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感知主宰宇宙。
——贝尼·杰瑟里特格言
一架机器人自动驾驶的穿梭机离开了远航机所在的老金星系运行轨道,驶向瓦拉赫九号星,并向该星球传送正确的安全码,以通过姐妹会的主防御系统。这里是贝尼·杰瑟里特的大本营,但在穿梭于帝国众多星球之间漫长而迂回的航线中,这里只不过是不起眼的一个站点。
盖乌斯·海伦·莫希亚姆那浓密的头发开始渐渐变得灰白。随着年龄增长,她的身体也开始显现衰老的迹象来。她觉得几个月来,在完成了其他的任务之后,还是回到家里更好。如果把贝尼·杰瑟里特的宏大计划比喻成一条织毯的话,那么每个姐妹被派遣的每项任务都是织毯上的一条织线。没有一个姐妹知道这条织毯的全貌,也不了解由哪些人去编织哪些部分,但不管怎样,莫希亚姆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随着她孕期的增长,姐妹会召她回家了,留在圣母学校,直到她生下那个备受期盼的女儿。只有魁萨茨圣母阿妮鲁尔了解莫希亚姆对整个育种计划的真正价值,知道她现在所怀的这个孩子是决定未来一切的关键。但即使在阿妮鲁尔的其他记忆中,那些随时能够提出各种建议的耳语者们也故意在这个问题上保持了缄默。
这架宇航公会的穿梭机上只载着她一个人。这种机器人自动驾驶的穿梭机是由李芝家族建造的,圣战的硝烟虽已散去,但人们仍惊魂未定,心有余悸。怀着对圣战的恐惧,他们刻意制造出一种外观笨重,外表由铁板覆盖的机械。它既不模仿人类的思维,外观也没一点儿人类的影子……或者说只是为了复杂而复杂。
机器人驾驶员将乘客和物资从一艘巨大的飞船里运送到某个行星的地表,然后再原路返回,周而复始,始终重复着同样的任务。它的功能比较单一,缺乏足够的程序灵活性,所以如果遇到空中交通拥堵或者天气条件恶劣等情况,便无法自行处理。机器人驾驶员只能按照设定程序驾驶穿梭机进行往返,即从远航机飞到行星表面,然后再从行星表面回到远航机……
莫希亚姆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回想她对男爵实施的绝妙报复。虽然已过去好几个月,但毫无疑问男爵没起半点疑心,不过贝尼·杰瑟里特为了让仇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可以等上很长时间。几年以后,当他看到那备受珍视的身体因疾病而日益虚弱和浮肿时,弗拉基米尔·哈克南男爵定会捶胸顿足,甚至可能轻生。
莫希亚姆的报复也是出于一时冲动,但男爵的所作所为实在令人痛恨,这样做也是合情合理的。就算大圣母哈里什卡也不会允许哈克南家族逍遥法外,所以莫希亚姆认为她这种自发的想法是很恰当的。这将给姐妹会节省很多时间,也省去很多麻烦。
穿梭机下降进入云层,莫希亚姆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完美无缺,因为男爵已经不能再被他们所用了。但如果还不行的话,姐妹会总会有其他的选择和计划。毕竟她们有很多不同的育种计划。
莫希亚姆觉得自己只是某个神秘基因计划的一个人选而已。她知道其他一些候选人的名字,但并不是所有候选人的名字她都知道。另外,她也知道姐妹会不希望在同一个计划中,让多个姐妹同时怀孕,因为她们担心这样做会搅乱配对指数。不过莫希亚姆确实想知道,为什么她在第一次失败后会被再次选中。她的上级没有向她作任何解释。而其他记忆里的声音也没有给出任何建议或忠告。
这些细节重要吗?莫希亚姆不禁自问。姐妹会需要的那个女儿此刻正孕育在我的子宫里。这个孩子的成功降生将会提高她在姐妹会的地位,甚至当她年老之后,可能会让她最终被选为大圣母……这一切都取决于这个女儿到底有多重要。
不过她觉得这个女孩的确至关重要。
莫希亚姆坐在机器人自动驾驶穿梭机里,突然感到航行出现了异常。她从狭窄的窗口向外望去,看到瓦拉赫九号星的地平线在倾斜,飞船翻转过来,失去了控制,一头向下扎去。座位周围的安全屏蔽场闪着陌生而又令人不安的黄光。机器原本平稳的嗡嗡声,此时突然变成了刺耳的尖叫,回荡在船舱,震得她耳朵生疼。
在她前面的控制板上,无数灯光疯狂地闪烁。机器人的动作因为机身的颠簸而颤抖。莫希亚姆接受过如何处理危机的训练,此时她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她知道这种穿梭机偶尔会出现故障——虽然从数据上看似乎不大可能——但由于机器人驾驶员缺乏思考和反应能力,因而危险会加剧。当危机的确发生时——莫希亚姆觉得自己此时正处于其中——发生灾难的可能性是极高的。
穿梭机垂直坠落,机身剧烈颠簸。一块块碎步似的云朵拍打舷窗。机器人驾驶员依然按照设定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地操作,不会尝试新的办法。引擎突然闪了一下光,然后熄火了。
不可以,莫希亚姆心想。千万不要啊,我还怀着孩子呢。她发自内心地认为如果自己能挺过这一关,她的孩子定会健健康康地成为姐妹会最需要的人之一。
但恐惧却向她袭来,她开始瑟瑟发抖。宇航公会的领航员们,比如这架穿梭机上方那架远航机上就有一位,他们会利用高阶空间计算法看到未来,使他们能够驾驶飞船安全地穿过充满危险的折叠空间。难道贝尼·杰瑟里特的育种计划被宇航公会发现了?他们害怕了吗?
穿梭机继续坠落,冲向灾难和死亡。与此同时,莫希亚姆一刻不停地思考着,一系列可能性在她脑海中翻滚。她周围的安全屏蔽场逐渐扩展,闪烁着越来越黄的光。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屏蔽场,眼看就快要从里面冲出来了。她双手护住自己的肚子,强烈地渴望着能活下来,期盼她那未出生的孩子平安无事——这种渴望和关切超越了狭隘的母爱,背后有着更深一层的含义。
她不知道自己怀疑是不是完全错了。在这背后是否有某种她或她的姐妹们想象不到的更强大的力量呢?难道贝尼·杰瑟里特是在通过育种计划而扮演着上帝的角色吗?撇开姐妹会对宗教的怀疑和愤世嫉俗,难道神真的存在吗?
这笑话也太残酷了吧。
她的第一个孩子生下来便是畸形,而如今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将随莫希亚姆一起,难逃一死……这一切似乎另有蹊跷。但如果真有什么阴谋的话,是谁——或者是什么——在背后搞鬼呢?贝尼·杰瑟里特绝不相信什么巧合。
“‘我不能恐惧,’”她闭着眼睛吟诵着,“‘因为恐惧扼杀心智。恐惧是带来彻底毁灭的小死神。我要直面我的恐惧。我要任由恐惧掠过我身,穿过我心。当恐惧临过,我要用心中之眼看清它的轨迹。恐惧所到之处,必如风过无痕,唯我留存。’”
这是贝尼·杰瑟里特的《迎恐祷文》,由古代的一位姐妹撰写并代代相传。
莫希亚姆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颤抖渐渐平息下来。
穿梭机暂时停止不动了,她座位旁的舷窗正好对着星球表面。引擎再次熄火。她看到陆地上一个庞然大物正渐渐逼近,她认出了那是庞大的圣母学校建筑群——一座迷宫般的白色灰泥建筑群落,屋顶是褐土制成的瓦片。
难道是穿梭机被人做了手脚,携带可怕的炸弹装置,佯装失控,撞向学校主楼?随着一声巨响,姐妹会的核心便会荡然无存了。
莫希亚姆在安全屏蔽场里挣扎,却无法挣脱。穿梭机改变了航向,地面从视野中消失。舷窗向上倾斜,露出了大气层边缘蓝白色的太阳。
这时,她的安全屏蔽场渐渐透明,莫希亚姆意识到穿梭机已经恢复了平稳。引擎再次开启,机器运转正常。在前一节机舱里,机器人驾驶员正熟练地操作飞船,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不过肯定是它内部的某个应急程序起了作用。
穿梭机平稳降落在大广场前面的空地上,莫希亚姆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她冲到舱门边,打算赶紧逃到离她最近的建筑物里躲避危险……但她停下了脚步,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镇定自若地走出机舱。作为一名圣母,她必须保持仪态端庄。
当她走下舷梯时,众姐妹和侍从们都围过来护住她。大圣母命令扣留穿梭机,并进行全面检修和调查,寻找证据,确认是被人蓄意破坏还是只是单纯的机械故障。然而高空中的远航机却粗暴无礼地传来一个无线电信号,命令穿梭机飞回,而她们也没能阻止这道命令。
圣母阿妮鲁尔·萨朵·童金站在那里等着向莫希亚姆问候致意。她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母鹿一样的脸庞配上短短的铜褐色头发,让她看起来非常年轻。虽然大圣母经常表现出对阿妮鲁尔的尊重和听从,但莫希亚姆却从没觉得阿妮鲁尔有多重要。两个女人互相点了点头。
莫希亚姆在众姐妹的簇拥下,被护送到一个安全的大楼里,一大批全副武装的女卫兵站岗执勤,把她严密保护了起来。在这里她将会得到姐妹会的悉心照料,直到孩子出生。
“你不用再出门远行了,莫希亚姆,”大圣母哈里什卡对她说道,“你必须安全地待在这里,直到你的女儿降生为止。”
内心胆怯的人啊,要坚强不要惧怕。看呐,你们的神必来报仇,他必来把你从崇拜机器的人手中拯救出来。
——《奥兰治天主圣经》
在帝国皇宫的后宫里,按摩机正在拍打和揉捏妃子们赤裸的肌肤,用香料精油爱抚皇帝妃嫔们的丰盈玉体。这种复杂的身体保养设备可以提取皮下脂肪,改善肌肉张力,使腹部和下巴紧绷,并且可以进行微型注射,让皮肤柔嫩细腻。每一个细节都迎合了老埃尔鲁德的喜好,只不过如今的他对于这些已经不再那么感兴趣了。这四个女人是皇宫里最年长的妃子,其中格蕾拉·卡丽年已七旬,但她的身材却像是个只有她一半年龄的女人。部分原因是她经常食用香料,使自己容貌和体形始终保持年轻。
晨光透过厚厚的装甲合成玻璃照射进来,染上了一层淡琥珀色。格蕾拉的按摩结束后,机器用一条温暖的卡森毛浴巾把她裹起来,并在她的脸上放了一块浸过桉树和杜松汁的清凉薄巾。她刚才躺着的床变成了一张带有弹性感知功能的椅子,完美地贴合她的身体,坐上去非常舒适。
一个机械化的美甲装置从天花板上垂下,格蕾拉一边修剪、磨亮指甲,把指甲涂成葱绿色,一边沉思冥想,轻声低喃。之后,美甲机器滑回天花板上面的隔层里。格蕾拉站起身来,把毛巾扔在地上。一阵电场从她的脸庞、手臂和双腿掠过,除掉多余的毛发。
完美。对皇帝来说已经足够完美了。
在目前的嫔妃中,只有格蕾拉这么大年纪的人还记得珊多——那个皇帝的玩物,后来离开了皇宫嫁给了一位战争英雄,过上了“正常的生活”。那时候,在众多妃嫔中皇帝埃尔鲁德并没有对珊多太过留意,但当她离开后,他就开始责骂其他人,对于她的离去而痛恨不已,后悔不迭。在之后的岁月里,他挑选出来的妃子大多数都长得很像珊多。
格蕾拉看着其他的妃子做着同样的塑身保养,不禁在心中思忖如今皇帝的后宫已大为不同。不到一年前,这些女人还很少聚在一起,因为埃尔鲁德经常与妃子在一起,要求她们履行所谓的“皇室职责”。其中一名妃子——一个伊拉迦人,偷偷地给这只老山羊取了个绰号,叫做“老淫鬼”。这是古代人类的语言,形容他的生理能力和欲望都很强。这个绰号只在妃子之间使用,并且暗地里偷偷拿来取笑。
“最近有人见过老淫鬼吗?”在房间另一头的是四个妃子中年龄最小的两个,其中个子更高的那个妃子说道。
格蕾拉和她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然后像校园里的小女生一样咯咯地笑了起来:“恐怕咱们的帝国大橡树现在已经变成垂柳了。”
老淫鬼很少再到后宫来了。虽然埃尔鲁德现在躺在床上的时间跟以前一样多,但躺着的原因可完全不同了。他的身体状况迅速恶化,每况愈下,欲望已经完全消失了。下一个要消失的很可能是他的心智。
这时叽叽喳喳的女人们突然安静了下来,惊慌地转向后宫的正门。太子沙达姆没有亮明身份就和他的同伴哈什米尔·芬伦一起进来了。由于芬伦脸形窄小,下巴尖尖,所以她们经常把他叫做“雪貂”。女人们迅速遮住自己的身体,立正站好,以示尊敬。
“什么事这么高兴啊,嗯-嗯-嗯-啊?”芬伦问道,“老远就听见你们叽叽喳喳的笑声了。”
“姑娘们只是在开玩笑。”格蕾拉言语谨慎地说。她是妃子当中最年长的,所以经常代表其他的妃子说话。
有传言说,这个身材矮小的男人刺死了他的两个情人。从他那轻飘飘、贼溜溜的举止来看,格蕾拉不由得不信。凭借多年经验,她早已学会了如何识别一个人是否残忍至极。传闻说芬伦尽管还有生理功能,但是他的生殖器生来畸形且不能生育。她从来没跟他睡过觉,也不想跟他睡。
芬伦用他那双硕大无比而又冷漠无情的眼睛打量着她,然后从她身边经过,走到两个金发碧眼的姑娘身边。太子仍然站在他身后,靠近日光浴室的门口。沙达姆身材健硕,一头红发,身穿镶着金银饰边的灰色萨多卡制服。格蕾拉知道这位帝国的继承人喜欢玩军事游戏。
“什么笑话,跟我们说说吧。”芬伦坚持道。他向那个小个子的金发女孩打招呼,那女孩才十几岁,娇小玲珑,只比芬伦矮一点儿。她的眼睛很像珊多。“沙达姆太子和我都喜欢听笑话。”
“我们只是私底下聊聊天,”格蕾拉充满保护欲地向前走了一步,回答道,“聊些私密的事。”
“不能让她自己说吗?”芬伦回头怒视着这个年长的女人,厉声喝道。他穿着一件镶金边的黑色外衣,两只手戴满了戒指。“如果她被选中来取悦帕迪沙皇帝,我相信她知道怎么转述一个简单的笑话,哼-嗯-嗯-嗯?”
“就像格蕾拉说的,”年轻的金发女孩说,“只是女孩之间的私事,不值一提。”
女孩紧紧地抓着毛巾,不让自己优美的曲线暴露出来。芬伦一把抓住毛巾的一角。女孩的脸上瞬间露出惊讶而恐惧的神色。他猛地一拉毛巾,露出了她的一个乳房。
格蕾拉愤怒地说:“别胡闹了,芬伦。我们是皇帝的妃子。除了皇帝之外,谁也不许碰我们。”
“你真幸运。”芬伦看向房间另一头的沙达姆。
太子僵硬地点了点头:“她说得对,哈什米尔。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我的一个妃子送给你。”
“可我没碰她啊,我的朋友——我只是帮她弄一下毛巾而已。”他松开手,女孩再次用毛巾遮住自己,“不过皇帝陛下……嗯-嗯-嗯-啊,最近经常临幸你们吗?我们听说他的那个地方已经不好使了。”芬伦抬头看着格蕾拉·卡丽,她比这只雪貂高多了。
格蕾拉瞥了一眼太子,想寻求支持和保护,但徒劳无功。沙达姆冷漠的目光从她身上掠过。一时间,她不禁想到如果这个皇位继承人拥有像他父亲当年那样如狼似虎的雄风,那么他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她对这个人的生理能力表示怀疑。从这张冷酷无情的面孔来看,即使是躺在病床行将就木的人,床上功夫也比他强。
“老妃子,你跟我来,咱们好好聊聊笑话。也许咱们甚至可以相互借鉴一下,”芬伦说道,“我也是个爱逗笑的人。”
“现在吗,大人?”格蕾拉用另一只空着的手,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那块卡森毛浴巾。
芬伦贼溜溜的眼睛半眯着,露出危险的气息:“像我这种身份的人没时间等女人穿衣服,所以我当然是说现在!”他抓起格蕾拉毛巾的一角,拉着她往前走。格蕾拉不得不跟着他走,同时挣扎着不让身上浴巾掉下来。“这边走,快点儿,快点儿。”沙达姆觉得很有趣,被动地跟在后面。芬伦强拉着格蕾拉到了门口。
“皇帝一定会听到的!”她抗议道。
“记得大点儿声喊,他耳朵不好使,”芬伦发出一阵狂笑,“况且谁去告诉他呢?有时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所以当然不会为你这样的老女人挂心。”他的语气让格蕾拉后脊一阵发凉。当老王妃在众人面前被粗鲁地拖到走廊上时,其他的妃子们吓得团团转,困惑而无助地在一旁看着。
一大清早,这里没有其他皇室成员在,只有萨多卡卫兵们立正站岗。既然沙达姆太子在这里,那些萨多卡卫兵便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格蕾拉看着他们,但他们却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格蕾拉害怕自己慌乱而颤抖的声音会激怒芬伦,为了安全起见决定保持沉默。这个雪貂行事怪异,但是作为皇帝的妃子,她也没必要怕他。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还不敢蠢到要害她。
她突然回头看,发现沙达姆不见了。他肯定是从另一条道溜走了。现在她完全是孤身一人跟这个卑鄙邪恶的家伙在一起。
芬伦穿过了一道安全屏障,然后一把将格蕾拉推进了一个房间里。她一个趔趄倒在了黑白相间的大理石地板上。这是一个巨大的房间,其中一面墙上有一座石砌的壁炉,这里曾是贵宾套房,但如今里面的家具都搬空了。房间里有一股新刷的油漆味儿,似乎被放置很长时间了。
格蕾拉原地不动,虽然身上只裹着一条浴巾,但她神色骄傲,毫无畏惧,并不时地抬头瞥他一眼。她尽力不表现出对芬伦的蔑视或不敬。多年的宫廷生活让她很早便学会了自保。
身后的房门被关上了。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人。沙达姆还没有出现。这个小男人想要对她做什么呢?
芬伦从他束腰外衣的护甲上掏出了一个镶着绿宝石的椭圆形东西。他按下那个东西边上的一个按钮,立时出现了一个长长的绿色刀刃,在球形吊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我把你带来不是要问你问题,老太婆。”他轻声说。接着他举起那把绿刃刀,说道:“实际上,我是想在你身上试验一下。你瞧,这是一种全新的武器。我对皇帝身边的这些行尸走肉从来都不感兴趣。”
芬伦对暗杀并不陌生。他赤手空拳杀人的次数几乎跟他阴谋制造事故或收买暴徒杀人的次数一样多。有时他喜欢暴力血腥,而有时他喜欢用阴谋诡计。在他更年轻的时候,也就是还不到十九岁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他在夜里溜出皇宫,随意杀死了两名公务人员。直到现在他仍然在不断练习,让自己的杀人手法更加精进。
芬伦早就知道他有着杀手所必需的钢铁意志,但他惊讶地发现自己是如此享受杀人的乐趣。到现在为止,他最大的胜利便是杀死了前任太子法夫尼尔。等老埃尔鲁德一死,他便有了新的荣誉,为他的杀人履历锦上添花。因为没有比这更高的杀人目标了。
但他必须紧跟上新技术和新发明的发展和潮流。因为谁也不知道这些新玩意儿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另外,这把神经刀实在令他很感兴趣……
格蕾拉看着闪闪发光的绿色刀刃,瞪大了眼睛。“皇帝很爱我!你不能——”
“他爱你?一个老得牙都快掉了的妃子吗?他更多时间都是在抱怨失去了珊多。埃尔鲁德老了,人也糊涂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失踪了,而其他的妃子则会很高兴,既少了个对手,又能再升一个等级。”
没等格蕾拉仓皇逃走,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就已经压在她身上,速度快得令人吃惊。“你死了,没人会哀悼的,格蕾拉·卡丽。”他举起那把闪亮的绿刃刀,眼里闪烁着一团黑色的火光,朝格蕾拉捅了一刀又一刀。卡森毛浴巾掉了下来,神经刀刺进了她那光滑细嫩的皮肤。
皇帝的妃子在痛苦中惊声尖叫,不久惨厉的尖叫变成了抽吸呻吟和颤抖,最后变得毫无声息……没有伤口,没有鲜血,只有如想象中的那样痛苦。然而虽有痛苦,却没有罪证——还有比这更绝妙的谋杀吗?
芬伦满心欢喜,他跪在老王妃面前,看着她那凹凸有致的身体倒在凌乱的浴巾上。肤色完美,紧实的肌肉因死亡而变得松弛。很难相信这个女人真如他们说的那么老。肯定是食用了不少美琅脂香料,做了不少身体保养。他摸了摸格蕾拉的脖子,看了看脉搏,然后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已经断气了。感觉……有点儿失望。
尸体和绿色的刀刃上没有半点血迹,身上也没有很深的伤口——但他还是把这个女人刺死了。至少她认为是这样的。
这把神经刀,真是个有趣的武器。这是芬伦第一次使用这种武器。他总是喜欢在非战斗情况下测试他搞到的重要杀人工具,因为他不想在危急时刻出现意外。
这种由李芝家族发明的武器叫做“蓬塔”,那个令人厌烦的星球上有价值的发明创造不多,而这就是其中之一。虚幻的绿刃刀“咔嗒”一声缩回了刀鞘之中。受害者不仅会认为自己是被刺死的,而且通过强烈的神经刺激,她还能感觉到自己受到了致命的攻击。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格蕾拉是被自己的意识杀死的。而此时她的皮肤上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有时候,杀人见血会令杀人者更加兴奋和激动,但清理起来很麻烦,往往会引发很多问题。
他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门开了,安全屏蔽场被关闭。他转身看到沙达姆正低头看着他。“真有这个必要吗,哈什米尔?真是浪费……不过,她早就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我猜,这个可怜的老娘们是心脏病发作了吧。”芬伦从他束腰外衣的护甲上又拿出一把蓬塔,这一把上面镶着红宝石,打开之后出现的是长长的红色刀刃。“这个最好也试试。”他说,“你父亲还真能撑,比咱们预想的时间还要长。不过这东西会把他彻底解决掉的,而且干净利落,从尸体上找不到任何证据,也没有任何痕迹。何必还傻等着恩基起作用呢?”他咧嘴一笑。
沙达姆摇了摇头,好像终于有了什么新想法似的。他环顾四周,浑身发抖,竭力装出一副严肃的样子:“我们还是等着吧,需要等多久就等多久。我们说好不做出格的事。”芬伦真不喜欢太子有过多自己的想法。
“嗯-嗯?我还以为你很着急呢!他一直在做错误的决定,每天都在浪费科瑞诺家族的钱,”芬伦那双大眼睛直放光,“他这种状态维持的时间越长,历史就越会把他描绘成一个可怜可悲的统治者。”
“我不能再对我父亲下手了,”沙达姆说,“我害怕会出事。”
哈什米尔·芬伦只得鞠了一躬:“遵命,我的太子殿下。”
他们转身离开,留下格蕾拉的尸体继续躺在那里。迟早会有人发现的。这不是芬伦第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地杀人了,但是其他的妃子会因此清楚如果胆敢挑战他会落个什么下场。这对她们是个警告,她们会利用这个机会,互相算计,争着成为那个性无能老头儿的新宠。
等格蕾拉·卡丽已死的消息传到皇帝耳朵里时,他可能连这个女人是谁都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