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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三样东西值得畏惧:背风的海岸、闪电和自己的亲人。
——俄雷德之子瑞格之未公开信,写给其子孙
 
典礼还是延宕了,西门前厅挤满了要进去的人,传令官也一如往常忙得不可开交,要发布命令、列出名单,还得爬到高处从小窗子偷看大厅里到底进展如何。马琳达也凑过去,占了一个可以看见里面的位置——有谁敢叫公主走开呢?
纶敦城附近所有贵族都赶来恭贺国王平安无恙,外国使节更是不会缺席,连各工会都派出代表,什么多年历史的文个会、虔诚崇敬的那个社等等。安伯斯在高台上站得直挺挺地接受大家祝贺,虽然前一夜一宿没睡。他就爱面子、爱让人拍马屁,所以身着华服——开衩垫肩上衣、毛皮大衣、羽毛帽、各类珠宝等等,让他看起来膨胀了一倍。在他身后那些达官显贵中只有大审问官高他一些。现场毫无秩序可言,乍看就像无人管理,不过公主认为传令官恐怕是从一大清早就忙到现在。
有些宫廷人士特别受宠,受邀上去跟国王站在一块儿,结果高台上的人越来越多——白色姊妹的教母、法术学院的大法师,大审问官就不用多说了,大法官……嗯?怎么连管维尔大人也在在?
一阵浓得刺鼻的紫丁香味扑面而来,马琳达一低头,看到一个垫肩撞向她的胸口。原来她的柯尼表哥也想一窥里面的场景,不过他得踮脚才能看到,恐怕是以此为借口揩公主的油。
“七圣灵啊!”他口齿不清,“看那个执政官!谁不知道他是哪家的心肝宝贝啊!”
马琳达靠着栏杆移开点,以离开刺鼻的气味,也避免跟他有肢体接触。柯尼表哥是她姑姑的儿子,原本可以受封为公爵甚至亲王之类,但年届四十的他却只从父亲那里承袭了林卓男爵的头衔。柯尼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词锋锐利、品位高雅、举让绅士到夸张的地步。他没结婚,身边的女人却如走马灯,从逢场作戏到偷情通奸不一而足,他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安伯斯也不喜欢他,派他去帮马琳达管理坐骑,说穿了是戏弄他。不过国王也没法真把他怎么样,于是他在外头大肆宣扬自己为公主管马匹,却连马厩都没进去过。
刚刚被柯尼讥讽的是另一个亲戚——话说回来,瑞拿夫王家的族谱里老鼠的数量比起王宫中的真老鼠可是不遑多让——先前公主看见站在国王身边的管维尔大人。他不仅是维尔德地区的地方执政官,也是马琳达不能公开的兄弟、安伯斯的私生子。前几年他在宫中销声匿迹,长夜节时又冒了出来,马琳达倒希望他真的回去干那些烧村屠民的勾当;安伯斯待他不薄,而管维尔可说是安伯斯年轻时的翻版——没那么高,没那么胖,但有一样的黄眼睛、青色胡渣,他甚至还刻意穿上跟国王一样的绿金外衣,目的就是要让人看出他们两个有多像。
“好得很!”柯尼说,“等维尔德家族在他身上开个洞,我们只要把他丢在一匹青铜马上面,他看起来就跟一块碑没两样了!”
“他的确是可以留块碑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君主国里,总是有很多杂种混到王室血统,”马琳达说这番话故意要显得恶毒不堪——柯尼双亲的婚事一直不受大家认可,“无论在玺维还是在其他很多国家,都是上不了台面的。”
这矮子转过头,使劲仰着脖子,才能看到马琳达的脸。只见他汗如雨下,把脸上脂粉都给弄花了,但看样子他最近混得不错,手上珠光宝气,衣服剪裁得体,正好掩饰他那五短身材,上了彩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凡事都有第一次嘛,更不用说管维尔一向是出人意表!”
“怎么说?”
“哈!”柯尼一笑,有意无意靠了过来。比起亚拉贝,柯尼八卦的本事恐怕更高。“那不是我这一辈的事情,你也知道,管维尔比我大了个把年呢!”事实上管维尔比他小四岁。“那可真是件丑事哟!新港侯爵夫人生了个儿子……这没什么是吧?你太天真了,侯爵本人挑明了说那孩子不是他的,也就是说他太太与人通奸!我说啊,不然还能是什么?可他居然说王储是那奸夫!问题在于你亲爱的父亲,也就是那时候的王储,离一般说到通奸的年龄还差上几岁呢,更不用说侯爵夫人的年龄是他的三倍。”
安伯斯年逾五十,已经快要五十一,可管维尔却也三十六了。马琳达以前从没想过这代表什么,她现在还是个十六岁的老处女呢!于是她挑起眉毛,哼哼哈哈地示意柯尼说下去。
“这件事当然被压了下去,可想而知上头是严防死堵。小孩毫不知情地被抚养长大,可等你父亲继位后问题又来了,侯爵快死了,他其他孩子又都早夭,侯爵的兄弟不希望头衔土地都落入国王的私生子手里。说真的,他们好像也不大效忠国王。你父亲也同意不让那孩子继承,可是管维尔长大了,翅膀硬着呢!所以就要求伯爵的地位,还要一支自己的军队。”
“他还真的成了执政官!”
“哦,别忘了他还是个很出色的军官呢!自从葛思伯二世以来,没人治理维尔德地区像他一样成功。”
“都成了墓园当然好管。”
柯尼附和着笑了笑,拍拍她手臂,“这话有趣!我可得好好记着。”
玺维好几百年来都想镇压维尔德族人,但每次行动最后都只是遇得对方躲进山林之间,养精蓄锐之后又来一次大战。管维尔杀人放火的效率极高,所到之处一片焦土。其实他的成就比起前人也没好到那里,都只是暂时性进展,问题在于玺维与艾锡隆的战争以国耻的条件终结,与贝马克的争执长达十年,而贝马克几乎完全控制了海岸及海运,所以只有管维尔这一头还算是捷报。
“这件礼服真漂亮。”柯尼说着就伸手摸了起来,“你穿红色很漂亮,其实你穿什么颜色都很美。”
马琳达在他脚踝踹了一记,矮小的柯尼脸一皱赶快躲开。公主不禁起来,明明是同一个家族,两个人竟然夭差地别,一个是高大威猛、冷血无情的军人,另二个却是矮小猥琐、沉迷酒色的人渣。但换个角度想,这两人都是成功的征服者,因为即便如柯尼这般不堪的人,却也对女人很有一套;马琳达当然瞧不起他,不过也无法否认其实柯尼有他的魅力在。不知是否是因为他那些坏话总是朝着别人说,而女性可以分享那些愤世嫉俗的想法。
“啊!”柯尼说,“我先告退,晚餐时间快到了。”
他微微点头,小步走下梯子回到地面,如鱼般滑过人群,迎向一个女伯爵——据马琳达所知,她应该结了婚,正过着幸福的日子。
她把注意力放回到大厅里,今天真热闹,连空气都有种欢庆的味道,但马琳达的愤怒也显得更加炽热。为什么要庆祝这样一场屠杀?死去的人怎么办?谁会哀悼他们?在场的御剑士有不少身上还缠着绷带——她找不到伊格尔。宫里的白色姊妹比平日更多,不过根据亚拉贝的消息,王宫里残留着很强的魔法气息。嗅探法师根本无法专注,也因此教母一直敦请国王将宫廷移至无忧宫或古集宫。
可惜前任大法官蒙普司死定了,国家通遇如此大的危机,总得有人为此负责,对此马琳达相当不忍。蒙普司是个真正的绅士,可以的话,她希望蒙普司能够安享晚年。当然,马琳达更不乐见的就是大法官的金锁链居然要落到杜朗达的脖子上。今天一早他就受封成为罗兰大人,现在人在高台上,一脸郁郁。大概接下来好几个星期他得用来弄清楚自己的职责!指挥官的银色佩带出现在班迪特爵士身上,这人选她倒是与其他人一样赞同,不过原先还以为会是卓诺。
大厅中弥漫着宾客身上的香水味,却无法完全掩盖住狗尸的恶臭。她听到最新的死亡人数是二十二人,这是在眼前光鲜亮丽的矫揉造作下真正的悲剧。她不禁想到夏多爵士,受制约不过两个月,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夏多跟伊格尔一样,凝神一望就可以让公主心神荡漾,不过夏多的个性开朗得多,而且很会编些打油诗让人笑岔了气。
下议院的一位代表上前跪在国王面前行礼,仿佛乌鸦遇上孔雀。议长这时扬起平板的鼻音开始演讲。
她身边有个声音响起:“殿下,现在您可以进场——”
马琳达张望了一下,厌恶地看到了柯络门枯黄的面孔,顶着灰白乱发,像一个煎坏的蛋黄——这比喻有机会该跟柯尼分享一下才是。
“你要我打断议长说话?”
御用书记面无生气地牵起一个笑容,“没有人打断的话,我们整晚都得待在这儿听他说话了。陛下特别交代我这时候要想办法转移焦点。”
她看着柯络门,心里有些怀疑。这是想要戏弄她吗?但柯络门这么做自己也脱不了干系,相较之下安伯斯王真的很可能希望让议长闭嘴。
“转移焦点就转移焦点吧!”公主提起裙子走下前厅,领着一干随从,并确定葵丝朵夫人和雯思女士已经跟上。这一行人走过传令官清出的走道。
下议院代表继续了无新意地列举国王若是死于这次恶意攻击国家将会遭遇的重大危机。不过这并不是正式的宣言,因为下议院还没时间详细讨论此事,于是这位代表只能加进很多个人的见解,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种态度最让马琳达的父亲光火。
看到那张鼓鼓的脸孔,马琳达确定父王已经受够了,而且要他站在那儿一小时,脚踝大概也受不了。于是公主靠近高台后先行了深深的屈膝礼,身后传来侍女衣服的摩擦声。
“马琳达!”国王陛下大声叫道,“我们的小公主!”
下议院代表的声音越来越小,国王不知哪儿来的丰沛情感,连礼节也不顾了,径直跑下阶梯拉住女儿。马琳达措手不及,差点摔倒在地,还好国王用力一扯又将她稳住。国王一把抱住她。安伯斯可够重的,说真的,他要是改行当演员,应该会一鸣惊人吧!不过马琳达顺着父亲的肩膀,看见后面哥哥管维尔皱起了眉头。
整个大厅的来宾也都被吓了一跳,顿了一下才有人想到要鼓掌欢呼,其他人也跟着喧闹起来,让安伯斯有时间好好看看女儿,然后再次拥抱她。传令官一看不得了,国王居然下来跟大家站在同一个高度上,赶快示意大家跪下,于是全场跪成一片。
“他们说你没事,”掌声结束后安伯斯开口,“不过我还是要亲眼看见才能放心。想到你们也深陷危机,真让人愤怒,不知是哪个见不得人的恶徒,居然连无辜者也不放过。”
公主总算有机会开口了。
“一定是那些意图谋反的叛徒,父王明鉴!不过最重要的还是父王您安然无恙。”
这些话完全无须准备,反正安伯斯想听的不就是这些?何况现在她这番话算得上真心诚意——她的确担心父亲的安危,也忧虑他若出了意外,国家前途堪忧。
安伯斯大大地一笑,拉着女儿又走上高台,“乖女儿,跟我到上面去。”他的意思其实是“上去站在他后头给大家看”。“唔……啊,代表先生,抱歉打断了您的讲话。”
传令官一个手势,宾客重新站好,只有原本就在台上的议会代表除外。下议院派出的演讲者手里拿着稿子准备继续念下去。他是爱佛瑞·基德尔先生,出生于瓶湮镇,是一位爱慕虚荣的律师。他整个头都秃了,大家知道这点是因为几个星期前,他走下王宫阶梯时帽子被风吹了出去。夏多爵士为此事做了首打油诗纪念:
 
/*爱佛瑞,基德尔,
没积德。掉头发。
风一吹,帽子飞,
要头发?没办法。*/
 
夏多爵士可能很快就被人遗忘,基德尔先生却要挺着肚子回议会继续滔滔不绝。现下马琳达的忽然进场也没影响他那口若悬河的演讲,甚至他还复习了前面几段讲过的内容。
“父王!”艾琳达抱怨说,“您还得听他继续说下吗?”
就算马琳达把衣服都脱光开始翻筋斗,应该也不会造成更大的震撼了。国王慢慢转过头,对于刚刚听见的话一脸不可置信,其他人也都目瞪口呆。
女性不能干涉政事,更没有人可以不经国王同意就向他发言,当然羞辱议会代表也是大不敬。寻常女子不会……未出嫁的更是……马琳达文一开口不知坏了多少规矩,但木已成舟,她只好继续说下去,将心中怨气一次发泄出来。
“他反复提到您的性命危在旦夕,这是没错,但他还暗示您不可以继续努力争取公平的赋税,搞不好接下来他还想阻止您揪出这次暴乱的幕后黑手。但这些人攻击了王宫、伤害了多少无辜的人!他把您想成怎样的国王了?或者说他把您想成怎样的一个人了?要您在这里听他把您讲得如此胆小无能,身为瑞拿夫王室的一员,我同感耻辱!陛下,您一定要让他见识见识王室的骨气!”
安伯斯的眼睛几乎完全缩进脸上那团肥肉里,嘴也惊讶得合不拢。不知是马琳达说的话超出他预期,还是他的演技真的好得离谱。他缓缓转身面对议会代表:
“代表阁下,朕的女儿失言了,请看在她年纪还小的分儿上不要追究,毕竟她跟我们一样,昨天夜里都受到不少惊吓。我相信下议院也绝对是希望我国政府可以伸张正义、令赋税更加公平,同时统治更稳固。请您继续说下去吧!”
爱佛瑞先生嘴巴开开合合几次,但没继续念稿子,只是讲了几句陈腔滥调的老话便感谢吾王鞠躬下台了,手里的卷轴也没请一旁等候的男侍转交给国王,而是直接收了起来。
下议院众人像蜈蚣般起身鞠躬退场。传令官又宣了下一个人:“恭请纶敦城太守兼议员……”
安伯斯如严父般瞪了女儿一眼,然后还——很轻、很轻、很轻地——眨了眨眼。他从来没这么做过。
 
接待仪式结束后,国王在御剑士们包围下离去,没跟马琳达多说什么。倒是管维尔经过她身边时露出奇怪的笑容,“看样子小猫咪也会长成大老虎。”然后没等马琳达反应过来就离开了。他倒有脸比公主还早离席!
 
马琳达带着她的随从走下阶梯时,叫住了亚拉贝:“我的柯尼表哥最近又有人资助了吗?”
“林卓男爵近日的确手头比较宽裕。”闲话女侍语气尖酸,略带不屑地摇了摇下巴。
“谁在资助他?”
“是米琢夫人。长夜节化装舞会后他们就在一起了,据说他可捞了不少!”
“米琢夫人?我还以为她结了婚之后过得很开心!”
“她?”亚拉贝讶异地说,“天哪!不不不,完全不。”
看来她又弄错了,柯尼的状况真难摸清楚,不过也不值得花这种心思。相比起来,管维尔更值得注意,要是父王留他下来怎么办?要是他真的承认这个私生子,给他名分,让他成了王储怎么办?经过昨晚的事情,那些传统礼俗可能没那么重要了,议会应该会乐得安伯斯王另立一个成熟、能力够好的继任人选。对马琳达来说这没什么要紧,只是可怜的小安安就当不了国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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