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关于妖精那一方,妳除了两位主事者的化名之外,没办法告诉我任何事吗?」韦尔询问。「公主和枢机主教?」他们利用大图书馆穿越世界时,韦尔没有把时间花在观察周围,而是一心谈公事。他连珠炮般问了布菈达曼缇一连串关于案件细节的问题,并且对她所知甚少的事实显露出越来越明显的不满。
布菈达曼缇急促又愤怒地耸肩。「他们告诉我的事,我已经通通转述了。我才刚到那里,又被派出来接你。科西切根本没机会向我完整说明。」艾琳猜想她的愤怒与其说是针对韦尔,不如说更源于她自身的无知:布菈达曼缇当然想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谁不想?
而最大的问题,势必像困扰着艾琳一样困扰着布菈达曼缇,那就是:任顺提到的神秘书籍是什么书?那只是偶然发生在他被谋杀的前夕,还是直接导致他遇害?
还有,如果真的是图书馆员杀了他,他们该怎么办?大图书馆的名誉会永久性摧毁──而它古老的天职也将处处受阻。少了大图书馆维系平衡的影响力,龙族和妖精之间的战争会以彼此对立的力量将人类世界扯得四分五裂。艾琳打了个冷颤。
「如果妳的上司派真正参与了会谈的人来,效率会高得多。」韦尔终于说。「我无意批评妳,布菈达曼缇女士,但妳对这件案子的相关细节掌握的信息非常贫乏。」
他们离开韦尔的伦敦时是凌晨三点。为了制造前往大图书馆的信道,他们需要足量书籍。但是想当然尔,那个时间所有当地图书馆都闭馆了。(唔,应该说艾琳知道的所有合法图书馆。也许伦敦有些秘密会社设有极度非法的图书馆,在夜里的这个时间不但开放且很热闹。可惜艾琳一个也不知道。)所以他们三个安静地侵入离韦尔住处最近的公立图书馆。布菈达曼缇从那里开了一扇通往大图书馆的门。上级给了她密语,让她能使用速移,因此他们三人几乎是瞬间就穿越了大图书馆。速移把他们带到一扇门边,那扇门通往凶杀案发生地点的世界。
现在他们置身大图书馆一间令人赞叹的房间,天花板上布满新艺术风格的花砖,气势几乎盖过底下书架上满满的黑皮书。房间另一端的门,也就是他们的目标,被严密地封住并挂上炼条。他们遵照艾琳的提议暂停脚步,讨论要先去哪里。
「照妳形容的一些人的脾气,现在的局面一定挺糟的。」艾琳持平地臆测。「我们不会一脚跨进战区吧?」
「当然不会。」布菈达曼缇说,速度或许有点太快了。「各方人马都努力封锁消息,以免事态恶化。而且我们平心而论,派我去接韦尔──还有妳,」她好像临时想起而补上后半句。「总比派在这里监督的某个图书馆员来得简单吧,他们并不熟悉韦尔或他的世界。」
「而妳也绝对不反对参与这件事。」艾琳观察道。
「我看起来很笨吗?我当然不反对。这可是改变游戏规则的大事件,这整件事可能会对我们的工作方式产生永久性的影响。」布菈达曼缇斜睨艾琳一眼。「我注意到妳也不反对。」
「我是不反对,只是在担心。」艾琳说。「如果这事真能成功,那是美事一桩。但它有太多失败的可能了。」
她见识过龙族和妖精互打,甚至是自己人起内讧时,能够对周围世界造成什么结果。地震、风暴、暴动……人类受到连带伤害可能会让他们感到有点抱歉,不过不会被视为重点。大图书馆在这件事里下了很高的赌注。结果可能皆大欢喜,也可能全盘皆输。
「我们的打扮适合我们即将进入的世界吗?」她问,换个话题。「我们可不想看起来太突兀。」
「如果有问题的话,我早就和妳说了。」布菈达曼缇说。「流行风格要倒退大概十年,时下适当的服装是束腹和裙撑──我是指女装。」韦尔扬起一眉,她连忙补充。「不过妳现在的穿著也还过得去,妳只会看起来有点不合潮流。韦尔没什么问题,扣子和领子有点不合时,不过男士服装都大同小异。我会安排当地机构送一些成衣到旅馆去,以防妳需要低调外出。」
艾琳叹口气,点点头。除了穿的人或许可以在衣物底下藏东西之外,她想不出裙撑和束腹的任何正面特质。但流行就是流行,如果他们要在巴黎四处探听,就得看起来正常一点。
「这样应该就行了。」韦尔附和。「此外,我需要有个借口能说服当地警察与我合作。恐怕在这个世界里,我的名气对他们来说没有意义。」
「这部分已经处理好了。」布菈达曼缇回答。「我们为你设定了假身分,说你是从英国来访的无政府主义者专家。」
「无政府主义者?」艾琳说。「我知道我们要应付王室成员,可是为什么──」
「是因为这个巴黎目前正面临的问题。」布菈达曼缇说。「报纸上全在写这个。我不确定它是不是很严重的威胁,但话题性足够,我们可以利用。只要韦尔避免被任何记者访问他对此议题的看法,我们应该就会没事的。」
韦尔点点头,没好气地认同她。「那好吧,我们就从犯罪现场开始。」
布菈达曼缇迟疑了一下。「我原本以为你会想先和与会的主要几个图书馆员谈一谈,好建立整体的综合观点,顺便听他们介绍相关人士的背景?」
韦尔扭了一下头表示否定。「虽然我绝对需要与所有相关者面谈,眼前最重要的还是看看被害者以及他的状态。尸体没人动过吧?」
「在可能的范围内没人动过。」布菈达曼缇说。「他现在在巴黎停尸间。」她看到韦尔流露批判的眼神,不禁叹口气。「凶案现场就在繁忙的旅馆里,除了与会者之外,我们也得应付人类员工,不能就这么把现场锁起来,叫所有人都不准进去!」
「如果你们那么做,帮助会比现在大得多。」韦尔冷冷地说。「请妳好心地尽快带我们过去吧。」
布菈达曼缇看起来像是想争辩,不过还是颇能同理地点点头。「当然,」她说。「请稍等。」
她从裹在身上的衣物褶子处取出一张纸,艾琳所在的距离近到能看出上头有语言写成的文字,不过没有近到能读出内容。布菈达曼缇把纸按在封住的大图书馆门上,说:「开启。」
某种清脆的声音响起,像是很远的地方在敲钟。炼条松脱,门上的封蜡化为碎屑。布菈达曼缇握住沉重的铁门把,有点吃力地把门拉开。
艾琳第一个进去,韦尔紧跟在后。
门的另一侧是个即便唯一光线是来自从长方形窗户斜射进来的月光,仍然优雅别致的房间。房间内散发旧书和亮光蜡的气味,书架上满满的深色书册代表着数不尽的秘密,艾琳心痒难耐,好想伸手摸一摸。
韦尔顿了一下,振作精神,然后对正在关门的布菈达曼缇用力点点头,好像要在这新的现实中站稳脚跟。「妳说这个出口位于国家图书馆里?所以会有守卫吗?」
「我先前买通了守卫,」布菈达曼缇说。「他应该不会构成问题。而且我们在国家图书馆比较旧的分馆,在薇薇安街上,罗浮宫和塞纳-马恩省河以北。现在大家都称它为黎胥留图书馆。」
韦尔再度点点头。「犯罪现场呢?」
「在莫里斯酒店。图书馆员大多住在那间旅馆,会议也都在那里举行。酒店离这里满近的──往南朝塞纳-马恩省河走,再沿着里沃利街往西走,就到了。」
「如果其他人不住那里,他们待在哪里?」艾琳问。
「龙族住丽兹酒店,妖精住罗浮宫大饭店。」布菈达曼缇说。
韦尔皱起眉头。「那里不是改建成百货公司了吗?」
「也许在你的世界是吧,」布菈达曼缇说。「总之这里不是。好了,如果你想趁巴黎开始苏醒,而且三方人马都期望你先去见他们前先看犯罪现场的话,请跟我走。」
「耽搁我们进度的人可不是我。」韦尔不太公平地说。「带路吧。」
在往外走的过程中,穿过图书馆──任何图书馆──一如往常为艾琳带来舒缓而定神的效果。这像是一种保证,保证这类场所确实存在,而且会持续存在,哪怕她自己就和任何人类一样只是过客。
然而她还是不禁注意到,这里的天气比韦尔的世界要冷了好几度。她预期冬天是会冷没错,但这简直是酷寒,即使在室内也一样。她搓着双手。
布菈达曼缇注意到她的动作。「我应该警告妳的,」她说。「敖闰有制冬的倾向。我是说,当他情绪失控时,天气会变冷。他的心情原本就不是很好了──凶杀案当天晚上有场暴风雪──而当尸体被人发现,唔……其他龙是说他非常严格地在克制自己,不过我可感觉不出来。」
「我希望陛下接受问话时能够控制住脾气,否则你们是在浪费我的时间。」韦尔发表意见。
布菈达曼缇皱了一下脸。她加快脚步,带头走出图书馆,高跟鞋笃笃笃地敲着地板。
「你为什么要激怒她?」他们跟在后头,艾琳小声问道。
「激怒她?」韦尔扬起一眉。「我只是申明我的优先级而已。如果有一半嫌犯都仗恃着王家特权,拒绝回答我的问题,我要怎么调查?」
「这我知道,」艾琳赞同。「你也知道,布菈达曼缇也知道。而且现在我们两人已经够了解彼此了,知道你不是非得用那种语气说出刚才那句话。你见过凯的另一个叔叔,你知道他发怒时是什么模样。所以你为什么要故意挑衅她?」
「因为妳太轻信别人了,温特斯。」韦尔说。「我想知道布菈达曼缇女士有什么事没告诉我们。」
艾琳边走路边在脑海中咀嚼他的话。「布菈达曼缇并不笨,」她依然压低音量争辩道。「她不会明知道你需要某项信息,还刻意隐瞒。她很清楚这整件事有多重要,或者说多危险。」
「万一她是奉命行事呢?」韦尔质问。
他说得有理。艾琳叹口气。「这我没办法回答你,但我确实相信大图书馆想查出答案。否则他们何必找你来?」
「他们绝对想得到一个答案。」韦尔同意。「但是真相呢?那可能是非常危险的珍贵物品。」
□
黎胥留图书馆的后门外,有一辆出租马车在路边待命。它显然已经等了好几个钟头;马车夫把手塞在腋下取暖,嘴里咒骂着天气,马儿则往冷空气中喷出大团的热气。在月光照耀下,鹅卵石地面和窗台上都有晶莹闪烁的霜。街道安静而空旷,也许是因为巴黎这一区有比较多警察,也可能是因为寒冷把平素的夜生活都赶进了室内。看着空荡荡的积雪街道,即使某些建筑,例如拿破仑时代兴建的宽阔大道,已有几十年或几百年的历史,但巴黎仍像座不老城。然而由于街上没有人类走动,这可能是任何时代的巴黎。它可以象征永恒不朽。
韦尔盯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建筑,脸上绷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线条,暗示他不想交谈。
「我真不懂,我们为什么不先去停尸间看看被害者。我们可以合力混进去吧?」艾琳对布菈达曼缇说。「而且也是顺路。如果我们先看过尸体,他们要向我们说明状况应该也比较容易。」
布菈达曼缇耸耸肩。「我赞同妳的说法,也了解韦尔为什么想在做任何事前先看尸体和犯罪现场。只是上头给我的指示是在做其他任何事前,直接带韦尔和妳去听取简报。」她把大衣拉紧,身体微微发抖。「妳应该最了解同时接到好几道指令有多棘手吧。」
「这大半夜的,他们还会醒着吗?」
布菈达曼缇噗哧一笑。「在这种时候他们怎么可能睡得着?」
出租马车弯进里沃利街。艾琳闻到他们左边杜乐丽花园及再远一点的塞纳-马恩省河气味,那是混合了植物、盐与污水的味道。「有没有哪条龙提到这里的河有没有河精?」她问。
「没有。」布菈达曼缇说。「但如果有,它非常低调。」
几分钟后,出租马车停在一栋大型旅馆浅色的正门口,门面被月光和路灯漂成白色。这是比宽阔的里沃利街较小的街道,因此可以看到一些阴影和巷弄。艾琳看到盖有屋顶的入口上方,石头上刻着旅馆的名字。旅馆正面点缀着一扇扇矩形窗户,整齐得就像大全张邮票,窗外有镶着铁栏杆的长形阳台,一路延伸到六、七楼高的屋顶。这栋建筑看起来相当典雅,但似乎不是特别安全。这附近仍然没有人类出没──宾客、路人或闲杂人等都没有。艾琳能看见的唯一生物是只猫,牠窝在一道裂缝中,只有当牠的眼睛映出光线时才看得到。
布菈达曼缇绕到车前去付车资,艾琳趁机问韦尔:「你在烦什么?」
「是啊,烦什么呢?」韦尔用他的手杖戳一块无辜的铺路石。艾琳知道那是具备电击功能的手杖,不只是装模作样的道具。「除了这个世界的无辜人民受到的威胁之外?开战的可能?战争规模可能扩大到我难以设想的程度?妳说我到底有什么事可烦呢?温特斯。」
「这些你都应付过。」艾琳温和地说。「风险是很高,但不是什么新鲜事。韦尔,这事就我们两个人知道──你到底在烦什么?」
韦尔望向空旷的街道。另一辆出租马车喀嗒喀嗒地驶过,马儿脚步轻快,车窗遮布拉起,阻挡他人的目光。「像那种琐碎小事。」他边说边用手杖指着出租马车。「在我的世界,它应该以以太为动力。而在这里呢?他们还在用马匹。他们没有飞船,却有汽车。就布菈达曼缇女士所言,他们的大众通讯系统已发展到我的世界连想都想不到的程度。也许还有其他差异,我根本想象不出来,因为我知道得不够多。我在无法掌握这个地方的基本运作机制的前提下,究竟要怎么工作?在伦敦──我自己的伦敦──我熟知每条街、每条巷子、每栋建筑、每种习俗。在我的世界的巴黎,我对那个城市至少有基本了解。可是这里……」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是外来者。我可能是个能力不足的外来者,对这项调查或许弊大于利。」
「我不打算和你一条一条争辩,」艾琳慢吞吞地说。「有些确实言之有理。不过大图书馆试着在这个世界举行和平会谈之前,应该已经调查过它了──他们一定有档案,能提供你需要知道的信息。这可能正是他们要你在开始调查前先去见他们的其中一个原因。至于涉案的相关人士,你和龙族及妖精打交道的经验,不会输给大多数图书馆员,甚至比他们还要强。最后……」她皱起眉头。「不管这案子的凶手是谁,他们仍然得遵守物理法则,那一点并没有改变。刀伤仍旧是刀伤。」
「老生常谈,但不失中肯。」韦尔说。他暂时的疑虑消失了,收进专业态度圆滑的表面下,在此同时,布菈达曼缇朝他们走来。「所以我们尽快应付完形式上的礼节,然后赶紧去犯罪现场。」
□
在凌晨的这个时刻,整间旅馆都在半睡眠状态。虽然在铺着大理石地砖的门厅处,有两个清醒的职员坐镇柜台,不过好几条走廊都空旷而安静,他们经过的大用餐室和多用途室都大门紧闭、毫无动静。艾琳知道旅馆后台的洗衣房应该正在忙,厨房也在为新的一天准备,而且仆人都还醒着,只要服务铃一响就立刻响应。但是在旅馆的这一块公用区域,你会相信整栋建筑都在昏睡。四周安静到当他们穿过大厅时,脚步声似乎都违反了某条规定。
「他是在一楼的房间被人发现的,」布菈达曼缇一边带路一边说明。「在面向里沃利街的那一侧。那里有窗户可以出入,不过所有窗户都上了锁。」
「那不妨碍图书馆员命令锁打开或锁上。」韦尔评论。
布菈达曼缇叹口气。「是的,而且所有人都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我想用铁丝或细线也能使出某种伎俩从另一侧把窗户锁上?我不知道啦。艾琳才是爱看犯罪小说的人。」
「是『侦探』小说。」艾琳纠正她。
「随便啦,总之那是可能的吗?」
「是有可能,」韦尔赞同。「不过应该会留下蛛丝马迹。妳说那天晚上有暴风雪,那雪地里有任何记号吗?」
「就大家所知,任顺遇害时暴风雪还没结束。恐怕雪把所有痕迹都盖掉了。」
韦尔毫不讶异地点点头。他们在某扇门前停住脚步。「就是这个房间?」
「对。」布菈达曼缇说。「庞巴度沙龙。这是旅馆的主要宴会厅,旅馆的管理阶层急着派人进去清理。老实说,我想他们愿意不声张这件事,有部分是因为不想承认这房里出了命案。丑闻和宣传为旅馆带来的好处是有限度的。不过首先我得让科西切知道你来了,并且带你上楼和长老们说几句话。」现在她的声音变得有点忧伤。
韦尔点头同意,同时蹲下去瞇眼细瞧门锁。「嗯。」
「我有钥匙。」布菈达曼缇热心地说。「还有关于和我的上司谈谈……」
「交给温特斯。」韦尔吩咐,从内侧口袋取出放大镜,更仔细地研究门锁。「我需要知道这个锁的钥匙总共有几把,以及各在谁的手上。」
布菈达曼缇犹豫了一下,把钥匙递给艾琳,好像她本来就打算这么做。她看着艾琳和韦尔,两人现在都专注地看着门锁,然后她两手一摊,裙襬一甩,蹬着高跟鞋沿着走廊离开。
「要我接案子,就得照我的方式办事,不是我客户的方式。」韦尔头也不抬地评论。「这里的任何证据都是我优先关注的对象。这个门锁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迹象,没有开锁工具留下的刮痕或任何印记。让我看看钥匙。」他把钥匙拿到鼻尖盯着看。「很单纯的设计,任何锁匠都能复制。嗯。」
他站起身,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然后推开门。里头的房间没有任何照明,但有足够的路灯灯光从垂着薄纱窗帘的窗户透进来,让人能看出有许多椅子被推到墙边,以及地上的深色污渍。
「妳先待着别动,温特斯。」艾琳甚至还没来得及考虑跨进房间,韦尔就这样命令她。「现在,这地方的灯具开关在哪……啊,有了。」他把手探到门的右方,拨动几个开关。
枝形吊灯蓦然亮起白光,让地上的污渍显得十分醒目。室内的其余部分都闪闪发光,白色的墙壁和天花板,房间中央长桌上铺着白桌布,看起来很精细的椅子是漆成白色的木头,房间一侧全是镜面玻璃窗,枝形吊灯上有水晶,长桌上摆着一排玻璃杯,而且到处都有镀金──可惜干掉的血迹玷污了一切。血迹在地砖上漫开来,延伸到房间中央的波斯地毯边缘,呈现不规则的一团。它不完全是人体的尺寸或形状,但足以令人产生不舒服的联想。一幅穿着几世纪前宫廷服装的女人肖像在墙上俯视着,由颜料绘成的表情面对暴力场景仍不为所动。
艾琳指着肖像。「先声明,我没办法让她说话。」
「真可惜。」韦尔说。「有个目击证人很有帮助的。」
他踏入房间,热切地环视周围,目光移向镜面玻璃窗。隔着那些窗子不可能看到外面──路灯灯光是从墙壁更高处的圆形玫瑰窗透进来的,玫瑰窗也是整体装饰的一部分。「是的,很有意思。温特斯,妳能不能行行好,替我做件事?」
「当然。」艾琳说。
「趁我检查这房间时,去找员工问话。表现得和蔼可亲一点。我要知道谁能进入这房间、谁有钥匙、有没有人看到任何奇怪的事、尸体是在什么情况下被发现的──妳知道我的办案方式。」他露出些微笑意。「此外,这也能让妳的上级有机会在我不在场时向妳说明。」
艾琳叹了口气。「我无法反驳你说的最后一点。祝你好运。」
「好运当然是不错,」韦尔边说边走向血迹。「但我宁可获得一些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