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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他去探望他的老系主任。阿尔·斯坦珀突然决定在春季学期结束后退休,人称“伊莉萨白时代戏剧恶女巫”的阿琳·厄普顿终于得到了她渴望——不,应该说垂涎——已久的宝座。
纳迪娜·斯坦珀说阿尔正在后院喝冰茶晒太阳。德鲁告诉她,他打算去TR-90镇的营地待一个月左右。她看上去和露西一样忧心忡忡,等他走出屋子来到后院,立刻明白了为什么。他也明白了阿尔·斯坦珀为什么会突然逊位,这位仁爱的君主统治英语系已有十五年之久。
“别站在那儿傻看了,过来喝杯茶。你知道你想来一口的。”阿尔一向认为他知道其他人想要什么,阿琳·厄普顿讨厌他主要就是因为他通常都是对的。
德鲁坐下,接过杯子。“阿尔,你掉了多少体重?”
“三十磅。我知道看上去不止,但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没多少赘肉。我得了胰腺癌。”他看见德鲁的表情,举起手指,他在教工会议上总是用这个手势平息争端。“你、纳迪娜或其他人还没必要现在就起草讣告。医生发现得相对较早,他们挺有信心。”
德鲁不认为他的老朋友看上去特别有信心,但他管住了舌头。
“别说我了。来,说说你来干什么。决定好去哪儿过休假年了吗?”德鲁说他想再试着写一次长篇。他说,这次他很确定能写出来,相当确定。
“写《山顶小村》那次你也是这么说的,”阿尔说,“结果出了岔子,你那辆红色小马车的轮子险些飞出去。”
“你说话怎么像露西,”德鲁说,“我没想到你会这样。”
阿尔俯身凑近他:“听我说,德鲁。你是一位优秀的教师,写过几个很不错的短篇——”
“六个了,”德鲁说,“快打电话给吉尼斯世界纪录。”
阿尔挥挥手。“《跳针杰克》入选了《最佳美国——”
“对,”德鲁说,“多克托罗主编的那本。可惜他去世好多年了。”“很多优秀作家只会写短篇,”阿尔坚持道,“爱伦·坡、契诃夫和卡佛。我知道你存心绕着流行文学走,但那头还有萨基和欧·亨利呢。别忘了当代的哈兰·艾里森。”
“他们发表的可不止五六个短篇。另外,阿尔,我这次的点子好极了。真的。”
“愿意稍微描述一下给我听听吗?大致说说全局是个什么概念?”他打量德鲁,“不,你不想说。我看得出你不愿意。”
德鲁打心底里想告诉阿尔,这个点子太美妙了!他妈的近乎完美!可是他摇了摇头。“最好还是留在我心里吧。我要上山去我父亲的旧木屋待一阵,能让我走上轨道就行。”
“啊哈。TR-90镇,对吧?也就是说,真正的荒郊野外。露西怎么看?”
“不算特别热衷,但她会叫她姐姐来帮忙看孩子。”
“德鲁,她担心的不是孩子,你肯定也知道。”
德鲁没有吭声。他想到那个酒馆,想到那位警长。他已经知道警长叫什么名字了:詹姆斯·埃夫里尔。
阿尔喝了口茶,把杯子放在一本翻旧了的《巫术师》旁,这本书的作者是福尔斯。德鲁猜书里的每一页都画满了线:绿色是角色,蓝色是主题,红色是阿尔认为值得注意的词句。阿尔的蓝眼睛依然明亮,但已经稍微有点水汪汪的了,他的眼圈也略略泛红。德鲁不愿意去想象自己在这双眼睛里看见了迫近的死神,但他确实看见了。
阿尔凑近他,双手迭放在大腿之间。“来,德鲁,告诉我,这个故事为什么对你这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