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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家族漫长的历史中,我们一直被不幸所笼罩,仿佛是它的猎物一般。人们几乎可以相信来自远古地球古希腊时代的厄崔柔斯诅咒。
——保卢斯·厄崔迪公爵,在对他的将军们的演讲中
在皇宫那一排排柱子围成的长廊里,皇太子的新未婚妻阿妮鲁尔和她的伴侣玛格特·拉西诺-齐娅大步从三个年轻女人身边走过,而她们都是皇室成员。这个展览品一样的华丽城市一直延伸到地平线,街道和建筑物上张灯结彩,为即将到来的无比壮观的加冕典礼和皇帝婚礼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三个年轻的皇室女孩兴奋地叽叽喳喳个不停,她们都穿着一身鼓鼓囊囊的礼服,上面挂满了闪闪发光的装饰羽毛和好几公斤俗气的珠宝,几乎都快走不动了。但她们忽然闭上了嘴,因为一袭黑袍的贝尼·杰瑟里特离她们越来越近了。
“等一下,玛格特,”阿妮鲁尔在这群精心打扮的女人面前停了下来,厉声对她们说道:“别浪费时间传闲话了。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儿吧。在所有代表到达之前,我们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
一个黑头发的美女,瞪大了那双棕色的大眼睛,又想了想,然后以带有和解的表情和语气说道:“您说得对,夫人。”说完便突然领着她的同伴们沿着长廊朝一道宽阔的拱形门道走去了,那门道就是一整块坑坑洼洼的萨鲁撒火山岩,通向大使们的房间。
玛格特和隐匿身份的魁萨茨圣母交换了一下笑容,打趣道:“可是皇宫就是用来传播流言蜚语的啊,阿妮鲁尔?那不是她们的主要业务吗?我得说,这些女士履行职责的表现还是很令人钦佩的。”
阿妮鲁尔怒目而视,这让她看上去比她年轻的容貌老了许多:“我应该给她们明确的指示。那些女人只是些装饰品,就像宝石喷泉似的。她们根本不知道如何提高工作效率。”
在瓦拉赫九号星的那些年里,她通过其他记忆了解到了贝尼·杰瑟里特在帝国历史的版图上曾取得过多么大的成就,她认为人的生命是宝贵的,每一个人都是永恒之火中的一个小火花。但这些交际花在乎的不过是……不过是满足权贵们的欲望。
事实上,阿妮鲁尔对这些女人没有管辖权,即便她是太子未来的妻子。玛格特把自己柔软的手放在她的前臂上,说道:“阿妮鲁尔,你一定不能冲动。大圣母承认你的天赋和技能,但也说过你必须还要修行。所有成功的生命形式都得学会适应环境。你现在加入皇室了,所以要适应新的环境。我们必须隐蔽起来工作。”
阿妮鲁尔对她苦笑了一下,说道:“我一直觉得我的坦率是我的主要优势之一。大圣母哈里什卡清楚这一点。它让我能够自由讨论我感兴趣的话题,并学习我在其他情形下可能不会学到的东西。”
“前提是如果别人愿意听的话。”玛格特扬起苍白的眉毛,露出她完美无瑕的额头。
阿妮鲁尔像皇后一样高昂着头,继续沿着长廊向前走去。闪闪发光的宝石头饰像蜘蛛网一样覆盖在她那青铜色的头发上。她知道交际花们议论的正是自己,她们都想知道这些贝尼·杰瑟里特女巫在宫廷里的秘密任务,她们到底用什么咒语去引诱沙达姆。啊,要是她们真知道就好了。她们的闲言碎语和胡乱猜测只会增加阿妮鲁尔的神秘感。
“好像我们自己也有流言蜚语要说呢。”她说道。
玛格特把一绺蜜金色的头发从眼睛里拂了出去:“当然。你是说莫希亚姆的孩子?”
“还有厄崔迪家族的事也很重要。”
她们来到了一个露台花园,阿妮鲁尔俯身从一丛蓝宝石玫瑰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甜美的香气唤醒了她的感官。她和玛格特一起坐在了一条长凳上,这样她们就能看到所有靠近的人了,虽然她们为了防止被偷听一直用很低的声音说话。
“厄崔迪家族和莫希亚姆的女儿有什么关系呢?”作为贝尼·杰瑟里特姐妹会中最有成就的特工之一,玛格特圣母很清楚魁萨茨·哈德拉克项目下一阶段的机密细节,而现在莫希亚姆本人也得到了一些简要的介绍。
“从长远来看,玛格特,想想遗传模式,想想我们绘制的世代梯形图。雷托·厄崔迪公爵就要被捕了,他的生命和爵位都岌岌可危。也许你会觉得他看起来不过是一个不起眼大家族里的一名微不足道的贵族。但你想过这种情况对我们来说会造成多大的灾难吗?”
玛格特深吸了一口气,一切线索都汇聚到了一起:“雷托公爵?你不是想说需要他的是……”她不能说出那个最秘密的名字,魁萨茨·哈德拉克。
“我们必须得保证下一代中有厄崔迪的基因!”阿妮鲁尔说道,脑子里回响起激动的声音,“在这件事上人们都不敢支持雷托,我们都知道原因是什么。一些重要的裁判官可能出于政治原因对雷托的行为表示同情,但没人真正相信雷托是无辜的。为什么这个小傻瓜要做这种不明智的事呢?这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
玛格特也悲哀地摇了摇头。
“尽管沙达姆曾公开表示了中立,但他私下里是反对厄崔迪家族的。他当然不会相信雷托是无辜的。更何况这里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比如皇太子会不会和特莱拉人有什么牵扯,一些他没对任何人透露的事。你认为这有可能吗?”
“反正哈什米尔对我只字未提,”玛格特意识到自己用了朋友之间的叫法,只好对她的同伴笑了笑说,“他确实和我分享过一些秘密。而到了特定时候,你的男人也会和你分享的。”
阿妮鲁尔皱起了眉头,想起了沙达姆和芬伦那些没完没了的计划,就像玩着什么政治游戏一样:“所以,他们在谋划一些事情。两个人一起。也许雷托的命运正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
“也许吧。”
阿妮鲁尔靠在石凳上,身子前倾,以便更深地藏在玫瑰树篱后面:“玛格特,我们的人想要毁灭厄崔迪家族,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吧……但姐妹会必须要有雷托的血统才能让我们的计划走到最后。这是我们最大的希望了,几个世纪以来的工作都有赖于此。”
玛格特·拉西诺-齐娅对这些话并不完全理解,她灰绿色的眼睛盯着阿妮鲁尔,说道:“我们对厄崔迪基因的需求和他的家族地位无关呀。”
“无关吗?”阿妮鲁尔耐心地解释起她心中最大的恐惧来,“雷托公爵没有兄弟姐妹。如果他的策略失败——也就是没收审判——他就很可能会自杀。别忘了他是一个非常骄傲的年轻人啊,尤其是在失去父亲之后,这对他来说将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玛格特怀疑地眯起眼睛:“这个雷托内心非常强大。以他的性格无论如何都会继续战斗的。”
风筝鸟从头顶飞过,它们的歌声像破碎的水晶一般清澈透亮。阿妮鲁尔抬头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凝视它们:“那假如皇帝赦免了他,但复仇心重的特莱拉人却把他给暗杀了怎么办?假如哈克南他看到了制造‘事故’的机会呢?所以雷托·厄崔迪不能失去贵族地位的保护啊。要是打算让他活下去的话,最好还是让他继续掌权才行。”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阿妮鲁尔。”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保护这位年轻的公爵——首先,我们必须保护他的家族。他不能输掉这场审判。”
“嗯——哼,也许有办法。”玛格特抿嘴笑着说。她说话时声音低沉,仿佛若有所思,“如果哈什米尔知道了我的想法,他甚至可能会因此钦佩我的,尽管他本能地会表示反对。当然,我们一个字也不能对他说,也不能对沙达姆说。因为这会让所有的玩家陷入完全的混乱中。”
阿妮鲁尔默默地等待着,只是她的眼睛里明显燃烧着强烈的好奇心。玛格特靠近了她的好伙伴,说道:“我们的对于特莱拉人的……怀疑。我们可以用它唬唬人。但我们能做到不伤害沙达姆或是科瑞诺家族吗?”
阿妮鲁尔强调道:“我未来的丈夫——甚至包括金狮宝座本身——在我们的繁殖计划中都是次要的。”
“你说的当然没错,”玛格特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似乎惊讶于自己的愚蠢,“可是我们该如何开始呢?”
“从给雷托写信开始吧。”
真相是一条变色龙。
——禅逊尼格言
雷托被关押在凯坦星兰兹拉德联合会监狱的第二天早上,一名官员带着一份重要的文件来见他,要他在上面签字——文件正式要求对他进行没收审判,要求他正式交出厄崔迪家族的所有财产。对他来说这是个关键时刻,他必须证明自己选择这条危险路线是正确的。
虽然这里无疑是一所监狱,但他的牢房里却有两个房间,一张舒适的吊床,一张用抛光的埃卡兹蓝花楹做的桌子,一个胶片书阅读器,还有很多不错的设备。这些所谓的礼遇是因为他在兰兹拉德联合会里地位而给他的。任何一个大家族的领袖都不会被当作普通罪犯那样对待——至少,在他通过正当程序失去一切,或者像维尔纽斯家族那样宣布变节之前是这样。雷托清楚除非他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否则他可能再也不会被这些优雅的服饰包围了。
他的牢房很暖和,食物充足可口,床也很舒服——尽管他在准备即将到来的严峻考验时几乎没有睡过觉。他对迅速而简单地打发掉眼前这个人不抱什么希望。信使只会带来更多的问题。
这名官员是一位拥有安全许可的兰兹拉德联合会法庭技工,身穿一件蓝绿相间的兰兹拉德联合会制服,配以银色的肩章。他称呼雷托为“厄崔迪先生”,没有通常的公爵头衔,仿佛这份没收文件已经签好字了一般。
雷托选择不把他的这种失礼放在心上,尽管在文件签字和判决书盖印之前,他仍是一名公爵。在帝国统治的这么多世纪中,没收审判以前只被引用过三次,在其中两起案件中,被告败诉,然后他们的家族便被消灭了。
雷托希望打破这个不吉利的记录。在他父亲死后才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厄崔迪家族不可能就这么土崩瓦解。这会让他以有史以来最无能家族领袖的身份在兰兹拉德联合会历史上赢得一个永久的位置。
雷托身上穿的是那身黑红相间的厄崔迪制服,他在一张蓝色玻璃桌子旁坐下。杜菲·哈瓦特则扮演着他门泰特顾问的角色,也一屁股坐到了公爵身旁的椅子上。他们一起检查了那捆法律文件。就像帝国大多数正式文件一样,证据表格和审判文件都被镌刻在利读联晶纸[64]的微细薄片上,这些永久的记录可以保存数千年之久。
在他们的触碰之下,每张晶纸都开始放出光芒,以便雷托和哈瓦特研究优美的文字。老门泰特运用他的技巧把每一页内容都刻印在他的记忆里,他以后会更详细地吸收和理解这一切。这些文件清楚地说明了在审判准备和实际审判期间将要发生的事情。每一页都有法院官员的身份证明,包括雷托自己的律师。
作为非正统程序的一部分,厄崔迪护航舰的船员已被释放,并获准返回卡拉丹,尽管许多忠实的追随者仍留在凯坦,默默支持他们。任何个人或集体的罪责都完全由指挥官厄崔迪公爵承担。此外,无论厄崔迪家族的状况如何,维尔纽斯家族孩子的避难所将继续存在。即使审判的结果可能会是最糟糕的情况,但雷托也从这场小小的胜利中得到些许安慰。最起码他的朋友们会很安全。
在没收条款的规定下——即使是他那个被放逐了的母亲也不用离开她与孤绝姐妹会的秘密住所——雷托公爵将他所有的家族财产(包括家族原子武器和卡拉丹星球的管辖权)置于兰兹拉德联合会议会的全面监督之下,同时他也得准备在他的同僚面前接受审判。
一场对他不利的审判。
然而,无论输赢,雷托都知道他避免了一场大战,挽救了数十亿人的生命。无论这会对他自己造成什么后果,他的行为都是正确的。就是老公爵保卢斯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是的,杜菲,这一切都是正确的。”雷托说着,翻到了最后一页闪闪发光的利读联晶纸。他摘下公爵的图章戒指,又从制服上剪下那只红色的纹章鹰,把它们交给了法庭技工。他觉得自己就像被割掉了几块肉一般难受。
如果他输了这场孤注一掷的赌博,那么卡拉丹的财产将会变成一场兰兹拉德联合会自由混战的战利品,而这个水世界的居民们只是些无助的旁观者。他被剥夺了一切,他的未来和财富都岌岌可危。也许他们会把卡拉丹交给哈克南人,雷托绝望地想,只是为了报复我们。
法庭技工递给他一支万能笔。雷托把自己的食指压在这个微型墨水装置柔软的一面上,在利读联晶纸上流畅地签下了名字。他感到晶纸上传来一阵轻微的静电噼啪声,也许是自己的焦虑导致的幻觉吧。法院技工又在上面加上了他自己的身份证明以见证这些文件。然后是很不情愿但还是照做了的哈瓦特。
当穿着一身棕青色相间制服的法院技工离开后,雷托隔着桌子宣布:“我现在是个平民了,没有爵位,也没有封地了。”
“只是在我们胜利之前。”哈瓦特说道,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不管结果如何,您永远都是我尊敬的公爵。”
门泰特在牢房里踱来踱去,活像一头被困住的沼泽豹。他停下脚步,背对着一扇小窗户,窗外是一片宽阔平坦的皇宫黑色外墙。清晨的阳光从他身后照射进来,把哈瓦特的脸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我研究了官方的证据,是远航机的扫描仪采集的数据,再加上目击者的描述。我同意您律师的看法,大人,这看起来对你很不利。我们必须从这样一个假设开始:那就是您真的没有以任何方式煽动这种行为,然后我们再说后面的事。”
雷托叹了口气道:“杜菲,如果连你都不相信我,那我们在兰兹拉德联合会法庭上就没任何胜算了。”
“我当然认为您是无辜的。只是现在有几种可能性,我将把可能性按从小到大的顺序列出。首先,尽管可能性很小,但那艘特莱拉飞船的失事可能只是个意外。”
“我们需要比这更好的说辞,杜菲。你这套没人信的。”
“而更有可能的是,特莱拉人自己炸毁了他们的船,目的只是嫁祸于你。我们知道他们对人命的轻视。被毁飞船上的乘客和船员可能只是些死灵。而他们总是可以在培殖罐里生产更多的副本。”
哈瓦特把手指交叉在一起,说道:“不幸的是,问题是动机还是不够。特莱拉人会制造出这样一个复杂又无耻的阴谋,仅仅是为了报复你庇护了维尔纽斯家族的孩子吗?他们能从中得到什么呢?”
“别忘了,杜菲,我确实在兰兹拉德联合会大厅里当中对他们明确表示过我的敌意。他们也把我看作是敌人了。”
“我仍然觉得这还不够级别,公爵。不,这背后是一件更大的事情,让幕后主使甘愿冒着发动全面战争的风险,”他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不知道贝尼·特莱拉在厄崔迪家族的窘境或毁灭里能得到什么好处。您顶多是他们的一个外敌而已。”
雷托自己也在苦苦思索这个谜题,但假如连门泰特都看不清其中关联的链条,那么一个普通的公爵怎么可能找到如此微妙的线索。“好吧,还有什么可能?”
“也许……是伊克斯人在搞破坏。某个伊克斯变节者试图反击特莱拉的结果。一个试图拯救被流放的多米尼克·维尔纽斯的错误举动。或者多米尼克本人也参与其中了,虽然自从他变节后就再没人看到过他了。”
雷托消化了一下这些话,但更为实际的问题却让他心烦意乱起来:“破坏?通过什么手段?”
“很难说。特莱拉飞船内部被掏空表明是一个多阶段炮弹。化学残留物分析也证实了这一点。”
雷托靠在那张不舒服的椅子上,又问道:“怎么会呢?谁会发射这样一枚炮弹呢?我们别忘了,有目击者声称炮弹是从我们的护航舰的方向发射出去。当时咱们附近什么也没有,你我都清楚。只是我们的船距离它们比较近而已。”
“公爵,还有几个我能想到的可能性极小的答案。比如一艘小型攻击舰可以发射这种炮弹,但不可能把船体隐藏起来。我们当时可什么也没看见。而即使是一个穿着呼吸器的人行走在货舱里也会被人看见,这排除了肩扛式导弹的可能性。此外,在折叠式空间飞行期间,任何人是禁止离开飞船的。”
“我不是门泰特,杜菲……但我还是在这里面闻到了哈克南人的味道。”雷托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在蓝玻璃桌子那光滑、冰冷的表面上画圈。他必须思考,必须坚强。
哈瓦特给了他一个简明扼要的分析总结:“当一桩恶行发生时,三条主要的线索总是指向其行为目的:金钱、权力或报复。这次事件是一个阴谋,目的是摧毁厄崔迪家族——可能与杀害你父亲的阴谋有关。”
雷托长叹一声。“在迪米特里·哈克南和他的儿子阿布鲁尔德统治下,我们家族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似乎哈克南人愿意与我们和平相处了。但现在恐怕要旧事重提了。据我所知,现在的男爵对此很是执着。”
门泰特苦笑道:“大人,这正是我担心的。只是我完全搞不懂他们是如何在这么多船只的监视下完成伏击的。而想要在兰兹拉德联合会法庭上证明这个猜想更是难上加难。”
一名卫兵拿着一个小包裹出现在立场牢房里,他径直走了进来,一句话也没说,甚至连看也没看雷托一眼,把包裹放在光滑的桌面上就离开了。
哈瓦特用扫描仪扫描了一下这个可疑的包裹。“消息方块。”他说。门泰特示意雷托往后站,然后伸手打开包装,露出里面一个黑色的物体。他在上面没有发现任何标记,也没有任何关于发信人的信息,但这东西看起来似乎很重要。
雷托举起黑方块,在识别出他的指纹后,方块发出了光芒。随着他眼球的转动,文字开始在方块表面显现出来,那是包含着重要情报的两句话。
“皇太子沙达姆和他的父亲一样,与贝尼·特莱拉保持着秘密而非法的联盟。这个情报可能对你的辩护很有价值——如果你敢用它的话。”
“杜菲!快看看这个。”但他还没来得及把方块正面转向门泰特,上面的文字就消失了。然后信息方块也在他的手掌里碎成了碎片。他不知道是谁给他送来了这么一颗重磅炸弹。难道说我在凯坦有什么秘密盟友?
雷托突然感到一阵不安,然后变得偏执起来,他转而使用保卢斯公爵教给家人的秘密语言——厄崔迪手势。当他叙述他所读到的东西并询问是谁把这个方块送来的时候,年轻人那鹰一样的脸庞愈发阴沉起来。
门泰特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用他自己忽隐忽现的手势回答道:“特莱拉人并不以他们的军事力量闻名,但这种联系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他们能如此轻易地摧毁伊克斯人和他们的防御手段。萨多卡卫队可能秘密地控制了那些受压迫的地下民众。”杜菲最后说道:“沙达姆不知怎么就卷进来了,而且不想让人们发现真相。”
雷托晃动着手指问道:“但这和远航机内的攻击事件有什么关系呢?我看不出有什么联系。”
哈瓦特噘起他那污浊的嘴唇,声音沙哑地低声说出了答案:“也许根本就没有联系。但这根本不重要,只要我们能在我们最黑暗的时候利用这些信息就可以了。我提议我们虚张声势,我的公爵。一次无比壮观且孤注一掷的虚张声势。”
在没收审判中,通常的证据规则不再适用了。在法庭审理之前没有披露证据的要求,即必须将证据披露给反方或裁判官。这将那些拥有秘密信息的人置于一个独特而有力的位置——与他所冒的极端风险当然也十分相称。
——《罗根证据法则》,第三版
当皇太子沙达姆从雷托·厄崔迪那里收到这个意想不到的消息方块时,顿时被气了个满脸通红。
“殿下,我的辩护文件里有你勾结特莱拉人的全部真相。”
“不可能!他是怎么知道的?”沙达姆一边气急败坏地大骂,一边把方块摔到了墙上,青紫纹理的大理石都被砸裂了。芬伦急忙跑上前去把碎片收集起来,一方面是为了保存证据,同时也是为了阅读了上面的信息。沙达姆瞪着他的顾问,好像这都是芬伦的错似的。
天刚黑下来,他们两人就离开了宫殿,去芬伦的私人公寓里开秘密会议。现在沙达姆在宽敞的房间里踱着步,鬼鬼祟祟的芬伦则像影子一样跟在他身后。沙达姆虽然还没有正式加冕,此时却端坐在了一张巨大的阳台椅子上,就好像那是金狮宝座似的。皇太子带着皇室的隐忍注视着他的朋友,问道:“那么,哈什米尔,你认为我那个表亲是怎么知道特莱拉这件事的?他手里有什么证据吗?”
“嗯哼,他可能只是在虚张声势……”
“这不可能只是个纯粹的巧合。我们不敢和他摊牌的——即便这真是个虚张声势的话。毕竟我们不能冒着让真相在法庭上曝光的风险,”沙达姆呻吟起来,“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没收审判。从来没喜欢过。它把对大家族资产的分配权从皇权里剥离了,从我身上剥离了。我觉得这是个非常糟糕的审判形式。”
“可您也无能为力啊,殿下。这是一条既定的法律,可以追溯到芭特勒时代,当时科瑞诺家族刚刚被指定来统治人类文明。值得注意的是从此之后的数千年里,这次只是第四次使用没收审判,嗯哼?这种孤注一掷的策略似乎并不怎么受欢迎。”
沙达姆继续怒目而视,穿过夜空望向远处那座宫殿的棱柱形圆顶,他的目光越来越远了:“可是他怎么可能知道呢?谁告诉他的?我们错过了什么?这真是一场灾难!”
芬伦在阳台边停了下来,眼睛紧盯着天上的星星。他的声音低沉得像是一种不祥的耳语:“也许我应该去拜访一下雷托·厄崔迪,嗯哼?去弄清楚他到底知道些什么,又是怎么知道的。这是解决我们这个小困境最直接的办法了。”
沙达姆无精打采地坐回到阳台的椅子上,只是他觉得椅子靠背有些太硬了:“那位公爵什么也不会告诉你的。他失去的太多了。他也许只是想捞一根救命稻草,但我相信他会把他的威胁付诸行动的。”
那双巨大的眼睛阴沉了下来。“当我提出一个问题时,沙达姆,我就会得到答案,”芬伦攥紧了拳头说道,“你现在应该清楚这一点了吧,在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
“那个门泰特杜菲·哈瓦特不会离开雷托半步的,而他是一个可怕的对手。被人称之为暗杀大师。”
“我也一样,沙达姆。我们可以想个办法把他们两人分开。你下令,我就去办。”他的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了杀人的渴望,而所面临的挑战更增加了其中的乐趣。芬伦的眼睛现在闪闪发光,但沙达姆却叫停了他。
“如果他真像看上去那么聪明,哈什米尔,他一定会为自己留很多条后路。啊,是的。一旦雷托察觉到了威胁,他就可以马上宣布他所知道的一切——而且谁也不知道他为自己准备了什么样的后路,尤其是假定这是他早就计划好了的话。”
“……有你勾结特莱拉人的全部真相……”
此时一阵凉风拂过阳台,但他丝毫没打算回到屋里去:“如果我们的……计划……被揭露的话,那些大家族可能会阻止我登基,然后一支兰兹拉德联合会的攻击部队就会被派去攻打伊克斯。”
“他们现在已经把它改名为萨图赫了,殿下。”芬伦嘟囔着。
“不管它叫什么吧。”
太子用手梳理了一下他那整整齐齐的淡红色头发。厄崔迪囚犯的这行字比有人颠覆了一百个世界还要让他震惊。他不禁想如果是老埃尔鲁德的话会受到多大困扰。比他统治早期的埃卡兹大叛乱怎么样?
好好看,认真学。
闭嘴,你这只老秃鹰!
沙达姆眉头紧锁着说道:“想想吧,哈什米尔——这事儿有些太过刻意了。有没有可能根本不是雷托公爵摧毁的特莱拉飞船?”
芬伦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他的尖下巴,答道:“我很怀疑,殿下。据目击者证实,厄崔迪的飞船当时就在那里。武器也开过火,而雷托也毫不掩饰他对贝尼·特莱拉的愤怒。还记得他在兰兹拉德联合会的演讲吗?就是他干的。没人会不相信。”
“可我想,即使是一个十六岁的孩子也会做得比这更狡猾。还有,他为什么要求没收审判呢?”沙达姆讨厌自己不能理解别人的意图和行为,“真是可笑的冒险。”
芬伦停止了说话,过了好久,才像扔出一颗重磅炸弹一样说出了他的想法:“因为雷托早就知道他会有机会给你发这个信息?”说着他指了指信息方块的碎片。他不得不指出显而易见的事实,因为沙达姆经常让他的愤怒占据他的推理能力。他得快一些说出来才行。
“也许您想反了,殿下。会不会雷托要打的就是特莱拉人,会不会他就是要以这次事件为借口,请求对他进行没收审判——也就是兰兹拉德联合会法庭上的一个公共论坛,而在那里他就能当众揭发我们的事情了?到时候整个帝国都会倾听他的证词的。”
“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呢?”沙达姆仔细端详他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露出满脸的困惑,“他跟我有什么过节呢?我是他的表亲啊!”
芬伦叹了口气答道:“雷托·厄崔迪与被罢黜的伊克斯王子关系密切。如果他知道是我们参与了推翻原来的统治者并和特莱拉合作人工香料,这理由对他还不够吗?他从他父亲那儿继承了一种极度错位的荣誉感。那么,从这个角度想一下:雷托决定自己承担起惩罚贝尼·特莱拉的责任。但如果我们现在让他在兰兹拉德联合会面前接受审判,他就打算揭发出我们参与的部分,然后把我们也拉下水。就这么简单,嗯哼?他是认了罪,但他也完全清楚我们不得不保护他……为了自保的话。不管怎样,他都达到了惩罚我们的目的。至少他还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啊,是啊。但这可是——”
“你是想说勒索,殿下?”
沙达姆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他可真该死啊!”现在他站起身来,看上去终于像个皇帝了,“他可真该死!如果你说的是对的,哈什米尔,那我们现在别无选择了,只能帮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