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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我一隻眼紧闭,用枪瞄准雅莉娜的头。苏克退开我的射击圈,对我点头表示同情。
「如果这麽说能让你释怀的话……」他说:「你可以替你的女朋友省下一次很不舒服的侵入性治疗。我原本要在眼角膜移植手术后切除额我略夫小姐的眼睑。可是她试图脱逃,打乱了整个计画,现在她必须接受惩罚。」
我屏住呼吸,距离她只有一公尺半,照理说不可能失误。
「亚历,拜託你不要,」我听到雅莉娜转向我说。
如果不是我知道她眼不能视,还真的会以为她在凝视著我。我感觉她心裡的痛苦比被开睑器撑开的眼睛要难受得多。这一切都是苏克搞出来的。雅莉娜觉得我儿子的死她难辞其咎。
「我很抱歉,」我说,眼裡泛著泪水,我眨一眨眼睛,接著把它擦掉。
一声巨响。虽然手枪从我手裡滑掉,却没感觉到后座力。手枪掉到地上,撞破了我脚下的镜子。
「真可惜,」苏克失望地说,彷彿真的以为我会开枪打死雅莉娜,却没想到我在最后一刻转过身来朝他射击。
「怎麽回事?」雅莉娜惶惑不安地问道。
「欸,现在我总算知道我们怎麽会在这裡了。」
苏克戴上口罩,用手抚摸胸部位置的手术服,我的子弹原本应该击中那个地方的。
「我真的希望你通过信任度测验,佐巴赫。那麽这件事过了以后,或许我就可以放你走。」
他俯身从皮箱裡拿出一只不鏽钢的肾形盆,摆在床垫旁的地上。他细心挑选手术刀,间或发出清脆的轻响。
我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他手裡的刀和地上已经没有用的手枪。
这次可别再犯错了。
我早在开枪前就知道了。那手枪掂在手裡就感觉不对劲。太轻了。裡头装填的是空包弹而不是实弹。然而我还是必须扣扳机,如果我要遂行我的计画的话。
「你要做什麽?」我问苏克说,虽然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那个眼科医师跪在床垫旁,拿著手术刀贴在雅莉娜的脸上。她被五花大绑的上半身不停地挣扎,脑袋左右摇晃。
「你再靠近我,我就把你咬死,你这个混蛋,」她尖叫道。忿怒和绝望似乎就要把她推到疯狂边缘。
苏克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拿起胶台,撕下一小块胶布,又把雅莉娜的嘴巴封住。
「我以前有个病人想要脱逃。我为了惩罚她,就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替她动手术。再怎麽说……」苏克从镜子裡查看我的神色,「……我上次基本上比较有办法让那个病人就范。不过现在的问题或许不在于是否麻醉,雅莉娜。我们会再看看。」
他再度拿起手术刀在她脸上比画,仔细端详著他的作品,似乎在思考第一刀要下在哪裡,我趁这个机会把手伸到裤袋裡。
「嘘,雅莉娜。不要挣扎。妳有可能被刀刃伤到眼睛,那就不妙了。」
他从皮箱裡拿出一只塑胶瓶,把瓶子转开。瓶盖同时就是滴管,裡头装著透明的液体,他在她眼睛点了几滴。
「这是没有危害的消毒药水。我们必须避免伤口发炎,不是吗?」
苏克把瓶子放回去,打量一下雅莉娜扭曲的脸,没有回头看就从肾形盆裡拿出一支针筒。「我要再打一针吗?」
他拔掉针头的保护套,说时迟那时快,我猛然一撞。
「他妈的怎麽回事……」
果然,苏克因为突如其来的衝撞而往后倒,同时也放开了雅莉娜。
「你这是在做什麽?」他扯下口罩,忿忿然瞪著我看,惊吓之馀,手裡的针筒也跟著掉在地上。针头撞歪了,再也不能施打。我的一部分计画侥倖成功了。我趁著他没有回头看我的空档,奋力往下弯腰,把整具轮椅抬起来,试图站起身来。那个老旧的玩意儿实在很重,我一时间失去平衡,倒向一边。
现在我跟著翻倒的轮椅横躺在地上,痛得气喘吁吁。
当下我以为苏克会踢我一脚,可是他脸上的忿怒瞬间消失无踪,接著放声大笑。
「我早说过,你跟你的女朋友一样既急躁又衝动。你们两个真是天生一对。」
他走到门口,对著号码锁按了一长串数字,如我所愿地到外头再拿一支针筒。
雅莉娜有一搭没一搭地发出声响,贴著胶布的嘴巴不住地呻吟。
「我猜他是回去拿针筒,不过别担心。我想到办法了。」在这种处境下,我的话未免太有信心了一点:我仍然被绑在翻覆的轮椅上侧躺著,痛得龇牙裂嘴,屁股下压著那把没有子弹的手枪。
苏克没多久就回来了,这次手裡多了一支针筒。他看到我奋力做无谓的挣扎而不觉莞尔,宛如一个动物虐待狂在欣赏一隻掉到陷阱裡的猫似的。
「噢,你缩短了两公分的距离,佐巴赫先生。敬佩敬佩。你知道吗?」他指一指半掩的门说:「照著这个速度,你只要两天就可以爬出这扇门。」
他哈哈大笑,走到雅莉娜身旁准备注射。她不住地呻吟,彷彿要跟苏克说什麽似的。他弯下腰对她低声说了几句话。雅莉娜顿时平静下来,脑袋也不再那麽剧烈摇晃。苏克又查看了她好一会儿。接著把剩下的半管针筒放在一旁,拿起手术刀准备动手。
我看著他从右眼下刀。看著血从他用手术刀划开的伤口渗出来。看著他露在口罩外面的眼睛眨了一下。看著他准备再切深一点,这时候我对他咆哮说:「喂,笨蛋!」
苏克懒得转身看我,只是瞅了镜子一眼,看到我再度举枪对准他,接著吃吃笑了起来。
「你这是在搞笑吗?」
从我臀部底下抽出来的手枪已经被我握在手裡很久了。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准备好下一步。
「这是最后的警告,放开雅莉娜。」
「要不然呢?」苏克说,现在他终于肯转过身来。正如我所料。我屏息凝神,对准他的脑袋开了一枪,枪膛裡装填的,是罗特医师在几个钟头前塞在我手裡、用来对我说明我伤得有多麽重的子弹。
苏克还没来得及倒在地上就毙命了。
63
「你他妈的这八个钟头躲到哪裡去了,佐巴赫?」史托亚骂道,可是从语气裡听得出来这位探长如释重负的心情。
八个钟头?
我们在那个疯子手裡有那麽久?真的花了那麽长的时间才脱离那座屠宰场?当然,外头一片漆黑。我们打开汽车大灯,但是在冬天整日灰濛濛的柏林,很难据此推论现在几点钟。更不用说李欧纳德.史利尔的车子仪表板上故障的时钟了。在苏克杀死他又霸佔他的屋子之前,他或许不是个成功的建筑师,但是他显然很重视整齐。我在门厅的挂板上找到汽车钥匙。
「德莱林登,」我摀著又开始流血的鼻子说。
「在以前的东德边境?」
「没错。」
「在检查站附近?」
「差不多那裡。到了边境就转到往波茨坦方向的瓦德街。在森林区裡只有一户人家。开到手机讯号中断的地方。」
「然后我就可以找到你?」
「不会。你会看到苏克。不过不用急,这会儿他跑不掉了。」
八个钟头,我在置物柜裡找看看有没有手帕。
在那流逝的时间裡,我多半是睡著了。雅莉娜后来跟我说,她以为我开枪击毙苏克以后自己也死了,因为她听不到被压在轮椅底下的我有呼吸声。在我昏倒之前,她的麻醉药就退了,在那段时间裡,她不停地叫我的名字,大声呼救,一直到我终于睁开眼睛。
「你把苏克解决掉了,是吗?」史托亚问道。他的声音越来越兴奋。
「是的。」
「那麽雅莉娜呢?」
「在我身边,还有另一个人质,我们刚刚把她救出来。」
我醒来以后,不知道花了多久,才一寸一寸地爬到雅莉娜身边,拿起苏克掉在地上的手术刀,刺进床垫,等待裡头的空气都放空,让雅莉娜躺在我旁边,这样我才有办法用一隻手割开缠在她身上的胶布。脱身后的她则反过来解开把我绑在轮椅上的皮带。
「对不起,」那是她在我将她拥入怀裡时所说的第一句话,可是我不让她再说下去。她没做错什麽,我没什麽好原谅她的。苏克和法兰克才是有罪的人,虽然他们都疯了,各自有不同的理由,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可是问题还是没有答案,他们两个是怎麽搭上线的,怎麽会扯到雅莉娜。另外有个谜团也还没有解开。
「好吧,佐巴赫,」史托亚再度告诫我说:「你待在那裡别动,直到我的人找到你。你需要救护车吗?」
「你以为呢?」
妮可拉正好咳个不停,我把手机放下。
「你听到了吧?这个女孩肺部发炎,而且失去了一隻眼睛。雅莉娜看起来像是掉到火车底下的模样,而我的脑袋痛得要爆炸了。所以我的回答是:不必了。我不需要救护车。我需要一整家医院。而我们现在就在开往医院的路上。」
「我不要,」我听到身后的妮可拉尖声叫道。那是她获救后对我们说的第一句话。苏克在屋子隔壁的地下储藏室设置他的手术房。镜屋则是在主建筑裡,所以我们才会在裡头瞎摸瞎撞了好一阵子,直到雅莉娜想起来,她从苏克的恐怖手术房逃出来以后,曾经跑到隔壁敲门。其实她在循著公路车声摸索前进时,早就经过这栋主建筑了。
我们在外屋的地下室裡找到妮可拉时,她仍然躺在手术檯上,全身脱水而意识昏迷。不确定的等待、身体的疼痛,早就夺走了她所有的希望。我们打开灯时,她尖声惊叫。我为她锯开手铐时,她不断咆哮怒骂。我揹著她上楼时,她挥拳打我的脸。她一直紧闭著双眼,或者是出于恐惧,不敢睁开眼睛面对现实世界。一直到我把她放进车子裡,她还在担心苏克会不会追上来剜掉她的另一隻眼睛。
「她为什麽不想去医院?」我对著后照镜问雅莉娜。她耸耸肩,轻抚著女孩的头安抚她。
「你最好把她们都载往马丁.路德医院,」史托亚说。
马丁.路德?那至少还有二十分钟车程。
「你为什麽要我捨近求远?」
「不要在电话裡说。」
史托亚是个政客,他的回答很狡猾,就算是脑袋挨了一枪的男人也听得出来他意有所指。
「是法兰克吗?」我屏息问道。不知怎的,我的鼻子突然不再流血,此外我头部绷带底下的伤疤也开始发痒。我真想把它拆掉。
「我说过,不要在电话裡说,」史托亚证实了我的猜测。「废话少说。我上一个钟头在你该死的语音信箱留言,不是没有道理的。你最好赶紧去。」
64
雅莉娜.额我略夫
雅莉娜听到柴油引擎的突突声渐行渐远,这才拉起妮可拉的手。
「妳替我带路,好吗?」
她费尽唇舌才说服佐巴赫在前往马丁.路德医院的半路上让她们下车。雅莉娜对这个新住宅区很熟。在她遭到性侵不久之前——如果苏克的话可以相信的话,这笔帐要记在法兰克头上——她曾经考虑搬回策伦多夫的郊区。房租还算便宜,可是最后她还是选择距离中心不远的整排公寓,而且还有一座小花园。
「妳们两个没问题吧?」佐巴赫再三确认道。
他不耐烦的语气裡流露出些许的担心和关切。其实他迫不及待地要赶到医院,妮可拉提出的要求正好让他有机会单独去找法兰克算帐。最后他还承诺说,在他开著这辆破车赶赴医院之前,会先叫救护车过来。
「谢谢,」妮可拉说,她的手紧紧握著雅莉娜的手。她们沿著小路穿过门前花园,路面都已经结冰。幸好雅莉娜在镜屋外头的一只纸箱裡找到她们的衣物,她甚至把假髮也戴上;不过一路上积雪盈尺,倒是让她想起光著脚逃出屋子的痛苦经验。妮可拉也全身裹著厚厚一层毛绒绒的套头毛衣,虽然太大了点,那原本是李欧纳德.史利尔的衣服。她随便找了一双建筑用的长靴来穿,匆忙间鞋带也没有繫紧,那是建筑师穿去工地的装束。寒风像冰冷的刀刃一样划过她们裸露在外的手指头,可是雅莉娜紧紧抓著女孩不放,她们越是接近大门口,她就抖得越厉害。那不只是天气酷寒的缘故。约翰娜.史利尔坐在她家客厅,央求雅莉娜协寻她女儿还只是几天前的事,然而雅莉娜总觉得那位母亲把她的妮可拉的照片留下来,已经有好几年了。
在车子裡,雅莉娜从裤袋裡掏出传单,要佐巴赫载她们到上头写的地址,从那个时候开始,妮可拉就一直激动得涨红了脸,神情侷促不安。
「妳不必说谢谢,孩子。这是我欠妳的。」
当然,没有载她们去找警察或者是去医院,或许是不负责任的,可是雅莉娜很明白妮可拉急著要找她母亲。她是过来人,妮可拉几个月以来所遭受的凌虐创伤,不是医师或药物可以疗癒的。唯有最亲密的人,才能抚平这个伤口。
「我没想过我妈真的会找我,」她听到妮可拉说。她不是刚哭过,就是已经泪眼婆娑了。「她甚至为此跑到柏林来。真该死,我一直以为她没把我当一回事。所以我从来没有跟她说爸爸对我做了什麽。」
雅莉娜想到她在苏克的地下室裡对她说的话。
「……不过如果我不见了,他一定很高兴。这样至少我就没办法跟别人说,我一搬到他家,他就对我毛手毛脚。」
先前她在李欧纳德的屋子瞎摸瞎撞的时候,佐巴赫跟她说过那个心理变态怎麽利用伪装的电话谘商机构猎取他的受害者。她敢打赌,妮可拉在被她父亲强暴之后,也打过那支电话。所以苏克才会跑到汉堡的精神疗养院去找妮可拉的母亲,把受虐的女儿的照片拿给她看:他要惩罚约翰娜.史卓姆所犯的罪,因为她没有注意到女儿遭到强暴的种种迹象。
「还有多远?」雅莉娜问道。
「就快到了,」妮可拉兴奋地说:「我相信她在家。厨房裡的灯是亮的。」
她们蹒跚走了几步就停下来。
「妳看得到门牌上有妳的名字吗?」
「可以,」妮可拉迟疑著。「我要去……」
雅莉娜点点头。「儘管去吧。」
她听到屋子裡清脆的门铃声,然而椅子被推开;接著是轻轻的脚步声缓缓接近大门边。
雅莉娜的心脏快要从嘴巴裡跳出来了。妮可拉现在会是什麽心情?她可以想像约翰娜.史卓姆一脸诧异的表情,她绝对不会想到一开门就看到失踪好几个月的女儿。
她想她会听到一声尖叫。不可置信的尖叫,接著戛然而止,因为这位母亲会掩面而泣。然后,在那个错愕的片刻之后,她会不由自主地开心大叫,把几个月来鬱积在胸口的痛苦都宣泄出来。
她很想看到那个画面,她们母女相拥而泣,心裡盼望这不是一场梦,就像她数百个日子以来在梦裡蘧蘧然重逢一样。可是这个愿望让她想到苏克,他在她心裡埋下的重见光明的希望种子不断孳生,可是当他为了她而伤害这个小女孩的时候,却使她一辈子良心不安。
她满心以为她们母女俩的心情一定很激动,因此史卓姆在开门以后会有多麽剧烈的反应,她一点也不意外。
「是谁……」约翰娜.史卓姆话说到一半就尖叫起来。
「噢,天啊,」她听到妮可拉浊重的呼吸。她放开雅莉娜的手,或许是要和她母亲拥抱吧。
「妳把我女儿还给我了!」约翰娜叫道。「妳把我的妮可拉还给我了!」
霎时间,雅莉娜觉得有哪裡不对劲。妮可拉在发抖。她在尖叫。一切都在预期之中,可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
不对,雅莉娜心裡在想,妮可拉在看到母亲的当下的叫声裡为什麽没有半点开心的意味?
「妳怎麽啦?」她问道,整个场面似乎完全失控了。
「妳为什麽要这样对我?」妮可拉的怒吼裡充满了绝望,雅莉娜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女孩如此忿怒的悲鸣。说时迟那时快,她的身体一个踉跄,被一双强壮的手往前拉,跌进屋子裡,坐倒在妮可拉身旁。
「我不明白……」雅莉娜说,她想搞清楚为什麽约翰娜.史卓姆会突然对她动粗。
「她不是我妈,」妮可拉叫道,她们身后的大门砰的一声关起来。
「没错,」她身后的女人大笑说:「她从来没有离开过汉堡的疯人院。」她跨过雅莉娜的头,踢她一脚,使得她仰翻倒地。「我不叫约翰娜.史卓姆。不过妳可以叫我伊莉丝。」
接下来雅莉娜只感觉到一把麵包刀刺进她的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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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佐巴赫
「你迟到了,」史托亚揪著我的手臂说。我甩开他的手,忙不迭衝出电梯。
我们在新大楼四楼,灰泥牆上画了个标志,左转就是加护病房。
「你先听我说,」探长在我后头气喘吁吁说,一副跟不上脚步的样子。「你要到哪裡去呀?你在这裡什麽也找不到啦。」
「在哪裡?」我一边跑一边转身问史托亚。
「法兰克在哪裡?」
两分钟前,史托亚在马丁.路德医院门口接我,告诉我案件的最新发展。「因为你现在还是嫌疑人,我不能告诉你整个调查情况,亚历,」他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根菸,彷彿我们有一整个世界的时间似的。「言归正传:你真的逮到他了。法兰克试图逃脱,可是肩上的枪伤流血过多,到头来他宁可束手就擒也不想曝尸荒郊。他拖著半条命跑到医院,被人发现倒在台阶上奄奄一息,」史托亚笑说:「你应该开心了吧?一切都过去了。我们抓到这个禽兽了。」
对此,我只问史托亚一个我感兴趣的问题:「他说了什麽?」
我儿子在哪裡?
「什麽也没说。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们想要让他镇定下来,可是压力和疼痛使他的整个循环系统都崩溃了。古恩堡医师说,他们想办法为他施行急救,可是伤势……」
就在史托亚耸一耸肩表示遗憾之际,我就拔腿狂奔,把他抛在身后。
「他在哪裡?」我跑到转角,和一个医师差一点撞个满怀,他在那个瞬间侧身闪开。
「喂,小心点。这裡不是赛跑道。」
不过我还是没有停下脚步,和史托亚的距离越拉越远。
「他在裡头吗?」我停下脚步,指著走廊尽头的玻璃门问道。雾面玻璃上面写著「OP I-III」。
我不等他回答我,就匆忙按下入口的门铃。
「佐巴赫,你冷静一点,」史托亚终于追上我,上气不接下气地弯下腰来。我不停地按铃,可是门没有打开。一个医师凑了过来,站在我和史托亚旁边。
「你们要去哪裡?」那个人身材矮小臃肿,有一对招风耳和落腮鬍,外表看起来一点威严也没有,使得声音裡的命令语气大打折扣。
「你们不能进去,裡头在动手术。」
「你是外科医师?」我退了一步问他说。
「当然,」他按下牆边一个开关,玻璃窗就朝裡头打开。
接著他犯了一个错误,转身对史托亚说:「只要有什麽进展,我就会告诉你。」就在他准备走进手术室时,我挡在他前面,「古恩堡医师?」
「等一会再说,我得赶紧进去。」
我抓住他的手臂。「请让我一起进去。」
「那怎麽行?」
「快点,给我穿上消毒衣。」
「不行。为了病人好,閒杂人等不可以进去。」
他想要甩开我走进去,可是我抓著他的衣领不放。「他不是病人,他是害死我儿子的凶手,」我当著他的脸说。
「佐巴赫,算了吧,」史托亚在我身后拉著我的手臂安抚我。
「裡头那个傢伙,你的病人,绑架了我儿子而且谋杀他,我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在手术檯上,他得先跟我说我儿子的尸体的下落,你明白吗?」
我必须弄清楚。不管尤利安的下场有多麽悲惨,我都得找到他,否则我死不瞑目。
我把手鬆开一点,那个医师才深深吸一口气。
「是的,我明白。我也是个父亲。可是此时此地我是个医师。就算我百般不愿意,我的病人的任何来历都跟我无关。我必须服从我的救人天职,就算是你也不能阻止我。你明白吗?」
「很好。我明白了。」
我放开他的衣领,后退了一步。
「那麽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医师正要走进去时,我追问他说:「法兰克.拉曼的术后存活机会有多高?」
古恩堡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脚下的手术鞋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我看著他沉吟不语。他会不会说谎敷衍我,跟我保证手术一定成功。或者他会据实以告。我拔出手枪对准他。
「天啊,佐巴赫。」我听到史托亚叫道,眼角馀光瞥见他抓著手机。
「有多少百分比,医师。他撑过来的机率有多高?」
「大概三成,」古恩堡嗫嚅说。
「谢谢,」我点头说。「可是对我来说还是太低了。」接著我威胁医师,如果他不马上带我进去手术室,我就开枪打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