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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Chapten Thirteen 出逃

  妈妈,爸爸。

  奥菲丽胡乱写下这两个词之后,鹅毛笔便久久地悬在那里。她真的不知道该加些什么内容。她历来没什么语言天赋,无论是口头的还是书面的。她不清楚如何准确表达自己的感受,也不知道该怎样描述那些触动自己的经历。

  她凝视着壁炉里的火焰。此刻,她坐在小客厅的毛皮地毯上,俯身在一只包布脚凳上写信。在她身旁,围巾懒洋洋地蜷在地上,像一条三色蛇。

  奥菲丽的目光重新回到信上,捡起一根掉落在信纸上的头发。算起来,跟父母沟通更是难上加难。她母亲的性格非常强势,不给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留空间。她总是滔滔不绝,发号施令,手舞足蹈。她不会聆听。至于奥菲丽的父亲,他不过是自己老婆的软弱回声,总是头也不抬地随声附和着她。

  奥菲丽的母亲想在信中读到的,是她由衷的感激和有关宫廷的头拨八卦,这样她就可以随心所欲地四处宣扬。奥菲丽这两样都不会写。她总不至于去感激那个把她发配到世界尽头——这座有毒的悬岛上的家庭吧。至于八卦,她也没什么可说的,况且她对此也毫不关心。

  所以,她决定用惯例的提问来开头。

  你们大家都好吗?你们找到人接替我在博物馆的职务了吗?叔祖父还是只关心档案吗?妹妹们的学业怎么样了?现在,谁跟艾克多一起住呢?

  写下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奥菲丽有种奇怪的感觉。她很喜欢弟弟。一想到自己无法看着他长大,还会和他逐渐变得陌生,她就感到心寒至极。她觉得,提问可以就此打住了。

  她在墨水瓶里蘸了蘸羽毛笔,深吸了一口气。她该谈谈自己的未婚夫,还有他们之间的关系吗?她对他实在一无所知。他是一头没舔顺毛的熊?一位高官?一个卑劣的杀人犯?一个身负重任的男人?一个从出生起就名誉扫地的私生子?他只是一个人,却有着千张面孔。她自己也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自己最终要嫁的是哪一张。

  与其说这个,她慢慢地写道:“我们昨天到的,旅途很顺利。”关于这一点,她没有说谎,但对最重要的那些,她保持了沉默,比如托恩在飞艇里的警告,比如她们被藏在伯赫尼尔德的住处,再比如这里家族间的硝烟。

  还有,花园尽头的那扇门,就是昨夜她们从那里进来的那扇门,奥菲丽又回去看了。门是锁住的。当她问一个仆人要钥匙的时候,他回复她说他没有权利把钥匙给她。无论仆从们如何谦恭礼貌,无论伯赫尼尔德夫人的言行举止是多么温柔可人,她还是觉得自己被囚禁了……现在,她不确定是否应该写上这些。

  “好了!”萝丝琳姨妈叫道。

  奥菲丽转过身。教母坐在一张小写字台前,在椅子上坐得笔直。她把羽毛笔放在青铜笔架上,又把自己刚用墨水涂黑的信纸折了三折。

  “您已经写完了?”奥菲丽很吃惊。

  “那当然!我花了一天一夜来考虑我要写的内容。相信我,长老们会知道这里谋划的东西。”

  奥菲丽的羽毛笔悬空太久,一滴墨水滴到了一个句子的中央。她放了一张吸墨纸在上面,站起身来,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壁炉上那座精美的时钟。时钟的秒针发出清脆的嘀嗒声。马上就晚上九点了,托恩和伯赫尼尔德还是没有消息。窗外被夜幕染黑,花园里的一切都看不见了。灯光和壁炉的火光让窗户上的玻璃化成镜面,映照出小客厅的样子。

  “我担心您的信永远都不会寄出极地。”她低声说。

  “你为什么这样说?”萝丝琳愤愤地问。

  奥菲丽把一根手放在嘴唇上,示意她小声一点儿。她走近小写字台,把姨妈的信封拿在手里转来转去。

  “您也听到伯赫尼尔德夫人的话了。”她小声说,“我们的信都得交到托恩先生的手上。我还没有天真到认为他会不检查信的内容,确保它不会妨碍他们的计划,就把信寄出去。”

  萝丝琳姨妈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朝奥菲丽投来一道锐利的目光。她的眼神里有一丝惊讶。灯光让她本来就发黄的脸色更加蜡黄了。

  “我们现在彻底与世隔绝了。你想告诉我的是这个吗?”

  奥菲丽点点头。没错,这正是她内心深处的想法。没有人会来接她们。长老们也不会改变心意。无论情况多么复杂棘手,她们都只能自力更生,自寻生路。

  “你不害怕吗?”萝丝琳姨妈又问道。她的眼睛微闭,像一只老猫。

  奥菲丽朝眼镜上哈了一口气,用袖子擦拭着。

  “有点儿,”她承认说,“特别是那些他们还没告诉我们的。”

  萝丝琳姨妈抿紧了嘴唇。即便这样,她的马牙还是露了出来。她看了自己的信封一会儿,把它一撕两半,又坐回写字台前。

  “很好。”她叹了一口气,重新拿起笔,“虽然玩这些虚的不是我的强项,但我会试着用更巧妙的措辞来表达我的意思。”

  当奥菲丽坐回到她的脚凳前时,姨妈用生硬的语调加了一句:“我一直以为你跟你父亲一样,没有个性而且无欲无求。我现在意识到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你,我的孩子。”

  奥菲丽久久地凝视着信纸上的墨水污渍。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但这些话一下子让她的心暖暖的。

  她继续写道:“我很高兴萝丝琳姨妈在我身边。”

  “天黑了。”教母用不以为然的眼神望向窗外,“我们的主人竟然还没回来!但愿他们没把我们彻底忘了。祖母虽然可爱,但多少有点儿老糊涂了。”

  奥菲丽耸耸肩:“他们要遵守宫廷的作息。”她压根不敢提伯赫尼尔德去参加槌球派对这件事。姨妈会觉得这太侮辱人了,儿童游戏都比她们重要。

  “宫廷!”萝丝琳姨妈一边用羽毛笔在纸上写着,一边说,“这词儿听起来很好听,实际上却是个背后互相捅刀子的荒诞戏台。如果非得二选一,我宁愿留在这里,离那些疯子远一点儿。”

  奥菲丽抚摸着围巾,皱了皱眉。在这一点上,她和姨妈的感受大不相同。一想到自己没有了出行的自由,她就感到恐惧。借着保护她的名义,他们先把她关进笼子。久而久之,有一天,笼子就变成了监狱。如果她现在不掌握自己的命运,那么将来,她就会成为一个被软禁在家里,人生的唯一使命就是为丈夫生儿育女的女人。

  “你们不缺什么吧,我亲爱的孩子们?”

  奥菲丽和萝丝琳从信纸上抬起头来。托恩的祖母已经推开了两页门扇。她是那么地安静,以至于她们俩都没听见她进来。她看起来就像是一只乌龟:弓着背,脖子干瘪,行动迟缓,脸上还挂着被密布的皱纹切割成一块块的微笑。

  “不缺,谢谢夫人。”萝丝琳姨妈用力咬字,力图清晰,“您真是太客气了。”

  奥菲丽和她的姨妈已经发现,如果说她们有时候会听不懂北方的口音,反过来也是一样。只要她们的语速稍微快一点儿,祖母就会露出迷茫的神情。

  “我刚接到我女儿的电话。”老太太说,“她请求你们的原谅,她今天被留宿了,明天上午回来。”

  祖母不住地摇头,看起来局促不安:“我不太喜欢这些社交活动。她总是觉得自己必须参加,但这是不理智的……”

  奥菲丽从她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丝担忧。难道伯赫尼尔德在宫廷里出入,也会有危险吗?

  “那您的孙子呢?”她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事实上,她并不急着见他。老妇人的回答更是让她开心自在。

  “我那可怜的孩子,他是个特别认真的男孩!他一直揣着表忙工作,从不停歇。他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担心,以后您见他和一阵风刮过没什么两样。”

  “我们有信要交给他。”萝丝琳姨妈说,“我们得给家人留下回信的地址。”

  祖母的头晃荡得那样厉害,奥菲丽甚至怀疑它会缩回肩膀里,就像乌龟缩回壳里那样。

  伯赫尼尔德回到庄园时,已经是第二天午后了。她瘫倒在躺椅上,叫了杯咖啡。奥菲丽过来跟她问好。她唱道:“这就是昼夜不歇的宫廷,我的小奥菲丽!您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您能把那个递给我吗?”

  奥菲丽顺着伯赫尼尔德的手势,在螺形托脚小桌上找到一面漂亮的小镜子。她把它递过去,差点儿失手摔在地上。伯赫尼尔德坐起来,靠在靠枕上,用担忧的眼神在额头的脂粉里检查着一道几乎看不出来的皱纹。

  “如果我不想彻底变得面目可憎,我得去休息一会儿了。”

  一位仆人按她的吩咐端来了一杯咖啡,她却神色厌恶地推开了它。然后,她向奥菲丽和她的姨妈投来倦怠的一笑。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她用一种相当销魂的方式发着卷舌音,“我没想到我会离开这么久。你们没有觉得太受冷落吧?”

  这个问题纯属客套。伯赫尼尔德道了辞,回自己的房间了。萝丝琳姨妈义愤填膺。

  之后的日子也一如既往。奥菲丽再没见过她的未婚夫。在伯赫尼尔德外出归家时,偶尔可以见她一面。或是在走廊上遇见祖母时,也可以跟祖母简单问候一下。大部分的时间里,她都跟姨妈在一起。她的存在很快就要陷入一种死气沉沉的日常——在花园里独自散步,无言地进食,在客厅里读书度过漫漫长夜,还有一些其他的消遣。唯一值得一提的大事就是在某个下午,她们收到了行李。这让萝丝琳姨妈稍稍平静了一点儿。至于奥菲丽,无论面对何种情形,她都努力装出一张逆来顺受的样子。唯有这样,当她长时间在花园的尽头徘徊时,才不会引来怀疑。

  某天晚上,她早早地就回房了。当钟敲了四下时,她睁开眼睛望向大床的帷幔。奥菲丽决定是时候活动一下筋骨了。

  她在自己那些过时的旧裙子中选了一条穿上,扣好扣子,又披上一件黑色的斗篷。宽大的风帽把她的头和眼镜都遮挡起来。她不忍心叫醒围巾。此刻,它卷成了一个球,在床尾打盹儿。准备停当后,奥菲丽的身体与灵魂一起进入了卧室的镜子里,转眼又从前厅的镜子中蹦了出来。她小心翼翼地打开大门的门栓。

  屋外,花园上空悬挂着一幅虚假的星空夜幕。奥菲丽走在草坪上,让自己的影子和树木的影子融为一体。她穿过石桥,跳过小溪,一直走到那扇把伯赫尼尔德的宅邸和世界隔绝开的小木门那里。

  她蹲下身来,把手掌放在门扇上。其实,她每次来花园闲逛,都是为了这一刻。她向门锁说了很多友好的话,给它生命,一天一天地驯服它。现在,一切就看她的表现了,要想让门把她认作主人,她就得表现得像个主人。

  “开门!”她用坚定的声音小声说。

  “咔嗒”一声。奥菲丽抓住门把手。这扇独自立在草坪上、前后空空的门半敞开来,露出了一段台阶。奥菲丽缩在斗篷下面,关上了门。她朝着砖石凌乱的小院子走了几步,然后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这么一个破旧不堪的房子后面,竟然藏着一座庄园和城堡,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奥菲丽在狭窄的街道上越走越远。街上弥漫着臭烘烘的雾气。这雾气就连路灯的光芒都难以刺穿。但是,她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她觉得这仿佛是她平生第一次可以行动自如。她并不是想逃跑。她只是希望可以亲自来探查一下这个她将要生活的世界。反正,她的额头上又没写着“托恩的未婚妻”,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她融入半明半暗、冷冷清清的街道里。这里比宅邸花园里冷得多,也更潮湿,但她还是很高兴能呼吸到“真实”的空气。奥菲丽望着街上那些不透光的门脸和封死的大门,自问是不是每一栋楼的后面都藏着城堡和花园。在街道的拐角处,一阵奇怪的声响吸引了她的注意。在一面反射镜的后面,一块白色的玻璃板在两堵墙之间颤动。是窗户!一扇真实的窗户!奥菲丽一打开它,一阵夹着雪的狂风就冲进了她的鼻孔和嘴巴,把她的风帽吹了下来。她转过身来,狠狠地咳嗽了一阵,然后屏住呼吸,用胳膊撑着把身子探向外面。等她一半身子悬在半空中时,她认出了天塞堡表面那乱糟糟的样子:歪歪斜斜的塔楼、令人头晕目眩的拱廊和乱七八糟的壁垒;在远远的下方,护城河的冰水闪闪发光;在更远处那触不可及的地方,一片雪白的冷杉森林在狂风下簌簌作响;这寒冷几乎让人无法忍受。奥菲丽关上了重重的窗户,然后掸了掸大衣,继续她的探险。

  一阵金属的叮当声从人行道的另一头朝她的方向传来,她及时地躲进了一条死胡同的暗影里。声音越来越近,是一位衣着优雅的老先生。他的每根手指上都戴着戒指,胡须上也串了珠子。银色的手杖随着他的步伐叮当作响。奥菲丽以为自己看见了国王。他的眼睛上也有着奇怪的阴影,和那间儿童房里照片上的那些人一样。

  老人走近了。他从奥菲丽藏身的死胡同前经过,却没有发现她。他哼着小曲,眼睛是半月形的。哦,这不是因为他脸上的阴影,而是文身!这文身布满眼皮,直到眉毛。突然,奥菲丽被一支焰火闪瞎了眼睛。老人哼的小曲在狂欢节的音乐伴奏中炸响了。一群欢乐的假面人聚集在她周围,朝她的头发吹纸屑。随着老人和他的手杖沿人行道远去,这些假面人也热热闹闹地跑开了,正如他们刚才喧哗着到来一样。

  奥菲丽很困惑,她晃了晃头发,想找落下来的纸屑,却没有找到。她望着远去的老人,心里明白他是一位幻象编织师。那么,他属于龙族的敌对家族?奥菲丽觉得还是原路返回比较稳妥。可惜,她一点儿方向感都没有,这回是真的找不到回伯赫尼尔德的宅邸的路了。这些雾气弥漫,令人作呕的街巷看起来都差不多。

  她走下一段台阶,尽管她并不记得自己曾经爬上来过。又在两条大道间踌躇了一会儿,最后穿过了一座散发着下水道臭气的拱桥。当她路过一些广告海报时,她放慢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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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真是包罗万象……”奥菲丽想。忽然,她看见一张更加不寻常的广告海报,不禁皱了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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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把海报扯下来,想仔细看看,却一眼看见了自己。原来这些海报都贴在一个反光的平面上。她把“沙漏”搁在一边,沿着海报通道向里走。海报越来越少,而她的镜像正相反,呈几何倍地增加。

  原来这是一座镜厅的入口,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只要有一面镜子,她就能回到卧室了。奥菲丽在其他的奥菲丽中间慢慢地晃悠。每一个奥菲丽都戴着风帽,眼睛藏在眼镜后面。不知不觉,她在镜子迷宫里玩得不亦乐乎。很快,她就发现地面不一样了。街上的砖石地面变成了打过蜡的大提琴色木地板。

  一声清脆的笑声传过来,把奥菲丽定在了原地。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对男女的三重影子就把她围住了。她拿出自己最拿手的:不说话,不惊慌,不做任何可能引起注意的动作。这对衣着华丽的男女从她身边掠过,丝毫没有注意她。他们的脸上都戴着面具。

  “您的先生呢?我亲爱的表妹。”绅士吻着女士戴着手套的胳膊,打趣地问。

  “我的先生?当然是在桥牌上挥霍我们的财产了,不然呢?!”

  “如果是这样,祝他好运!”

  男人说着话,挽着他的女伴走远了。奥菲丽先是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对自己这么轻易就被无视感到惊讶。然后,她又朝前走了几步。镜厅通向几条方向不同的、越来越错综复杂的长廊。很快,更多的影像混在她自己的影像周围,把她淹没在人海当中。这里面有戴着面纱的女士,有穿着制服的军官,有戴着假发的绅士,有羽毛帽、瓷面具、香槟杯,还有热烈的舞蹈。当一阵欢快的华尔兹旋律响起时,奥菲丽突然明白了——她在一个化装舞会上!

  这就是为什么她可以在黑色的披风下掩人耳目,根本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出于谨慎,奥菲丽还是把眼镜变黑。后来,她甚至大胆地从一位仆人端着的托盘上,顺了一杯冒着气泡的香槟来解渴。她沿着镜面走,用充满好奇的眼睛观察着舞会,但她也做好了随时沉入镜中,和自己的镜像合二为一的准备。她竖起耳朵听人们的谈话,不过很快就觉得索然无味。人们说着俏皮话,讲着一些鸡毛蒜皮,或者干脆互相勾引。没人谈论严肃的话题。还有一些人的口音太重,奥菲丽听不太明白。

  这样看来,这段时间她一直被迫与之隔离的外界,并不像他们所描绘的那样可怕。她就算再喜欢安静和不被打扰,如今看见新的面孔,哪怕是戴着面具的,心里也觉得舒服多了。她喝下的每一口香槟都在舌尖跳舞。此时此刻,处在陌生人当中的愉悦感让奥菲丽意识到,宅邸那沉重的气氛让她有多么压抑。

  “大使先生!”她身旁的一位女士叫道。

  这位女士穿着一袭带裙撑的华美长裙,手里握着纯金和珠贝做的长柄眼镜。奥菲丽背靠着柱子,忍不住盯着那位朝她们走过来的男人看。他是先祖阿德拉懿德在旅行日记中常常提及的那位大使女士的后裔吗?他穿着一套旧礼服,一副露指手套破了洞,折叠礼帽也干干瘪瘪的。这一身着装在周围的节庆色彩和人们的争奇斗艳中尤为显眼。他没戴面具,就这么露着脸。通常来说,奥菲丽对男性魅力很是迟钝,但她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一位是真的不乏魅力。这张还算年轻的脸诚实、和善,没有一根胡须,也许有点儿过于白净了。他的眼睛是那样清澈,似乎坦率到可以直面苍穹。

  大使在那位叫住他的女士身前礼貌地躬身致意。

  “奥尔加夫人。”他向她脱帽问好。当他站直身子的时候,斜视了奥菲丽一眼。这道目光穿透了她深藏在风帽后的深色眼镜,差点儿让她手中的香槟滑脱。不过,她没有眨眼,没有后退,也没有转身离去。她不能做任何可能会出卖自己闯入者身份的举动。

  大使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掠过她,回到那位正用扇子轻轻拍打他肩膀的奥尔加夫人那里。

  “我的小宴会让您不受用吗?您独自一人待在角落里,像个受苦的灵魂!”

  “我很无聊。”他直截了当地说。

  奥菲丽对他的直白深感惊讶。奥尔加夫人笑了一声,但这音调里显然透着一丝勉强。

  “当然,这不能跟月光堡的宴会相提并论!我猜,我这些东西对您来说太‘乖’了?”

  她半垂下手中的远望镜,露出了眼睛。她望向大使的眼神中透着喜爱之情。

  “做我的舞伴吧,”她朝他喁喁私语,“这样您就不会无聊了。”

  奥菲丽凝固在那里。这位女士的眼皮上,有着和她刚才遇见的那位老先生一样的文身。她望着身边跳舞的人群。这些面具后面都藏着这个明显的标志吗?

  “不胜感谢,奥尔加夫人,但我得走了。”大使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拒绝了夫人的提议。

  “噢!”她惊讶地叫道,“您还在别处有约吗?”

  “差不多。”

  她笑着骂道:“您的生活里,女人太多了!”

  大使的微笑加重了。眉间的一颗痣让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奇怪。

  “今晚还会有一位新人。”

  说到底,这张脸并没有那么诚实。奥菲丽觉得是时候回到自己的床上了。她把香槟放在一张退膳桌上,然后在舞蹈和荷叶裙的中间开出一条路来。她重新钻回镜厅,随时准备潜入落入眼帘的第一面镜子里。

  一只强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胳膊,让她沿着鞋尖转了回来。她立刻就被周围萦绕的其他奥菲丽的镜像给搞晕了。但最终,她还是捕捉到了那位英俊的大使探过来的笑脸。

  “我就说,竟然有一张女士的面孔是我没见过的。”他用世界上最平静的语气说,“我有幸遇见的这位小姐,您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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