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蹂躏铜海(2)
7
“新的大家伙来了,”佐兰说,他是早班的码头接待员领班。
“除了脚底下的,哪儿有什么大浪?”资历比他浅很多的季亚迪,正满怀希望地眺望港湾对面。
“浪什么浪,白痴。大家伙,上等人。有资产、肥头大耳的贵族。”佐兰把橄榄绿的制服拉整齐、拍干净,真希望不用戴莎婕思卡夫人发下来的毡帽。帽子让他看起来个子更高,但会让他不停出汗,汗水总往眼睛里流。
萨隆·科伯港湾的天然石墙之外,一艘姿态威严的双桅船刚刚在两艘拉塞因三桅小帆船旁停了下来,她的巫木船壳乌黑油亮。舰载大艇放下水,上头坐了四五名上等人和十二名桨手。
大艇缓缓靠上浮动船坞,季亚迪弯腰从码头木桩上解开一卷绳索。船艏固定好了,佐兰站到船侧面,鞠躬,向第一位站起身的年轻女士伸出手。
“欢迎来到萨隆·科伯,”他说。“时髦的大人,你们好,该如何为诸位通报?”
这个矮个子女人,对于她的社会地位而言,肌肉发达得有些不寻常,她握住佐兰的手,笑得十分灿烂。她穿草绿色上装和配套的褶边裙子,颜色很衬她的栗色鬈发。她少施粉黛,不戴珠宝。船主人的穷亲戚?
“请原谅,女士,但我必须知道该如何通报。”她在浮动码头上站稳,佐兰松开手。让他惊讶的是,女人却没有松手,反而贴了上来,动作流畅优雅,一柄黑钢匕首顶上了佐兰的腹股沟。他吓得直抽冷气。
“全副武装的海盗,九十八人的帮派,”女人说。“要么惨叫,要么搏斗,否则就让你变成惊讶的太监。”
8
兰花号的船员逐次登上码头,动作小心谨慎。团体中央,套了许多层精美衣装的人尽量不弄出太多声响,他们的裙子和斗篷底下叮当作响,仿佛藏了一个活动武器库。若是把佩剑和短斧留在桨手腰带上,只怕会被码头接待员注意到。
“我们到了,”洛克说。
“看起来真不错,”金说。
“外形总是最具欺骗性的。现在就看船长打算怎么开始了。”
9
泽米拉·达拉卡夏独自划着兰花号最小的小艇,停在最靠近兰花号的游艇旁,抬头去看装饰华美的舷缘边满脸烦闷神色的守卫。游艇约长十五码,单桅杆,长凳上坐得下八名桨手,两边各四名。船桨朝上抬起,锁在扣眼里,仿佛一只只鸟儿标本的翅膀。桅杆背后是一座状如帐篷的阁台,垂下四面丝绸帷幕。帐篷隔开了守卫和背后的陆地。
守卫低头看看他,一脸瞧不起人的神色。泽米拉身穿厚实而难看的黄色长衣,差不多就是一件礼袍了。她把帽子留在舱室里,摘掉了手腕上的链子和束发的缎带。
“要干什么?”
“女主人留下我照看船上杂事,她去岸上找乐子了,”泽米拉说。“我有几件重东西要搬,不知能否得到您的帮助?”
“怎么?要我去你的船上做牛做马?”
“那您可就太仁慈了。”
“嗯,你打算用什么来交换呢?”
“啊?为了您的善举向诸神奉上衷心感谢,”泽米拉说,“或者替你煮些茶喝?”
“你有自己的房间吗?”
“有的,我的女主人心地善良——”
“和你还有您那张巧嘴单独相处几分钟,我就帮你搬动那堆破烂。”
“太……太不适当了!我的女主人会——”
“你的女主人是谁?”
“未来的艾兹琳·德·拉·玛斯特隆女伯爵,尼科拉——”
“尼科拉?哈!谁他妈的理会尼科拉?滚吧。”守卫嗤嗤笑着转过身去。
“啊,”泽米拉说。“只好这样了,就知道我不受欢迎。”
她弯腰掀开船底脚边的暗褐色油布,底下是剧毒兰花号上分量最重的十字弓,带倒刺的弩箭和她上臂一般长。
“而我他妈的不在乎呀!”
两秒钟之后,弩箭的箭头忽然从胸口透了出来,守卫只怕给吓了一跳。不知道他在倒下前有没有时间琢磨弩箭的剩下部分都去了哪儿,他的脊骨断作两截,上下部分各自为政。
泽米拉脱下黄色长袍,丢在小艇船尾。长袍底下套的是祖灵玻璃锁子甲、薄长罩衫、马裤、靴子和一对皮革护臂。佩剑腰带空着,她低头从划船凳底下抽出佩剑,插回剑鞘中。她把小船靠上游艇,对兰花号船艏上的娜丝琳挥挥手。两名船员从兰花号甲板上跃入水中。
游泳的船员很快抵达目的地,泽米拉帮他们爬出水面,派两人坐到前面划桨。她扯开销子,放开游艇的锚链;没必要浪费时间起锚。两名水手划桨,泽米拉掌舵,没两分钟,游艇就驶到了剧毒兰花号背后。
船员一个接一个悄悄爬上游艇,披甲持剑,精巧脆弱、雕梁画栋的小船显得那么不协调。泽米拉数到四十二,觉得船没法载更多人了;海盗蹲在甲板上,挤在船舱中,操起所有船桨。这就行了:三分之二船员登岸,主导攻击,其他三分之一驾驶兰花号袭击港口停泊的船只。
她对乌特加挥挥手,后面一个任务交给他负责。他微微一笑,离开登船口,去做最后准备。
泽米拉的桨手划动游艇,绕出兰花号的身后;游艇向港舷转弯,擦过兰花号船尾,径直向海滩去了。富裕的小小山谷中,建筑和层层叠叠的花园仿佛盛宴中的食物。
“谁带了最关键的东西?”泽米拉问。
一名船员展开红色丝绸旗帜,把它挂上悬在游艇桅杆旁的艉旗索。
“都齐全了,”泽米拉跪在游艇船艏,习惯性地正一正佩剑腰带。“桨手,用力划!把我们送上海滩!”
游艇猛冲过港湾中暂时平静的水面,泽米拉注意到附近山崖上有几个细小的人影,他们终于警觉起来。一两个人奔向城区;等他们到达,泽米拉的靴子应该已经踏上了沙滩。
“这就对了,”她叫道,“升起赤旗,咱们唱歌吧!”
猩红色的旗帜攀上杆顶,迎风舒展,游艇上的兰花号船员扯开喉咙,发出狂野的嚎叫声。他们的叫声回荡港湾,码头上乔装打扮的船员抓起武器,山崖上的人开始逃向城区,泽米拉拔出佩剑,佩剑在阳光中熠熠生辉。
多么美丽的一个早晨。
10
洛克和金坐在执政官的办公室里,耳畔是成千上万只机械昆虫微弱的振翅声。也许是光照不足的缘故,但洛克觉得斯特拉戈斯脸上的皱纹比上次见面又深了少许。
“好玩极了。你对那地方有什么特别感情?”
“不是因为我的缘故,拉莫瑞——问题是我似乎有个清楚的印象,你应该集中精神对付塔尔·维拉附近的航运。”
“萨隆·科伯难道不在塔尔·维拉附近——”
“萨隆·科伯是船名吗?”
“港口停满了船——”
“我这儿有天杀的详细数字,我的探子报上来的,”斯特拉戈斯说。他用两根手指猛戳一张羊皮纸。“两艘三桅小帆船,沉了。四十六艘游艇、观光游船和较小的船只,或者烧了,或者沉了。一百一十八名奴隶,被抢走了。十九名莎婕思卡女伯爵的私人卫士,死了,十六名,重伤。萨隆·科伯的住宅和招待别墅群,基本上全付之一炬,花园悉数被毁。复制的竞技场夷为平地。初步估计,各项损毁不下九万五千索拉里。你只留下了几家商铺和莎婕思卡的住处!”
洛克一笑。这是他存心的;莎婕思卡最重要的宾客纷纷逃进她堪比堡垒的庄园,剩下的士兵在外防守;攻击庄园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兰花号的船员将倒在高墙之下。海盗唯一的敌手受困于山顶,达拉卡夏的船员可以自由活动一个多小时,随性劫掠,把山谷化为白地。他们在进攻中只折了四个水手。
至于商铺嘛,哈——洛克特地下令,不得侵入宝蒙代因一家做生意的附近区域。
“时间有限,没法面面俱到,”他说。“既然萨隆·科伯已化为废墟,艺巧匠人也该考虑来塔尔·维拉定居了。这儿比较安全,有您和您的军队驻扎,对吧?”
“劫起城池来,你的效率倒是高得不得了,”斯特拉戈斯说,“可我的主要计划为何执行得那么马虎?”
“我反对——”
“节日之夜,奥林·拉维勒——真是谢谢你了,顺便说一句——发起了一次攻击,攻击某位疯狂科学家租用的艾黎代因双桅小船。另有两次攻击报告,均发生在萨隆·科伯附近,一次由拉维勒率领,一次由某位神秘的‘德·拉·玛斯特隆船长’。达拉卡夏难道胆子小得不敢亮出自己的名号了?”
“我们想制造出好几伙海盗同时——”
“你想试探我的耐心吗?没有抢夺什么重要货物,没有在海上焚烧船只,连船员也没杀一个。你们不过是抢钱、抢搬得动的值钱货物,羞辱和恐吓捉到的俘虏,毁坏船只,然后就逃之夭夭了。”
“货物太重会拖累船只;我们得一直逛来逛去。”
“我的看法是,你们应该大开杀戒,”斯特拉戈斯说。“维拉城看戏看得很开心,一点儿也不害怕,拉维勒的事情弄得我在公众面前颜面无光,害怕这场闹剧的却寥寥无几……小流氓的花招哪里奈何得了维拉的商业!
“就连萨隆·科伯的劫掠也没能挑起紧张情绪。近期的进攻让众人以为你们害怕再次接近维拉城;这片水域仍旧安全。”斯特拉戈斯的怒火丝毫未减。“如果我是在向商人购买货物,那么此刻我实在不怎么满意东西的质量。”
“区别在于,”洛克说,“我去试穿,比方说,新上装的话,肯定不会毒杀裁缝,总得等他把袖子长度改好——”
“我的生命和财富岌岌可危,”斯特拉戈斯站起身。“你的也一样,都依赖于你成功与否。我要的是屠夫,不是小丑。在城区视线范围内抢夺船只,用刀剑对付船员,拿走货物或是当场焚烧——该认真对待了。只有这样,才能够动摇维拉城的根基。”
“不要再回来,”他一字一顿地说,“除非让这片水域遍洒鲜血,除非你们成为一场灾祸。”
“谨遵号令,”洛克说。“再给一口解毒剂——”
“不行。”
“如果您希望我们带着全部的信心——”
“你们就好比,”斯特拉戈斯说,“罐子里的咸蛋一般安全。距离上次服药不过两周,六周之后你们才有危险。”
“可是——等等,执政官。”斯特拉戈斯正要离开,金叫住了他。“还有一件事情。节日之夜,我们进城的时候,又受到了攻击。”
斯特拉戈斯眯起眼睛。“同样的刺客?”
“如果您指的是同样的神秘身份,没错,我们认为如此,”金说。“我们拜访了雷昆之后,有人在码头伏击我们。如果他们收到线报才行动的话,他们的效率实在高得出奇。”
“在登上黄金阶梯之前,”洛克补充道,“我们去过的唯一地方,就是您这儿。”
“我的人与此无关,”斯特拉戈斯说。“事实上,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
“我们留下四具尸体,”金说。
“不稀奇。维拉城在节日后留给治安官三十多具尸体;永远有吵不完的架,抢不完的劫。”斯特拉戈斯叹息道。“很显然,这和我全无关系,其他的我也没什么可说。今天希望二位出门直接回兰花号。”
“能多快就多快,”洛克说。“尽量远离维拉城诸岛屿。”
“多半是你们从前造的孽回头来找麻烦了,”斯特拉戈斯说。“离开吧。没有解毒剂,也没有磋商了。不把惊恐万状的商人送上我的大门,因为死神笼罩海面而乞求我的帮助,你们就无法再次延续生命了。”
他转身离开,一个字也不肯多说。片刻之后,一队鹰眼卫士踏步走进房门,等待两人起身。
“妈的,糟了,”金嘟囔道。
11
“难度不小,”金说。“不替他干些可怕的事情,他是不肯见我们的了……可是,如果替他做事,又可能推动事态,导致他不再需要我们。洛克和我拿到的恐怕不是解毒剂,而是刀子。或者……要是发展到那个程度,就让他尝尝刀子——”
“金,我不想听这些,”她说。“别说了。”
“总得面对现实,亲爱的——”
“我不相信这样的现实,”她说。“我不相信。一定存在什么进攻或规避的方法。那法子必然存在。”她爬到金身上,低头亲吻他。“我告诉你,不能放弃,金·坦纳,我的人生信条就是随心所欲。”
“诸神在上,”金低声说,“没遇到你之前,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悲哀、可怜、倒霉,”她说。“我让一切变得美好,这就是诸神安排我上兰花号的原因。现在,别板着脸了,讲点儿开心的!”
“开心的?”
“是的,白痴,据说情人独处的时候应该说些开心的——”
“是的,但你的开心事总让我疼得要死要活。”
“有道理,我的佩剑呢——”
“艾兹丽,”他忽然正色道。“听我说——这堆事情结束后,斯特拉戈斯等等等等,李奥康托和我很可能成为……极为富有的人,如果我们在塔尔·维拉的其他事情顺利得手。”
“不是‘如果’,”她说。“是‘等到’。”
“好吧,”他说。“等事成之后……你可以和我们走。李奥和我谈过了。你不需要在两种生活中选择一种,艾兹丽。你可以……稍微离开一阵子。我们一起。”
“什么意思?”
“弄艘游艇,”金说,“到维尔·维拉佐,有这样的好地方——全是私人码头,停的都是有钱人的快船和敞篷游艇。总有几艘准备出售,只要你手头有几百索拉里的现金,到时候想必如此。反正我们要去维尔·维拉佐,去……完成交易。几天内就能搞到一艘船,然后嘛……随便闲逛一阵子。到处游荡,享受生活。假装自己是百无一用的上等人,假装一阵子。”
“然后再回来当海盗?是这样吗?”
“无论怎样都行,只要你喜欢,”金说。“你总是随心所欲,不对吗?”
“跟你和李奥康托,在游艇上住一阵子,”她说。“绝无冒犯的意思,金,作为一名陆地人,你还算勉强过关,可按照李奥自己的说法,他连让一只鞋漂过尿池子的本事也没有——”
“否则为什么要拉你入伙?”
“哈,就知道和这档子事情有关系,”她的手慢慢移向金身上更值得玩味的部位。
“啊,”他说,“就这么说定了,不过呢,荣誉船长的头衔也可以给你——”
“能让我给船命名吗?”
“好像我会允许别人命名一样!”
“那好吧,”她轻轻说。“这样的话,那好吧。说定了。”
“你真的——”
“妈的,”她说,“光是萨隆·科伯抢来的东西,就够所有船员回鬼风群岛连醉几个月了。泽米拉有阵子不会想念我。”两人接吻。“半年。”继续接吻。“一两年也可能。”
“总是有进攻的方法,”金在几个吻之间打趣道,“总是有规避的方法。”
“当然了,”她呢喃道。“别松手,迟早你会发现自己在追寻什么。”
12
塔尔·维拉。半天航程,过去七年中,他们远离那里,仿佛躲避滑肤鱼的殖民地一般,要是惹恼了驻扎在那里的海军,连他强有力的君主号也只有化为齑粉的下场。这片水域没有真正的自由,所谓自由不过是模糊的幻想。肥蠢的商船,他永远不能染指;富裕的都市,他永远不可劫掠。话虽如此,他却安之若素。没有问题,只要南方海域仍旧是允许海盗横行的自由王国,就没有问题。
“船长,”依德莲娜出现在甲板上,她手握豁口陶土杯子,里头是喝惯了的早茶加白兰地。“不想打扰您享受如此美妙的清晨——”
“让你当大副不是因为马屁拍得漂亮,而是开船开得好。”
“大家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是,到这片水域已经一周了,船长,我们仍然毫无线索。”
“仅仅过去两天,我们就看见了二十多艘商船、小帆船和观光游船,”罗丹诺夫说,“挂海军旗的却一艘也没见到。还来得及找到她。”
“不想和您争辩,船长。只是,找到她——”
“是他妈的天底下最难的事情。我知道。”
“况且,她大概也不会亮出旗号,说自己是剧毒兰花号的泽米拉·达拉卡夏,”依德莲娜喝一口茶。“‘初次见面,幸会幸会,我们是鬼风群岛声名狼藉的海贼团伙,不知能否和您并靠同行,登门拜访一二?’”
“她愿意怎么称呼自己都可以,”罗丹诺夫说,“在船尾随便涂个名字,改掉帆图,弄得像艘便秘的三桅小帆船,然而,唯独船壳她换不掉。乌黑的巫木船壳。我们不知看了多少年的船壳。”
“船长,从远处看,所有船壳都是黑色的。”
“依德莲娜,请相信我,要是还有更好的线索,我们早就追上去了。”他打个哈欠,伸伸懒腰,臂膀上结实的肌肉舒张开来,感觉很舒服。“得到的消息不多,她袭击了几艘船,又洗劫了萨隆·科伯。她肯定在某处兜圈子,西边。我的打算很简单——留出更多的海上活动域。”
“哎,”依德莲娜说。“何等宽广无垠的海上活动域啊。”
“依德莲娜,”他轻声说,“我赶了这么远的路,来破坏誓言,杀害朋友。我会竭尽全力,不择手段,只要能找到兰花号的踪迹,多少时间我都肯花。我和她,将在这片水域共同游弋,直到遇上的那一天。”
“或者是船员觉得受够——”
“要跨过那条线,还得过好长一阵子呢。现在嘛,夜里桅杆上的瞭望员加倍,白天三倍。有必要的话,给我把半数他妈的船员送上桅杆。”
“见船了嗬,”前桅顶上传来叫声。声音向后飘荡,罗丹诺夫朝前狂奔,他无法控制自己。同样的叫声,本周内他们听见了不下五十次,但每次都仿佛是第一次,每次都可能是遇到了正主。
“什么方向?”
“港舷船艏三个罗经点!”
“依德莲娜,”罗丹诺夫大叫,“挂起更多的风帆!直冲见船方向!舵手,北北西,星舷抢风!”
看见的是什么船暂且不论,恐怖君主号对海风和洋面反正都不屑一顾,当前的浪头会拖慢较小的船只,但君主号的尺寸和重量却使得她能够破浪前行。他们很快就能接近对方。
即便如此,时间依然慢得让人不堪忍受。君主号绕个半圈,驶上新的航向,风从星舷侧后方猛吹,罗丹诺夫在艏楼上徘徊,他在等待——
“罗丹诺夫船长!双桅船,头儿!重复,双桅船!”
“很好,”他大叫。“依德莲娜!大副!来艏楼!”
没过一分钟,依德莲娜就上了艏楼,淡金色的头发在风中飞舞。她停下脚步,恰好喝完最后一口茶。
“拿我最好的望远镜上前桅楼,”他说。“看见什么,都告诉我。”
“哎,”她说。“总算有事做了。”
早晨渐渐降临,慢得叫人心焦,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正适合眺望远处。太阳升得越来越高,越来越亮,终于——
“船长,”依德莲娜大叫,“巫木船壳!双桅船,巫木船壳!”
他不愿继续无所事事地等待。“我自己上来看,”他喊道。
他艰难地顺着前桅的侧支索爬向主桅楼,站上观测平台,最近这些年,他总是打发个子更小、年纪更轻的水手来这个地方。依德莲娜和另外一名船员蹲伏其上,那名船员往旁边挪动身子,给船长腾出地方。罗丹诺夫接过望远镜,凝望海平线上的那艘船,他看了许久,直到心中最审慎的那个部分也不再拒绝他的结论。
“是她,”他说。“在船帆上动了手脚,但的确是兰花号。”
“现在如何?”
“升起船上的每一片风帆,”他说。“在她认出君主号之前,尽量拉近距离。”
“要不要拿旗语叫兰花号停下?约定会谈,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要我们遮住嘴唇讲话,免得旁人读走我们的思绪,’”他说。
“又是你的什么诗歌?”
“韵文,不是诗歌。不了。她迟早会认出君主号,也马上就能猜到我们的意图。”
他把望远镜还给依德莲娜,开始顺侧支索爬回甲板。
“直冲向兰花号,脱去伪装,拿出武器。这点尊重还是要给她的,毕竟,那将是她的最后一场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