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到小人国
秃鹫在乌戈戈河右岸上空悠闲地翱翔，它脖子上的项链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过，这个坠子现在不会在飞行的时候让它烦恼了，但只要降落在地面上行走，它总是免不了被项链绊倒。它早就放弃了挣扎，把这个东西当作了逃不掉的魔怔。这时，它远远地看到水牛静静地横躺在地面上，知道马上有肉吃了。大鸟降落下来，停在旁边的树上。万事俱备，周围没有什么威胁，秃鹫感到很满意，拍拍翅膀飞到水牛旁边。
几英里以外的地方，一个魁梧的白人男子和一个孱弱的黑人女孩蹲在茂密的森林深处。男人的一只手捂在女孩的嘴上，另一只手里握着一把直抵女孩心口的刀。男人的眼睛没有看女孩，他正看着树丛旁边的小径——两个战士从远处走来，他们是从奥贝贝的村庄来到这里的猎人。卡米斯的爱女乌哈眼看着救援者近在咫尺，却不敢发出声音来吸引他们的注意，那样的话埃斯特班的尖刀就会插进她幼小的心脏。她只能沉默地听到他们走近又离开，直到他们的声音消失在远处。西班牙人站起来，把她拖到小径上再次上路。就这样，小乌哈重新开始了她在森林中的无尽旅程。
在小人国，泰山受到了热烈的欢迎，他决定在那里待一段时间，研究当地居民和他们的生活习俗。泰山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在陌生的族群中间，他总会尽快学习对方的语言。他已经掌握了好几种语言和很多种方言，他从来都没有觉得学习新语言是一件难事，他只需花相对很短的时间就能听懂东道主说的话，同时也能够向他们表达清楚自己的想法。之后，泰山才慢慢了解到原来小人们一开始以为他是哑人族的成员，原本觉得永远无法和他用语言交流，但是当他们发现泰山可以用喉咙发声，并渴望学会他们的语言时，他们都高兴坏了。小人国国王阿登德罗哈基斯不仅在泰山身边安排了好几个语言教练，他还颁布了一条命令：但凡接触到巨人的公民都有义务帮他尽快熟悉本地的语言。
阿登德罗哈基斯国王对泰山十分有好感，因为他的儿子，科莫多弗洛伦萨尔王子就是这个巨人从女哑人的手中救下来的，因此他尽可能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好让他在这里过得愉快。泰山的住所位于城外一棵孤零零的大树下面，到了开饭时间，有一百个奴隶给他送来食物;当他在穹顶建筑间穿行时，骑兵队伍会在前面为他开路，以免他不小心踩到城里的居民。不过，泰山一直都对东道主国的小人们非常注意，因此没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
等他学会他们的语言——米努尼语之后，关于这些了不起的小人，泰山才真正了解到了许多事情。科莫多弗洛伦萨尔王子几乎每天都来指导泰山，因此他从王子那里学到的东西最多。他在城中闲逛时，他的眼睛从来都不闲着。建造巨大的穹顶建筑的方法尤其有趣，这些建筑比泰山还要高。第一步是建造底座的外延，所用的石块大小和重量严格统一，基本上一个石块的重量是五十磅。这样的大石块由两个奴隶一起抬着走，由于这里有好几千个奴隶，因此这项任务进行得很快。圆形的底座直径在一百五十英尺到两百英尺之间，另一个小一点的圆形底座在第一个底座向里十英尺的地方。每个圆座上面都有四个入口，标志着这个罗盘的四个方位基点。接下来打造的工程是入口处的墙壁，用的材料是相似大小的石柱，在材料的选择上更加注重统一性。就这样，建成的四块区域间紧密地围了一些石柱。接着建造一楼的走廊和房间。同样，空间里插着许多石柱，每一个都放置得非常小心，因为不管是下面触碰的地表还是第二层承接处的点位都需要考虑得细致入微，一旦大厦建成之后，这些石柱将承载相当大的重量。走廊的宽度一般有三英尺，以我们的标准来看相当于十二英尺;而房间的大小则根据用途的不同而有所差别。在建筑的最中央留着一个圆形通道，直径十英尺，在大厦建造的过程中一直向上延伸，等到全部建好之后将会是一个从屋顶通往地面的通风井。
通过这种方式，低层已经建立了一个六英寸高的木拱顶，它们被间隔开来放置在通道上。在所有的走廊都建好之前，走廊的顶点暂时用紧固的薄木条固定。支板和木板互相重叠，它们通过木销被固定在拱形支架的边缘。这项工作进行的时候，各个房间的墙壁以及建筑物的外墙已经达到了二十四英寸的新高度，与拱形走廊的最高点齐平。房间和走廊之间的空隙全部放置了石块，石块之间则填充了小一些的石头和砾石。天花板梁是从使用过的硬木头上凿下来的，大约有六英寸，被放置在其他房间。在大一点的房间里，房顶还会通过其他横梁进一步支撑。天花板梁放好之后，它们上面需要覆盖一层紧紧贴合的木板，在接缝的地方用合板钉钉合。此时，房间的天花板比周围的结构高出了六英寸。在这个当口上，工人们用数百口锅加热粗沥青，直到它们变成液体，然后用刚加热好的沥青填充下一个六英寸之间的间隙。最后，整层完成之后高度大约在三十英寸。接下来的楼层也是用这种方法铺设完成的。
阿登德罗哈基斯的宫殿也是这样建造起来的——直径二百二十英尺、高一百一十英尺，有三十六层楼，一共能容纳八万人，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蚁丘。这座城市由十个类似的圆顶建筑组成，其他的都比国王的宫殿稍小一些。全城一共住着五十万人，其中三分之二是奴隶，大部分是统治阶级的工匠和仆人;除此之外，还有五十万奴隶是这个城市的苦力，他们从事非技术性工作，住在地底下的采石场，所有的建筑材料都是从他们住的采石场得到的。这些矿井的通道和房间都用木头小心地支撑起来，住在其中的奴隶也能感觉到宽敞和舒适。由于他们的城市建立在古老的冰碛土表面，因此不仅建筑材料唾手可得，排水也完全没有问题。即使对于在地下生活的奴隶来说，基本也没有什么不便之处。
所有穹顶建筑的通风性能都不错。首先，在建筑中间有一个很大的中央通风井;其次，最底层虽然只有四个开口，但在地面以上每一层楼隔一段距离都会有一扇窗户。这些窗户约有六英寸宽、十八英寸高，可以使足量的阳光和新鲜空气从中间穿过。虽然在窗户和中央风井之间确实有很多阴暗的房间，但这些房间都被缓慢燃烧的巨型无烟蜡烛照亮了。
泰山带着极大的兴趣观看圆顶建筑的搭建过程。他意识到自己居然能亲眼看见如此壮观的“人巢”是如何由内向外建造起来的，这样的机会真是千载难逢。科莫多弗洛伦萨尔和他的朋友们趁机带领泰山探索小人国语言的奥秘，而泰山在学习语言的过程中顺带了解了很多关于东道主国家的文化。他发现这里的奴隶要么是战俘，要么是战俘的后代。有的家庭世代为奴，其来源已不可考，他们认为自己和那些贵族一样是特鲁哈纳达马库斯——这个城市的公民。总的来说，这个城市对待奴隶还是相对友好的，尤其第二代以后的奴隶不会存在劳累过度的情况。大多数新来的囚犯和他们的子女从事体力劳动，其身体忍耐的极限屡屡被挑战。这些人一般从事矿工、石矿场工人和建筑工的职业，其中一半人劳累致死。随着下一代子女开始受教育，那些有天赋的人可以从采石场转移到圆顶建筑里面，他们在那里可以过上相对富裕而自由的中产阶级生活。还有一种逃离采石场的方式，那就是借助婚姻，或者用他们的话说，通过和统治阶级的成员在一起。奇怪的是，在这样一个层级观念明显的社会里，虽然人们的阶级意识几乎上升到了迷信的程度，但他们对低等级的人没有憎恨;反之，地位低自然意味着有上升到更高阶层的机会。
泰山询问科莫多弗洛伦萨尔为什么严苛的阶级制度下会存在这样的例外情况，后者解释说：“是这样的，阿登德罗哈基斯之子的拯救者——很久很久以前，在克拉玛塔摩罗萨尔国王统治特鲁哈纳达马库斯期间，维尔托皮斯马库斯国王维尔托皮斯哈戈的勇士有一次和我们交战了。在那场战役中，我们祖先的部队几乎全军覆没，成千上万的男人女人被俘虏为敌国的奴隶。拯救我们免遭彻底洗劫的是我们的奴隶，他们为主人做了英勇的防御和抵抗。我的祖先克拉玛塔摩罗萨尔意识到在这场战役中奴隶们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们有坚韧的毅力，比任何城市的战士们都强大，而且似乎无坚不摧。尽管出身高贵的战士也很勇敢，但他们总会在战斗进行几分钟之后就彻底筋疲力尽。
“战斗结束后，克拉玛塔摩罗萨尔召集了城里所有幸存下来的军官，向他们指出我们被击败的原因与其说是兵力不足，不妨说是我们的战士身体素质较差。他问所有人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以及怎样才能弥补这个致命缺陷。他们中只有一个人给出了合理的解释和建议——那是他们当中最年轻的小伙子，也在战场上受了伤，因失血过多而身体虚弱。
“他提醒大家注意这样一个事实：在米努尼所有的种族或城邦中，特鲁哈纳达马库斯人的历史最悠久，并且已经很久都没有新鲜血液注入这个种族了，因为他们不与外族人通婚。但是，他们的奴隶是从米努尼的其他城市俘虏来的，由于不同种族之间的交互融合，奴隶们已经变得强壮和结实，而他们的主人却因为近亲繁衍变得衰弱。
“他规劝克拉玛塔摩罗萨尔给战士阶层颁布一条法令，规定所有的战士都必须从他们的奴隶中挑选至少一个配偶，而那些被战士阶层的男女选作配偶的奴隶都可以上升到战士阶层。当然，刚开始人们持强烈的反对意见，觉得这是对传统的亵渎。但是，克拉玛塔摩罗萨尔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想法的价值所在。他不仅颁布了法令，还第一个娶奴隶女人为妻。紧接着，人们纷纷效仿国王的行为。
“下一代人很快证明了这个变革带来的巨大好处;之后每一代的表现都超出了克拉玛塔摩罗萨尔的期望——直到现在，你可以看到特鲁哈纳达马库斯人是米努尼人中最强大、最好战的。
“我们的宿敌维尔托皮斯马库斯是第一个效仿这个新法令的城市。他们通过从我们这里掠夺去的奴隶得知这个法令，但彼时他们已经落后我们好几代了。现在，所有的米努尼城邦都把战士和女奴配对。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这样做呢?所有的奴隶都是其他城市战士阶级的后裔，我们属于同一个大的种族，有相同的语言，并且在所有大方向上的习俗都是一致的。
“随着时间流逝，人们获取新伴侣的方式已经发生了微小的变化。现在，我们向其他城市开战通常只是为了俘虏他们最高贵的人种和最美丽的女人。
“对我们王室家族来说，这个习俗简直就是把我们从灭绝中拯救了出来。曾经，我们的祖先把疾病和精神错乱传给后代，但如今奴隶们新鲜纯净的血液已经从我们的血管中洗去了那个污点。我们的观点也发生了改变。过去，一个女奴和战士的孩子是没有姓氏的，属于最低的阶层;而现在，这样的后代位于阶级金字塔的最高点。对于王室成员来说，如果他不和奴隶结婚就会被认为是不道德的。”
“那你的妻子呢?”泰山问道，“你跟别的城市打仗时俘虏了她吗?”
“我没有妻子，”科莫多弗洛伦萨尔回答，“我们现在准备向维尔托皮斯马库斯开战，来自那个城市的奴隶说他们的公主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人。她的名字叫詹扎拉，据了解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因此她会是阿登德罗哈基斯之子的合适伴侣。”
“你怎么知道你和她没有血缘关系?”泰山问道。
“我们详细记录了包括维尔托皮斯马库斯在内的几个邻近城市的王室成员名单，就像我们记录自己的一样，”科莫多弗洛伦萨尔回答说，“和我们的子民成婚的俘虏会提供情报，因此我们得知维尔托皮斯马库斯的君王已经连续好几代没有能够通过武力或其他手段娶我们的公主为妻了。尽管他们一直试图这样做，但事实上却只能在其他遥远的城市找到配偶。
“维尔托皮斯马库斯现在的国王埃尔科米哈戈，也就是公主的父亲，从一个遥远的城市俘虏了公主的母亲。历史上特鲁哈纳达马库斯的奴隶和战士们从未去过那个城市，因此詹扎拉应该是我的绝佳伴侣。”
“可是，你们会有爱情吗?假设你们互不关心怎么办?”泰山问道。
科莫多弗洛伦萨尔耸耸肩。“她会给我生一个儿子，我们的子嗣将成为特鲁哈纳达马库斯的国王，”他回答说，“其他的，我别无所求。”
由于其他人忙着做远征维尔托皮斯马库斯的准备工作，泰山有很多时间一个人待着。对他来说，观察这些小人给他提供了无穷无尽的兴趣来源。他看着数不清的奴隶队伍背着重负朝新建筑艰难迈步，那些穹顶正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拔地而起。他也会到城外的农田上散步，那里的奴隶用身材矮小的羚羊在肥沃的土壤上耕地，这是他们唯一的驮畜。如果是第一代或第二代奴隶，他们身边总是跟着武装战士，一方面是防止他们逃跑，另一方面是为了抵御野兽和敌人的袭击，因为奴隶不可以携带武器，没办法进行自我防护。第一代和第二代奴隶很容易识别，他们身穿鲜艳的绿色束腰外衣，长度差不多到膝盖的地方，这是他们这个阶级唯一的服饰。绿色外衣的前后两侧印有黑色的象征或文字，表明他们的出生城市和现在的主人。从事公共事务的奴隶都从属于阿登德罗哈基斯国王，而那些在农田里劳作的奴隶一般属于他们所在的家庭。
另外，还有成千上万的白袍奴隶从事形形色色的职业。他们在城市里来回穿梭，有的监管其他低阶奴隶的工作，有的自由从事商品贸易。但和其他奴隶一样，他们也只能穿一件衣服和一双粗糙的凉鞋，衣服的前胸和后背上用红色刻着主人的标志。绿袍奴隶的后代身上也有类似的标志，由于他们出生在这片土地上，因此通常被当作城市的公民。一些高阶奴隶的外衣上也会有较小的识别标志，比方说刻在肩膀或袖子上的小徽章，代表佩戴者的职业——马夫、贴身仆人、管家、厨师、理发师、金银匠人、制陶工人，等等。有了这个，人们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职业，并且知道他从属于谁。白袍奴隶的主人给他们提供食宿，同时他们的劳动成果都要献给主人。
对于一个战士阶层的家庭来说，他们的财富值可能取决于他们卖出去的金银饰物有多精美。因此，除了贴身仆人和管家之外，其他的奴隶都负责设计和制造这些商品。有的家庭会投身农业，还有的专注于饲养羚羊，但所有这些工作都是交给奴隶来完成的——不过这中间有个例外，训练充当坐骑的羚羊是由战士阶级以上的贵族做的，即便贵为国王之子，他也亲自训练羚羊。
泰山还是兴致不减，他在这里悠闲地消磨了大把时光。他虽然反复询问过东道主如何才能走出这片奇特的荆棘林，但对方表示这片森林没有边际，因此想要穿越它是不可能的。他们的世界仅仅局限于自己所能看到的一切：山丘、峡谷和树丛，还有周围无穷无尽的荆棘树。对于小人们这般体型的生物来说，这片广袤的丛林确实是不可逾越的屏障。但是，泰山不是小矮人，他从未打消过逃离的念头，只是他现在还不着急离开，因为他发现米努尼人很有趣，而追求舒适是他的原始本能，因此目前他更愿意懒散地待在特鲁哈纳达马库斯。
但是，一个重大的改变突然间悄然发生了。那是一个黎明时分，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刚照到了东边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