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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亚瑟与格温薇儿共同治理瑟卢瑞亚,塔利辛则负责献声歌唱。我的任务则是成为制约莫德雷德的缰绳,防范他在德莫尼亚胡作非为。梅林却不见踪影,或许深入西部,置身于某处迷雾之中。撒克逊人罢兵退去了,但他们心里依然渴望得到我们的土地。在天界,众神又开始无所顾忌地重掷骰子。
巴顿山之战过后,莫德雷德却一直兴致不减。这次战斗让他品尝到了带兵打仗的甜头,从而激发了他更加贪婪的求战欲望。起初,他还能够老老实实地遵照塞格拉莫的指导进行战斗:一骑当先杀入实力日益不振的洛依格,或者追捕掠夺我们庄稼和牲畜的小股撒克逊人,但过了没多久,他就对塞格拉莫稳扎稳打的策略大为不满。努米底亚人并不想挑起全面战争,也不想去碰策尔迪克的硬钉子,挑衅撒克逊人势力尾大不掉的地区。但是莫德雷德好战心切,他渴望冲入盾墙,与敌厮杀。他曾命令塞格拉莫的士兵跟随他杀入策尔迪克的领土,但这些人以没有收到塞格拉莫命令为由,一口回绝了他,一如既往地彰显着塞格拉莫令行禁止的铁军风范。莫德雷德只能干生闷气,但后来阿莫里凯地区的不列颠王国布罗塞利昂发来求助,莫德雷德大喜过望,亲自统领一支志愿者组成的部队,同虎视眈眈的法兰克人到布蒂克国王的边界作战去了。他在阿莫里凯整整鏖战了五年有余,在那段时间里,他赢得了自己的名声。人们告诉我,他在战斗当中无所畏惧,一路凯歌更是让天下之士云集响应于他的龙旗之下。前来投靠的都是无主骑士;无一例外,全是靠掳掠人民、巧取豪夺的流氓货色和不法分子,莫德雷德则乐此不疲地往他们心中培植欲望。他收回了贝诺克这一古老王国的大半失地,吟游诗人开始传唱他是乌瑟再世,甚至称赞他是亚瑟第二。当然,随之漂洋过海的还有没有编入歌曲的逸闻故事,里面却无一不在控诉这帮人奸淫掳掠、谋杀屠戮,揭露他们残暴不仁的禽兽本质。
亚瑟自己也是征战不停,如他所预见,莫里格有不少传教士在波伊斯被杀害了,莫里格请求亚瑟帮忙将叛乱分子绳之以法,因此亚瑟骑马向北,一路高歌猛进。我并没有在他鞍前马后服侍协助,因为我在德莫尼亚另有职责,但我们都听到了战场的传言。亚瑟说服伊仑之子欧依戈斯攻击德米缇亚的叛乱分子,于是欧依戈斯的黑盾战士从西方发动攻势,亚瑟自己则从南方进军,比他们晚了两天才开拔的莫里格军队抵达战场以后,叛乱早已镇压,大多数谋害传教士的凶手也已经束手就擒,但仍有一小部分潜入格温内德避难,这个多山王国的国王拜尔蒂格却拒绝交出凶手。拜尔蒂格有自己的算盘,他想利用这些叛乱分子图谋波伊斯的土地,所以亚瑟无视莫里格按兵不动的建议,继续向北挺进。他在盖伊城堡击败了拜尔蒂格,然后又马不停蹄,以杀人凶手仍有可能向北逃窜为理由,继续率军向北追击,他踏破了暗影之路,进入了恐怖的林恩王国。欧依戈斯依然追随他,在格温菲尔河汇入大海的佛里德沙滩上,欧依戈斯和亚瑟用计使得丢尔纳赫国王两面受敌,如摧枯拉朽一般击溃了林恩的血盾战士。丢尔纳赫跳海淹死了,手下一百多名长枪兵惨遭屠戮,其余人惊慌失措,作鸟兽散。仅仅用了两个夏天,亚瑟就平息了波伊斯的叛乱,其间重挫了拜尔蒂格,毁灭了丢尔纳赫,后者曾是谋害格温薇儿父亲的凶手,亚瑟凭借此举兑现了帮助格温薇儿复仇的誓言。格温薇儿的父亲雷欧狄甘曾是汉尼斯-维恩的国王,但是丢尔纳赫从爱尔兰远征而来,以暴风骤雨般的速度将汉尼斯-维恩纳为己有,并将其改名为林恩,格温薇儿因此沦为身无分文的流亡者。现在丢尔纳赫死了,我原以为格温薇儿或许要执意将这片王国土地留给她的儿子,但当亚瑟将林恩交给欧依戈斯时,她并没有表示任何抗议,亚瑟希望借这个机会让欧依戈斯的黑盾战士忙于治理新地而无暇顾及波伊斯。亚瑟后来告诉我,林恩应该有一个爱尔兰统治者,因为那儿绝大多数都是爱尔兰人,他们永远都会把格温德瑞当成外人看待,因此欧依戈斯留下自己的长子统治林恩,亚瑟则带着丢尔纳赫的宝剑回到伊斯卡,将其赐给了格温薇儿。
很可惜我都不在场,那时我正忙于治理德莫尼亚,我的长枪兵负责协助莫德雷德收集税款,巩固莫德雷德的统治基础。伊撒负责大部分的工作,他现在也成了贵族,我分了一半兵力交给他统领。不仅如此,初为人父的他又添一喜——他的妻子思嘉莱马上又要诞下第二个孩子。她和我们一起住在敦卡里克,伊撒从这里骑马去各地巡逻,我也是从这里每个月不情愿地去南部参加杜诺维瑞阿的高阶议会。阿尔甘特负责主持会议,莫德雷德留下敕令,吩咐她在丈夫在外征战期间暂时落座头把交椅。就连格温薇儿都没有参加过高阶议会,这都是莫德雷德的授意,所以阿尔甘特手中握有召集开会的大权,并且还同桑森主教结为了盟友。桑森在宫殿里有自己的住处,他永远都对阿尔甘特的一只耳朵窃窃私语,而费格尔——她的德鲁伊——则对她另一只耳朵说三道四。桑森自称要与所有异教徒划清界限,但他同时也清醒地意识到,要么自己与费格尔共享权力,要么就一无所有,所以他的仇恨竟然变质成为一种邪恶的沆瀣一气。桑森的妻子莫甘在巴顿山战役结束以后回到了怀君岛,桑森则在妻子陪伴与王后欢心二者中,果断选择了后者,留在了杜诺维瑞阿。
阿尔甘特贪恋王权。我觉得她对莫德雷德并没有任何好感,但她对财富却有异乎寻常的热情,她之所以留在德莫尼亚,就是要让自己能够经手王国大部分税收。她对待财富又十分吝啬,并没有像亚瑟和格温薇儿那样大兴土木,也不关心桥梁修复或者要塞整备,而是把用盐、谷物以及兽皮偿付的税款统统置换成为黄金。她将其中一部分黄金送给了她的丈夫,后者永远都在伸手要钱,供养军队开销,但大部分黄金都堆积在她宫殿的金库之中,杜诺维瑞阿的民众甚至认为他们的城镇地基底下全是黄金。阿尔甘特很久以前就收回了我藏在福斯路旁边的宝藏,她的财富与日俱增,桑森主教也在撺掇她囤积黄金——现在的桑森不仅是德莫尼亚全境的大主教,还被任命为首席顾问兼皇室财务大臣,我丝毫不怀疑他利用自己职务之便中饱私囊。有一天我当面指责他,他却立刻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可怜模样。“大人,我一点也不在乎什么黄金,”他故作虔诚,“难道不是我们的上帝教导我们不要在尘世中积累宝藏,而要积财宝在天堂吗?”
我不为所动。“他爱怎么说教就怎么说教,”我说,“但你依然不惜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黄金,主教,你理应这么做,因为在你看来,这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他狐疑地对我使了个眼色。“划算的交易?为什么?”
“必然如此,因为你为了钱不惜行事龌龊。”我言辞犀利。总之我不论如何都不喜欢桑森这个家伙,怎么掩饰也掩饰不来,不过我知道他也不喜欢我。“耗子神”总是指责我减免人民赋税、沽名钓誉,作为证据,他指责国库收入逐年递减,但这与我实不相干。都是因为桑森说服莫德雷德签署了法令,豁免所有基督徒的税赋,我敢说为了招徕皈依者,他们再想不出比这更奏效的办法了。但是莫德雷德一想到有多少人趁机投机倒把,又有多少税赋流失,赶忙又撤销了这项法令;后来桑森又说服国王,由教会专门负责征收基督徒的税赋。这项举措的确增加了当年的收益,后来却又逐年回落,因为基督徒发现,比起向国王纳税,还不如直接贿赂桑森来得便宜。随后桑森又提议将所有异教徒的税收加倍,但阿尔甘特和费格尔叫停了这一举措,相反,阿尔甘特建议对撒克逊人征收双倍的税款,又被塞格拉莫拒绝了,他认为如果这样做,我们刚刚收复的洛依格旧山河势必局势紧张,有引发叛乱的危险。难怪我会厌恶参加这样的高阶议会,经过一两年毫无结果的无休止争吵以后,我索性再也不参加了。伊撒继续征税,可只有诚实的人才交税,且人数逐年减少,所以莫德雷德一直抱怨经费不足,而桑森和阿尔甘特却愈发富裕起来。阿尔甘特虽然富有,却膝下无子,她时而也会去布罗塞利昂,莫德雷德也会在很长一段时间以后回到德莫尼亚,但阿尔甘特的肚子就是大不起来。她连连祈祷,献祭牺牲,在她想要生孩子的时候,甚至不惜跋山涉水拜访圣泉,然而就是什么动静也没有。我记得在理事会议上,她曾经戴着一条有新生儿粪便的腰带,据说这是治疗女人不孕的偏方,但效果就和她每天喝的那种由泻根和曼德拉草制成的混合药剂一样,半斤八两。最终桑森说服她,只有基督教才能为她带来奇迹,所以,在莫德雷德初征布罗塞利昂的两年以后,阿尔甘特将自己的德鲁伊费格尔驱逐出宫殿,并在流经杜诺维瑞阿北部的弗洛河上公开受洗。她每天都要参加桑森在城中心大教堂的日常供奉,一连坚持了六个月,肚子却一如以往,一马平川。所以,费格尔又被召回宫中,这次他还带了新鲜的蝙蝠粪便和鼬鼠血液,信誓旦旦地声称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可以让阿尔甘特如愿怀胎。
那时,格温德瑞和莫温娜已经结婚,还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他们将这个男孩取名为亚瑟,也就是后人熟悉的小亚瑟。孩子由埃姆里斯主教亲自主持洗礼,阿尔甘特却将此举视作挑衅。她知道亚瑟和格温薇儿对基督教的热衷全是逢场作戏,只是想要通过给他们孙子施洗的方式,讨好德莫尼亚的基督徒,为今后格温德瑞夺取王位奠定基础。此外,小亚瑟的存在无疑像扇了莫德雷德一记耳光:国王就应该儿孙满堂,这是其职责所在,显然莫德雷德没有履行这一职责。他在德莫尼亚和阿莫里凯播撒的野种并不算数,而他在阿尔甘特身上又颗粒无收,王后总是暗自嫌弃他残废的跛脚,她想起了他出生时的邪恶征兆,随后将目光转向瑟卢瑞亚,眼红地看到她的竞争对手——我的女儿——却有能力诞下后代,进而对王位构成威胁。王后变得愈发绝望,甚至不惜动用国库黄金,昭告天下,重赏能够让她怀胎的人,但不是所有的不列颠女巫都有办法帮她受孕——正如同她手下的宫廷守卫也并非全部清白,如果谣言属实的话。而且,格温德瑞一直在瑟卢瑞亚等候时机,阿尔甘特知道,除非自己能够诞下王位继承人,不然等到莫德雷德去世,格温德瑞就能顺理成章地统治德莫尼亚。
在莫德雷德统治的早期阶段,我竭尽所能维护德莫尼亚的和平,有一段时间,我之所以取得成就完全得益于国王远征在外。我任命了治安法官,伸张亚瑟所建立的正义秩序。亚瑟对法律情有独钟,他认为法律是将一个国家凝聚在一起的纽带,就像盾牌的柳树板和皮革面一样紧紧地钉在一起,他还克服万难任命了诸多信得过的治安法官维护公正。他们当中大多数人是地主、商人和牧师,几乎所有人都足够富裕,因此经得起贿赂和腐败的诱惑。亚瑟总是说,如果有人可以用金钱凌驾于法律之上,那么法律将变得一文不值,所以他遴选的治安法官都是以诚实的品质而闻名的君子,但德莫尼亚的民众没过多久就发现还是可以钻治安法官的空子。不法之徒向桑森或阿尔甘特豪掷千金,这两人则保证莫德雷德会从阿莫里凯写下国王手谕,逆转某项仲裁决议,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发现自己仿佛是与不公正的汪洋大海搏斗。诚实的治安法官宁可辞职,也不愿看到自己的裁决接连不断地遭遇逆转,而那些原本应该向法院提出申诉的人,从此也开始青睐诉诸武力。对法律的侵蚀虽然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我却依然无计可施。我本该充当限制莫德雷德的缰绳,提防他的反复无常,但是阿尔甘特和桑森却是一对配合默契的马刺,在马刺的刺激下,野马正千方百计摆脱缰绳的制约。
但总的来说,这是一段快乐的时光。很少有人能活到四十岁,我和夏汶都做到了,并且我们两人都受到了众神赐福,身体健康。莫温娜的婚姻为我们带来了欢乐,小亚瑟的诞生更是如此,一年后我们的女儿塞伦嫁给了阿尔蒙特的王储艾德林。这是一次王国联姻,因为塞伦是波伊斯国王皮德尔的第一表亲,此举意在巩固阿尔蒙特和波伊斯之间的联盟,尽管夏汶以两位年轻人之间没有爱情基础为由反对联姻,但塞伦已经决心要成为王后,执意远嫁王储,从此与我们分离了。可怜的塞伦,她从来没有圆自己的王后之梦,因为她死于难产,诞下的女儿也只比母亲多活了半天而已。
我们为塞伦流泪哭泣,但悲伤程度不及戴安之死,只因戴安是惨死。在塞伦去世后仅仅一个月,莫温娜诞下了第二个孩子,她和格温德瑞的女儿,取名就叫塞伦,孙儿孙女为我们的生活中增添了一抹亮色。他们没有涉足德莫尼亚,不然难免因阿尔甘特的嫉妒而处于危险,但夏汶和我经常去瑟卢瑞亚。说实话,我们到访的次数已愈加频繁,格温薇儿甚至在她的宫殿里预留了房间供我们使用。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在伊斯卡的时间甚至超过了住在敦卡里克的时间。我白了头发,灰了胡子,喜欢同孙子孙女玩耍,只留下伊撒与阿尔甘特角力。我还在瑟卢瑞亚的海岸为我母亲盖了一所房子,可她老人家疯得厉害,总想回到海上悬崖的小木屋。她死于某年冬天的一场瘟疫,我遵守了和阿尔的承诺,按照撒克逊人的传统,将她双脚面向北方入土为安。
德莫尼亚日益腐败,我对此一筹莫展,因为莫德雷德总有足够的手段阻挠我,我和夏汶索性在瑟卢瑞亚流连,只有伊撒还在倾其所能匡扶秩序与正义。我在伊斯卡留下了多么美好的回忆: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我们聆听着塔利辛吟唱摇篮曲,格温薇儿打趣地嘲笑我的幸福时光,而我则摇着草地上倒置的盾牌,盾牌里头睡着小巴赫和塞伦。亚瑟常与孩子们嬉戏,因为他喜欢小孩子,有时候加拉哈特也会加入,他、亚瑟和格温薇儿三人的“流亡”生活充满了惬意。
加拉哈特还没有结婚,膝下却有一个孩子。原来是他过继而来的侄子——兰斯洛特之子佩雷杜王子,兰斯洛特早已成为孤魂野鬼,在巴顿山的亡者之中流泪游弋。佩雷杜越长越像他父亲,二人有同样的深色皮肤,同样瘦削英俊的面庞,连黑色头发也如出一辙,但他的性格却随加拉哈特,而不似兰斯洛特。他生性聪明,为人严肃认真,理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基督徒。我不清楚他晓得多少有关自己父亲的事迹,但佩雷杜总是在面对亚瑟和格温薇儿的时候尤其紧张,我觉得,他们二人也发现了他的不安。这不是他的过错,因为他的脸让他们想起了我们大家都希望忘记的旧事,等佩雷杜二十一岁被送到格温特的莫里格宫廷学习战士技能时,他们都很感激。他是一个好孩子,但他的离开却似一道阴影从伊斯卡上空消散。后来,也就是亚瑟的故事终结已久后,我才算真正认识了佩雷杜,并且由衷对他赞赏有加。
佩雷杜或许让亚瑟心生恻隐,不过除此之外,他很少感到烦恼。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人们回首历史,想起跟随亚瑟离去而失去不复的所有,他们通常都会谈到德莫尼亚,也有人为瑟卢瑞亚哀悼,因为在那段岁月里,亚瑟将这个无人问津的王国治理得井井有条,树立了一个和平与正义的时代。虽然仍然有疾病,仍然有贫穷,人们也没有因为亚瑟的治理而停止酗酒和互相残杀,但是寡妇知道亚瑟的法庭会伸张正义,而饥饿的人也知道亚瑟的粮仓总有食物赈济以应过冬之需。没有外敌胆敢进犯瑟卢瑞亚的边界,只有基督教信仰在山谷中迅速蔓延,但亚瑟不会让基督教牧师玷污异教神龛,也不允许异教徒攻击基督教教堂。经年累月,他让瑟卢瑞亚成为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不列颠范本:人间天堂。儿童不受奴役,庄稼不被烧毁,军阀也不得蹂躏家园。
然而,在这人间天堂之外,看不见的阴影也在悄然酝酿。梅林的失踪就是其中之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仍然没有他的消息,过了许久,人们都认为德鲁伊一定是死了,因为就算是梅林也不可能有如此长寿的天命。作为邻居,莫里格整天叨扰不停,永不停歇,总是要求提高税收或者清除所有躲在瑟卢瑞亚山谷的德鲁伊,不过他的父亲图锥克总是在关键时候充当调停角色,这名老人一直过着饥肠辘辘的隐士生活。波伊斯积贫积弱,德莫尼亚则越来越无法无天,如果莫德雷德在自己的王国,恐怕情况还要更糟。在瑟卢瑞亚,人们至少安居乐业,夏汶和我也打算要在伊斯卡安度余生。我们有财富,有朋友,有家人,日子过得顺心如意。
简而言之,我们很满足,但命运一直是自满的敌人,正如梅林总是告诫我的那样,命运是无情的。
第一次听到莫德雷德遭遇不幸的消息时,我正在伊斯卡北面的山上同格温薇儿一起打猎。当时正值冬天,树木光秃秃的,德莫尼亚的一位使者找到了我,格温薇儿珍贵的猎鹿犬刚刚擒获了一头巨大的红色雄鹿。使者先是递给我一封信,然后瞪大眼睛,亲眼看到格温薇儿走过咆哮不止的猎狗群,用长枪怜悯地终结了雄鹿的性命。她的猎人助手从雄鹿尸体旁赶走了猎犬,并用刀子给雄鹿开膛破肚。我拉开羊皮纸,阅读简报,然后抬头看回信使。“你有没有通知亚瑟?”“还没有,大人,”信使说,“信是给您的。”“请把它转交给亚瑟。”我说完把羊皮纸递回给他。
格温薇儿身上还留着血迹,得意洋洋地跨步过来。“看你的样子应该是个坏消息,德瓦。”
“恰恰相反,”我说,“是个好消息。莫德雷德受伤了。”
“好啊!”格温薇儿欢呼道,“我猜,他伤得挺厉害?”
“似乎如此。腿被斧头砸中了。”
“只可惜没有砸中他的心脏。他人在哪里?”
“还在阿莫里凯。”我说。消息源自桑森,他还说莫德雷德遭遇法兰克人的至尊王克洛维斯引军突袭,饮恨兵败。在战斗中,我们的国王腿部严重受伤,侥幸逃脱,现被克洛维斯围困在一处名为贝诺克的山顶要塞。我估计,莫德雷德难免要在自己从法兰克人手里征服的领土上越冬了,无疑他还做着能够在大海彼岸建立起第二座王国的美梦,然而克洛维斯出其不意地发起了冬季攻势,率领法兰克人大军突然奔袭向西。莫德雷德吃了败仗,虽然人还活着,但已形同瓮中之鳖。
“消息有多可靠?”格温薇儿问道。
“足够可靠,”我说,“国王布蒂克亲派使者告诉了阿尔甘特。”
“很好!”格温薇儿又欢呼道,“真好!就让我们寄希望法兰克人能宰了他吧。”她挪步回到猎物旁边,从热气腾腾的内脏中,挑了一块肉喂给了她心爱的猎犬。“他们会宰了他的,对不对?”她回头问我。
“法兰克人从来不以怜悯而著称。”我说。
“我希望他们在他尸骨上跳舞,”她说,“就这货色还敢自称乌瑟第二!”
“夫人,他也打了不少漂亮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