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主婆之梦 5
“去找找他。”
油桶小子满心恼怒地叹了口气，把油桶往地上一搁，转身原路返回，朝厨房方向寻去。金发小子抬脚迈进那干涸的喷泉池子里，抬起头，一脸淫笑地看着赫卡忒的面容，然后探手一抓，捂住了她的一个乳房。“嘿，宝贝儿。”他嘴里念叨着。
忽然，一阵尖锐的嘶嘶声冒了出来，不知什么东西在他的小腿上咬了一口。他一声惊呼，倒不是因为多疼，实在是吓得不轻。他慌慌张张地向后退去，被大理石的池沿儿一绊，摔了个人仰马翻。他匆忙爬起身，赶紧去拣刚刚掉在地上的枪，心头同时琢磨着，是那条狗来了。可四周哪儿有狗的踪影，只有赫卡忒纹丝不动地立在底座上。
“罗尼!”他叫了起来，“达伦!你们他妈的死哪儿去了?”
就在长廊底下，电梯的门忽然吱吱嘎嘎地打开了。那小子赶紧闪身躲进中庭旁边的步道上想看个清楚，然而那电梯就如同隐在暗影之中的一口深井，幽暗如夜。“谁在那儿?”他颤声问道，“达伦?快别闹了。信不信我一枪打爆你的头!”
那儿肯定有什么东西。但不是达伦，不是罗尼，不是狗。突然之间，他想撒开腿逃命，可低头一看差点儿吓破了胆，他的双脚正在朝前滑动着，滑过一块块地砖，就像是地板上涂了一层油脂。“不!”他惊叫着，“没门儿!”他抬手想要开枪，可本来还抓在手里的点三八手枪居然飞了出去。然后一双手摁在了他身上，如同钢铁一般把他牢牢抓住，生生将其拖入那片黑暗之中，只留下那小子的惨叫声还在屋里回荡。
他们很晚才回家，一路上欢笑不绝。艾提克斯的科罗拉多之行出乎意料得顺利，为此乔治还特意多给了他一笔奖励。于是，他决定用这些奖金带利蒂希娅进城去乐呵乐呵。二人一起共进晚餐，相邀舞池。可以说，这一晚利蒂希娅真是玩得相当尽兴，直到他们转过街角，看到了眼前的一幕。一眼见到停在温斯洛普公馆门口的那辆消防车，利蒂希娅像是被兜头来了盆冷水，立刻冷静下来。艾提克斯甚至都没来得及把车速放慢下来，利蒂希娅就噌地窜下车直奔前门而去。
屋里所有的灯都亮着。身着制服的人员在四处搜索。一位警察正在色眯眯地看着喷泉，利蒂希娅的闯入似乎让他很不爽，他转身质问道：“你他妈是哪根葱?”
“我就住这儿。”利蒂希娅答道，“出什么事了?”
“你在这儿工作?你是女佣?”
“我住这儿!”
一楼和二楼的电梯门都敞开着。两位消防员站在二楼的长廊上正在朝电梯井下面观望着。电梯此刻悬停在两层楼之间，轿厢的底部仅仅比一层电梯门的上缘低上些许距离。一个满头金发的脑袋就从这个夹缝之中伸出来，看那样子险些就要身首异处了。利蒂希娅曾经只在一处住宅施工现场见到过类似的一起骇人事故。这金发小子估计是完了，她心里想着，他脖子肯定断了。其中一个消防员顺着电梯井一跃而下，落在轿厢的顶部，这行动也谈不上什么小心谨慎了。突如其来的一下冲击居然让那小子活了过来，紧接着就是歇斯底里的一声惨叫。
艾提克斯进来的时候，那哀号已经化为呜咽之声，不绝于耳。“出什么事了?”
“这小子闯进来想搞破坏。”警察介绍着情况，又指了指地上的那个汽油桶。“还不确定他是怎么卡在那里面的。有个邻居听见了他的号叫，然后打电话报了警。”
“应该把他抓起来。”利蒂希娅说道，“还要起诉他。”
“别担心，我们会起诉他的。”警察看着艾提克斯，“这真的是你的房子?”
“她的房子。”艾提克斯指了指利蒂希娅。
“你是刚搬进来的，对吧?”警察看了一眼地上的汽油桶，自顾自地点点头。“不知道你介不介意我问一句，你是怎么买得起这么一栋房子的呢?”
“是的，”利蒂希娅答道，“我介意。”
此时，另一名警察从餐厅里钻了出来。“我们在地下室还找到两个家伙。”他大声说着。
“在地下室?”先前的警察问道，“那他们是不是……”
“不，他们还活着。差不多算是吧。”后面出现的这位警察笑了起来，“小脸儿煞白，浑身上下被虫子咬得体无完肤。不过，都还有口气儿呢。”他稍一停顿，抬手掸着自己的衣袖，想把里面的什么东西弹出来，然后翘起拇指朝利蒂希娅和艾提克斯二人的位置一戳，问道：“这俩是谁?来帮忙的?”
“每个月一号交房租，”利蒂希娅说道，“厨房、洗衣房、楼上楼下的浴室都可以随便用。地下室禁止入内，还有楼上角落那间门上写着‘私人专用’的屋子也不能进。”
这位新房客，福克斯先生，正站在餐厅门口，一边听着利蒂希娅的介绍，一边点着头。他背后传来一阵噔噔噔的声响，有人正穿着硬底鞋在中庭的地砖上跳房子。“塞莉娅。”他张口斥责道。
“没事。”利蒂希娅毫不介意。“你们房间隔壁住着霍金斯太太。她耳背，所以不怕什么噪音，而且她还很喜欢小孩子。你去上班的时候如果需要有人帮你带带孩子，我相信她一定乐意帮忙。”
福克斯先生再次点了点头。然后朝餐桌上的棋局指了指，“你在下棋吗?”
“没错。”
“黑棋还有三步就要被将死了。”
“我知道。”利蒂希娅应道，“我正在等着我的对手算到那步呢。你也喜欢下棋吗?”
“偶尔会下两盘。”福克斯答道，“也会玩玩金拉米。”
利蒂希娅脸上露出笑容：“那你是真来对地方了。你们父女俩为什么不去看看你们的房间呢?上二楼右拐，顺着走廊一直往前，挂绿色门帘的那间就是。我随后就到。”
福克斯先生点头应下，转身叫上自己的女儿，朝房间那边去了。
利蒂希娅站起身，径直走到窗边。一辆厢式搬家货车正停在街对面那家的房门口。还有两家门前的草坪上摆放着“房屋出售”的牌子。“再见咯!”利蒂希娅朝着那边挥了挥手。在她身后的棋盘上，白方的王颤颤巍巍地晃了几晃，倒了下去。
“阿奇博尔德先生?”
这位房产中介刚下班，正从办公室走出来，就看到艾提克斯站在走廊上。“是我，请问有何贵干?”
“我叫艾提克斯·特纳。”艾提克斯开口道，“是利蒂希娅·丹德里奇的朋友。她是买了温斯洛普公馆那房子吧?”
阿奇博尔德先生锁上房门，把钥匙往口袋里一搁。“恐怕我手头再没有像那样的房子了。”他说道，“不过要是您愿意在营业的时候再来——”
“我不打算买房子。”
“哦?那我就不清楚该如何为您效劳了。”
“关于温斯洛普公馆那房子，我有个问题想请教。”
“很抱歉，”阿奇博尔德拒绝道，“要是丹德里奇小姐有什么问题，她有我的联系方式。我并不认识阁下。现在，请恕在下失陪了……”
然而，艾提克斯并没有把路让开，反而两脚一跨，把路堵得更严实了。“餐厅的墙上挂着一幅温斯洛普一家的合影。”他说道，“我老觉得那张照片有点儿别扭，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昨天我在地下室找到了这么个盒子，里面还有几张照片，这才发现问题出在哪儿。餐厅里挂的那张照片，看不到温斯洛普先生的右手。”一边说着，艾提克斯一边看向阿奇博尔德的手。他的手不大，肤色苍白，毫无装饰，连结婚戒指都没戴。“不过在其他照片里却能看到他的右手。你能看到他手上戴着的那个大银戒指。还有这张……”他掏出一张照片，上面有两个人站在一辆黑亮亮的跑车跟前。“看起来这应该是新款的福特跑车。不过我想说的是这照片拍了得有二十多年了。跟温斯洛普先生站在一起的这个人怎么看怎么像塞缪尔·布雷思维特。这名字你听着耳熟吗?”
这位房产中介人连看都不看那张照片一眼。“从我面前闪开，特纳先生。”
“半影房地产，”艾提克斯对他的话无动于衷，继续说道，“这是布雷思维特家族的公司吗，还是说它是结社的产业之一?你又是谁的人呢?”
“我再跟你说一遍，马上让开路，要不然我就回办公室报警。”
艾提克斯这才往旁边侧了侧身，阿奇博尔德很勉强地挤了过去。他沿着走廊快步离去，来到电梯口时又听见艾提克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跟贝里先生也聊过了。”
阿奇博尔德怔了一下，手指停在电梯按钮上。
“他确实认识你不假。”艾提克斯继续说道，“他也承认偶尔会跟你一起合作几单生意。不过对于你说的隐名合伙人这事，他可是吃了一惊。那天利蒂希娅和露比是跟他约好了见面的吧。他说从没给你打过电话。在来这儿的路上，他莫名其妙地让警察给抓了，在警车里面被铐了两个多小时，一直被盘问一起酒水店铺的抢劫案。与此同时，你横插一脚，把他的客户给撬走了。关于这件事，他还一直别扭得要命呢。”
“应该不至于那么别扭吧，至少拿走他那份佣金的时候，他不怎么别扭。”阿奇博尔德回敬道。
“是啊，他说过你为了息事宁人分了他一杯羹，不过他也一直在惦记着要不要向白人房产中介协会举报你。问题在于，他觉得协会那些人会更在意为什么你一开始要接黑人的生意，而不是欺诈黑人这事。”
“现在的世道就这规矩。”阿奇博尔德说道，同时按下了电梯按钮，“话说回来，这又怎么样呢?哈尔和我都挣到钱了，你朋友也拥有了一套豪宅。皆大欢喜嘛。”
“到目前为止算是这样。”艾提克斯说道，“不过，你给我告诉迦勒·布雷思维特，不管他想干什么，那都是他跟我之间的事，别把利蒂希娅扯进来。”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特纳先生。”
“不，你当然明白。还有件事请你也明白：我在电话簿上查到了你家在哪儿。之前我没去过。但要是利蒂希娅有个什么一差二错，你就给我等着好了!”
电梯到了。阿奇博尔德却站在原地停留了好一会儿，他张开嘴，看样子是想反驳一二，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随后，他幽幽地进了电梯，像个鬼魂一般。
(1)一种双人对战的扑克牌游戏。
(2)天主教信仰中处于绝境之人的主保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