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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相遇

“法丝缇娅女士?”尼尔喘着气问,他感到绝对的惊讶。她静静地站在月光下,长长的头发如丝般垂泻于腰际。
“我……”法丝缇娅看起来有些困惑,她用一只手捂住忽然张大的嘴。“尼尔阁下,你几乎没穿衣服!”
他意识到她说的没错,一把抓过床上的被单裹住自己。花这么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让他感到很愚蠢,万一法丝缇娅是个杀手,要来刺杀王后呢?
她来做什么?
“您走错方向了吗?需要我带您回房间吗?”
“不。”法丝缇娅低头看着地面。他注意到她穿着丝绸锦缎的晨衣,贴身是一件薄薄的棉质筒裙。“不,”她说,“我来是因为……我……艾黎宛给我一把钥匙。而且她——尼尔阁下,我一定是疯了。”
尼尔知道她所指的是什么。他的心跳得如同战鼓。法丝缇娅的脸在昏暗中看来极其完美,像剔透的象牙与宝石,阴影处的神秘需要触摸,而且需要的不单单是触摸。他感觉胸中有一种刻骨的痛,并随血液扩散至整个身体。
“公爵夫人给了我们某样东西,念了诱惑的咒语。”
“是的,”法丝缇娅回答,“是的。”接着她大胆地抬起头来。“而且我醉得厉害,尽管我不介意。”她的眉宇缩紧了。“噢不,我介意,可我不能。”
她朝他移动了脚步,或者说看起来是这样,而他也一定是做了相同的回应,因为在下一个瞬间,他已经能低头看到她的脸和眼睛,与他仅隔几英寸之遥,她的嘴唇靠得如此之近,能感觉她香甜急促的呼吸。绝大部分的他对所发生的事忽然也不在乎起来。她的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脊背,头颅微倾。
他感觉艾黎宛的咒语征服了他,而且想不出任何理由来拒绝亲吻法丝缇娅。她双唇的触觉使得一阵骚动在血液里奔窜。
但这是有原因的。他知道。
他轻轻地推开她,她的眼里霎时充满了伤害。
“你不要我?”她问。
“我……想我不能。”尼尔回答。他说这些话就仿佛在咀嚼碎玻璃。她的脸色变了。
“我是个年轻女人,”法丝缇娅温柔地对他说,“我是嫁给一个老头的年轻女人,而那个老头根本一点也不在乎我是个女人,更不在乎我年轻与否,尽管他会寻找更加年轻的来做他的娱乐。我很不快乐,尼尔阁下。只有最近两个月来,在与你的谈话里我才找到快乐。我需要更多,就现在,趁我不介意,趁艾黎宛的咒语俘虏了我。”
接着她开始哭泣。这不公平,意味着他得再次靠近她,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珠。
“宫管殿下——”他开口道。
“我的名字是法丝缇娅。只是法丝缇娅。只要叫我法丝缇娅。”
“法丝缇娅,你是王后的女儿。”
“我知道我是谁,”她的声音忽然变得愠怒,“我的圣者啊,我知道我是谁。日复一日我始终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坚守着自己的身份,就像是攀缘的蔓藤或者摇头乞尾去衔回拖鞋的狗。我从没有忘记自己,我从没——”她的语调高昂起来,接着又把自己投入了他的怀抱。这次他没能阻止。她的唇紧挨着他的。泪水浸润着它们,尝起来就像是大海。“就这一次,”她触着他的唇说,“就这一次。”
他们摸索着倒在床上,她吻着他的脖子,晨衣如翅膀一般滑落下来。一时间,思维停止了,只有情感的波动与快乐的疯狂。但当她裸露的肌肤更多地挨着他,他们的唇从脖子移到其他地方时,他的心又一次阻止了他——至少他还剩着一点点理智。
“我不能,”他说,“法丝缇娅——”
她抽回身子,坐起来。月光此刻亮了些,她看起来就好似悬在他上空的一尊女神。
“我非常想,”他声音干涸,“但我不能。”
法丝缇娅意味深长地凝视了他许久,而后苍白地一笑。“我知道,”她轻拍他的面庞,“我知道。我也不能。”她拾回衣服,却没有离开。
“可以让我躺一会儿吗?”她问,“在你旁边。”
“你愿意的话。”他说。他打心底里希望她可以整个晚上都躺在那里。
她靠着他躺下,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对不起,”她说,“我迷惑极了。我真的不喜欢这样。我从没——”
“应该道歉的是我,”他说,“公爵夫人警告过我她的药。我以为我可以战胜它的影响,但我以为来的会是她,而不是你。”
她的脸斜对着他。“真的?你对我有感觉?”
“直到今夜之前我都不知道,或者说不敢承认。”
“可也许只不过是因为她的咒语。”
尼尔微微一笑。“你真的相信有咒语存在?”他问,“我有些怀疑。”
“我也是。”法丝缇娅承认,“明天就知道了,待我们各自做回自己。我想我们谁都不会再提起。”
“是啊。但如果你没有结婚,我也有合适的身份——”
“嘘。如果愿望是泪水,这个世界会洪水泛滥的,尼尔阁下。”她的眼睛真的有泪花闪动,于是乎谁都没有再开口。
很快,她睡着了,呼吸变得均匀而轻柔。尼尔起身,抱起她朝她的房间走去。
当他打开门时,见到一个影子站在厅内。
“依伦女士。”他呆板地叫道。
“尼尔阁下,”她回答,“你需要帮忙搬运那件行李吗?”
“别责怪宫管殿下,依伦女士,”尼尔说,“她有一点点失控。所有的错请让我一个人来承担。”
依伦耸耸肩。“来,让我们把她放到属于她的床上。”
他们穿过大厅,把法丝缇娅放回卧室。尽管有依伦在,他还是停下来瞧了瞧她熟睡的脸,在烛光中显得如此年轻。接着两人静悄悄地离开了。
回到大厅,依伦审视着他。“你真的没做,”她说,“你那样走来走去,却没有把门推开。”
“你怎么知道?”尼尔惊讶地问,同时又莫名地感激她知道真相。
“我知道。”她说,“洞察那样的事是我的专长。若非这样,我会责难睡在你床上的法丝缇娅,尼尔阁下,不管事实究竟如何。圣者懂得她的需要,她需要有个像你这样的人,也许就是需要你。我用我一生的大部分时间来窥视这个家族的男欢女爱,已经没什么道德观念了。但尼尔阁下,你宣誓效忠王后,你明白吗?你不能因爱而分神。如果你需要一个肉体,那容易找到,这样做比较明智,也不会出现错误的人选,但你不能有爱情。”她眯起眼睛,“尽管现在说可能已经太晚,圣者怜悯你。但你看,今夜可能就有敌人轻松地与你擦肩而过。这样的事绝不允许再次发生。”
“我明白了,依伦女士。”
“还有,尼尔阁下。”
“依伦女士?”
“你做得很对。艾黎宛在你们身上所下的唯一咒语就是暗示,而唯一的药就是酒精。以后,请千万记住这两种东西的效用,可以吗?”
“我会的。”尼尔回答,同时深感羞愧。
 
第二天,尼尔穿上铠甲与王后一起下楼享用早餐。艾黎宛已经候在那里了,眼睛有些朦胧,却笑容满面,身穿一件装饰了金片的黑貂皮晨袍。她问候了他,脸上的浅笑很快变作怒容。
“噢,哼,尼尔阁下。”她叹气道。
尼尔在她的注视下感觉自己一丝不挂。她怎么知道?难道每一个人都知道?
但王后不知道。“你对我的骑士做了什么?艾黎宛。”玛蕊莉温和地问,“你又导演了怎样的恶作剧?”
“还不够呢,看他这表情!”艾黎宛抱怨道。接着又愉快起来,“啊,每天都带来新的希望。”
说话间,仆人端来一大盘煮鸡蛋、软软的白色奶酪,还有炸苹果、凝状奶油、烤饼、柿子果酱。艾瑟妮穿着一件靓丽的蓝色长裙,兴奋而轻快地跑下楼梯。
“您今天又为我们准备了什么样的娱乐呀,艾黎宛姑妈?”她问。
“去永粹池上划船吧。”公爵夫人回答,“还可以在果园牧场上玩铁环。”
“不可以。”依伦女士说。
“同意。”尼尔说。
“母后!”艾瑟妮抗议道,“那听起来很有意思啊。”
玛蕊莉喝了一口茶,摇摇头。“我想这次我应该遵从我的保护者。我担心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已经让他们紧张万分了。”
“谢谢您,王后陛下。”尼尔说。
“感谢圣者。”依伦喃喃道。
“可是亲爱的,”艾黎宛皱眉道,“那是早就安排好的!我担保在我的地盘上绝没有危险。”
“就算如此,”玛蕊莉回答,“我必须考虑到我的孩子们。”
“那你想到安妮了吗?”艾黎宛问,语调里有几分挖苦。
“安妮是我的最爱,艾黎宛。我必须如此。”
“你把一个完美而又英气勃勃的姑娘送走,任其沦落为驽马,”艾黎宛反驳道,“就像那匹煞风景的老马依伦。”
“我要她自己保护自己,”玛蕊莉回答,“这个话题到此为止。”
她们谈话时,查尔斯和猎帽儿一起下来了。王子仍然穿着他的睡衣。
“苹果!”查尔斯跟个孩子似的叫道,“艾黎宛姑妈,我喜欢!”
“好的,孩子,我会一直记住的。”艾黎宛说,“想吃多少就吃多少。我恐怕这是你今天唯一的娱乐。”她叹口气,手指触摸着下颌,“我想我可以让我的表演者们为大家来点什么,如果尼尔阁下你不认为那太危险的话。艾瑟妮,你要是愿意,可以跟他们合演一场戏。”
“好啊,总比什么都没有好。”艾瑟妮撅嘴道,“尽管划船要有趣得多。”
奥德拉从楼梯上下来,只一个人。
“法丝缇娅公主呢?”艾黎宛问女仆。
“她感觉不太好,公爵夫人,”奥德拉回答,“她叫我从厨房带点儿东西给她。”
“我明白了。厨师会满足她的任何要求。也为你自己取点儿吧,孩子。”
“非常感谢,公爵夫人,”奥德拉回答,“看起来都好美味。”
尼尔咬了一口煮鸡蛋,暗自庆幸可以不必面对法丝缇娅,但同时又为自己的这种想法深感惭愧。她可能因他的木讷而恼恨。当周围的人喋喋不休地谈着话,整个房子都苏醒的时候,他一个人闷闷不乐地吃着东西。
一个步兵护卫走进来打断了他的烦恼。
“来了一个骑手,公爵夫人,”他宣告道,“来自伊斯冷。”
“真的?有新消息?”
步兵鞠了一躬。“战争的消息,公爵夫人。莱芮已经和盐标公然开战。”
“开始了。”依伦咕哝道,“玛蕊莉——”
“很好,”玛蕊莉说,“尼尔阁下,通知警戒。我们立刻赶回卡洛司,一个小时内出发。”
“真荒谬!”艾黎宛说,“我跟你说,你们在这里很安全。似乎并不是克洛史尼开战了吧。”
“一名骑手到这里要花上五天时间,”玛蕊莉阐明理由,“这个消息已经过时了。如果莱芮宣战,克洛史尼不可能袖手旁观,而如果我们加入的话,寒沙也会掺和进来。就在我们说话这会儿,说不定一切都已经发生。孩子们,快把你们的行李收拾好。”
“可我们才到这里。”艾瑟妮抗议道,“卡洛司简直无趣得难以形容。”
“是的,没错。”玛蕊莉承认,“快收拾东西。”
就尼尔个人来说,他只感到一下子轻松了许多。战争远没有幽峡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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