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俄雷德之子 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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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告诉过他:“我先吸引它的注意,然后像水獭一样拼命找水跳进去。”不过,父王对上炎魔是在户外,眼前这头却挡住了唯一的去路。
瑞格得找个办法引起炎魔注意,然后引它循原路出去,但也不能单纯激怒它,不然难保它不会直接朝军团那边冲过去。而且他不能再拖延,否则大家不烫死也会窒息而死。他浑身一震,朝着炎魔冲过去。
给它一剑、避开它、继续跑——说得简单,可根本办不到。炎魔又坍成一团石头和熔岩,似乎想努力回复人形。为什么这怪物会选择这种姿态?又痛又怒的瑞格奋力一吼,沿石堆疾刺上去,对着应该是心脏的部分狠狠赏了炎魔一剑。他看准石块间的缝隙刺入,想顺势往上一挑将炎魔的肩膀整个斩断,同时人从头顶翻过,然后往外跑出去。可惜如意算盘落空。瑞格原以为一剑刺进去该会有反作用力,却没料到这怪物体内的熔岩滑溜如水,结果整个剑身都插了进去只留下剑柄。炎魔遭到这一击,外壳爆了开来,火焰、岩浆疯狂流泻,瑞格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炸飞到炎魔左侧,一直滚到墙边,倒在那里岌岌可危。
但炎魔并不如预期般朝他袭击,反倒大叫起来,好像它也感到痛苦一般,并朝着旁边一道墙冲过去,墙壁随即炸成灰烬。瑞格身上多处擦伤不停流血,外头是大雨跟冰冷地面。他赶快挣扎起身追出去。炎魔往外逃窜,他则像猎犬般追逐猎物,胸口的恨意疯狂燃烧,比那怪兽更加凶猛。
有些不要命的人聚在外头旁观,炎魔朝他们狂奔过去,群众随即一哄而散。炎魔的速度跟人跑起来差不多——也就是一个受伤的人没穿鞋子奔跑的速度。
炎魔席卷过城镇,它在渥罗堡四处流窜,好像想避开背后追逐的小小身影。瑞格的父亲说过他是如何被炎魔追赶,这次却完全相反,是炎魔一直在逃跑。它挟着蒸汽和火焰穿梭于迂回的市街中,转弯时不慎擦过房屋就会引发一片大火。幸好倾盆大雨加上渥罗堡房屋之间都保持一定距离,才没有让整座城都陷入火海。事后瑞格其实不太记得他是怎么追踪炎魔的,只知道内心深处有一种猎人的直觉,催促着他在疼痛与疲惫中不停前进……好几次炎魔回头,似乎想与他一战,可屡屡在瑞格出招之前,就又回头继续朝山下跑。
到了港口边,炎魔好像察觉末日已到,便沿着海岸线曲折地移动,大小船只都被它炸翻。瑞格上前大吼,想拦住它,可他失血太多,想挥动手中残剑都很难。他最后决定必须逼近炎魔身边,炎魔却转过头,踏过一片石子地到了水边,毫不犹豫地跳下去——随之而起的是一片火山爆发般的巨响,怪兽瞬间烟消云散。海面喷起大量温热水花,瑞格整个人都被打湿了。
而他想要结束这一切,唯一的方法就是昏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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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是闭上眼睛,感受圣灵在体内成就的奇迹。痛楚渐渐消退,这感觉真是舒畅。仪式完成之后法师们陷入沉默,不过,瑞格还不打算回到现实世界——辛沃夫、沃夫瓦都死了,这个世界是美好了些,可悲的是俄雷德的遗孀夏绿蒂也辞世了,还有卫斯普……如果他是回“狼穴”去,那他也不在人世了。他们两个的生命背负了太多痛苦。大议会现在可以选出新国王,但毋庸置疑,马上就会有人提出挑战。
所以呢?瑞格击退炎魔,地位稳固了,但他却感觉疲惫到极点。不!让他们去厮杀个痛快吧,杀到最后一个军团长也送命为止。涉足政治,一次已经够了。瑞格可以继承的财产足够让他过富足的生活,他以后不需出海打劫也可以过得很好,这么一来也就不会有人要他出面牵扯进那些纷扰之中。他可以靠着前一晚赢得的名声安然终老,还可以找个小妾搞清楚男女之间的事。他打败了炎魔!瑞格是“屠魔者”!父王一定也会大加赞赏。他为开特家光耀门楣,对得起列祖列宗。
但他还有未竟的事业啊!辛沃夫和尤瑞克都死了,可那谋害他父亲的原凶仍旧逍遥法外呢!
“他在皱眉头,”黎菲的声音冒了出来,“这算是好迹象吗?”
瑞格想装得若无其事,不过很快就忍不住微笑起来,只好睁开眼睛,看见一大群人围在他身边低头望着他——有红胡子的,也有白胡子,还有些没胡子的,男男女女都有。背对着高挂在八根柱子上的明亮油灯,这些人全都变成模糊的影子——是谁这么浪费灯油啊!瑞格试着动动身体,看样子身体还完好无缺。脚有点痛,他想开口说话却说不出。接下来一双有力的手臂扶起他,拿了一个大杯子递在他嘴边,喝了六大口之后他终于开口,第一句就是要喝更多水。大家把瑞格扶正,爱威和另一个人帮他套了上衣,像是照顾小孩般为他换衣服。
圆顶大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八个法师和二十多个“海马”号的船员。见到这些人脸上的笑容感觉相当不错,不过,为什么他不是在较小的法师院接受治疗呢?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渥罗堡发生这么严重的火灾,应该有很多人受伤才对啊!外头还在下雨,他听见屋顶上沉重的滴答声,但他注意到还有另外一个声音无法分辨,有点像是海浪打在石头上的轰轰声。
“还好吗?”黎菲问他,“手脚都在,看来只是外伤,过一阵子应该就好了。你自己觉得怎么样?”
“很累,还有点酸。”
“老天!就这样吗?你干了那种事情哪!”黎菲的独眼一亮,他很少表露出这样的情绪,“帮你治疗的法师想先向你致谢,你应该没问题了吧?”
“应该是我先谢谢他们才对。”
一旁的人扶他站好,然后他不太甘愿地坐上大家准备的椅子。他全身不知怎地抖个不停,两只脚也痛得要命。对一个从小没生过什么病的人来说,真的有点丢脸!爱威跪在地上帮他套上裤子和袜带,一副服侍主子的模样。法师上来致谢又让瑞格困窘起来,居然是三男五女……以前他从没让人这样奉承过。他只能坚称自己只是尽责,全靠法师的高超技艺才能保住一条命。
接下来,虽然他激烈反对,黎菲却还是要跪下来亲吻他的手。之后,爱威、丘蒙以及“海马”号全体弟兄都跟着做,他们大声高呼,称他是英雄、屠魔者,又说了些傻里傻气的话,好像不明白俄雷德之子瑞格已决定不再涉足贝马克的贵族社会。瑞格甚至觉得就算他说得清清楚楚也没用,他们一样会把他拱出来。只是要治疗一个受重伤的大男孩,怎么会拿出那么多灯油把这儿弄得这么亮?大门开开关关,有人进进出出,每一次打开时他都听见一阵类似海浪的嗡嗡声。
“我通过测验了没?”瑞格玩笑似的问,“我说话清楚吧?应该没有胡言乱语,也没什么幻觉?”
独眼船长金色眉毛一挑,“目前还好,只是你看起来有点冷就是了。”
“拜托!不能说些别的吗?”
黎菲点头笑道:“这是你的东西。”他拿出一团金属,看来是一把剑,不过大半都已经烧熔,上头的珍珠也都不见了。
“是我祖父的。”瑞格说,“等王宫重建后再挂起来吧!”费勒夫应该也在火山爆发中丧命了吧!
黎菲笑道:“到时候你自己挂上吧!这东西我想也是你的了。”
又一团奇形怪状的金属,不过还没全部变形,原先应当是贝马克的王冠。
“天啊,你们哪儿找来的?”所以他们才会笑得这么白痴吗?
“当然是在你头上,你在城里追着炎魔到处跑的时候,就戴着这玩意儿呢!”
“老天!真的吗?我戴着?”瑞格根本不记得了。
爱威捧腹大笑,“全身上下只有这个哦!外头还有七十七个美女排队等着见你!”
瑞格站在中央的椅子上,看着四周群众愈来愈多,塞满了整个圣堂——大家都朝着他欢呼,“瑞——格!瑞——格!”被人民簇拥的感觉非常奇妙,他没想过会是这个样子。瑞格没有受人崇拜的经验,偏偏现在喉咙干痛,说不出话来。在场的人大多没带武器,恐怕是因为炎魔把大殿外的刀剑都给毁了。随着武士进来的则是一群群妇女小孩,连平民也来了。
最后出现的是郡长及其部队,他们挤到圣堂门口,狐疑地往里头看。过来的有水蜡郡大个子艾德加,还有偷袭南角郡、引发此次大议会的南端郡郡长艾夫基。国王和麾下军团长已死,贝马克没有君主了,而至少有三个郡长胸怀大志,其实其他十多位郡长也可能有同样的念头。该由谁做主呢?或许是楔石郡的奥迪俄郡长吧!他最年长。
渐渐的,高呼“瑞格”的声音被另一波“火地之王”给压了过去。几个郡长表情绷得更紧,因为这称号只有贝马克之王才配得起。当瑞格终于举起手要大家安静时,场上的喧闹沉淀为低沉的嗡嗡声,与火山的低鸣合而为一。瑞格还没想到要说什么,爱威却已鼓足了气大叫:“开特郡!”
“开特郡!”军团成员高呼响应,之后又是一阵疯狂呐喊:“开特郡!开特郡!开特郡!”
开特郡郡长瑞格?这是真的吗?看着这人海、这喝彩,为什么母亲不能在场呢?还有父亲?甚至是卫斯普……他知道如果大家不停下来,他搞不好就要哭了,于是又举起手。
“我深感荣幸,各位要我当你们的郡长吗?”
这是个蠢问题。大家又闹起来。
黎菲抓着他的手臂,“孩子,你也该登基为王,只有你有王室血统,这是你应得的。”
丘蒙却上前抓住他另一只手要他注意,“不行,不行!至少得等他们召开大议会,不要操之过急啊!”
他们两人正好都碰到了瑞格有伤的部位,他只好把两个人都先甩开。
“你打算怎么办?”黎菲问。
瑞格低头正视船长的独眼和翡翠眼睛,“我还没有决定,武士。”
黎菲露出笑容,“抱歉,俄雷德之子。您果真有乃父之风啊!”
“我会努力的。各位武士!各位大人!”
瑞格登高一呼果然引起大家注意,众人带着兴奋安静下来。他还没开口,爱威却傻傻地将变形的王冠在他头上一搁,“恭迎火地之王!”
于是引起轩然大波——开特郡军团自然鼓掌称好,其他郡长的手下则嘘声四起。这王冠既沉重又歪七扭八,不过瑞格就这么站着,又一次做出手势示意大家安静,双方的喧嚣也再度平息成低语。
瑞格此时也清楚认识到,众郡长还未心服口服,击败一头炎魔还不足以让他称王。
“在我考虑自己是否有能力成为各位的国王之前,甚至在我宣誓成为各位的郡长之前,还有一个誓言是我必须先在此立下的。先听过我的誓言,再决定是否真的要追随我吧!听清楚了!”也许瑞格并不完全记得传统的一字一句,不过应该差不太多;他高声说出贝马克流传已久的咒誓。
“我绝不放过玺维国王,瑞拿夫王家血脉安布罗斯!鉴于他所犯下的种种恶行,我发誓势必将使他血溅大地,死无全尸,并令他名誉扫地!若我有半分退让,半分仁慈,就让我世世代代沦为贱民!”
在场众人一愣,彻彻底底沉默了,连雨声好像都为之寂寥。现实中,发下此种血仇誓言者,结果若不是声名扫地,就是让诗人找到更多故事一直传唱下去。
“是安布罗斯下令暗杀我父王,也是因为他,签订的和约无法生效。他以贿赂的方式侵犯了我国自古相传的律法。各位若称我为王,那此战无可避免,杀戮也无法停止——我们又要再次烧杀掳掠、打家劫舍。当然随之而来会有很多战利品、很多的财宝,不过各位大人——”瑞格稍停一下,指向各个郡长,“各位须以正当的手段得到这些财富!你们得靠自己的双手挣来这些钱!大家都听见辛沃夫临死前所说的话了,各位里头有叛徒,有些懦夫收了外国人的钱!”
大个子艾德加是目前圣堂里嗓门最大的一个:“你说我是胆小鬼吗,俄雷德之子?”
“那要看你如何表现了,大人!是懦夫,还是拿人的钱财?证明自己给大家看看吧!跟我一起航向玺维,我发誓要让玺维经历前所未有的战乱,直到他们低头哀求,直到全欧若亚大陆都胆战心惊!我的剑每天都要见血,直到我取下安布罗斯的人头,而且绝对不准谁私底下收他那些黑心钱!我还不知道哪些人是叛徒,但我相信我大伯一定藏着名单。各位郡长,你们愿与我并肩作战吗?如果不敢,我会说你们是懦夫!是叛徒!还是不折不扣的贱民!”
要不是炎魔烧坏了王宫大部分的刀剑,瑞格这番话说不定会引发一次流血冲突;不过,各地的部队似乎都对收贿一事人心惶惶。第一个出面的并非艾德加,而是辛沃夫之前的同党艾夫基,他大叫:“玺维人死定了!我支持瑞格王!”说完便挤进人群,他的部队齐声叫好。
真正第一个到达瑞格面前的却是大个子艾德加。他硬是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抓住瑞格的手宣誓以后绝对忠诚服从,并且将一同对玺维开战;而瑞格也宣誓将成为值得信赖的君主——他这么说过十次之后,已经肯定自己是火地之王、贝马克国王了。
“好了,”瑞格说,“开始管理这个国家吧!你们的国王要去躺一躺,可能一个星期才起得了床。”
弯腰驼背的丘蒙短促地笑了一声,“谨遵大王吩咐。各位大人,吾王休养期间,每天中午由军团长代为召开作战会议,吾王希望各位冒死出席。”
郡长听了咯咯发笑,瑞格虽疲惫不堪,却也可以感受到玩笑话背后潜伏某种危机。一想到要由爱威主持会议,他忽然冒起一阵寒意。
“不能缓一缓吗?”
“大王,您已经宣战了啊!”新任参谋回答,“是您指示两国间的战斗必须立刻展开,且不事先通知的吧?如此一来,对方势必会指控我们片面违反和约,也会立刻逮捕玺维境内的贝马克人作为报复,因此我们必须派遣两百艘船到对方近海接应。大王您还应该考虑颁布赦令……”他说个没完。
只差没有明说:各个郡长其实正打算打道回府,趁着小鸡回巢休息的时候派出他们的黄鼠狼呢!意思已经点到了,瑞格听得出他的用意——现在只有自己可以稳住大局。
铁堂教的东西没有这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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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刚上任的国王刚步出圣堂,就差点引发内战。他忠实的臣民准备了火炬列队准备将他送回宫殿,可各地郡长和开特郡军团同时声称自己才有资格将国王扛在肩上,于是只好由瑞格亲自出面平息纷争。他下令要一匹马来,郡长依照资历排成一列跟在他右边,郡军团的船长则依样画葫芦跟在他左边,其他人则通通住嘴!往后的日子还有很多这样两难的场面,但现在大家是乖乖听话了。
就在这时,有个人远远跑来挤进人群,“瑞格!瑞格!瑞格!”那声音是爱威的大嗓门,莫非他真的带了七十七个美女过来?
看样子没有。爱威推开一些郡长凑上来,火炬摇曳的光线照射下,他红着脸、气喘吁吁,“瑞格——大王——他在叫你!他受伤了,不过应该还活着,一直说要见你。他伤得很重,瑞格。快过来——”
“等一下!你把事情说清楚!到底是谁要见我?”
爱威停顿一下,大大吸了口气,然后连珠炮似的脱口而出:“他们看见他面朝下漂在海上,医生一开始以为是奴才,因为他一看就是个外国人,正打算像对付奴才那样处理。可他忽然破口大骂,才知道他不是奴才。然后——嗯?哦,就是那个被你制约了的玺维人啊……呃,大王,我是说武士卫斯普。”
10
结果没有。卫斯普躺在行宫外的椅子上,盖着一张羊毛毯望向头顶的枝桠。他绷着面孔,不想见客。
身为国王,瑞格对他的难看脸色不予理会,“我过来问问你想不想去骑马。”然后露出国王的笑容。
“不想。”
国王皱眉,“那要一起去水里泡泡吗?”
“我没法游泳,我猜我连马都上不去!走开!”
“那你到底想怎样?”
“不要理我。”
这是他一直以来唯一的要求。
瑞格叹气,“这个不行。我想练练剑,不然手要生锈了。”
卫斯普第一次正眼瞧他。卫斯普现在气色好了不少,医生也说他身体已经大致复原——但失去的手臂当然回不来了。法术没办法做到那样的事。心理上……这部分比较棘手,医生只能支吾其词。他们希望卫斯普过一阵子会好起来,只是希望如此。
“独臂剑客吗?”负伤的他冷笑起来,“我重心不稳,连走路都会绊到脚。你手下有成千上万的海盗,随便找一个吧!”
瑞格又挤出笑容,“我不敢,要是让他把铁堂剑术偷学去了来挑战我怎么办?快点,卫斯普!你少了条手臂又怎样,过一阵子就会找到平衡感了。反正那只手也不是你拿剑、写字的手!你救了国王的命,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告诉我一声就好!想要一片地吗?如果你喜欢激流谷,我可以给你!还是你想要船?要钱?奴才或女人——”
卫斯普勉强站起来,上衣左袖空荡荡的,可悲地飘着,“我说了,我只希望不要有人理我。我不想见人,也不想听见人说话。你想要我高兴是吗?那回去吧!”他转身打算离开。
瑞格坐在还有露水的草地上,手放在膝盖上,“我还想问你要不要当我的傧相呢!”
卫斯普听了一愣,“你的什么?”
“就是伴郎啦!”
这句话让卫斯普一下子回到过去。他一转身瞪大眼睛,“你!结婚了?手脚可真快啊。”
瑞格耸耸肩说:“政治啰!第一次出海对付玺维的时候,我得亲自领军,这样才能证明自己不输给我父亲。议员都认为我应该事先留个种,其实他们的意思更像是如果我不照办,那他们就不让我去。”
卫斯普看来有点兴趣了,“新娘叫什么名字?哪里碰上的?”
“她叫柯芙蕊,是亡故的艾瑟诺公爵的长女,拿普家族的女儿。这是桩不错的婚事,她有两个弟弟,也都是王室的人,都是我必须小心的人物,可如果他们的姐姐成了王后,应该不大会提出挑战了。至少通常是这样。我也听说她除了心肠好之外,还长得很美呢!”
就算她有三只眼睛还长了胡子,大家说的话也都一样吧!
卫斯普发出“唔”的一声,接着又板起脸,带着讽刺的表情问:“柯芙蕊小姐甘愿当政治傀儡、传宗接代的工具?娶她就为生个小兔崽子下来!你有没有考虑她的意思?”
这次瑞格的脸整个红透了,当个国王其实应该更不动声色才对,“我问过了。丘蒙跟我都觉得她是最适合的人选,我就私下写了信函给她,解释眼前这状况,问问她的想法。我强调了,这事取决于她,如果她有所不满,那就当没发生过。”
“结果?”
“结果她才十四岁的弟弟回信说,他姐姐很乐意成为国王的妻子,他自己也同意这桩婚事,希望双方可以进一步谈谈……”
卫斯普有一瞬间好像露出笑意,“她妈妈会看她的信吧?在玺维也一样,女孩子没什么地位,你妈妈应该告诉过你。不了,我不想当你的伴郎,身边围着一大群人我就快疯了。找爱威吧,他应该很适合。”
“不行,卫斯普。”瑞格静静地说,“我觉得你是最适合的人。”而且成为国王之后,一言一行都有政治考虑,爱威父子最近已太过盛气凌人。
卫斯普一咬牙、眼睛闪着光芒,“我只是个半人!”他一转身,“你回去吧!”他声音哽咽,“回去吧……”
“有件事我一定要问清楚。抱歉,我想装作不知道,可……可是我非问不可。当初在大殿里面,我对炎魔刺了一剑,然后它身上有一大块被切下来。”
卫斯普停下脚步,没回头,没回话。
瑞格深吸一口气,“是不是这样你的手才会——”
“不是。我说过了,你那一剑让我们受伤了,我差点就控制不住那些圣灵。要是放任它们胡作非为,那……大厅一定会被整个毁掉,所有人都会死光。我们——我是说,我自己的手臂是之后的事。法术解除的时候,水不够深,所以我的手臂在海面上爆炸了,就是这样。跟当年的费勒夫相比,我的伤势好得多。这样可以了吗,我可不可以独处一下?过一年再来吧,也许那时候我可以搞清楚自己是谁。”
瑞格叹了口气。创造炎魔的法术将卫斯普身上的制约给洗去了,因此他获得自由,不再是御剑士。
“好。还有件事,我已经找到当年袭击草桥郡、杀光你家人的船长。”
瑞格看着卫斯普的背影静静等候,可卫斯普只是站在原地。
“他知道两国之间有和约,但那时候他第一次带船队出海,他自己也知道那样做违背了国王的命令。卫斯普,如果你要他受审判,我可以办到。他的船员只是听命行事,不过他是真的有罪,该受做奴才的处分。你想要的话,我也可以把他交给你——”
“你爱怎样就怎样。”卫斯普声音低沉,“走吧!”
“我会砍了他的头。卫斯普!我没办法还给你一条手臂,但是其他东西,不管你要什么、你有什么梦想,我都可以帮你达成!我希望你回到我身边,给我建议,当我的伙伴——还要你陪我练剑!这样我才不会退步,被那些虎视眈眈的郡长给挑战成功了。我欠你一条命啊!没有哪个御剑士用过你这种办法保护护主的!我真的很抱歉,也很感激,想要什么,你就告诉我吧!”
“好!”卫斯普大吼一声,马上回过头,身子摇晃一下,但他一挥手臂稳住脚步,“停止战争!”
“什么?”这不行,瑞格心想。
“停止战争。这句话不难懂吧?”卫斯普苍白的脸现在通红,两眼冒出精光,“你又要让所有事情重来一遍——你们说‘出海’?根本是去偷去抢、杀人放火,丧尽天良的勾当!在草桥郡我见过一次了,那一次毁了我的人生,把我生命中所有重要的人都给害死了。”他边吼边向前走。瑞格下意识地后退,差点绊到树根。“你该不会以为我成为你这野蛮人的御剑士,是为了要让你再打一次仗吧?”
瑞格直瞪着他。
过了一会儿卫斯普才冷静下来,转过头低声说:“抱歉,陛下。我不该像这样跟国王说话。”
瑞格冲上去抱住了他。卫斯普拼命挣扎,可国王本就比他高大,而且两只手臂都好好的。
“我非这样做不可,老弟……我得这样做才能当上国王啊!你能不能不要动!”
“快点放开我!快点!”
“不。你听好!我有四分之三的玺维血统,也在玺维待了很多年。一半以上的郡长都认为我根本是个玺维间谍,另外一半郡长心里想的则是再也拿不到玺维的钱了。”
卫斯普终于不再挣扎,可是身体颤抖起来,“你不止是发动战争啊!你还发誓要取下安布罗斯的人头。难道你以为玺维会把他五花大绑交给你吗?这场战争不会有结束的一天,绝对不会。如果你真对我有一丝谢意,瑞格王,就照我的话——停止战争吧!现在!”他哽咽起来,气喘吁吁。
“我没办法。也许我错了,但已经没办法回头。我们都会犯错,卫斯普,有些时候犯错的结果很可怕。你记不记得我爸常常说,要小心后头有母狼?但无论是谁,总会有粗心的时候。你想想,魏阁家的杰哈德只是拿剑对付入侵的贝马克军队,却引起后面这一连串事情;我父亲也以为他抢了个太太就等于抢到了王位,但他想不到的事情更多;安布罗斯还是王储时就说服自己的父亲发动战争,却没料到后来连他自己都无法收拾;我父王相信自己的哥哥,结果被他害死;尤瑞克以为真的可以把一个王子像牛羊一样卖掉换钱。你呢?你打定主意要当我的御剑士,我说了我是贝马克人,你就是不肯听。你以为我是小绵羊扮成大灰狼吗?你消灭了炎魔,救了我的命,我真的感激你所做的一切,可我也是贝马克人。这场战争就是你没料到的母狼!”
“你的意思是说,这是我的错?”
“不。你后悔救了我的命吗?”
卫斯普想了一下,叹口气,有些别扭地把头靠在瑞格肩膀上,用剩下的一只手抱住他,“当然不会,你这混蛋,我一点也不后悔。就算重来一次,知道你要宣战,我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他吸吸鼻子,“恭喜你,我会去当伴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