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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血腥伯爵夫人一时间僵住了,她的眼睛映照出光线,血腥味越来越浓烈,最后艾琳连在自己嘴里都尝得到。最后她说:「妳能不能给我一个理由,让我不要叫我的跟随者抓住妳,并把妳的手脚都扯下来?」

  「自身利益。」艾琳说。她开始穿过跪了满地的人走向王座。「或许妳也可以说是促进我本人的利益。晚安,夫人。我相信妳很享受待在巴黎。」

  「我发现我在巴黎如鱼得水,或许比不久后的妳要愉快多了。」

  艾琳在心中把这威胁评为只比热空气强不了多少。血腥伯爵夫人并没有命令她的爪牙把艾琳的手脚都扯下来;因此,她对艾琳要说的话感兴趣──暂时如此。

  「很抱歉,上次我走得很匆忙。」她说。她朝多罗蒂亚点点头,对方仍窝在一旁。「当时的情势对我不利,而我不想在屈于劣势的状况下谈判。」

  「那么若不是妳现在把王牌藏得非常好,就是妳在吹我见过最大的牛皮。」血腥伯爵夫人说,一针见血地指出艾琳的处境。

  艾琳摘下帽子鞠了一躬。「夫人言下之意是我有自杀倾向吗?」

  「乍看之下没有,」血腥伯爵夫人沉吟道。「不过到了某个时间点,任何人都会哀求一死。」

  艾琳感觉浑身寒毛直竖,她努力地不显露出来。「夫人,我是个职位卑微的图书馆员,上司全都很老,而且很可能会再活几十年,甚至几百年。我要遵照他们的命令去窃取、搬运,我要替他们跑腿。但是,夫人……我有自己的野心。」

  「有意思,」血腥伯爵夫人说。「过来。」

  艾琳走到离牡丹几步距离处停下来──不过她和这条龙不一样,没有人来限制她的行动。「夫人想要某个东西,我也想要某个东西。在我看来,至少就目前而言,我们可以谈个条件。」

  「我和图书馆员谈过条件。」血腥伯爵夫人沉吟道。她往前倾。「好吧,妳的要求是什么?」

  「我要这些人质们活命,」艾琳说。「当然,还有安全离开这里。」

  「妳的口气倒不小啊。」血腥伯爵夫人一手挥向被铁链拴住的囚犯方向。「一个龙族王子,一个妖精小贵族,一个人类侦探,当然还有妳身边的少女。」她讲到「少女」两字时带着有占有欲的眷恋。「妳的要求很多。妳提供什么作为回报?」

  「洗刷妳的罪名,夫人。」艾琳再度鞠躬。「揭露针对妳的不实指控都是谎言,让诋毁妳的人抬不起头……我会确保任顺之死不会怪在妳头上。但是有其他队友帮忙,我会更容易办到这件事。」

  「夫人,别相信她。」多罗蒂亚恶狠狠地说,迈开小碎步往前,冲着艾琳咆哮。「她很奸诈,鬼鬼祟祟,一肚子坏心眼。如果您愿意听我建议,夫人,应该把她倒吊起来,立刻划开她的喉咙。」

  「妳总是给我好建议,多罗蒂亚。」血腥伯爵夫人赞同。「图书馆员,我为什么要相信妳?妳已经让我吃过一次亏了。」

  艾琳感觉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让她压力超大──血腥伯爵夫人、妖精、人类、龙、猫……她的喉咙几乎干到说不出话。「正如我所说,夫人,我有野心。我现在的职位,让有权有势者能看见我的成就。而这个世界正在改变。」她指向站在那儿被铁链拴住的凯和席尔维。「大图书馆也得随之改变。我们以后不再只是偷书贼了,我们会牵线、调停、操控。」我要找时间谢谢普鲁特科夫提供我这么棒的台词,她心想。「这是我很重要的机会,能在龙王和力量强大的妖精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如果在过程中我还能让上司面子挂不住,那就更理想了。」

  血腥伯爵夫人沉默不语,思考着。就连猫也都静止不动。最后她说:「如果我们谈条件,妳的上司会有什么反应?」

  艾琳竖起两根手指:「第一种可能:他们不会知道。这些同事会守口如瓶,否则后果堪虑。」她微笑,试着模仿血腥伯爵夫人那弯成红色圆弧的嘴唇。「第二种可能:他们发现了──可是到时候我们应该已经签订了小小的和平条约,他们为了自己好,也只能秘而不宣。前提是我的上司还会是我的上司,搞不好会出什么意外。离开大图书馆进入平行世界可是很冒险的。」

  艾琳内心有一部分因为对自己的演出难以置信,而默默地歇斯底里。这几乎集满了她绝对不可能做的事。我要用什么提议来加码?色诱凯并窃占龙族王位?事实上,血腥伯爵夫人搞不好更愿意相信这个说法……不过她脑中务实的一面依靠控制得宜的焦虑在运作。血腥伯爵夫人是听不进哀求或恐吓的,但她或许会暂时与和她一样谋求私利且充满恶意的人合作。只要对她有利就行了,而且只会持续到她达到目的时。

  效果只要持续到艾琳能把所有人都活着弄出去就够了。

  「妳让我联想到一个旧识,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血腥伯爵夫人喃喃道。她的语气几乎带着留恋。一只猫爬上她的腿,她开始抚摸牠。「如我所说,我和图书馆员谈过条件。」

  「那么妳就知道我们是可以信任的。」艾琳满怀期待地说。

  「事实上他出卖我,还偷走我的个人收藏品。后来我叫我的私人护卫队带着鞭子横越整个国家追杀他──我命令他们不断鞭笞他,直到他背上剩下的皮肤连当小册子的封面都不够用,更遑论对开本的书。结果被他给跑了,而且他还引导宗教法庭来对付我。啊,我真怀念他……」

  艾琳看到牡丹露出惊呆的表情。不过她见识过妖精这类行为,有时候他们不在乎和别人的互动是正面或负面,只在乎够不够激烈。此外,如果她所说的图书馆员(或前图书馆员)是妖伯瑞奇,就能解释那些防护文字是打哪来的──这能减轻艾琳的压力。它们确实非常古老,焦虑的理由少了一个。

  「夫人,」艾琳打岔。「我们有时间压力。如果我要洗刷妳的罪名,要快点开始。外面有太多人一心想要怪罪妳、弄臭妳的名声。」

  「所以妳到底需要什么?我是说除了让妳和妳的同伴走之外。」血腥伯爵夫人顿了一下。「身体完整,血液饱满,还有你们的重要脏器。还有……妳知道吗,我觉得这桩交易被你们占了便宜。」

  艾琳感觉室内的危险等级又在上升。她的承诺或许引起了血腥伯爵夫人的兴趣,却不会持久。该是出手攻击的时候了。

  这是譬喻说法,暂时是。

  「夫人,我需要的是信息。」她朗声说。「妳被人设计了,被人诬指犯下这桩可怕的罪行。可是这件事之所以会发生,一定是因为那个主谋知道妳会在这里,才能让妳背黑锅。所以──妳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她看到韦尔在那个黝暗的壁龛中,头微微点了一下。他也想到这一点了。她并不意外。

  血腥伯爵夫人周围的光雾变浓了。她现在是个成熟女人,眼中闪烁着禁忌的知识与秘密。「有人告诉我这里有些人的血我能……用得上,要找到高质量的牺牲品有时候挺困难的。」

  这挺合理的。力量强大的妖精喜欢彼此互动,重复搬演他们最爱的叙事模式。但结局是其中一个参与者被取走所有血──并死亡──这种故事,可能会使自愿参与的人大幅减少。而公主会是血腥伯爵夫人完美的被害者。「可是在旅馆底下放炸弹?」艾琳困惑地问。「那会杀死所有人。」

  「强者不会死。」血腥伯爵夫人说,耸了一下裸露的肩膀。「爆炸造成的混乱让我有机会俘掳我要的人。再说,大家不是都喜欢炸掉和平会谈吗?」

  她的眼神彷佛在看艾琳有没有胆量反驳她。潜在的暴力悬浮在空气中。目前血腥伯爵夫人可能是要她的跟随者跪在地上膜拜她,但假如她改变心意,他们会围攻艾琳。这甚至还没把猫包括在内。

  艾琳提醒自己,她在这里的工作是让大家活着离开,以及取得有用的证据,不是沉溺在嘲讽的快感中。「我了解,夫人。但妳还是没解释一开始妳怎么会知道这里有这些潜在的牺牲品。」这是关键问题。「是谁告诉妳的?」

  「噢,我有一些间谍专门留意这种事……」血腥伯爵夫人刻意地说。太刻意了点?感觉像测试。也许除非艾琳能证明自己有发掘真相的本领,否则她不会放他们走。不可否认,她到目前为止没有什么进展,不过现在信息慢慢拼凑起来了。

  「除非在利益方面有坚实的诱因,否则妳不会冒险亲自前来。」艾琳大胆提出。「而且妳一开始是说『有人告诉我』,不是『我的间谍发现』。妳明明知道是谁把这信息传递给妳,不论妳能不能信任他们──也不论他们知不知道妳知道。」

  血腥伯爵夫人考虑了一下,朝多罗蒂亚挥挥手。「多罗蒂亚,去把信拿来。妳说对了,图书馆员,我循着信息追溯到把消息泄露给我的人。别人把我视为一件钝器,好像可以任意使用我来对付他们的敌人。然而我可是极度锐利。而即使是我最精明的同类,也可能有不够谨慎的属下。」

  成功的喜悦感涌向艾琳,让她头晕目眩。她感觉自己刚退后一步,远离摩天大楼顶端。她绷紧膝盖不让它们颤抖;现在不是显露出软弱的时候。「我会努力谨慎一点。」

  血腥伯爵夫人笑了。「妳在这里,被我的仆人包围,和我交谈,和我谈条件,而妳还好意思说自己谨慎?妳带来的娱乐效果几乎足以让妳活着离开……当然,我是指这件事结束之后。」

  她的嗓音甜美而充满信任,强力要求获得尊敬,莫名地修饰了她的话中明显的威胁意味,让它们听起来更合理。艾琳背后的大图书馆烙印烧灼起来,她咬紧牙关,抵抗着血腥伯爵夫人的意志。「请别这么做,夫人。」她说。「如果我走出去时全身沾满妳的力量,别人会注意到的。我暂时得显得公正无私。」

  「暂时。」血腥伯爵夫人赞同。「好吧,那来谈正事。多罗蒂亚手里的信可以追溯到枢机主教身上,这正是妳所怀疑的,对不对?」

  这确实符合艾琳的猜测。她原本想要声称这是她推论的结果,但理论是奠基在个性与机率上,而不是坚实的证据。「他看起来是比公主更符合逻辑的人选,」她赞同。「和敖闰相比也绝对如此。」

  血腥伯爵夫人冷笑一声。「千万不要信任任何统治者,图书馆员。他们都靠不住。我会很享受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事,枢机主教不该试图危害到我的。多罗蒂亚,把信给她。」

  多罗蒂亚抽筋般地往前倾,把信封递给艾琳,彷佛她希望它浸过接触性毒素。艾琳接下信封,收到大衣内侧。「夫人,谢谢妳。」

  「但我还是觉得妳占了便宜。」血腥伯爵夫人沉吟。「不过我可以大方一点。妳可以走了,而且可以带走两个朋友。」

  「两个?」艾琳惊愕地问。

  「对,两个。我认为用这来交换妳要为我做的事才叫公平。不过我说了,我可以大方一点。我会让妳挑要带走哪两个……还有要把哪两个留在我这里。」

  「可是他们对我都很重要,夫人。」艾琳抗议。她的脑筋飞速运转。她看得出来血腥伯爵夫人这一次不会让步。逼艾琳做出这种残忍的抉择是她最理想的娱乐──至少在进入锐利刀锋和铁处女的阶段之前。「我恳求妳重新考虑。」

  「我看不必了。」血腥伯爵夫人站起身,让腿上的猫滑到地上。她的气势震慑全场。「选出妳的最爱吧,否则妳一个都别带走,只能听着他们的惨叫离开。」

  「把我留下。」牡丹咬牙说道。「带殿下和侦探走。妳需要他们更甚于需要我。」

  艾琳瞥向席尔维,他耸耸肩。「我的小老鼠,妳当然要按照妳的心意做决定──不过如果妳得解释我为何失踪,妳的政治生涯会很难熬。」

  「你在浪费时间,席尔维大人。」韦尔发表意见。「温特斯会如何抉择相当明显。我们会被留下来任凭这个平凡的疯子宰割。」

  「平凡?」血腥伯爵夫人喃喃道。她眼中闪现红光,那红光映像在周围所有猫的瞳孔里。「我很快就会证明你是错的。」

  该是祭出最后一张王牌的时候了。

  「如果妳等我走了以后再动手,我会很感激。」艾琳说,尽力表现出觉得无聊的模样。「尖叫声并不会让我亢奋。至于我的选择嘛,我要带走龙王子和我身旁这一条龙。我在他身上投资了太多……时间,不能就这么白费。」

  「这样啊?」血腥伯爵夫人微笑。「既然如此,我和妳说个秘密。」她跨下王座,朝艾琳走来。

  艾琳身上的每条肌肉都想退缩。血腥伯爵夫人周遭嗡嗡的混沌让她的皮肤像有东西在爬。这感觉比在公主身边时还糟;公主的灵气至少相对来说比较良性。但血腥伯爵夫人随身携带遥远的尖叫回音、疼痛的记忆、凌虐和绝望的阴影。如果公主是个梦,枢机主教是个噩梦,那么血腥伯爵夫人就是发展完全的尖叫梦魇,让人毫无苏醒的希望。她深吸一口气,尝到弥漫在室内的血味和汗味,然后绷紧神经。

  血腥伯爵夫人在距离艾琳仅三十公分处停住。她苍白的肌肤颜色有如腐烂的蕈类及污染物,她的衣服和头发色泽有如干掉的血。黑暗在房间角落沸腾,准备扑上来把艾琳永久掩埋。牡丹躲闪不迭,身体挂在抓住她的男人的手臂上,像是辐射中毒的患者。

  「妳想知道一个秘密吗?」血腥伯爵夫人幽幽低语。

  「随时都想。」她沙哑的嗓音冲口说出。

  「我接到警告,说小王子和侦探要来了。那是一封信。」她的手不自觉地伸向束腹,韦尔会把这种动作归类为极度明显地透露了她把东西藏在哪里。「妳应该更妥善照顾妳的投资目标物,图书馆员。它们可能非常、非常容易从妳手中被拿走。」

  就这样,艾琳的优先事项改变了。她需要那封信。风险提高了。她看得出血腥伯爵夫人希望她向她索讨。不消说,她得承诺用某种好处当作回报──某种艾琳负担不起的好处。

  情势对她不利。一个力量极为强大的妖精现在离她只有一臂之遥,房间里充满敌意十足的爪牙──多罗蒂亚、人类、猫。小猫、大猫、麻袋和妻子,有几个要去圣艾夫斯【注】?她脑海深处响起这首童谣。她的盟友都被铁链拴住,或是因周围的混沌程度而失能,或两者兼具。而因为妖伯瑞奇许久之前创造的防护力,这整个状况都被隐藏起来,巴黎能够帮助她的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大图书馆防护,用语言写的。

  「感谢妳向我示警。」她说,一边凝聚意志。「我只能说──」她切换成语言。「妖伯瑞奇的防护,把混沌逼出去!」

  感觉就像身在一架飞机或快速直达电梯里,而它在一秒内下坠几千公尺。虽然实质上的重力或压力并没有变化,艾琳却感觉耳鸣。她突然没有力气保持站立:她感到虚弱,脑中嗡嗡响,只想躺下来把眼睛闭上。她跪倒在地,身体摇摇晃晃,努力不倒下去。

  她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她之所以仍然能直视血腥伯爵夫人的眼睛,是因为对方也跪下来了。妖伯瑞奇的防护一定做得很彻底,竟然能让妖精如此受到束缚,无法运用力量。但这个状态不会持久;防护要不是会回复到最原始的本质,就是会消耗殆尽,或两者都是。

  眼前一切暂时都仍处于混乱中。艾琳手忙脚乱地从口袋掏出折迭刀,往前倾并抓住血腥伯爵夫人的肩膀,用刀子抵住她的喉咙。利刃就是利刃,在这一刻,被剥夺平素力量的血腥伯爵夫人一样会流血。「不要动,」她命令。「别想乱来。牡丹!」

  有几声闷响。「我来了。」那条龙说。她的裙子拂在艾琳背上。「我脱困了。接下来呢?」

  「我们要杀了妳!」多罗蒂亚窝在王座后头尖叫。她不是像血腥伯爵夫人一样强大的妖精,所以抽象大气的遽变对她的影响没那么大。「杀了这个──」

  枪声响起,多罗蒂亚安静了。艾琳无法判断她是中了枪还是只是去寻找掩护,没时间弄清楚。她振作了一下,试着不去理会血腥伯爵夫人盯着自己的目光。那目光向她保证会让她捱上几天,甚至几周才会死。她切换成中文来对牡丹说话──血腥伯爵夫人大概听得懂,不过多罗蒂亚和暴徒们可能不懂。「准备好用妳的亲土本性把地板抬向天花板,剩下的就交给我。铁链,解锁并放开俘虏!」

  这次能量流失的状况没那么严重,显然对手铐脚镣来说这不是什么特别的要求。但艾琳抓住血腥伯爵夫人的那只手开始感到麻麻痒痒的警讯──妖精力量要回来了,或只是妖伯瑞奇的防护正在失效?她的时间很有限。

  「牡丹,帮忙拉我起来。」她命令。她感觉那条龙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腰,撑住她直到她站直,然后她把血腥伯爵夫人也拉起来,刀子始终抵在对方喉咙上。「谁也别轻举妄动,」她提高音量说。「否则血腥伯爵夫人会死。」

  「妳真的认为妳能杀死我?」血腥伯爵夫人咆哮。她的脸现在像面具,白瓷底下盖着某种邪恶腐败的东西。

  「我绝对能试试看,」艾琳反唇相讥。「而且我相信妳比我更清楚刀子能对皮肤造成什么伤害。韦尔!席尔维!把凯弄过来。」她看到韦尔和席尔维架着凯,从人堆中推挤而过,朝她们走来。没有人试着拦阻他们,她对血腥伯爵夫人所做的威胁暂时威吓住群众了。

  牡丹放开艾琳并退后。「离那个怪物这么近,我没办法召唤土地来帮助我。」她喃喃道,说的仍是中文。

  血腥伯爵夫人发出像玻璃破掉的笑声。她们四周的男人和猫都在移动,像是一群狮子各自就定位,等待一跃而上的时机。「少女,这不是那种有任何人会来帮妳的故事,这是我的故事,这里是我的地盘。妳在这里是受害者!」

  「不。」艾琳轻声说。她的手好痛,好像她正试着握住一条通电的电线,大图书馆烙印也震得她痛彻心扉。混沌增强,但她看出利用它的方法。血腥伯爵夫人被她自己的叙事蒙蔽双眼,只把牡丹看作区区少女和受害者。不过这只是一半的故事。「不,妳错了,夫人,妳知道为什么吗?牡丹在这里有力量,她拥有她需要的所有力量──因为故事发展到这里,法律会打倒妳、囚禁妳,而她正是法官调查员!」

  地板在颤动。它波动的方式好像牡丹是唯一静止的一点,一道波动沿着石板和土地往外扫,不断膨胀扩散,直抵墙边后发出震荡。人类纷纷跪倒在地,发出惊吓的叫声,他们受奴役的枷锁暂时被打破了;猫都匍匐在地,浑身毛发直竖,好像牠们有办法让自己隐形。多罗蒂亚尖声诅咒,胡乱地爬到墙边乱抓。

  血腥伯爵夫人本人身体向后一仰,伸出爪子般的手指要划过艾琳的脸。艾琳失去平衡,更重要的是,她离开了原本的位置;她不得不向后退,但刀子仍紧握在手里,她变换身体重心设法保持平衡。

  「温特斯!」韦尔的嗓音切过噪音,她用眼角余光看到某个东西在空中旋转着飞向她。她伸出空着的手,奇迹地接住了它──是韦尔的手杖。

  每呼吸一次,空气中的混沌氛围就变得更浓一分。「妳打算用那个把我活活打死吗?」血腥伯爵夫人揶揄。

  随着她的话而来的是一股「动手吧」的冲动;艾琳感觉自己突然急切地想要看到血喷出来、听到求饶声。手杖在她手里似乎没有重量,而她对这个妖精的憎恨,恨对方本身的存在,以及对艾琳的手构成的威胁,全都汇聚成令人盲目的动机闪过她眼前。这就是艾琳来此的目的,为了看血腥伯爵夫人死,为了把她开膛剖肚,为了听到她尖叫……

  不,不是这样。

  艾琳放开刀子,让它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然后抡起手杖挥向血腥伯爵夫人伸长的手臂,在击中她的瞬间按下握柄处的电击开关。

  血腥伯爵夫人惨叫一声倒下去。她并没有被杀死──甚至没有被电晕,她的本质有多么异常可见一斑──但她暂时失去行动能力,而艾琳需要的也不过如此。她弯下腰去把手伸进妖精的束腹,什么礼貌规矩都被抛在脑后。她的手指擦过折起来的硬纸,她把纸抽出来。

  她并没有停下来读信,而是退向牡丹和其他人,他们围成了一个防御圈。牡丹的手枪现在在席尔维手上;有一个男人试图冲过来,被席尔维一枪击中头部。

  当艾琳离得够近时,韦尔从她手里夺过手杖,并且把她推到他背后,和牡丹站在一起。「温特斯,如果妳有办法把我们弄出去,现在是个好时机。」

  「送我们上去!」艾琳喘着气对牡丹说,手指着天花板。

  牡丹严肃的脸因专注而皱了起来。他们脚下的地面再次波动,然后在她的力量影响下隆起,形成一座小山丘,每秒钟都变得更高。有两个暴徒扑向小山丘,试图趁还构得着时抓住艾琳,但才一瞬间工夫,山丘的坡度就已经太陡了。

  艾琳看着上方的天花板。她只能期盼她对他们方位的猜测是准确的,他们在舞台正下方。她聚集最后的力量。「这个房间的天花板,以及我们上方剧场的地板,分开来让我们通过!」

  他们头顶的天花板一层一层地分开了──木椽、横梁、石头、管线、水泥和灰浆成片状剥落,泥土倾泻而下……

  随之而来的是光,在待过血腥伯爵夫人巢穴的暗红色环境之后,这个光线亮得刺眼。艾琳抬起手臂遮住头,他们五人通过剧场的地板,升到上方的房间。那里不是舞台,而是剧场的地窖。舞台底下一定有地窖用来放东西,还有顶端应该有活板门让演员凭空消失。天花板──也就是舞台的地板──透下一条条光线,照出那些活板门和板材的轮廓。牡丹的土丘并没有减速,它仍然升向上方的舞台地板,填满了他们刚才通过的地板裂口,阻绝了底下的尖叫与骚动,却仍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舞台地板,为我们开启!」艾琳在他们撞击前一秒喘着气说。

  木板往后翻开,舞台灯光照下来。他们出现在一个居家布景中──大概是某种社交喜剧类的俄国戏剧场景。当然,原始的剧本中并不包括有一群浑身脏兮兮的陌生人从地心冒出来。

  席尔维走向前,朝目瞪口呆的观众一鞠躬。「瓦斯外泄,」他说。「请立刻离开本剧场。」

  他们在尖叫声中趁乱逃走。

  编注 : 出自童谣《去圣艾夫斯的路上》(As I was going to St Iv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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