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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地下室一点也不可怕,日光灯把地下室照得亮如白昼。爷爷卖掉鞋店退休后,花了大量时间在地下室做木工活儿,那儿永远散发着香喷喷的锯末气味。在禁止他碰的刨床、磨砂机和手锯之外,查克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爷爷的一箱陈旧的哈迪兄弟小说。这些小说早已过时,但还是很好看。一天他正在厨房里读《险恶的路标》,等着奶奶从烤箱里取出一屉曲奇饼,这时她抢走了他手里的书。
“你应该看点更象样的书,”她说,“该上一级台阶了,小子。给我坐在这儿等着。”
“我正要看到好戏开场呢。”查克说。
她嗤之以鼻,只有犹太阿婆才能把啧啧声发得这么地道。“这些书里没什么好戏可看。”她拿着那本书走了。
她回来时,手里拿着《罗杰疑案》。“这才是象样的悬疑小说,”她说,“没有傻乎乎的小青年开着破车到处跑。就把这本书当作你走向正经写作的踏脚石吧。”她想了想,“好吧,离索尔·贝娄还差得远,但也不坏。”
查克翻开那本书只是为了哄奶奶高兴,但他很快就入迷了。十一岁那年,他读了近二十五本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他试着读了两本马普尔小姐,但还是更喜欢赫尔克里·波洛,特别是他好玩的胡子和灰色的小细胞。波洛就是一只会思考的猫。暑假的某一天,查克正在后院的吊床上读《东方快车谋杀案》,不经意间抬眼望向高处角楼的窗户。他心想,不知道波洛先生会怎么想办法调查那地方。
啊哈,他心想,换成法语Voilà[6],这样一来就更对劲了。
几天后,奶奶做了蓝莓玛芬蛋糕,查克问他能不能送几块去给斯坦利夫人。
“你可真会为别人着想,”奶奶说,“不过也挺好的,过马路的时候记住要左右看。”每次查克出门去什么地方,她都会这么叮嘱他。此时此刻,灰色的小细胞开动了起来,他开始琢磨她会不会想到了杰弗里家的小子。
奶奶胖乎乎的(而且还在继续长胖),但斯坦利夫人有她两个大。她是寡妇,走路时喘气的声音像是轮胎漏气,穿的似乎永远是同一条粉色丝绸睡袍。想到送点心给她会害得她的腰围继续增长,查克稍微有点愧疚,但他需要情报。
她谢谢查克送来玛芬蛋糕,问他愿不愿意去厨房和她一起吃一块。他很确定她会这么问。“我可以泡茶!”她说。
“谢谢,”查克说,“我不喝茶,但我不介意喝杯牛奶。”
他们在小小的厨房台子旁坐下,沐浴在6月的阳光中,斯坦利夫人问艾伯塔和萨拉好不好。查克知道,等不到天黑,他在这间厨房里说的话就会传到街上去,于是他说他们都很好。然而波洛说过,想有所收获就要有所付出,于是他又说,奶奶正在收集旧衣服,准备送给路德宗的流浪汉庇护所。
“你奶奶是个圣人。”斯坦利夫人说。没有更多的消息,她显然很失望。“你爷爷呢?他去看过他腰上的那东西了吗?”
“看过了,”查克喝了一口牛奶,“医生摘除后做了化验,不是那种坏东西。”
“那真要感谢上帝了!”
“是啊。”查克附和道。既然已经有所付出,他觉得他有资格收获一些情报了。“前几天爷爷跟奶奶说起一个叫亨利·彼得森的人,我猜那人已经过世了。”
他做好了失望的准备,也许她从没听说过亨利·彼得森,但斯坦利夫人瞪大了眼睛,大得让查克担心它们会掉出来。她抓住脖子,像是有一块玛芬蛋糕卡在了嗓子眼里。“天哪,那真是太可怕了!简直称得上恐怖!他是个会计员,曾经为你父亲做账,明白吗?他也为其他公司做账。”她俯身凑近查克,散开的睡袍让查克看见了她大得不真实的一部分胸部,她依然抓着脖子。“他自杀了,”她压低声音说,“是上吊死的!”
“因为他盗用公款?”查克问。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里有很多盗用公款和勒索的情节。
“什么?天哪,不是的!”她抿紧嘴唇,像是要保守秘密——有些事情不适合说给面前这个没毛小子听。即便如此,她倾向于向所有人吐露一切的天性还是占了上风。“他妻子和一个年轻男人私奔了!年轻得都还不能投票呢,而她已经四十多了!你能想象吗?”
查克这会儿能想到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哇哦!”但这似乎不足以表达他的惊愕。
回到家里,他从书架上拿下记事本,写下:爷爷在杰弗里家的小子死前不久见过他的鬼魂,在亨利·彼得森死前四五年见过他的鬼魂。查克停下,咬着圆珠笔的一头,心烦意乱。他不想写下他想到的事情,但又觉得作为一名优秀的侦探,他非写不可。
萨拉和面包。爷爷会不会在角楼里见到了奶奶的鬼魂?
答案显而易见,否则还会有什么让爷爷说等待是最可怕的呢?
现在我也在等待了,查克心想。他希望这些全都是他的胡思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