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3 狮人
兹弗里之前还认为,他的计划取得最终成功的希望会破灭,而现在对计划多少又重新点燃了希望。他的间谍顺利给他补给大量必需品,并向他派出了一支小分队——他们都是些愤愤不平的黑人,以壮大队伍的规模,确保侵占意属索马里兰的计划最终能获得成功。
兹弗里计划进行一次出其不意、行动迅速的侵袭,毁灭当地村庄,占领一个或两个前哨基地,然后穿过边界,迅速撤离,打包好法国军服,以备今后之需;并采取行动,推翻塔法里公爵在阿比西尼亚的统治。兹弗里在阿比西尼亚的间谍向他保证,那里的革命时机已经成熟。间谍还向他保证,阿比西尼亚一旦被兹弗里掌控,成为人员聚集地,北非地区的土著人都会听从他的命令而在那聚集。
在遥远的布哈拉,贪婪的美国资本家一次性提供了两百架飞机,其中包括轰炸机、侦察机以及其他作战飞机,这些飞机正处于调动状态,随时被派出,穿越波斯、阿拉伯半岛,赶到阿比西尼亚这个主要基地。有了这些装备,加上规模庞大的本地军队,兹弗里觉得自己的地位稳如泰山。之后不满现状的埃及会为他注入力量,而且那时欧洲会卷入战争的漩涡,无法协作一致对抗他,如此一来,他的君主之梦指日可待,他的地位将不可动摇。
也许这个梦想是黄粱一梦,也许兹弗里失去了理智,可伟大的世界征服者,哪一个行为不是有点疯狂呢?
他想象着国家的边界,一点一点向南推移,领土不断扩张,终有一天将统治整个大陆,统治者就是我——非洲的君主。
“兹弗里同志,你看起来很开心呀。”莫里说道。
“难道我不应该开心吗,托尼?”兹弗里质问道,“我看见了成功,它近在咫尺。我们所有人都应该开心,他日我们将会开心得多。”
“是啊,”托尼说道,“等菲律宾独立了,我也会非常开心。兹弗里同志,你觉得我回去后,会成为大人物吗?”
“当然,”兹弗里说道,“如果你留下来,为我效力,会更加伟大。托尼,你想做大公爵吗?”
“大公爵!”托尼大声喊道,“我以为再也不会有大公爵了。”
“但也许会再次出现。”
“可他们是压榨工人阶级的恶毒之人。”托尼说道。
“那就做压榨富人的大公爵,拿走他们的金钱,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兹弗里说,“大公爵有钱有势,托尼,你难道不想变成这样的人物吗?”
“当然想,有谁会不想?”
“那托尼,你就按我说的做。有朝一日,我会让你当上大公爵。”兹弗里说道。
现在营地每时每刻动静不断,兹弗里制定了计划,训练招募进来的土著新兵,把他们训练成有秩序、有纪律的军队。罗梅罗、多斯凯和伊维奇都具备军事相关的经验。营地里布满了行军士兵,他们部署士兵,管理队伍,集合练习步兵操典,接受基本的枪火训练。
托尼和兹弗里交谈后的第二天,托尼协助罗梅罗训练一伙黑人新兵。
训练休息间,罗梅罗和托尼轻松地抽着烟时,托尼转身对着罗梅罗。“同志,你去过那么多地方,”托尼说道,“你或许知道大公爵穿着哪种服饰。”
“我听说,”罗梅罗说道,“好莱坞和纽约的大公爵大多穿围裙。”
托尼做了个鬼脸,说道:“那我不想当大公爵。”
营地里的黑人新兵对操练兴趣十足。他们忙于操练,如此也免得给营地惹麻烦。他们有充足的食物充饥,对今后作战行军的日子充满期待,感到安心自足。之前那些人在欧帕遭遇了可怕的经历,遇到了几次意外事件,变得心神不宁,现在他们又变得士气十足了。他们能重拾信心,兹弗里将其归功于自己卓越非凡的领导能力。这时,一个信使跑到营地,给他带来消息,并跟他讲了件不可思议的事情。他看见一个白种女人在丛林打猎,身边跟着一只黑色鬃毛的狮子。这个消息足以让黑人们想起之前的离奇事件,并提醒了他们这片区域有超自然现象存在,这里住着妖魔鬼怪,他们随时都会遇到可怕的灾祸。
黑人们听了信使讲的故事后变得胆战心惊。而兹弗里听了信使带来的消息后,突然情绪爆发,几近到了丧心病狂的边缘。他在帐前大步来回走动,大声地咒骂,也不向中尉们解释愤怒的缘由。
当他还在愤怒气恼时,丛林里聚集了其他的军队要对付他。上百个黑人士兵在丛林移动,他们皮肤平滑,有光泽,肌肉鼓动,脚步轻快灵活,可见他们体魄强健。他们赤身裸体,只有腰间围着一条细窄的腰布,由豹子或狮子皮毛做成。身上的几件饰品——铜制的裸扣和臂环,以及狮子爪子做的项链——被他们视若珍宝,而他们每个人的头顶上都飘着一根白羽毛。然而,他们使用的不是原始装备,而是现代士兵用的武器:杀伤力大的军用步枪,左轮手枪以及挎肩的子弹带。的确这是一支令人敬畏的队伍,他们一声不响,在林间稳步前进。带领这支队伍的首领肩上坐着一只小猴子。
大象出其不意地冲了过来,吓得托亚特跑进了丛林,泰山才舒了一口气。他不愿意和巨猿发生冲突。泰山视巨猿如兄弟,它们在他心里凌驾于其他物种之上。他从没忘记自己是母猿卡拉照顾长大的,也没忘记自己是在猿王科查克的部落长大成人的。从小到大他只把自己当作巨猿看待。即使现在,相对于人类的行为动机,他更能理解、更加欣赏巨猿的行为动机。
泰山示意大象平复下来。大象又恢复了一贯的镇定。但对威胁泰山的一切危险,它仍十分警惕。大象静静地看着泰山,泰山转身跪在失去知觉的卓拉身边。他一开始以为她死了,不久后发现,她只是昏厥过去。泰山抱起她,对大象说了几个字后,它便转过身来,低着脑袋,朝茂密的丛林径直走去,走通了一条路。泰山抱着昏厥的卓拉,沿着这条路往前走。
大象像一支箭,笔直往前走,走到大河河岸边,停了下来。泰山一心想着把这位不幸被托亚特俘虏的女人送回到河的对岸。他之前在远征队的营地里见过这个女人,所以一眼便认出了她。泰山粗略地瞧了一下,卓拉由于挨饿受惊受冻,正处于死亡边缘。
泰山又跟大象说了什么,然后大象用鼻子把他们缠绕起来,抬起后轻轻地放在宽厚的背上,蹚水走进河里,向对岸走去。中央的水很深,水流湍急,大象的腿被淹没了,逆流走了相当长的距离,脚步才平稳,最终到达了对岸。然后大象继续向前走,走出一条路,最后走到了一条宽阔的小路上。很明显这是一条兽道,野兽经常在这里出没。
泰山走在前头,大象跟在后面。他们默默地朝着目的地前进的时候,卓拉睁开了眼睛。她立刻回想起自己深陷困境,发现自己的脸颊正贴在俘虏者的肩上,但她感觉到的不是蓬乱粗糙的毛发,而是人类光滑的皮肤。她转过头,看着他的轮廓。
卓拉一开始以为,自己害怕得产生了奇怪的幻觉。当然,她之前昏厥了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想不起期间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躺在巨猿的怀里,被带进了丛林,然后失去了意识。等醒来时,巨猿变成了长相英俊、半神半人的人物。
她闭上眼睛,扭过头,把脸背对着泰山的肩膀,心想:这会儿先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再偷偷地回头看一眼他的脸,如果这一次看见的是巨猿,那么自己要么是疯了,要么是在做梦。
当她睁开眼睛,看到眼前的画面后,确信自己在做噩梦。她看见一只巨大的大象笨重、迟缓地走在她后面。
泰山觉察到卓拉的脑袋动了,知道她恢复了意识。他回头看她,见她睁大了眼睛诧异地看着大象。接着她转过头,他们的目光正好相遇。
“你是谁?”卓拉低声地问道,“我是在做梦吗?”泰山转过头,看着前方,没有回应她。
卓拉想挣脱束缚,但体力虚弱、孤立无援,迫于无奈,只得听天由命,又继续把脸靠在泰山的肩上。
最后泰山停了下来,把卓拉放在地上。他们此时在林中一小块空地上,一条小溪从空地上潺潺流过。巨大的树木像拱桥一般悬在他们上方,强烈的阳光透过树叶,在草地上落下斑驳的光点。
卓拉伸开四肢躺在柔软的草地上,当她试图坐起来时,发现非常困难,这才意识到身体是多么的虚弱。当周围的景象映入眼帘时,一切恍如梦寐——一只大公象站在她上方。一个古铜肤色的人蹲坐在小溪边,他身体几乎赤裸,身材高大。他用一片大树叶卷成羊角状,用叶子盛满水,起身向她走来。他蹲下,默不作声,手搀在她肩膀下,扶她坐起来,递给她临时用的杯子,给她水喝。
她实在口渴难耐,大口喝着水,接着抬头看着他英俊的脸庞,向他表示感谢,但泰山没有回应,她自然以为他听不懂她说的话。当卓拉喝够了,解渴了,他又轻轻地把她放躺在地上,然后轻轻松松地摇荡着爬上树,消失在丛林里。大象依然站在她身边,仿佛在守护着她,巨大的身体慢慢悠悠地前后摇摆。
周围的环境安静平和,卓拉的神经逐渐放松,但心里依然觉得自己处境极其危险。这个男人是谜一样的人物。尽管她十分清楚,把她掳走的巨猿并没有神奇地变成英俊的森林之神。除非真像她过度猜想的那样:其实那个男人和巨猿是一伙的。男人是巨猿的主人,巨猿掳走自己后又交给了他,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他是怎样出现的,那只巨猿又是如何消失的。但从那个男人的态度,根本就看不出他有伤害她的意图。卓拉习惯用文明社会的标准去衡量男人。按照文明社会的标准,她实在看不出他另有所图。
经过分析,她觉得这个男人呈现出一个矛盾的形象,激起她的无限想象。他看起来和这个原始非洲丛林格格不入,但同时又和周围环境相处得十分和谐。
他的举动如同完全在家一般自在。另外让她一直感到好奇的是,男人看到野生大象竟视若无睹,就如一般人看到圈养的狗一样。要是他看起来蓬头垢面、肮脏不堪、堕落颓靡,卓拉会不假思索地认为,他是一个被社会摈弃的人,这类人经常处于半疯半癫的状态,有时候远离人群,过着野兽般的生活。他们也一律不按体面、整洁的高度标准来要求自己。可他看起来训练有素、身强力壮、爱好整洁。从他那锥形的脑袋和机灵的眼睛,也看不出他是个心态堕落、道德低下的人。
卓拉琢磨着泰山的时候,他回来了,抱着一堆笔直的树枝,上面的枝叶被拔除干净。他在河岸上迅速、熟练地搭了一个栖身之所,可以看出他在这方面有多年的经验。泰山聚拢了一堆阔叶,铺在房顶上,用带叶的树枝把房顶的三面围起来,以抵御住盛行的强风,另外用叶子、小树枝和干草铺做成地板。然后他向卓拉走去,把她抱起,让她钻进自己亲手搭建的简陋的遮蔽所里。
然后他又离开了,回来的时候带来了一点水果。泰山考虑到她很久没有进食,也不能吃得太撑,于是就给她带了少量的水果。
泰山手里忙活时总是默不作声,虽然他们之间毫无交流,但卓拉心里越发觉得他值得信赖。
他再次离开时,出去了很长时间,但大象依然站在空地上,仿佛庞大的哨兵,为她站岗。
这一次,泰山带回来了一只鹿的尸体,然后他用原始人的方式生火。当鹿肉放在火上烤时,卓拉闻到了沁人心脾的肉香,意识到自己已经饥饿难耐了。鹿肉烤好后,泰山走向卓拉,蹲在她旁边,用猎刀小片地切下鹿肉,喂给她吃,就像喂食给无助的婴儿一样。他一次性只喂给她一小块,让她慢慢消化。她吃着鹿肉的时候,泰山在她面前第一次开口说话,但不是和她说,而是和大象说话,而且说的是她从未听过的语言。
他话一讲完,大象就慢慢转身,走进丛林。它走路的声音逐渐减弱,最后消失在远处。晚餐还没吃完,天就已经黑了。她在一闪一闪的火光下吃完了晚餐,火光把泰山古铜的皮肤照得通红,他神秘灰色的眼睛映着火光,给人一种能洞察万物的感觉,甚至可以看穿她灵魂深处的想法。他又取水给她喝,之后蹲在她遮蔽所外,开始吃鹿肉充饥。
卓拉在泰山的默默关心下,心里渐渐有了安全感。但是现在她明显有了顾虑。突然卓拉又对这个沉默的男人产生了新的恐惧,她看见泰山吃着生肉,他撕扯着血肉,像野兽一般。这时在火光对面的丛林里,有走动的声音,他抬起头看着,突然嘴里发出低沉野性的咆哮声,卓拉闭上眼睛,吓得不禁把脸埋在胳膊里,不住地颤抖。黑暗的丛林里又传来了回应的咆哮声,声音越来越远,不久又恢复了寂静。
过了很久,卓拉才敢睁开眼睛。当她睁眼时,看见他已经吃完了,伸展四肢,躺在火堆和她之间的草地上。她很肯定自己有几分怕他,但同时也承认,他的出现让她在丛林中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当她琢磨这个问题的时候,打起了盹儿,不久便睡着了。
当她醒来时,初升的太阳温暖了整片丛林。泰山向火堆里增添了木柴,然后坐在火堆前,烤着一小块肉。他旁边放着一些水果,一定是他醒后采摘的。卓拉一直看着他,被他健美的形体深深地吸引,同时也被他在某些方面表现出的高尚举止所吸引。他的高尚举止和他沉着的气质,以及透露着智慧敏锐的眼睛协调相称。她希望没看见他吃肉的样子,那个样子简直和狮子一模一样。
他强健的体魄、他的高尚威严,以及每个行为表现出来的凶猛,宛若一只狮子,于是卓拉开始把他当作自己的雄狮。虽然卓拉试图去信任他,但还是会有点怕他。
泰山又喂她吃饭,给她取水,然后才去吃东西。他站起身,发出低沉拖长的喊叫声,然后蹲下来,大口吃着食物。虽然他用强壮棕色的手拿着食物,吃着生肉,但这一次细嚼慢咽,举止温文尔雅。卓拉见了,觉得他没有那么令她反感了,于是又尝试和他说话,用各种语言以及几种非洲方言和他说话。可卓拉与其知道泰山听得懂她说的话,不如当他是个哑巴野人要好,因为倘若她知道泰山是英国的贵族,一定会恼羞成怒,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失望沮丧。卓拉说的每句话,他都完全听得懂,但泰山出于一些原因不予回应,当然这些原因他再清楚不过。泰山将卓拉视为敌人,所以在她面前,更愿意做一个不会说话的野人。
然而,泰山这个英国贵族的身份,对她来说有利无弊。当一个女人处于孤立无助的境地时,泰山会出手救她,是因为受到英国贵族,人类本性的驱使,而不是受他残忍兽性的驱使。虽然展现兽性一面的泰山不会攻击她,但会对她放任不管,任由丛林的法则处置她,就像对待其他物种一样。
泰山吃完食物后不久,听见丛林传来巨大的响声,这是大象回来了。当它出现在空地上时,卓拉意识到大象回来是因为听到了他的呼唤,对此感到十分惊奇。
几天过去了,卓拉晚上有沉默的森林之神的守护,白天有大象的守护,慢慢恢复了精力。卓拉目前担心的只有科尔特的安危,一刻都没有忘记他。但她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科尔特这几天的确遭遇不顺。
科尔特同样为卓拉的处境感到焦虑不安,他为了找她和掳走她的巨猿耗尽了力气,但仍然毫无进展。他完全忽略了自己,最终因饥饿和劳累,变得精疲力竭。
科尔特猛然意识到自己处境危险。现在他迫切需要食物,之前发现了猎物,数量不多不少,而现在完全找不到了,就像突然离开了这个国家似的。就连至少够他保命的小型啮齿目动物,现在要么提高警惕,要么根本不出现了。偶尔找到一些水果,但这些水果补给的能量太少,有些甚至供给不了能量。于是他最终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忍耐力和力气都已消磨耗尽,就要走到生命尽头。除非奇迹发生。他身体过于虚弱,一次只能跌跌撞撞地走几步;倒在了地上,不得不躺上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站起来。但根据一般的情节设定,科尔特最终没能站起来。
然而,他没有放弃,有某种超出欲望的东西激励他前进。他不能死,卓拉情况危险,他绝不能死。终于,他找到一条有人走过的小路,确定在这条路上总会遇到当地猎人,或许还可以回到大本营。由于他没有力气站起来,所以现在只能匍匐前进。这时,他千辛万苦想要避免的时刻还是来了——这一刻标志着终结。科尔特预想过生命终结的几种形式,却没想到死亡会以这种形式到来。
他躺在小路上休息了片刻,继续匍匐前进,突然意识到周围不只他一人,但他并没有听见声音,毫无疑问,由于疲惫,他的听觉已经变得迟钝。但是人在某个时候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意识到,有眼睛在盯着他。
他费力地抬起头看,一只狮子站在他面前,张大嘴巴,发出愤怒的吼叫声,黄绿色的眼睛闪着愤怒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