵抗的猎物。危机无处不在,但他们看不见。他们欢笑、争吵,为了他们所知甚少的世界做各种计划,浑然不知可怕的东西可能正伺机而动。

  萝伦在客厅,窝在安乐椅上研究经济学问题集,唱盘播放欢乐分队乐团的唱片。

  「妳们两个死去哪里了?」她问。「为什么妳们身上有烟味,好像森林大火一样?」

  亚丽丝疲惫的脑子努力编谎言,但梅西先回答了。「我们去教堂帮忙捐赠糖果的后续工作,橘街有栋房子失火了。」

  「又是教堂?妳们该不会要跟我传教吧?」

  「我喜欢免费红酒。」亚丽丝说。「还有果酱馅饼吗?」

  「冰箱上有TastykakeS小蛋糕。我妈寄来的。妳们两个真的吓到我了,知道吗?妳们要出去也跟我说一声,不要直接消失。校园发生了谋杀案,妳们竟然七晚八晚还随便乱跑,像没事一样。」

  「对不起。」梅西说。「我们没有留意时间,而且我们两个在一起,所以没有想那么多。」

  萝伦总是随身携带大水壶,她拿起来喝了一口。「我们该开始想明年要住哪里了。」

  「现在?」亚丽丝问,把奶油馅小蛋糕整个塞进嘴里。她还没准备好要思考未来,因为她很可能根本没有未来可言。即使如此,她没有几个朋友,知道萝伦真心想要和她再当一年室友,她觉得好开心,感觉好像她不必把坏掉的地方挂在外面给大家看,警告别人不要靠近。

  「我们要住在校园里还是外面?」萝伦问。「我们可以和大四学长姐先拉好关系,看看有没有好的公寓。」

  「我可能会出国一个学期。」梅西说。

  她什么时候有这个计划的?亚丽丝纳闷。难道梅西只是想找个借口远离她和忘川会?

  「去哪?」萝伦问。

  「法国?」梅西的语气很没说服力。

  「噢,我的天,法国超恐怖。那里的人全都有性病。」

  「才没有咧,萝伦。」

  亚丽丝拿了第二个小蛋糕,走向长沙发和梅西坐在一起。「难道说比起巴黎,妳更想待在纽哈芬?」

  「当然啰。」萝伦说。「这叫死忠。」

  等到准备睡觉的时候,亚丽丝才终于有机会问梅西法国的事。「妳真的要出国?」

  「现在我知道魔法真的存在,当然不会。」梅西穿上复古风睡衣,开始搽保养品。「不过,要是不必烦恼萝伦问东问西,不是比较容易去做那些忘川会的事吗?」

  「我已经不是忘川会的人了。」亚丽丝提醒她。「妳也一样。而且有恶魔在猎杀我们。」

  「我知道,可是……既然知道了,我就没办法装作不知道。」

  可惜由不得我们。亚丽丝没有说出口,但她躺在床上很久都睡不着,呆望着黑暗。她从出生就活在有魔法的世界,虽然以前她不认为那是魔法。从来都由不得她。只有一次她可以选,就是当桑铎院长出现在医院病床边,邀请她加入忘川会。现在那个选择也被夺走了。她还能逃多久?埃丹那样的人。莱纳斯.雷特尔那样的恶魔。应该被丢在过去的怪物,跑来现在作乱。

  她不记得什么时候入睡的,但她肯定睡着了,因为手机铃声将她惊醒。

  是道斯。

  「妳没事吧?」亚丽丝问,努力想搞清楚状况。她又睡过头了。已经过了上午九点。

  「执政官刚才打电话来,要妳今天去见他。」

  终于来了吗?正式开除?用冠冕堂皇的词汇叫她滚蛋?

  「他说了什么?」亚丽丝追问。

  「有鉴于昨晚的事故,执政官要求味吉尔在会客时间去他的办公室报到。」

  完全没有提到令牌居或地洞。「他依然称呼我味吉尔?」

  「没错。」道斯疲惫叹息。「也称呼我眼目。说不定有什么程序要先完成,然后我们才会……怎么说?被解除职务。」

  亚丽丝望着窗外的中庭。早晨的天空灰暗,地面潮湿。满天铅灰色乌云,看来雨会继续下。天气太冷,不适合坐在户外,但有个女生弯腰驼背坐在下面的长凳上,只穿着T恤和牛仔裤。假海莉抬起头对亚丽丝笑,她的嘴歪歪的,牙齿太长。像他们在地狱交手过的狼。似乎她饿得越久,越难假扮人类。然而,真正令亚丽丝心中恐惧的,是坐在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一头偏长的金发,一身白西装,秋季灰暗的日光让那张骨架精美的脸显得近乎温和。莱纳斯.雷特尔抬头看她,神情困惑,彷佛有人讲了个笑话,但他听不出哪里好笑。

  亚丽丝用力拉起窗帘。不管了,叫不到灰影就算了。她要在中庭设结界,干脆整个校园都设好了。

  「亚丽丝?」

  道斯还在电话上。

  「他在这里。」亚丽丝好不容易发出声音,音量很小、语气紧绷。「他……」

  「谁?」

  亚丽丝无力坐在床边的地上,立起膝盖抱在胸前,心脏怦怦跳。她呼吸不顺。「莱纳斯.雷特尔。」她喘一口气。「那个吸血鬼。他在中庭。我不能……我没办法……」她听见血液冲上耳朵。「我好像快昏倒了。」

  「亚丽丝,说出五样妳在房间里看到的东西。」

  「什么?」

  「说就对了。」

  「我……我的书桌。椅子。梅西的蓝色纱帐。我的『燃烧的六月』[12]海报。不知道是谁贴在天花板上的星星。」

  「好,现在说出四件妳能摸到的东西。」

  「道斯──」

  「快点。」

  「我们要警告其他人──」

  「快点说,味吉尔。」

  道斯从来不会那样称呼她。亚丽丝颤抖着勉强吸一口气。

  「好吧……床架。很光滑,木头凉凉的。地毯──软软的但又有点粗糙。里面有亮粉。可能是万圣节那时候弄到的。」

  「还有什么?」

  「我的坦克背心──应该是棉质。」她伸手摸摸梅西床头柜上的干燥玫瑰。「干燥花,触感像面纸。」

  「现在说出三个妳听到的声音。」

  「我知道妳在做什么。」

  「那就听话。」

  亚丽丝再次用鼻子深吸一口气。「我碰到干燥花的时候发出细细声响。外面走道有人在唱歌。我的心脏在胸口狂跳的声音。」她搓搓脸,感觉恐惧减轻。「谢了,道斯。」

  「我会传讯息到群组警告大家雷特尔出现了。别忘记,妳的盐护法应该也能对付他。」

  「妳怎么这么镇定?」

  「我没有被吸血鬼攻击过。」

  「现在是白天。他怎么──」

  「我猜他应该没有直接接触阳光,一直躲在阴暗处,太阳下山之前,他绝对没有力量狩猎。」

  亚丽丝没有因此安心。

  「亚丽丝,」道斯坚持,「妳必须保持冷静。他只是另一个恶魔,他无法变形,也无法影响妳的心灵。」

  「他速度很快,道斯。力气也很大。」她打不过他,即使有灰影的力量也办不到。上次她勉强逃跑,下次恐怕不会那么幸运。

  「好吧,不过我读过的资料都表示他不会离开巢穴太久。他不能一直在外面。」

  他的精美巢穴,到处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和白花。亚丽丝放火烧过的地方。

  亚丽丝强迫自己站起来、拉开窗帘。假海莉不见了。她看到雷特尔穿过中庭往闸门走去,离开强艾学院,希望也会离开校园。一个穿深色衣服和连帽外套的人跟在旁边,撑着一把白伞遮住雷特尔。

  「万一雷特尔回家的路上忽然嘴馋怎么办?」亚丽丝说。「是我把他带来校园的。现在他可能对那么多人下手,都是我害的。」

  「不要这样想。雷特尔比妳更早出现在耶鲁。我认为……我认为他只是来吓唬妳。可能是因为我们走过地狱通道。」

  现在道斯的声音没有那么沉着了。假使亚丽丝的理论──其实是鲁道夫.齐阙尔的理论──正确,那么莱纳斯.雷特尔其实是恶魔,跟随莱恩诺.雷特尔来到人间,盗用他的外表与身分。他吃掉了莱恩诺的灵魂,现在靠吸血为生。跟随他们从地狱过来的恶魔,是不是以某种方式召唤他?他在乎地狱通道苏醒这件事吗?还是说他单纯只是想找亚丽丝报仇,因为她毁了他的那些奢侈宝物?

  无所谓。只有一个办法能对付他。

  「道斯,把他加进名单里。把恶魔带回地狱的时候,连他一起。」

  「恐怕不容易。」道斯说。现在照顾亚丽丝的任务完成了,她又变得没有自信。「他们知道的那些事……」

  亚丽丝看着下面空空的长凳。「告诉我布雷克说了什么。」

  道斯沉默许久。「今天早上他在我的窗外。在雪里。轻声呢喃。」

  亚丽丝等她说下去。

  「他说他很无辜。他没有伤害任何人。他妈妈每天晚上都哭到睡着。他说……」道斯好像快哭了。

  亚丽丝知道道斯不想说下去。但恶魔以愧疚为食,那是在黑暗中收集的种子长出的果实。

  「海莉说我偷走了她的人生。」亚丽丝说。「该死的人是我,不是她。」

  「胡说!」

  「有差吗?」

  「或许没有。只要感觉像是真的就行。他说……布雷克说我杀死他,是因为他永远不会想和我这种人上床。他说……他感觉得出来我的……下面长怎样。他说我是丑八怪。」

  「老天,这真的是布雷克会说的话。」

  这些恶魔是什么构成的?海莉的悲伤。布雷克的残酷。亚丽丝的愧疚。道斯的罪恶感。还有什么?抱负与嗜欲之间的差异何在?这些生物想活下去。它们想吃饱。亚丽丝很懂饥饿,明白饥饿会驱使人做出什么事。

  「那些都不是真的,道斯。我们必须一直提醒自己,直到真正相信。」

  问题在于,那些话实在太容易在心里扎根。

  「他还在吗?」亚丽丝问。

  「懒猴咬了他。」道斯笑出声。「懒猴跑出窗户咬他脸颊。他不停尖叫,『我的脸!我的脸!』」

  亚丽丝也笑了,但她想起蛇也是攻击假海莉的脸。盐护法似乎不喜欢恶魔的谎言,不喜欢它们戴着的人类面具。

  她的手机叮了一声。透纳传的讯息:打电话给我。为什么他不直接打给她?

  挂断道斯的电话之后,她察看群组:所有人都报平安了,道斯已经传讯息要大家提防雷特尔。所有人都要随身带盐,天黑之前在令牌居集合。一起待在有结界的地方比较安全。

  亚丽丝打电话给透纳,他说看到卡麦克在警局徘徊。

  「你没事吧?」她问。

  「什么?没事。」透纳当然没事。他是象征力量的橡树。「我们逮捕了艾德.兰顿的儿子。」

  亚丽丝花了一秒才想起兰顿是谁。与两起命案有关的教授。「他不是在亚利桑那州吗?」

  「安迪.兰顿在纽哈芬。他躲在他父亲的一个研究员家里,我们在公寓外面逮到他。」

  「假造数据的研究员?」

  「没错。我们已经派人去保护其他与惩处有关的教职员,以及在实验室工作的研究员。」

  看来查理二世这个线索没有错,果真是儿子为父亲报仇。但感觉太戏剧、太诡异。「他真的因为觉得爸爸受委屈就杀了两个人?」

  「看起来应该是。我希望妳和他见一面。」

  「史上最糟的陌生人约会。」

  「史坦。」

  「透纳,你怎么转性了?你从来不想让我介入你的工作。」透纳向来只愿意让她参与案件比较不重要的部分,观察犯罪现场、聊聊想法,但是会见嫌犯属于完全不同的层次。更何况,现在亚丽丝很可能已经被忘川会与耶鲁大学开除了,永远无法回归,她没有心情研究神秘命案,也没有意愿。

  「我总觉得不对劲,但其他人看不出来。」

  「他有不在场证明?」

  「已经被推翻了。而且他也认罪了。」

  「那还有什么问题?」

  「妳到底想不想见他?」

  她想。即使她已经被忘川会摒弃了,但透纳依然重视她的想法,这让她觉得很得意。更何况,既然透纳认为不对劲,那绝对有问题。她曾经进入他的头脑,透过他的眼睛观察。她以他的方法看世界,其中的细节,其他人看不见或不在意的征兆与讯号。她感觉过后脑勺底部那种刺刺麻麻。

  「今天下午我要去见执政官。」她说。「那边结束之后我就可以过去。不过你得载我去监狱。」

  「他不在监狱。」透纳说。「他在耶鲁纽哈芬医院。」

  「医院?」

  「精神病房。」

  亚丽丝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进出类似机构太多次,勒戒中心、恐吓矫正所、全天候观察病房,她再也不想踏进那种地方。但她也不想告诉透纳那些经历。或许不必说。他曾经透过海莉的眼睛看过她的人生。

  「失火的事,我需要知道你是怎么跟警察和执政官解释的。」

  「恶意破坏。」透纳说。「因为不可能假装是意外。消防人员没有发现助燃物质,火势也不是慢慢烧起来,而是一下子就掀起大火。这个谜他们恐怕永远解不开了。」

  地狱火?还是别的东西?那些恶魔有多少武器?透纳不能直接逮捕莱纳斯.雷特尔吗?这样可以省掉很多麻烦。

  换衣服的时候,她集中心精神思考执政官召见的事,以及接下来会怎样,尽可能不烦恼其他问题。她想回令牌居。她希望透纳能派警员在外面看守,以免房子再遭到破坏。她希望有人能承诺会保障妈妈、朋友和自己的安全。她一直将令牌居视为堡垒,以魔法、历史、传统作为根基。她很想知道,假海莉是否知道那场火灾撼动她多深。

  她摸摸手腕,盐蛇曾经盘绕在那里。她不像之前毫无招架之力。下次再遇上假海莉,或那个既不是莱恩诺也不是莱纳斯.雷特尔的东西,或许有机会势均力敌。

  亚丽丝一整个上午都无法专心听课,她甩不掉心中沉重的忧虑。这是她最后一次上课了吗?最后一次在下课时间享用丰盛早餐?最后一次坐在威廉.哈克尼斯馆努力思考,希望在发言时能说出感觉很聪明的话?

  华许—惠特利教授的会客时间是下午两点到四点,亚丽丝考虑要不要拖到最后再去,但她受不了忧虑的折磨。不如早死早超生,先搞清楚状况有多严重,然后再想办法爬回有利位置。

  她去蓝州咖啡馆买咖啡和贝果,先吃饱了再面对现实。隔壁的空屋外面总是有个年轻灰影,穿着格纹法兰绒衬衫,有时候他也会进去,在靠近橱窗的地方徘徊,以前那里是家披萨店,在那个角落放了点唱机。她偶尔会听到他哼唱〈加州饭店〉那段悦耳的副歌。但今天他只是坐在台阶上,好像在等披萨店开门进去买一块。亚丽丝的视线扫过他,没有停留,这时,突然有人从后面推她。

  她勉强撑住没有摔倒,但热咖啡全洒在大衣上了。

  「搞屁啊?」她猛转过身。

  她看了很久才认出那个人是茨维,埃丹的保镳出现在纽哈芬实在太突兀,但那个人身材精瘦、面无表情,绝对是茨维没错。

  「嗨,亚丽丝。」埃丹就站在茨维身后,穿着一件很丑的皮外套,头发剪得很短,古龙水的香味感觉很昂贵。他的脖子上挂着金炼。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快跑。第二个念头则是杀掉他们两个。这两个选择都很不理性。就算她逃跑,还是会被他们找到。光天化日之下在纽哈芬杀死两个人,这更是不明智。

  他们站在熙来攘往的人行道上注视对方,赶着去上课或开会的人自动绕过他们。

  「跟我来。」她说。她不想被人看到和他们在一起。他们太显眼──外套、发型全都不对。他们不只是罪犯,而且还是洛杉矶的罪犯。太抢眼、太浮夸,无法融入纽哈芬。她带他们去音乐学院与伊丽莎白俱乐部中间的小路。

  「这里很不错。」埃丹说,她领悟到他不想去没有人的地方,这让她感到既懊恼又得意,她不确定埃丹和茨维是不是怕她,但他们很谨慎。这就是埃丹最大的坏处。他太会找活路。

  「妳去过伊丽莎白俱乐部吗?」

  亚丽丝摇头。

  「只有会员才能进去。他们保存着莎士比亚的初版……」

  「对开本。」亚丽丝想都不用想就说出口。那里也有初版的《失乐园》。金库里藏着各种文学宝物。更重要的是,那里也供应奢华下午茶。达令顿是会员,但他从来没有带她去过。

  「没错!对开本。」埃丹说。「妳正要去上课?」

  亚丽丝考虑要不要说谎。她可以说她在学生餐厅工作。她之前跟埃丹说过,她打算和不存在的男友一起迁居东岸。他甚至说要帮她在赌场找工作。埃丹到处都有事业,也到处都有乐意卖人情的朋友。

  然而,既然埃丹在这里,就表示他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他八成已经挖出她的所有大小事,更何况,既然他能在到处是学生的校园里找到她,就表示他已经监视她一段时间了。

  「没有。」她说。「今天的课上完了。我正要回宿舍。」

  「我们跟妳一起去。」

  这就太超过了。她说什么也不要让这两个混蛋接近梅西和萝伦。

  「埃丹,你有什么事?」

  「亚丽丝,不要这么冲嘛。有点礼貌。」

  「你差点害死我。这让我很难有礼貌。」

  「对不起。妳知道吧?我欣赏妳。妳帮我工作一直表现很好。雷特尔本来就是个大麻烦。」

  他感觉好像真的很抱歉。差不多是吃掉最后一块蛋糕或赴宴迟到那种程度。

  「你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分?」亚丽丝问。

  「我不需要知道。」埃丹说。「他是问题,妳是解答。」

  「你要我再去找他?」休想。光是看到雷特尔出现在中庭就够可怕了,不过假使道斯说得没错,他在白天比较虚弱,必须避开日光,而且也不能离开巢穴太久。在他的巢穴,他有优势。一想到那栋白色豪宅,她就觉得肺部紧缩、无法呼吸,就好像所有气都被拉出去缠在快速转动的线轴上。那个老师鬼不是说了吗?他杀死了好几百人,甚至可能不只。

  「妳在这里很幸福。」埃丹说。

  亚丽丝不确定幸福是什么,但她确定应该不包括被恶魔追杀、失去奖学金。「还不错。」

  「帮我解决雷特尔,这笔帐就算清了。妳可以享受新生活,不必担心茨维出现在妳家门口。」

  「你特地来这里就是为了让我去送死?」

  「我来市区谈生意。这个市场很不错。这么多年轻人,加上环境压力很大。每个人都想找乐子。」

  这感觉像是威胁。埃丹打算强迫她在校园贩毒?凡事都有界线,这件事不该没完没了。亚丽丝太清楚感受到四周的人,他们的脆弱、他们的软弱。在恶魔和埃丹这样的人眼中,他们是毫无反抗能力的猎物。他不属于这里,她也一样。他们是花园里的蛇。

  亚丽丝衡量她的选择。「我解决掉雷特尔,你就放过我。这是我的条件。不准再找我做事,也不要再来讨价还价。」

  埃丹微笑,拍拍她的肩膀。「好。」

  「要是我回不来……」亚丽丝用力握拳,指甲陷入掌心,想起雷特尔的獠牙刺进身体时的感觉。「要是我回不来,你要给我妈一点钱。让她能好好活下去。」

  「亚丽丝,别说这种话嘛。妳不会有事。我看过妳有多厉害。」

  亚丽丝注视他的双眼。「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厉害。」

  他没有退缩。埃丹不会让她有机会和他独处,但他不怕她。或许她能操纵鬼魂,但他统治活人。

  他再次拍拍她的肩膀,彷佛鼓励幼童。「搞定这件事,我们就不会再出现,好吗?」

  「好。」亚丽丝说。

  「这样很公平。妳完成赎罪。所有人皆大欢喜。」

  她觉得他的看法不正确,但她只是说:「没问题。」

  「好乖。」埃丹说。

  这次他的看法也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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