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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被风吹断的树枝全都被清理掉了,工具棚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存在过似的。小杰基给那块地面铺了草皮,青草正在那儿蓬勃生长,还开着一些可爱的小花。变形的门廊台阶修好了,门廊上多了两把新椅子——多半只是从普雷斯克艾尔的沃尔玛买来的便宜货,但不算难看。
木屋里焕然一新,整整齐齐。木柴炉的云母小窗上的烟灰擦干净了,炉体闪闪发亮。窗户、餐桌和松木地板也一样,地板看上去不但清洗过,而且还打了一层蜡。冰箱再次拔掉了电源,门敞开着,除了一盒艾禾美小苏打(很可能换了一盒新的),又变得空空如也。显而易见,老比尔的寡妇把活儿做得很漂亮。
只有水槽旁的台子上有他去年10月来住过的痕迹:科尔曼提灯,装灯油的铁皮桶,一袋荷氏润喉糖,几小包古迪头痛粉,半瓶金医生咳嗽感冒合剂,还有他的手表。
壁炉里的炉灰刮干净了,里面填上了刚劈开不久的橡木柴火,德鲁估计小杰基不是请人来就是自己动手打扫了烟囱。他干活儿的效率非常高,可惜8月这么热,没必要生火。德鲁走到壁炉前,跪下,把脑袋探进去,转动头部,仰望黑洞洞、犹如喉管的烟囱。
“你在上面吗?”他喊道……与此同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在喊,“要是你在上面,就下来一下。我有话想和你说。”
没有任何回音,可想而知。他再次对自己说,这儿没有老鼠,从来就不存在什么老鼠——但他确实见过一只老鼠。那根木刺不肯被拔出来,老鼠存在于他的头脑里。但这也不完全是真的,对吧?
清理干净的壁炉旁依然放着两个板条箱,一个装着新鲜的引火柴,另一个装着玩具——有些玩具属于他的孩子们,有些属于过去几年的租客的孩子。他拿起板条箱,把里面的东西倒在地上。刚开始他以为毛绒老鼠不在里面,他陡然惊恐起来——这样的反应并不理性,但他的恐惧无可否认。随后他看见老鼠滚到了壁炉底下,只露出了包着布的臀部和细绳般的尾巴。多么丑陋的一个玩具!
“你以为你藏好了,对吧?”他对老鼠说,“先生,还不够好。”
他拿着老鼠走到水槽前,把它扔进水槽。“有话想说吗?不想解释一下,或者道个歉?没有?那有什么遗言吗?上次你可是够唠叨的。”毛绒老鼠没什么话想说,于是德鲁拿起灯油浇在上面,点着了它。等到它烧得只剩下一堆气味难闻的冒烟黑渣,他拧开水龙头,泡湿了它的残骸。水槽底下有几个纸袋,德鲁用一把刮铲把烧剩下的东西装进其中一个纸袋里。他拎着纸袋走到戈弗雷溪旁,把纸袋扔进去,目送它渐渐漂远。一切完成后,他坐在河岸上仰望天空。今天没有风,天气很热,阳光灿烂。
太阳开始西沉,他回到屋里,做了两个大红肠三明治。吃起来有点干,他忘记买芥末酱或蛋黄酱了,但他有啤酒可以用来就着吃。他喝了三听啤酒,坐在旧扶手椅里,读平装本的艾德·麦克班恩的87分局小说。
德鲁考虑要不要喝第四听啤酒,最后决定还是算了。他知道那一听啤酒会带来宿醉,而他明天还打算早起。他对这地方已经没有牵挂了,正如他对写小说这件事一样。他只会写这一部长篇小说了,它就是他的独子,等待着被他写完。这本书的代价是两条生命:他的朋友和他朋友的妻子。
“我不相信有老鼠这回事。”他边上楼边说。来到楼梯顶上,他俯视底下的大房间。就是在那里,他开始写他的长篇小说,也是在那里,他以为(至少在一小段时间内)自己命不久矣。“但我相信,我确实相信。”
他脱衣服上床,啤酒很快就把他送进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