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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波吕忒的宇宙大乱入之旅 2

  屋里坐着两个白人,紧靠着一个大圆肚子火炉。二人身后的桌子上摆着一盏煤油提灯,还有个已经空了的杜松子酒瓶。这两个人看起来可不像是天文学者。可能是住在附近的农民,此时正是农闲时节,他们应该是被雇来守夜的。这两个人都是可怜兮兮的模样:此刻还睡着了,一个头仰在后面,希波吕忒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能看到下巴上的胡子茬;另一个朝前佝偻着身子,闭着眼睛,下巴贴在胸前,眼看就要一头杵到跟前的炉子上。

  希波吕忒决定还是不要搅扰了二人的清梦。随便看看就好,她心里想着,手指拨弄着口袋里的钥匙。趁着他们睡觉的工夫,进去看看就出来,然后就回家,神不知鬼不觉。

  趁着自己还没打退堂鼓,她又继续向前走去。

  三更半夜摸进一座天文台,希波吕忒早就不是第一次当这样一个不速之客了。第一次还是在1938年,在斯莫斯沃尔学院里。

  当时她并不是在校生。即便家里有钱供她去上大学,也绝对不会让她去选天文学这么不实用的专业。她曾经一度幻想过没有大学学位自己也能当个天文学家,毕竟克莱德·汤博当初就是这样。当年他自己就是天文爱好者,但是凭借自己观测到了火星与木星,他成功地被罗威尔天文台所雇用。然而在一次海登天文馆的游览中,当希波吕忒把自己的雄心壮志透露给一名导游的时候,他只用了简单的四个字就浇灭了希波吕忒的一腔热忱:“你是黑人。”

  九岁的希波吕忒是绝不会接受“不”作为答案的,可是随着青春期的到来,她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仿佛是在一夜之间,她就长成了一个女巨人,同时也成为一名黑人女性。随着身体的成长,与此同时所对应增加的是一种惯性,她逐渐不再抗拒,甚至开始对加诸己身的种种限制逆来顺受。她变得有些沉默寡言,来家串门的亲戚们开始窃窃私语她这些变化的缘由,不过他们似乎都猜错了方向。祖母、外祖母、姨妈、婶娘们都担心是恋爱问题而嘟囔个不停。当然,那段时间希波吕忒自己确实可能也想试试恋爱的滋味——还可能已经做了些傻乎乎的蠢事——但问题在于,当时她身边的男孩子都震慑于她那巨大的体型,要么嗤之以鼻,要么退避三舍。

  这段快速发育的时期还带来一个副作用,她开始学会针线活儿了。这种擅长动手的天赋——要是在另一段人生之中,这种天赋可能会用来打磨望远镜的镜片——在当下则被她用来给自己缝制合身的衣服。高中毕业以后,希波吕忒被母亲送到了住在华盛顿的舅舅贾斯珀那儿去打工,舅舅在那里开了家裁缝铺。

  贾斯珀有辆福特敞篷汽车。他坚持让希波吕忒去学开车,这样外甥女就可以替自己跑腿了。一开始,希波吕忒并没觉得开车这事跟其他事有什么两样。可等到第一次开车上路,她才意识到自己绝对享受开车的感觉,甚至这会成为自己的真爱。希波吕忒很快就考取了驾驶执照,在证明自己的独立驾驶水平绝对值得信赖之后,她开始跟舅舅软磨硬泡,求他把车借给自己私用。舅舅同意了,不过需要她自己来支付油费。就这样,大把大把的钱开始被希波吕忒用来加油了。

  二月的一个周末,希波吕忒开车回乡探望父母。父亲当时还在霍博肯工作,给一位叫阿诺德·西尔伯斯坦的男子当司机。西尔伯斯坦先生的女儿默娜在斯莫斯沃尔学院读书,第二学期刚刚开学,不过有一箱子书她忘记带回学校了。西尔伯斯坦先生原本是打算托格林先生开车把书送过去,当听说希波吕忒很快就会南下返回时,他就拜托希波吕忒帮忙跑个腿。

  希波吕忒到达目的地时天刚刚擦黑。她把书交给默娜宿舍的管理员,正往车子走去时,斯莫斯沃尔学院斯普劳尔天文台那圆形的大顶突然映入了眼帘。她随即调整了自己的路线。一开始,她只是想靠近看看这栋建筑的外观,可一发现入口的大门居然是开着的,而且没人看守,她随即就闪身而入。她顺着楼梯爬上二楼,沿着走廊来到一扇门前,上面的牌子上写着“观星室”。里面传来一阵马达声和圆顶旋转的隆隆声。

  她正鼓足了勇气想上前敲门,门却自己打开了。一个戴着角质镜框的瘦高个儿白人男孩探出头来。看到门口正站着一位姑娘,他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茫然。“你是德尔伯特·肖内西?”他开口问道。

  “不好意思,你说什么?”

  “德尔伯特·肖内西,”男孩子说道,“我们实验室的新伙伴。你不是?”

  希波吕忒只是直直地盯着他,并不搭腔。很快那男孩收起笑容,尴尬得满脸通红。

  “真对不起,”他说道,“我失礼了。我叫汤姆。汤姆·阿普尔顿。”

  “希波吕忒·格林。”希波吕忒回应道。

  “你好,希波吕忒。你是来看望远镜的吗?”

  “我有这个想法,”她谨慎地应道,觉得他应该不是在耍弄自己,“如果……如果不违反规定的话。”

  “确实可能违反规定,”汤姆·阿普尔顿说道,“不过,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你可真是选了好时候过来啊。”随即,他神神秘秘地透露道,“我们正在观测冥王星呢!”

  就在听到那个名字的一瞬间,她仿佛又变回了九岁时的自己。“冥王星?真的吗?”

  “应该说,我们正在找它。不过,我们一直没找到。这就是为什么刚才我会希望你是德尔伯特。”

  “巨蟹座。”希波吕忒说道,“冥王星在巨蟹座里面。”

  “它确实应该在那里。”他表示赞同,随即往后一退,脸上露出笑容,“请进。”然后他回头朝另外两个男孩大喊:“亚瑟!尤金!好消息!援兵到了!”

  满星空地筛选着冥王星,那个夜晚令希波吕忒终生难忘。要想在漫天星斗之中找到冥王星,最大的困难在于要从目标星域一个个模糊的亮点之中分辨出一个本身不是恒星,而是靠反射太阳光发亮的冰冻天体。她通过闪视比较仪对各个时段进行观测,还和新同事之间展开了数次能把人绕糊涂的讨论——“我很确定就是那个。”“那一个?”“不,是那一个。”——最后,还是希波吕忒仔细地盯着望远镜看了又看,然后满怀自信地说道:“你好,X行星,终于跟你见面了!”

  那是个奇妙的时刻。要是在漫画里,希波吕忒的一生绝对会因此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是现实并不是这样:一个月以后,当她再次设法回到斯莫斯沃尔时,却发现天文台的几道门都上了锁。她还没来得及找到汤姆·阿普尔顿(当时她太过腼腆,没有问汤姆要电话号码)就被学校的保安拦下,威胁说再不离开就以非法侵入罪将她逮捕。

  所以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她又回到舅舅的裁缝铺,在那里继续工作了几年。后来遇到了乔治,再后来就有了贺拉斯,然后继续自己的生活。她还是会一如既往地仰望星空,当然更多是透过汽车的挡风玻璃来看。距离她再次看到冥王星,确实已经过了好久好久。

  就在几年前,她为了给《黑人旅行安全指南》做调查去了趟加利福尼亚。结果不知怎么就来到了帕洛玛山下的丘陵地带。她本打算过夜的那家汽车旅馆的前台接待居然说没房间了——他号称自己错把还有空房的指示灯给打开了。马路对面那家的接待也是如此,声称是自己疏忽所致。希波吕忒正在琢磨着是就在车里将就一宿还是直奔圣迭戈之时,忽然看到了帕洛玛山天文台的路标。这么多年之后她再次想起了汤姆·阿普尔顿,一个疯狂的念头再次涌入脑海:一路开上去,万一帕洛玛山天文台的天文学家也碰巧遇到麻烦需要帮助呢?——随即她便付诸行动,对此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走到半路的时候,她遇到一位名叫耶范特·阿扎里安的天体物理学家,他的车子在路上抛了锚,是化油器出了故障。他接受了希波吕忒捎他一程的提议,然后开始诚意十足地考校于她,问她是否能够按照被发现的顺序说出十一颗木星卫星的名称。希波吕忒回答说,这问题里面可还有个坑呢:数月之前,威尔逊山天文台刚刚发现了木星的第十二颗卫星,尽管目前还没有命名。阿扎里安对她的回答十分满意。他带着希波吕忒来到天文馆的圆顶之中,那里有当时全世界最大的天文望远镜,并且允许她看看他们当天晚上要观测的猎物——波德星云。

  从那以后,希波吕忒又多了个嗜好。在自己的旅途之中,如果附近刚好有天文台的话,她一定会来次说去就去的拜访。当然,并不是每次拜访都会受到礼遇——威尔逊山天文台的保安就两次将她拒之门外——但是她从未因此被逮捕过,而且她遇到过的天文学家,没有一个管她叫过黑鬼。

  她还没有造访过罗威尔天文台。她告诉过自己,要把罗威尔天文台留给一次特别的时机。真的,她正在让自己慢慢鼓足勇气。与此同时,她的内心深处又开始滋生出另一个幻想:她一次次地拜访各地的天文台,这绝不只是她在旅行途中一时心血来潮的顺路而为,而是一条道路上的每一次前行的脚步,至于这条路最终会通向何方,她现在还并不确定。但一定会通往某处彼岸。

  她就像一个黑暗之中的流浪者,沿着一条存在偏差的轨道前行,而每出现一次新的干扰与误差,就会让她调整前行的方向,距离那望眼欲穿的相逢又更近一步。她只能希望,等那一刻来临之时,她能有足够的智慧去理解,有足够的勇气去应对。

  她沿着一道小桥越过溪流,然后开始攀爬术士之山。这时她就不得不把手电筒打开了。林木遮天,挡住了点点星光。山坡上的石阶其实只是一些散碎无章的石块,凹凸不平,有的地方还打滑。等数到第六十四块石阶的时候,她爬到了山顶。眼前是一块平坦的圆形空地,中心位置是一个穹顶状的建筑物。

  这是个混凝土浇筑的穹顶建筑。希波吕忒用手电筒上下扫了一圈,眉头不禁皱了起来。整座建筑上居然没有可供望远镜进行观测的天窗,甚至连转动都做不到。

  希波吕忒倒是很容易就发现了该怎么进去。雪地上同样被人铲出了一条小径。她沿着路顺时针方向绕行,然后就发现了入口——一道被嵌入混泥土墙之内的门。

  第一把钥匙派上了用场。她打开门,用手电筒向里照了照,先是看到一小段混凝土楼梯,再往上是一条两边都有护栏的金属通道。电源开关就在门口的墙上。

  通道底下是个大水池,里面不知是什么液体,黑亮黑亮的,覆盖了整个建筑的底部。室内的光线正好将水池括在一个光圈里面,液体表面的反光将整个建筑内部都照亮了。建筑的内墙也是一片光滑,表面空无一物,跟外墙别无二致。通道通向位于中心位置的一个平台,上面安装着控台之类的设备。平台之上,通道又继续延伸了之前差不多四分之三的长度,尽头处固定着一个垂直竖立的长方形框架,远远看去,表面像是覆着一层闪闪发亮的黑色液体,应该就是池子里的那种东西。

  希波吕忒小心翼翼地沿着通道往前走去。她不清楚下面池子里面的是什么物质——她的鼻子已经冻僵了,无论那里面是化学药剂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她都闻不出是什么气味——不过她觉得在里面游泳的话怕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她来到中央平台,端详着那个控台。控台面板上排列着八行八列六十四个视窗,每个视窗上显示的数字都是“001”。其中每个单独的数字都刻印在独立的金属转轮之上。在这组阵列的右方是一个圆形的小孔,旁边则是个硕大的按钮。

  希波吕忒先试着按了下那个按钮。只听咔哒一声从控台中传来,声音很大,听起来干巴巴的。声响过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于是,她掏出了那把杆状的钥匙,插进了小孔之中。二者契合得相当完美。随即,她把钥匙一扭到底。

  周围的光线开始闪烁起来。平台底下传来一阵器械启动的声音,呼呼作响。那声响在不断地扩展、加深,后来变成了轰鸣的重低音,在池子之中液体的表面激起了一道驻波。又过了一会儿,轰鸣声渐渐消失,几乎听不到动静了。光线又开始闪烁起来,然后也逐渐暗淡下去。最后,整个穹顶居然消失了。只剩下希波吕忒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空旷的山顶。

  不对。这穹顶还在原处。她眼前的景象是投影,是外面的现场全景投影。夜空中有木星,夜空下是她刚刚穿过雪地所走的那条小径。

  她又将自己的注意力转回到面前的控台之上。金属转轮之间与四周散发着红光,照亮了每个数字。希波吕忒看向阵列下方最右边的那个视窗,伸出一根手指放在“1”那个数字上,轻轻一推,转轮跳到了数字“2”上。她抬眼看去,毫无变化。试试那个按钮吧,她心里想着。

  刚一按下按钮,下方的池子深处就传来一阵嗡嗡的振动声。整个穹顶里又变得一片漆黑,好一阵儿工夫,除了控台上的红光之外,她什么也看不到。然后,投影又出现在眼前,这一次她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片满是星辰的虚空之中,连脚底下的山顶也不见了踪迹。

  她伸长了脖子四处观看,想找找有没有自己熟悉的星座,可惜一切都那么陌生。有两颗星星特别显眼。这倒不是因为她认出了它们的来历,而是它们离自己太近,看起来就像两个小圆盘一般。这两颗星一蓝一橙,就像是配错了对的一双眼睛,相隔只有几度的距离。它们居然是一对双子星。

  靠近穹顶底部的位置还有第三个天体。那是颗不规则形状的小行星,体积很小。很明显可以看出它正在旋转,虽然转速并不快。随着每时每刻不停自转,它都会让新显露而出的表面沐浴到双子星的光芒。希波吕忒鼓掌大笑起来。要是父亲能看到这情景该有多好啊。

  她又看向面前的控制台,心里开始计算起来:如果这六十四组数据设定,每组都可以从000到999,那么所有可能的组合加起来总数就有十的一百九十二次方之多。希波吕忒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到底该用哪个级别的量词来描述这个数字,权且先用“六十无量亿”这个数量吧。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六十无量亿个星空场景。难道它们还真能每个都不一样?

  希波吕忒再次伸手把下方最右侧视窗里的2拨到3,可随后她忽然一阵心血来潮,开始胡乱拨弄起那些转轮上的数字来。

  然后,她再次按下了按钮。

  嗡——

  此刻,她就如同蓝色云海中的一叶孤舟,蔚蓝色的雷暴云砧如山峦一般在她身边耸然而起。透过一层薄雾,她又看到了一颗样子陌生的恒星,宽阔的星环围绕其周。

  它非常美,也非常恐怖。尤其是顺着目光直直朝前方和下方望去的时候。通道尽头那个框架此刻看上去像极了一道门,若从那里一跃而下,就会坠入一片怒涛汪洋之中,空中闪电霹雳,雷光映入汪洋之底。一阵眩晕袭来,希波吕忒内心深处涌起一阵恐惧。她把手伸向控台,随手拨动了一个数字,又拍了下按钮。

  嗡——

  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的炫目光亮。就在她的面前,一轮巨大无比的太阳已经越过了地平线,眼前是一片焦灼的景象,一块焦黑的岩石被阳光映得微微有些泛红。希波吕忒抬手挡住了双眼,然后又微微露出些许指缝,凝视着面前出现的视觉幻象。太阳的边缘横贯通道尽头的那个门框,使得眼前的景象更像是被割裂了一般。投射进门框内部的影像,看起来像是离自己更近一些。

  希波吕忒开始颤抖起来。此间深冬的寒意与眼前地狱般的景象交织在一起,侵袭着她的身体和心灵。此时,她忽然想到了外面的积雪。要是她朝那门框里扔个雪球会发生什么事情呢?会飞溅到这穹顶之内的墙壁上,毁去这番幻象?还是还没来得及靠近就被这异星的灼热刺啦一声化作水蒸气四散而去?

  真是个有趣的实验。要不是又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希波吕忒倒真的想亲手一试。开门可不是就为了朝里面扔雪球的。门是用来通过的。它意味着门的另一边是有地可去的。走过大门,在那个未知的终点,要么可以畅快地呼吸,要么就化为一地焦土。

  当然,要是对这六十无量亿种选择挨个进行验证的话,要找出那个不会致自己于死地的选项可能穷尽一生也无法做到。希波吕忒倒是愿意永远留在这里,将这无数个不同的天地一一体验尝试。可惜,她时间有限,所以她决定作弊。于是,她将书翻到最后一页,答案就在那里。

  她的动作很快,控台上的数字不一会儿就设置完毕。她又看了一眼那颗被红日化作焦土的星球(她意识到这一幕也许自己今生再难相逢,因为她并没有把这一幕情景的数字设置记录下来)。然后,她按下了按钮。

  嗡——

  片刻黑暗过后,一个巨大的螺旋状星系出现在眼前。它高悬于夜空之中,如同一轮伸展着无数条手臂的明月倒映在幽深的洋面上,黑色的海浪有节奏地拍击着岸边洁白的沙滩。

  希波吕忒走到通道的尽头,站在那敞开的方框前向里面凝视。然后侧身依靠在了栏杆上。

  这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幻象。在门框外面,她能看出眼前的场景就是投射在几英尺之外的穹顶弧形内壁上的一幅完整全景的投影。可是在门框之内,里面就是一片沙滩,她敢确定那绝对不是投影,似乎是某种三维空间,只要她简单往前一步踏入,就能进入那个地方。

  就在那里,当然,很显然,那里是别的什么地方,谁知道呢。夜幕之下浪花在不停拍打着沙滩。她能看到这个情景,却听不到丝毫声音。她此刻的一喘一吸,阵阵白雾从口中呼出。她清楚这还是威斯康星州的空气,属于寒冬的空气。而那片海滩上的空气——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可就是能感觉得出——海滩上的空气要温暖许多。

  她朝门里伸出一只手,就在伸进门框之中时,她感到手掌一阵刺痛,很快变得难受起来。她把手继续往里探去,遭受的阻力与疼痛越来越强烈。最后,她不得不把手抽了回来,与此同时,又感知到一条新的信息:这道门并不欢迎投石问路。你不能只把一根手指头或者脚指头伸进门去。要么退,要么就大胆地迈进去,没有第三种选择。

  当然,希波吕忒盯着下面那幽暗的池子,心里想着,一步迈进去之后,很可能就一头栽进下面这黑乎乎的东西里面,搞不好还会摔断条腿。因为,这是个陷阱,它本来就应该是个陷阱。

  “不过,你不说,我不说,又有谁会知道呢?”她轻轻地自言自语了一声,然后迈步跨进门里。

  海滩上的空气确实是暖暖的。

  咸咸的海风拂过轻柔的浪花,那感觉就像是晚春或是初秋时节。正是淡旺季之间的时候呢,希波吕忒心想,这时候的旅游民宿肯定便宜呢,只要有人愿意租给你的话。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里海边的空气闻起来跟家乡大西洋海边的空气不大一样,氧气含量更加充足——这一口深呼吸并没有让她觉得头晕目眩或是两脚发软。

  脚下的沙滩试上去有种奇怪的弹性。希波吕忒低下头,试验着用脚趾肚儿使劲,用力向上蹦了起来,随即意识到,不是沙滩的问题,是她自己。自己变轻了。当然,并没有轻许多——不像是欧列图娅·布卢在火星或是木卫三上那般,她可没一跃就跳到半空中——只是当自己的跟腱一舒展开,她就能切切实实地感觉到:此地的重力水平下调了一个层级。

  希波吕忒笑了起来,她展开双臂,踮起脚尖朝前走了几步,然后像个芭蕾舞演员一般,优雅地来了半圈脚尖立地旋转,正好转向她身后那个来自现实世界的七英尺乘三英尺大小的长方形切口。透过那里,依然能看到里面正是术士之山顶上的穹顶建筑之内。在这方世界里,那道门由几根光柱圈成了一个门框,立在沙滩上,微微闪着光亮。

  她十分好奇从后面看的话会是什么景象,于是便朝后面绕去。这么一看可就不太一样了: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能看到这个发光的门框,不过从后面往里看时,这就是个空空的门框,框里框外都是眼前这片海滩。她转了一圈,又回到正面,威斯康星州也随之莫名其妙地出现在眼前。“好吧。”她点了点头。

  接下来,她就开始观察四周更远一些的情景。海滩对面是一座高耸的石崖,希波吕忒能看到崖顶长长的一排林木,在空中螺旋星系的映照下,树叶纷纷闪烁着银白色的光亮。向左看去,这条山崖笔直地伸向远方,直到视线的尽头,崖前的海滩也几乎犹如一条完美的长线随之延伸,只是在中距离处,能看到有块黑黝黝的圆形巨石孤零零地立在海滩之上。而再扭头看向右边,也就是几百码以外的距离,一条指型的山脊顺着石崖延伸而出,从沙滩倾斜而下,一直伸进海里,形成一个高大的海角。山脊之侧的灰色之字形物事,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是登山的楼梯。再往上看去,山顶有两栋建筑物。其中一栋的位置比较靠后,大约位于石崖与山脊的交接处,看上去只有一层,平顶结构。而另一栋建筑则紧靠海角的边缘,可以俯瞰整个海面。那栋楼是穹顶样的外观,尽管看不清什么细节,但希波吕忒可以肯定她在上面看到了一处凸起,那是供望远镜观测使用的舱口。

  就是去随便看上一眼,她心想,进去看看就出来。但要是万一——回头看了看那通向地球的大门,她把那道难题摆在了自己面前——万一要是自己前脚刚走,后面就有人过来把机器关掉,那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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