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他们到令牌居的时候，道斯站在大门台阶上，脖子上挂着耳机，双手藏在运动衫袖子里焦急地扭着。透纳站在她身边，靠在被熏黑的柱子上。他穿着牛仔裤和衬衫，看到他没穿西装的样子，几乎向看到天花板塌陷一样恐怖。
恶魔从对面阴暗出走出来，达令顿问：「那几位客人是谁?我没有邀请他们。」
亚丽丝缓缓打开车门下车，很想知道司机看到暮色中那群怪人有什么想法。
「恶魔。」她说。「跟着我们回来的。」
「交换学生?」
车子开走，她说：「只是意外。它们放火烧令牌居。」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惊讶?」
「达令顿，我们去地狱是为了救你。小差错在所难免。」
「史坦，我怎么不知道妳这么会大事化小?」
「恶魔等级的小差错。」
「亚丽丝?孩子?」亚丽丝的外婆站在人行道上，深色头发夹杂银丝，穿着柔软的深色高领衫配曳地黑长裙。亚丽丝小时候很喜欢长裙扫过地板的声音。「外婆，裙子不会弄脏吗?」外婆对她眨眨一只眼，然后说：「这样恶魔就找不到我了，一点脏不算什么。」
亚丽丝很清楚那不是外婆，但她依旧心痛。爱丝翠雅.史坦天不怕、地不怕，一心一意保护奇怪的外孙女，不让她受轻浮的女儿伤害，她用祈祷、摇篮曲、美食庇护亚丽丝。但后来她过世了，亚丽丝顿失依靠，只剩下妈妈的廉价奇迹、水晶摆饰、乳清奶昔、针灸师男友、巴西武术教练男友、歌手兼作曲家男友。
「孩子，有人煮饭给妳吃吗?」爱丝翠雅问，眼神温暖，敞开怀抱。
「亚丽丝!」道斯大喊，但她的声音感觉很遥远，而家就在眼前。达令顿冲到她前面，大声咆哮。亚丽丝亲眼看到他的外型改变，前额冒出弯曲的金色犄角。
亚丽丝口中冒出蜂蜜的滋味。她全身窜出蓝色火焰，外婆恶魔惨叫，无法维持外型，瞬间变回年轻女性的模样，混合了海莉、亚丽丝，以及某种不自然的生物，肩膀高耸、头低垂，彷佛要隐藏歪斜的嘴、数量太多的牙齿。
达令顿像斗牛一样扑向前，将恶魔撞倒压在人行道上。他用犄角戳刺，恶魔惨叫。其他三只恶魔畏缩躲回建筑之间的暗处。
「达令顿!」亚丽丝喊。天快黑了，路上到处是下班回家的人。要是引起太多人注意，问题会更大。
但他没在听，也可能是内在的恶魔不在乎。他咆哮一声，再次将恶魔往地上戳，撕裂它的上半身。恶魔的腿变成无数扭动的蛆，但依然不停尖叫。
「达令顿，够了!」
她的蓝焰窜出，发出霹啪声响，有如蓝色绳索，他脖子上原本配戴枷锁的地方，如今只剩一圈金环，蓝焰绕金环一圈，勒住他的喉咙往后拽，强迫他离开假海莉。恶魔剩下的身体也化成扭动的蛆。
达令顿吼叫一声往后蹲坐，有如被命令坐下的猎犬。
「糟糕。」亚丽丝急忙拍拍蓝焰绳索，看着火消失。「对不起，我不是──」
火熄灭之后，达令顿的角也跟着消失。他又变回人类，跪在人行道上。
「对不起。」她重复。
他的眼神深幽寻思，彷佛在研究新文章。他站起来，拍掉外套上的灰尘。「我们还是快点进去吧。」
亚丽丝点头。她感觉晕眩疲惫，达令顿的灵魂在她身体里留下的力量终于完全消散。她竟然像外行人一样，任由恶魔以她为食。刚才那又是怎么回事?
「恶魔真的死了?」她问，跨过那些蛆，努力不作呕。
「没有。」达令顿说。「它的身体会重新组合起来，然后再次企图以妳为食。」
「安赛姆呢?」
「戈尔加洛也一样。」
亚丽丝很想知道，莱纳斯.雷特尔那样的怪物是否也一样。
梅西站在令牌居门口，紧张兮兮地笑了一下。「看来恶魔不喜欢他呢。」
「一点也不。」透纳说，他身边满是橡树的叶子。他叫出了盐护法，是为了帮助达令顿，还是制服他?或许当透纳看见他长出犄角，突然怀疑他可能不是良善一方的士兵。「西班牙好玩吗?」
达令顿清清嗓子。他又变回人类，但恶魔的形体似乎依旧残存，既是记忆，也是威胁。「没想到会那么热。」
「有没有人想解释一下他怎么会在这里?」透纳问。「亚丽丝又为什么满身火?」
刚才道斯站在台阶上动弹不得，现在终于解冻了。她缓缓走下台阶，然后停住。
「这……这是不是恶魔的诡计?」她轻声问。
这个问题非常明智，到现在恶魔已经化身成他们的朋友、父母、祖父母、忘川会董事。更别说刚才达令顿还用犄角把恶魔压在地上。不过这次魔法很善良。
「真的是他。」亚丽丝说。
道斯啜泣奔向前，一把抱住达令顿。
「嗨，潘蜜。」他柔声说。
亚丽丝尴尬地站在一旁，道斯大哭，达令顿任由她哭。或许她也该有这样的反应，手上没沾那么多血的人会有的反应。欢迎你回家。欢迎你回来。我们好想你。我思念你超过合理的程度，超过我想要的程度。我为你去了地狱。重来一次我还是愿意。
「快走吧。」达令顿搂着道斯的肩膀，催促大家进屋里去，迅速回归味吉尔的角色，彷佛不曾离开。「去有结界的屋里。」
然而，当他踏上令牌居的台阶，石块震动，焦黑的柱子摇晃，大门上方挂着的灯在链子上摆荡。亚丽丝听见门廊下传来胡狼的呜咽。
达令顿迟疑了。亚丽丝懂这种感觉，生怕被自己视作家的地方摒弃在外。那时候安赛姆怎么说来着?妳等不及想被逐出伊甸园?那也是恶魔的笑话，又一个她没解开的谜语。
门在铰链上摇晃，发出焦虑的尖锐声响，彷佛无法决定门前是否有危险。令牌居好像终于下定决心了。台阶恢复稳定，门大大敞开，每扇窗都亮起灯光。就连令牌居也能说出亚丽丝说不出口的话：欢迎回家。我们很想你。我们需要你。无论他是否变成半个恶魔，总之忘川会金童回来了，而且人类的成分够高，可以通过结界。
「崔普呢?」她问。
「他不接电话。」道斯说。
亚丽丝的胃翻搅。「他最后一次报平安是多久之前?」
「三小时了。」透纳说。他们走进餐厅，有人已经先摆好餐具了。「我去过他家，没有人应门。」
达令顿一脸质疑。「现在问这个好像不太合适，不过，我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们会选崔普.海穆斯跟你们去地狱?没有其他人选了吗?」
亚丽丝气恼地双手一甩。「要在短时间内找到四个杀人凶手组队真的很难，你自己试试就知道。」她之前和崔普在纽哈芬绿原道别。她看着他朝市区走去。他会不会只是忘记报平安?还是不敢再去一次地狱?他明明很清楚，只有再去一次才能摆脱他们的恶魔。他们是诱饵。他们的悲伤。他们的绝望。
「我们应该陪着他才对。」她说。
「他有海鸟。」透纳说。
「但盐护法的功效有限。我不知道你的状况，不过我看得出来假海莉慢慢适应了。上一次我放出蛇的时候，她没有那么害怕了。刚刚在人行道上她也没有吓跑。」
大家坐下之后，梅西说：「你们都忘了，说不定他只是没胆。」
「这样说太不厚道。」道斯在厨房高声说。
「怎样?」梅西不客气地说。「你们也看到他吓破胆了。他不想去第二次。」
「我们全都不想。」透纳说。「如果妳去过，也不会想再去。」
「我去。」梅西傲然昂起下巴。「你们少了一个朝圣者。需要有人填补空缺。」
「妳没有杀过人。」亚丽丝说。
「现在还没有。说不定我大器晚成。」
道斯端着一大锅热腾腾的汤进餐厅。「这不是闹着玩的!」
「拜托大家不要忘记，没有杀过人是件好事。」达令顿说。「我取代崔普。我当第四个。」
道斯将汤锅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响亮的砰一声，充分表明她认为不妥。「不可以。」
亚丽丝也觉得不太好。地狱通道不该是随意进出的地方。「我还没放弃崔普。我们还不确定他是不是被假史宾赛吃掉了。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但差一个人是真的。」透纳说。「要四个朝圣者才能开启地狱之门──四个人要完成旅程，最后把门关上。明晚就是满月，除非崔普突然现身，否则只能让这位恶魔少爷去了。」
「我们再想其他办法。」道斯坚持，凶巴巴地将汤盛进碗里。
「好啊。」透纳回答。「干脆让梅西杀个人好了。」
梅西跃跃欲试的模样有点吓人。道斯斥责：「当然不行。不过……」
达令顿露出忧伤浅笑。「说吧。」
现在道斯反而欲言又止。「看看你，」她轻声说，「你已经不是……不完全是人了。你和那个地方有了连结。」她不自在地看一眼亚丽丝。「你们两个都有。」
亚丽丝双手抱胸。「跟我有什么关系?」
「刚才妳全身冒火，」道斯说，「就像在地狱的时候一样。」道斯拿起汤匙要舀汤，但又放下。「我们不能让达令顿回去，我……万一崔普的恶魔……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都是我们害的。」
没有人反驳。道斯说达令顿与亚丽丝和地狱有连结，但事实上，他们全都被绑在一起分不开。他们看过彼此最糟的时刻，感受过每个丑恶、可耻、惊恐的经历。四个朝圣者。四个在黑暗中颤抖的孩子。四个傻瓜，胆敢探究不该触碰的事物。四个冒牌英雄一起出任务，他们应该要一起度过凶险难关活下来才对。
但崔普不在这里。
「明天我再去他家一趟。」透纳说。「也联络他工作的地方。不过现在大家应该都同意吧?无论如何，明晚一定要去。我们不能任由那些恶魔吃我们。我这一生见识过不少鸟事，也亲身经历过。但我恐怕无法撑到下一次满月。」
同样没有人反驳。亚丽丝不希望达令顿回地狱，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了。刚才他都把假海莉弄成那样了，还无法阻止这些怪物，那么，人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了。
「好吧。」亚丽丝说。
道斯勉强点一下头。
「妳究竟怎么把达令顿救出来的?」透纳的语气有点太轻松。
亚丽丝很想呛他是不是要写份自白书给他。但道斯、梅西与透纳应该要知道真相，至少要给他们一个可以拼凑起来的答案。
于是他们边吃边解释──安赛姆已经不是安赛姆，黑榆庄的那两具尸体，史蒂芬教授与贝克曼院长的命案，若非透纳及时逮捕安迪.兰顿，还可能发生第三起命案。
结束之后，透纳推开空空的碗，双手搓搓脸。「意思是说，兰顿是无辜的?」
「他确实在场，」亚丽丝说，「至少贝克曼的案子他在。玛珠丽.史蒂芬的案子他可能也在。安赛姆大概觉得让他当共犯很好玩。」
「他不是安赛姆。」达令顿说。
「随便叫他什么都行。戈尔加洛，恶魔大王。」
「他是王子，不是大王。小看他会倒大楣。」
「我不懂，」梅西说，「那个……恶魔王子什么的……他吃掉了安赛姆。那他不是应该会变成吸血鬼?为什么他还可以到处乱搞，唆使别人随便杀人?」
「不是随便杀。」达令顿说。他的语气荒芜冰冷，有如被遗忘在湖底的东西。「他设计了一个谜题，加入大量纽哈芬历史，特别设计来引诱我的头脑、亚丽丝、透纳警探。完美的调虎离山之计。他玩得很开心。」
「可是他不必吸血?」亚丽丝问。她和安赛姆交手过，他最厉害的就是凭空变出火焰，但体能相当弱，远远比不上莱纳斯.雷特尔。
「戈尔加洛比较特别，和你们的恶魔与吃掉莱恩诺.雷特尔的恶魔不一样。他在地狱折磨我。他以我的痛苦为食，所以妳们在滚动条钥匙会打开传送门的那次，他能够跟着我一起过来。」
「黑榆庄的防御圈限制你的行动。」道斯说。
「但关不住戈尔加洛。虽然他以我为食，但他吃得不够多，所以不会被桑铎的魔法困住。」
「你怎么会长角?」透纳问。
「你们只是游客，在这个世界与恶魔领域间移动，但肉体一直在这里。我不一样。我走进地狱兽的嘴里，进入恶魔领域之后，我一分为二。」他保持语气稳定，但眼神变得迷离。「我变成恶魔，充满……嗜欲的怪物，必须服侍戈尔加洛。另一方面，我也是人类，以自身的痛苦喂饱主人。」
「从中间切两半?」
达令顿的笑容若有似无。「不，警探。我相信你非常清楚，人可以同时是杀人凶手也是善良好人。或者该说尽可能做好事的人。人类与恶魔同时受困地狱。人类与恶魔同时受困防御圈。」
「我进入防御圈的时候，安赛姆跟着我去了地狱。」亚丽丝说。
「他必须回地狱才有机会击败妳。相较于你们的恶魔，戈尔加洛的力量比较强，但也比较弱。只要我还被困在防御圈里，他就可以自由移动，吞噬他看上的牺牲者，但力量很弱。除非杀死我，或把我永远关在地狱里，否则他无法完全进入人间。」
「不过……现在他死了吧?」梅西问。
达令顿摇头。「我毁坏了他打造的人类肉体。但他会在地狱等我。等我们所有人。」
道斯蹙眉。「他知道我们找到了地狱通道?」
「不，」达令顿说，「他知道你们在找，但不知道你们成功找到，并且在万圣节晚上举行仪式营救我。」
「他说来过令牌居，看过我们的数据。」梅西说。
「他撒谎，」亚丽丝说，「根本不可能。他是恶魔，无法通过结界。所以那天晚上开除我们的时候，他才没有带我们去地洞。」
达令顿点头。「他安排了预警系统。地狱非常辽阔，他无法顾到每个入口。但他知道你们要去哪里，警报一旦启动，他就知道你们找到我了。」
透纳深吸一口气。「那四匹狼。」
「没错。他派牠们监视黑榆庄。」
「牠们是恶魔。」亚丽丝说，接着恍然大悟，有如当头棒喝。「牠们变成我们的恶魔。」
四匹狼应对四个朝圣者。狼攻击他们时吸了血，品尝到人类恐惧的滋味。亚丽丝还记得当他们逃出地狱时，那四匹狼像彗星一样全身起火。那四个恶魔跟随他们回到人间。
「戈尔加洛中断仪式。」梅西说。「他强迫我关掉节拍器。」
「但他没有走进中庭。」亚丽丝想起来他站在杜勒的魔法方块下面。说不定他不想看到方块，担心会被谜题困住。
「他不会容许你们把我从地狱带走。」达令顿说。「他想把你们一起困在地狱。」
「但亚丽丝带我们离开。」透纳说。
亚丽丝在座位上别扭地动了动。「而且没有关门，所以恶魔跟着出来。」
「我不懂，」道斯说，「为什么忘川会图书馆的数据没有警告地狱信道很危险?为什么没有建造的纪录?第一批使用通道的朝圣者发生了什么事?莱恩诺.雷特尔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达令顿承认。「忘川会历史中做过很多掩盖真相的事，那绝不是第一次。」
亚丽丝对上道斯的视线。她们很清楚。忘川会的成员、董事会、少数知道秘密社团真相的校务高层，这些人一直以来都将丑事藏在看不见的地方，可谓历史悠久。魔法造成的伤亡、神秘停电、离奇失踪，还有皮博迪博物馆地下室的那个地图。上个学期几乎所有人都相信丹尼尔.阿令顿去了西班牙，几乎没有人知道艾略特.桑铎是杀人凶手。无论做什么都不必付出代价，只要一直找地方埋葬错误即可。
梅西将红笔记本放在汤碗旁边，在上面画了好几个同心圆。「也就是说他们掩盖了真相。但莱恩诺.雷特尔变成吸血鬼。我们不知道其他朝圣者和他们的护卫发生了什么事。既然他们知道地狱通道很危险，为什么不毁掉?」
没有人说话，因为为没有人知道答案，但他们都知道真相一定很丑恶。第一批去地狱的人，他们的旅程绝对出事了，因为太严重，所以他们使用地狱信道的纪录被彻底抹去，鲁道夫.齐阙尔的忘川会日志也被藏起来或销毁。可能只是一只恶魔跟随雷特尔来到人间，忘川会的错误制造出一个吸血鬼。不过，为什么没有猎杀他?将近一百年来，忘川会放任他杀害无辜民众，为什么?
「不然我一个人去好了。」亚丽丝说。她不想说这句话、不想做这件事。但他们可能少一个朝圣者，而且拖得越久，状况会越恶劣。「我不需要地狱通道。干脆我独自从防御圈进去，设法把恶魔一起带下去。」
「这样的自我牺牲也太伟大。」透纳说。他看达令顿一眼。「她摔倒撞到头了?」
「我不是想当英雄。」亚丽丝酸溜溜地说。「但我已经害死崔普了。」
「我们还不确定。」道斯反驳。
「猜也猜得到。」她多希望猜错。她希望崔普平安无事躲在奢华顶楼豪宅大吃素食辣肉酱，但她知道不可能。「是我把他拉进这次的行动，他很可能回不来了。」
「妳不能一个人去。」达令顿说。「或许妳可以拉着妳的恶魔一起下去，但必须要用通道才能摆脱其他恶魔。」
「史宾赛怎么办?」梅西问。「呃……假史宾赛，崔普的恶魔。」
「假使恶魔吃掉了崔普的灵魂──」达令顿开个头。
「我们无法确定。」道斯坚持。
「但假使真的发生了，那只恶魔就可以留在人间，以活人为食。」
现在纽哈芬很可能已经多了一个吸血鬼在狩猎人类。另一个亚丽丝间接造成的伤害。梅西当然有权利不信任崔普，质疑他是懦夫。但亚丽丝欣赏崔普。他是个傻蛋，但他为他们尽心尽力。我喜欢当好人。
「我们必须制造一条绳索。」道斯说。「开启地狱之门，把它们全部拉进去。」
「包括吸血鬼?」梅西说。
「不。」达令顿说。「假使崔普的恶魔真的成为吸血鬼，那就必须单独处理，我们得猎杀它。」
「我和梅西去查询图书馆和库房，看看有没有办法诱使恶魔下地狱。」道斯说。「不过，要开启通道，我们必各就各位，如此一来能做的很有限。」
「我们感到悲惨的时候，它们会自己找来。」亚丽丝说。
透纳看她一眼。「要是一整天都很惨呢?」
「可以用死神麻雀。」梅西翻看资料。「把这种麻雀放在一个空间里，牠就会散播混乱，造成整体失和。七○年代曾经用来阻挠工会组织的会议。」
「你可曾听见那样的寂静，鸟儿已然死去，但不知何物依然发出鸟鸣?」[15]达令顿引用。
「我真的很怀念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的感觉。」亚丽丝说。她是认真的。「但是在心情沮丧挫败的状态下进入地狱似乎不太好。」
「也可以用伏尼契手稿[16]。」道斯说。「但我不知道如何取得。」
「还有其他东西可用，为什么要选伏尼契手稿?」梅西问。
伏尼契手稿大名鼎鼎。就连亚丽丝都听说过。除了原版古腾堡圣经，伏尼契手稿很可能是拜内克图书馆最有名的馆藏。而且连要看都很难。古腾堡圣经一直放在大厅玻璃柜展示，每天都会翻一页。但伏尼契手稿被锁在很隐密的地方。
「因为那是一个谜题。」达令顿说。「无法理解的语言、无法破解的密码。这就是这本书的意义。」
梅西啪一声阖上笔记本。「等一下。这……意思是说，伏尼契手稿是为了困住恶魔而制造的?学者专家花了几百年的时间在猜。」
达令顿耸肩。「看来困住学者的效果也不错。但道斯说得没错。顶多只能拿到电子副本，不可能取得正本，而且还要从拜内克图书馆拿出来?想都别想。」
「如果用皮耶织匠呢?」梅西问。
透纳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胸。「最好有用。」
道斯用笔点嘴唇。「这个想法很有意思。」
「简直神来之笔。」达令顿说。
梅西微笑。
「有没有人想告诉我和透纳皮耶是谁，他织什么?」亚丽丝说。
「皮耶织匠是手稿会买的。」道斯说。「许多邪教领袖和假宗师都用过，诱拐信徒的效果一流。皮耶.伯纳[17]是最后一个使用的人，所以才有这个名字。重点在于要让织匠织出正确的情绪之网。」
「可以困住恶魔?」透纳问。
「只能短时间。」道斯说。「总之……风险很大。」
「什么都不做风险更大。」亚丽丝不想再纸上谈兵了。他们无法等到下一个新月。「我不会任由那些家伙追着我们到处跑，吃我们的内心情感，最后被它们一个接一个干掉。」
「它们只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狡猾。」达令顿说。「我个人不希望看到你们被吃掉，然后还得对付那些盗用你们长相的吸血鬼。」
「好。」透纳说。「我们就用皮耶织匠。困住它们，然后拖它们回地狱。我手上还有一个谋杀嫌犯，他……就算不是受到恶魔诱骗，也是受到鼓励，协助犯下两起惊人凶案，并且策画第三起。我无法用恶魔教唆为由为他争取减刑。」
「他已经被逼疯了。」达令顿说。「用这个理由就能争取到减刑。无论他的恶魔是真的还是想象出来的，结果都一样。」
「姑且当作我愿意不追究这件事。」透纳接着说。「别忘了黑榆庄地下室还有三个失踪人口的遗体，迟早会有人来找他们。即使恶魔用安赛姆的外型跑来跑去，穿他的西装、刷他的卡，但我相信安赛姆的老婆一定会纳闷他怎么一直没回家。」
把尸体装进袋子，租车换掉车牌之后载来令牌居，放进坩埚花上几个小时慢慢烤成灰。把车擦干净之后丢弃。亚丽丝很清楚他们该怎么做。透纳也是。她也知道他不会说出来。尽管他冷血杀害卡麦克，但他毕竟是警察，他绝不会参与掩盖犯罪的行为。
「我们会处理。」亚丽丝说。
「我不会帮忙收拾你们的烂摊子。」
「不会麻烦你。」
透纳似乎不太相信。「要是处理不来我也不会帮。你们说了那么多，但一直没有解释刚才在外面人行道上发生的事。我看到一个恶魔把另一个恶魔撕成两半。我看到妳全身起火，而且是不该出现在我们世界的火，然后又看到妳牵制他。有没有人想解释一下这些事?」
达令顿耸肩，伸手再盛一碗汤。「要是能解释，我们早就解释了。」
从透纳的表情，亚丽丝看得出来他认为达令顿在撒谎。
亚丽丝也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