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卜杜拉的书 2
“乔治·贝里，蒙特罗斯·特纳，”迦勒·布雷思维特开口道，“这两位是伯克探员和诺布尔探员。”——他朝铐住艾提克斯的两人点了点头——“这位是兰卡斯特队长，隶属于芝加哥有组织犯罪委员会。兰卡斯特队长还是结社芝加哥分社的头儿。近来，我们一直在商讨关于阿达姆和芝加哥分社的合并事宜。作为合并的一部分，我们决定集中资源开展一个研究项目。我希望你们能给予帮助。”
迦勒的一番话，乔治压根儿没有听进去。艾提克斯的出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这是毫无疑问的。方寸大乱之中，他握枪那只手的拇指挪到了手枪的击锤上。这个动作看似细微无比，然而两名警探却立即摸向自己的手枪，兰卡斯特队长一只刚劲有力的手也迅速滑到自己的夹克之中。
“先生们，”布雷思维特的声音轻快地响了起来，让所有人都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请稍安勿躁……兰卡斯特队长，我记得刚才在后面的房间里看到一瓶四十年的大摩威士忌。带你的人去喝两杯吧，我来跟贝里先生和特纳先生解释清楚。”
“你确定吗?”队长问道。
“没问题。”迦勒笑着说，“在这儿我们都是朋友。”
兰卡斯特队长站起身，抬手朝乔治指了指，充满了警告的意味，然后朝两名手下一点头，三人一起离开了这间屋子。
“那么，”迦勒·布雷思维特开门见山地说道，“让我们先把那些基本的规矩扔一边去。暴力对我是没用的。我有免疫的能力。”他看着乔治：“你不能对我开枪。打我也不行。”他的目光又转向蒙特罗斯。蒙特罗斯此时已经把那根铁棍提过了腰间，手攥得紧绷绷的，却知道那也是徒劳的。“即便你能打我一顿，也要不回艾达的账册。现在，如果你们都搞明白状况了，那么我们能不能像文明人一样来交流了呢?”最后，他扭头转向艾提克斯，只是一挥手，铐住艾提克斯的手铐就打开了。
“你想怎么样?”乔治问道。
“咱们来做笔交易。”迦勒·布雷思维特答道，“一本书换一本书。还记得刚才我说过的吗，关于两个分社合并的事情?其实这并不是我们第一次尝试此事。三十年代的时候，家父就曾试图跟芝加哥分社那一任的当家达成类似的协议。”
“海勒姆·温斯洛普?”艾提克斯猜道。
布雷思维特点了点头。“那次并没有成功，原因其实再正常不过，一山难容二虎罢了。”
“这跟书又有什么关系呢?”乔治不解道。
“温斯洛普是位探险家。他去过不少很有意思的地方，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回。他所找到的东西当中，最有价值的就是一本书，是用亚当的语言撰写而成的。”
“是本魔法书吗?”
“是本关于自然哲学的专著。题目用英语粗略翻译过来可以叫《正名之书》，或者叫《名分之书》。”
艾提克斯眉梢一挑。“是《死灵之书》吗?”
布雷思维特笑了起来。“你说的那是死人的名分之书。《名分之书》正好相反。它的主题是生命，是蜕变，是万物重归本源。”
“那这本书是什么情况?”乔治问道。
“海勒姆·温斯洛普亡故后，家父想方设法得到了一部分他生前留下的遗产，不过那本书不在其列。家父猜测温斯洛普肯定是把书藏在什么地方了。不过不幸的是，当时芝加哥对他而言已经不再安全，所以他没办法彻查所有可能藏书的地方。”
“但是你的那些新朋友呢?他们知道书在哪儿吗?”
“据兰卡斯特队长的调查，书就藏在自然史博物馆里面。温斯洛普是管理层之一，他在那儿有间密室。”
“那你们进去拿就是了。”
布雷思维特扭头瞥了后屋的房门一眼，然后低声说道：“兰卡斯特队长对于这本书确实有些讳莫如深，不过我也理解，他刚刚接管分社还没几年工夫，根基不稳。而且，对于前任当家的事也没人愿意多嘴多舌。总之，我和他之间的交易就是，他告诉我密室的入口，我进去拿书。”
“……或者找个人替你去拿。”乔治接话道，“如果我们拒绝的话——”
“那样的话，等到星期四的时候，”布雷思维特一耸肩膀，“你们就得决定该怎么把这个噩耗向家里人宣布了。”
那天晚上正是每月一次的普林斯·霍尔共济会的集会日。因为感恩节假期的缘故，这次会议并不会有太多人参加，不过分会秘书阿卜杜拉·穆罕默德是一定要到场的。而且，阿卜杜拉——他的教名是珀西·琼斯——有个表弟正好在自然史博物馆当夜间的保安。
乔治和蒙特罗斯一早就到了，他们想跟阿卜杜拉在会议开始之前谈一谈。不过，阿卜杜拉是卡着点儿到的。他半路还去接上了分会会长乔·巴塞洛缪。乔的一只眼睛上戴了个眼罩，所以大家都叫他海贼老乔。
当天还有个早早到达的成员——莫蒂默·杜普里。莫蒂默是名牙医，用蒙特罗斯的话说，他都快让一美元纸币背面的金字塔给弄魔怔了。当然，许多人对于共济会的纲领都有着空想而来的各种误解。有的人入会以后才逐渐学会只把它当成一个社交俱乐部、慈善互助组织，当然共济会也的确如此。入会之后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成为整个宇宙的秘密主宰，最终幻想破灭离会而去的也大有人在。莫蒂默属于前者，不过他也一直期许着共济会内部还有个不为人知的小圈子，说不定哪天就有个圈内人士拍拍自己的肩膀，引自己进去呢。因此，在分会之中他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地证明自己的价值所在。
典型的分会集会都会有一个用以启迪或教诲一众会员的主题演讲。之前，乔治曾经宣讲过建立与发展一门生意的实用性问题。蒙特罗斯则发表过一次关于谱系研究的演说。莫蒂默的演讲一般都会倾向于更具有神秘色彩的主题，比如巴巴多斯的移动棺材、秘鲁的纳斯卡线条之类。今天晚上乔治和蒙特罗斯赶到的时候，他正在搭建一个图坦卡蒙陵墓的比例模型，还配有陵墓的发现者霍华德·卡特及其赞助者卡尔纳冯勋爵的雕像。
一般情况下，乔治很乐意去听听这个关于木乃伊诅咒的故事。但是，今晚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因此，会议刚一开始，乔治就叫停了常规的议程。他要发起一次特殊的求助。这一请求获得了批准，但是很快乔治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尽管他已经尽量用一种最普通平凡的方式轻描淡写地说出了关于迦勒·布雷思维特的事情，却还是发现莫蒂默随着自己的讲述变得越来越兴奋。当他说到《名分之书》时，莫蒂默立即产生了跟当时艾提克斯一样的联想，随即将那本书名脱口而出。这可把在场并不熟悉H.P.洛夫克拉夫特作品的诸位给搞糊涂了。
“《死灵之书》?”海贼老乔问道，“那是什么书?”
“一本黑魔法的书。”莫蒂默神情激昂地说道，“是一个叫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的阿拉伯疯子写的。”
“这个阿拉伯人的名字读起来有点儿像结巴的感觉。”阿卜杜拉接腔道，“阿卜杜是‘仆人’的意思。阿尔是定冠词‘这’的意思。所以，他这个名字其实应该是阿卜杜·阿尔·阿尔-哈兹莱德，意思是‘这……这个哈兹莱德的仆人’。”
海贼老乔眨了眨眼：“那这个哈兹莱德又是个什么东西?”
“是个从罗德岛过来搞笑的白人。”蒙特罗斯调侃道。
“别管什么《死灵之书》了。”乔治显然已经耐不住性子了，“我说的是本真书。”
“一本真正的魔法书。”阿卜杜拉说道。
“呃，可能是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相信?”
“这无关紧要好吧。”
“这对我来说很要紧。”说着，阿卜杜拉一只手按在心口，“阿卜杜·安拉。真主的仆人。我甘愿为会中的兄弟尽我所能。但如果会让一个恶人如虎添翼的话，我是绝不会加入的。听你所说，这个迦勒·布雷思维特就已经够坏的了。”
“确实如此。”乔治说道，“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实际上并不打算把书交给他。本来我们是这么安排的，星期三博物馆闭馆之后，蒙特罗斯、我侄子还有我会跟布雷思维特和他的人见面。他们会把我们带进去，告诉我们密室的位置，然后由我们进去把《名分之书》拿出来。但是我的打算是提早进去——就在明天晚上——找到密室，提前把书取出来，然后——”
“然后，”莫蒂默抢着说道，“你会把书调包，做一个诱饵——一本假冒的《名分之书》。星期三你会找到这本书，然后把它交给布雷思维特，换回你外曾祖母艾达的账册。”
乔治有些恼怒地看着他。“是的。”他承认道。
“但是你从哪儿去弄一本假冒的《名分之书》呢?”海贼老乔充满了好奇。
“我还在考虑这件事。”乔治答道，“现在的事情是这么回事。我们知道，温斯洛普，就是藏起书的那个家伙，他根本就不想布雷思维特的父亲染指那本书，他对此事相当重视。所以，谁敢说那个密室本身就不是个诱饵呢?我是这么想的，要是布雷思维特发现我们给他的书是假的，那也没有关系，只要他相信这本冒牌货是温斯洛普放那儿的就行。”
“你这也是一厢情愿。”阿卜杜拉反驳道，“要是你让他识破了怎么办?即便是他上钩了，可万一他就是扣着你外曾祖母的书不放，硬要你找到真的密室所在，那该怎么办呢?”
“就像是有六道桥摆在面前，”乔治说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要抵制住诱惑，更好的办法是把它们通通拒之门外。”阿卜杜拉建议道，“咱们可以这样。明天，我让我表弟带你们进博物馆。不过我也得跟着你们。如果咱们找到了《名分之书》，你就把它给我。”
“你打算怎么处理它呢?”
“在卡鲁梅区咱们不是刚开放了一个祈祷室嘛，那栋楼的地下室里有个焚化炉……一旦事情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你就告诉布雷思维特是阿卜杜·阿尔哈兹莱德显灵了。”
乔治不怎么喜欢这个方案，不过他也看得出阿卜杜拉决心已定。或许他是对的呢。“好吧。”乔治答应道，“书到手之后，就是你的了。但是——”
莫蒂默此时又插话了。“太棒了!”他摩拳擦掌，满脸兴奋。“那咱们几点在博物馆见面?”
“你就不能直接跟他说‘不行’?”艾提克斯抱怨道。
“他是我们分会的兄弟啊。”乔治答道。
“他可不见得怎么靠谱。”蒙特罗斯又加了一句。
还有一刻钟就到午夜了。他们三个人聚在博物馆东侧员工入口处，正看着莫蒂默·杜普里朝他们过来。莫蒂默并没有老老实实地走在人行道上，而是利用街上的景物来给自己的行动做掩护。可他那从一棵树后忽然一通狂奔冲到另一棵树背后的样子，任谁路过都会起疑的。幸好此时已临近午夜，气温也迫近冰点，大街上杳无人迹。
“你这身行头可不赖。”莫蒂默最后好不容易才跟他们汇合，看着他的装扮，蒙特罗斯说了这么一句。只见这位牙医脚踏黑鞋，下身黑裤，上身一件黑色套头毛衣，头戴黑色羊毛帽，手上一副黑色山羊皮手套，肩头扛着根皮带，下面拴着一个黑色包裹，鼓鼓囊囊，咔嗒作响。“里面都是你的夜行装备?”
“以备不时之需嘛。”莫蒂默说道，然后指了指乔治拿着的包，这个包才叫低调呢，“你搞到诱饵了?”
“没错。”乔治答道，“是本希伯来文的卡巴拉百科全书，这古旧的装帧正好合适。”他把书从袋子里拉了出来，好让莫蒂默看个清楚，“我们是在瑟伯·兰的店里搞到的。这是他那里最接近真正魔法书的书了。”
“装帧好不好根本无关紧要。”蒙特罗斯不下一次地提起这事，“布雷思维特肯定会知道这书是假的。”
“他当然会知道，”乔治说道，“只要他没发现是我们调包的就行。”
“好啦，你老是这么说。”
“等把书给他的时候，我需要做的就是不露马脚让他相信就好。”
“你该让我在这书里再设置个陷阱。”蒙特罗斯说道，“等他打开的时候就把他的脸炸飞，看他这下还能不能免疫。”
阿卜杜拉和海贼老乔在午夜前的一刻赶到了。阿卜杜拉领着众人走下一段楼梯来到地下室的一道门前，门上写着“仅限员工使用”。十二点零一分，门打开了，阿卜杜拉的表弟从里面探出头来，随即皱紧了眉头。
“你搞什么鬼，珀西，”他说道，“你这是把整个俱乐部的人都带来了?”
“嘿，我说布拉德利，”阿卜杜拉不满道，“还记得上次你让人赶了出来，治安官就给了你一个小时去归置东西那件事吧?那时候我带了一帮人过来帮忙，我怎么不记得你抱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