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之地 8
“我们所说的就是事实啊，长官。我们确实是受邀前往阿达姆的庄园。就是山顶的那间大房子。有人希望见到我们。”
“当然如此，说说呗，到底是谁想见你们?”
“蒙特罗斯·特纳。”
治安官咂摸着自己的舌头。“现在，让我们来看一看，你们的调查从根儿上就错了。还真难为你们特意费劲记住了我的名字。不过要知道——如果你们真的仔细做好调查的话就会知道，在这里姓特纳的只有安德鲁和格瑞斯，他们都住在因斯托尔。”
“蒙特罗斯·特纳是我父亲。”艾提克斯说道，“他现在就在阿达姆的庄园里面，是他让我们去那儿找他的。”
“但是他并没有说你们是谁的客人。”治安官说，“这就太搞笑了。在我们这儿，如果你待在一个人的家里，你好歹应该知道主人的名字吧，即便是别人邀请你来的，也应该如此吧。要么就是你们伊利诺伊州的人做事都这么不按常理出牌?”
“长官——”
“还是说，你们这些人早就习惯相信如此愚蠢的谎话了?”
“您不必一定马上相信我们的话，长官。”艾提克斯坚持道，“您把我们带到阿达姆不就真相大白了吗?”
“把你们带过去。凌晨三点，去敲门。”
“时间不是问题。的确有人想见我们。”
“你们确定，是吗?”
“非常确定。”艾提克斯说着。他成功地让自己的腔调听起来确实是底气十足。
“那好吧，”治安官终于点头应允，“咱们就去阿达姆走一趟。”
艾提克斯和乔治都坐着一动不动。他们在等着被带走。
“好，我们去阿达姆，”治安官继续说，“可问题在于，这一路开车过去可真不是什么容易事。你们都看到了，这破路是有多么曲折，过了这道门之后路况会更糟糕。不过好消息是，我知道一条近路。从那儿穿过去。”他朝着路边一片黑暗之处点了点头。“塔尔伯特，给我们弄个手电筒来，行吧?咱们得在森林里遛个弯儿了。我可不想咱们当中的任何人不小心一头撞到树上。”
“没问题，长官。”那个副手退回到巡逻车里。
治安官挥了挥手里的猎枪。“你们俩现在慢慢站起来，”他发话道，“还是双手抱头。”
“长官。”艾提克斯说。
“能不能稍等一下?”乔治接话道。
“站起来。”治安官重复着刚才的命令，“否则的话，信不信我现在就能送你们去阿达姆。”
“把手电筒拿稳当点儿，塔尔伯特。”治安官说道，“这两个小子可是正惦记着跑路呢。我可不想一会儿在他们后脊梁上一枪开个窟窿的时候还得使劲瞪着眼。”
刚才从大路上一离开，艾提克斯就一直在偷偷地踅摸着哪儿有合适的地方能让他和乔治当个掩护。一旦有机会逃跑，他们能够第一时间藏到后面，从而躲开必然而来的第一轮枪击。可倒霉的是，要么是这位治安官太过熟悉这片森林的环境了，要么是这片森林本身就是要和治安官几人合起伙儿来跟他们过不去：这一路而来的路面平坦无比，只有零星的低矮灌木丛。更可气的是那些大树，早先在道路两旁出现的时候繁繁茂茂，枝杈相交，可一进到森林里面却又变得稀稀拉拉，少得可怜，用它们做掩护实在是差强人意。可即便如此，如果只有自己的话，艾提克斯就是冒着被射杀的风险，也早就试着逃走了。而此刻，他心里却在盘算着可能再往前走几步，他们就会命令自己和乔治原地跪下，然后毫不犹豫地开枪射杀了。一念及此，他就想试着在不扭头的情况下引起乔治的注意：如果他们两个人同时逃跑，或许有一个人能够逃出生天也说不定。
“别费那劲儿了，小子。”治安官嘲弄般地说道，“我知道你肚子里有什么鬼主意。趁早打消那个念头。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在北卡勒琼基地服役的时候可是打过双向飞靶的。你们两个可以尽管朝相反的方向跑，我仍然能够两枪就把你们都放倒，都不需要费劲再装填子弹。我——”
就在此时，一阵声响从前方传来，就在手电筒所能照射的范围之外。那是突然迸发出的一声尖锐的崩裂之声，像是一声枪响，又像是一根粗树枝从中折断，随之而来的是低矮灌木丛中的一声沉闷的捶击声。艾提克斯、乔治，以及那三个执法人员齐齐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那手电筒的光束一阵乱晃。
“把手电筒拿稳了，塔尔伯特!”治安官狠狠地命令道。前方的黑暗之中，什么庞然大物像是在地面上滑行，或者说在拖行着。他们的耳中不断传来树枝折断的响声，一根，又一根，然后就是一整棵大树被推倒时所发出的吱嘎之声，不停地回荡在深夜的黑暗之中。最后，终于轰然倒地。
嘣!
猎枪响了。那动静远比先前所有的声音都要响。乔治脚下一个踉跄，跪在了一边。艾提克斯发出一声嘶喊，那声音却像是被生生卡在了咽喉之中。他慌慌张张地低下身子，一把将乔治搂进怀里，想要找到他伤在了哪里。然而乔治却摇摇头。他并没有中弹，只是被吓软了腿而已。
艾提克斯向四周望去。治安官此时已经稍微向左挪了些许位置，他的枪口正冲向前面的森林，一缕烟雾从一个枪口之中盘旋而出。塔尔伯特举着手电筒，光束指向了相同的方向。而伊斯特彻奇的枪口仍然不为所动地对着艾提克斯和乔治二人。
治安官的喊声传进了黑暗之中：“这是我的地盘，懂了吗?不管你是何方神圣，人也好，兽也罢，最好乖乖地滚出这里。”言罢，他又开了一枪。乔治在艾提克斯的怀中又是惊恐地一颤。
随即，又是一阵诡异的宁静。治安官掰开枪筒，重新装填了子弹进去，他脚下没有挪动半分，只是侧耳倾听着动静。森林深处，鸦雀无声：那个推倒了大树的家伙，无论是人还是兽，此际要么是死了，要么就是在装死。
“好吧，”治安官的语气又恢复了平静，“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艾提克斯冲着乔治轻声耳语道：“加油，乔治，站起来。”
“不用了，这样就行，你们这俩小子就待在地上吧。”治安官说，“我想咱们也走得够远了。也该送你们上路了。除非，”他又加了句，“除非你们现在愿意说道说道那几起窃案的事。”
又是一声响声。而这次却是从他们背后的大路上传来的。那声音并不怎么刺耳，是一声轻巧的点火的声音，随即就是一团火焰绽放而出。等到治安官和他的两个副手转身向那里看去时，最初的那团小火焰已经变成了一堆熊熊燃烧的大火，大火之中能看到一辆汽车的轮廓。
“见了鬼了!”塔尔伯特脱口而出。
亨特治安官的双眼此刻已经紧紧地锁住了艾提克斯。“小子，”他的话从嘴里恶狠狠地挤了出来，“刚才你是不是忘记告诉我什么事情了?”
汽车喇叭声骤然响起。那是帕卡德的喇叭声，艾提克斯这么觉得。这是把治安官的车来当成燔祭了。
“伊斯特彻奇，”治安官命令道，“你跟我来。塔尔伯特，你留在这儿。他们要是有任何异动，格杀勿论。”他在犹豫着，犹豫着要不要此刻就亲自执行那个刚刚由自己所下达的最后一个命令。此时，帕卡德的喇叭声再次响了起来。他赶紧扭转身形，朝着大路赶了过去，伊斯特彻奇从后面紧跟而上。
艾提克斯扭头看向乔治，乔治会意地点点头。艾提克斯向下瞥去，一根粗壮的树枝刚好就落在乔治的膝前。
艾提克斯又轻微转了下头，直到自己眼角的余光能够瞧见塔尔伯特。这位副手正站在六英尺远的地方，一手拎着枪，一手握着手电筒。那枪筒大约是朝着艾提克斯和乔治二人的方向，不过枪口却是指着地面。那手电筒的光束则在四处摇摆着，那副手的注意力转向哪边，那光束就随之而去。他先是用手电筒照照治安官和伊斯特彻奇离去的身影，然后又朝艾提克斯和乔治照了一下，接着又转向森林中的一处，那正是刚刚他们听到大树倒下的方向。
艾提克斯将自己刚刚扶着乔治前胸的手移开，伸向那根树枝。他把树枝轻轻地抓了起来，然后静心以待，就等着手电筒的光束再度移开的那一刻。当那个时刻来临之际，他一把推开乔治，站起身形，后退几步，抡圆了臂膀将那截树枝挥出，那树枝画出了一道凶残的弧线。这一番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将他全身的力量都倾注其中。
然而树枝在半空划过，却什么也没有砸到。艾提克斯脚下一个踉跄，差点儿再次摔倒在地。他摇摇晃晃地站立着，脚下正是那个手电筒。他双手握紧了树枝，四下里寻找那副手的身影，随时提防着他从什么地方射来的冷枪。然而，那副手却消失了。
见鬼。艾提克斯心想。
接着，他便听到了那声响。就在森林之中，就在前面，比之前更近了一些。那是野兽，绝对是野兽。他告诉自己。而且，绝对是一头庞然大物，大到足以撼动一棵大树，大到足以将那个毫无防备的副手轻松拖走。但事已至此，那野兽的行踪又变得诡异起来，它穿行在灌木丛之间，弄足了响动，似乎就是为了让艾提克斯知道它就在那里。
那家伙正在慢慢远离艾提克斯。艾提克斯弯下身子，一把捞起手电筒，慌手忙脚地摆弄着它。等他稳下心神，重新稳稳地照亮四周时，那头野兽早已离开了光束能够照射到的范围之中，听动静竟是朝着大路那边绕行而去。
“艾提克斯，”乔治的声音响起，“扶我起来。”艾提克斯赶紧走上前去，用一只胳膊揽住了他的肩膀。等到二人双双站稳，远处大路上的火光已经开始暗淡下去，此时一团模糊的巨大影子穿了过去。
远处，只听见治安官亨特在那里呼喊着：“伊斯特彻奇?……你他妈在哪儿?”
一阵漫长的停顿，随即是一声枪响。艾提克斯和乔治都看到了枪口中冒出的闪光。看那位置像是在大路上，而那一枪则是对着天空开的。
火焰之中不时劈啪作响，还有嘶嘶的燃烧之声，让这黑夜显得更加寂静。
艾提克斯与乔治交换了一下眼神。乔治耸耸肩，叹了口气。艾提克斯关掉了手电筒，悄悄地开始往大路那边走去。
眼看没几步路就要到了的时候，艾提克斯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是一支猎枪，单管的。他蹲下身子，四处查看着伊斯特彻奇的踪迹。果然，毫无踪影，对此结果他并不怎么惊讶。他把手电筒递给乔治，把枪捡起来，然后继续往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