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末日之旅3:鏡之城 上冊> 9

9

首都大楼所在地是以前的德州第一信托银行—银行的名字仍然镌刻在大楼的石灰岩正面上—从学校走过去只是一小段路。大厅的指示板列出各个部门:房宅署,公共卫生,农业与商业,印刷与镌刻。桑契兹的办公室在二楼,彼德爬上二楼,踏进一个有柜台的公共区域,柜台后面的国土安全人员身上的制服干净得极不自然。彼德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因为他穿了一身脏兮兮的工作服,提了一袋匡当匡当响的工具和铁钉。
      「有事?」
      「我来见桑契兹总统,我和她有约。」
      「名字?」他的目光回到桌上,填写某种表格。
      「彼德.乔克森。」
      宛如有一道光照亮那人的脸。「你是乔克森?」
      彼德点点头。
      「见鬼了。」那人坐在那里,目瞪口呆。彼德已经好一段时间没碰到这样的反应。但是说起来,他近来也很少见不认识的人—其实是从来不见。
      「或许你可以通报一下?」最后彼德提议。
      「对、喔。」那人从椅子里跳起来。「请等一下。我去告诉他们说你来了。」
      彼德注意到他说的是「他们」。这场会面还有谁参加?说到底,他究竟来这里干嘛?花了好几个钟头反复思索总统的邀请之后,他还是毫无头绪。说不定就像凯勒柏说的,他们真的希望他回到军中。如果是这样,三两句话就可以谈完。
      「东西出来再拿,乔克森先生。」
      安全人员接过彼德的工具袋,带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桑契兹的门开着,彼德一走进去,她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这是一位头发几乎全白的娇小妇人,五官鲜明,目光坚毅。她对面坐了一个男人,留着短硬的胡子,看起来很眼熟,但是彼德想不起来他是谁。
      「乔克森先生,很高兴见到你。」桑契兹从办公桌后面绕过来,对他伸出手。
      「总统女士,很荣幸。」
      「请叫我薇琪。」她说,「给你介绍,这位是福特.崔斯,我的幕僚长。」
      「我相信我们见过,乔克森先生。」
      彼德想起来了,在油道的桥梁被炸毁之后,崔斯曾参与审讯。那段回忆很不愉快,他当时一眼就不喜欢这个人。更加深彼德厌恶的是,崔斯这时竟打了领带,这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令人不解的服装配件。
      「你当然认识阿普格将军。」桑契兹说。
      彼德一转身就看见以前的指挥官从沙发起身。冈纳变老了一些,短发变得灰白,额头的皱纹也加深了,肚子让他的制服扣子微微绷开。彼德差点就要举手敬礼,但还是压抑住,两人握了握手。
      「恭喜您晋升,将军。」只要是在阿普格麾下待过的人,对他在傅利特下台之后晋升将军都不会觉得意外。
      「我没有一天不后悔的。告诉我,你儿子怎么样?」
      「他很好,长官。谢谢你问起他。」
      「要是我喜欢你叫我『长官』,当初就不会准你辞职了。这是我的第二大遗憾,顺便告诉你,我应该和你周旋到底的。」
      彼德喜欢冈纳,这人在场让他觉得安心一些。「那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桑契兹带他们到一个小小的座位区,有沙发和几张扶手皮椅,中央一张石台面的矮桌,摆了长长一卷被卷起来的纸。彼德这时才有机会看看周围,一整墙面的书,一扇没有窗帘的窗户,一张伤痕累累的办公桌上,纸张文件堆得高高的。办公桌后有面挂在旗杆上的德州国旗,是房里唯一的装饰品。彼德找张椅子坐下,对面是桑契兹,阿普格和崔斯各坐一边。
      「首先,乔克森先生,」桑契兹说,「相信你一定很好奇,我今天为什么要找你来。我想请你帮个忙。为了说明清楚,请容我先让你看个东西。福特?」
      崔斯打开桌上的那卷纸,压住四角。那是测量员用的地图,柯厄维尔在正中央,高墙和周边界线都清楚标示。西边,沿着瓜达洛普河有三大块区域用纵直交错的线涂黑,每一块都有一个编号:SP1,SP2,SP3。
      「虽然听起来有点夸张,但你现在看见的就是德州共和国的未来。」
      崔斯解释:「SP是指『移垦区』。」
      「这是最适合让人口移居的区域,至少在开始的阶段。这里有水,有可耕种的土壤,有适合放牧的空间。我们打算分阶段进行,让有意愿移居的人抽签。」
      「想移居的人应该很多。」崔斯补充。
      彼德抬头。每个人都在等待他的回应。
      「你好像不太开心。」桑契兹说。
      他思索着该怎么回应。「我猜⋯⋯我从来没想到真的会有这一天。」
      「战争结束了。」阿普格说,「三年来,一只病鬼都没有。这是我们这么多年以来奋战的成果。」
      桑契兹倾身向前,这女人有一种非比寻常的魅力,令人难以抵挡的力量。彼德听说过她的魅力—据说她年轻时是个大美人,追求的队伍足足排到一哩外—但是亲身体验又是另一回事。
      「历史会记得你,彼德,记得你所做的一切。」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我知道,但再多的恭贺都不够。我很遗憾你朋友的事情,失去唐纳迪欧上尉是很大的损失;还有艾美,嗯……」她顿了一下,「不瞒你说,她的事情—我始终不确定该相信什么。我不确定自己完全理解。我知道的是,如果不是艾美,不是你,我们就不可能坐在这里讲话。把她带给我们的是你,这让你显得格外重要。可以说,你做到了没有其他人能做到的事。」她的目光依旧盯在他脸上。她就是有办法让你觉得整个房间里就只有你和她两个人。「告诉我,你喜欢在房宅署的工作吗?」
      「还不错。」
      「这让你有机会养育儿子,陪在他身边。」
      彼德察觉到她正施展策略,只是还看不出来她的盘算是什么。他点点头。
      「我一直没有小孩。」桑契兹好像有点惋惜地说:「这是担任公职的代价之一。但我理解你的感觉,所以让我先说明一下,我很尊重你的优先考虑,而我提议的事情绝对不会对此造成影响。你还是可以陪着他,就像现在一样。」
      彼德一听就知道这不是全部的事实。但是桑契兹的手法施展得如此细腻谨慎,不得不令人赞佩。
      「愿闻其详。」
      「来当我的幕僚,彼德,你觉得如何?」
      这个提议太荒唐了,他差点哈哈大笑。「原谅我,总统女士—」
      「拜托,」她微笑打断他,「叫我薇琪。」
      他不得不承认,这女人真的是高手。「这个构想错得太离谱,我甚至不知道该从哪里谈起。首先,我不是搞政治的。」
      「我也没要你搞政治啊。可是你是领袖,大家都知道。你是非常珍贵的资源,不该在场边坐冷板凳。打开大门不只是要创造更多空间—虽然我们绝对需要空间。这代表我们所有的作法都将产生根本的变化,有很多的细节还需要敲定,但是我打算在九十天之内中止戒严。远征军要从各地召回,协助进行重新安置,而且我们也要转型成完整的文职政府。这是很大幅度的调整,得让每个人都有一席之地,而想必会有一阵混乱期。但总有一天必须做,而现在就是适当的时机。」
      「请恕我失礼,我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一切都和你有关,其实。至少我是这么希望的。你的地位很特殊,军队尊敬你,民众敬爱你,特别是从爱荷华来的人。但这只是三脚凳的两脚而已,第三只脚是黑帮,他们知道的话肯定要乐坏了。提夫第.拉蒙特或许死了,但是你和他之前的关系,让你可以进入他们的指挥体系里。要他们停止营运是不可能的事,就算我们想做,也办不到。恶行是人生的现实,丑恶的现实,但终究还是现实。你认识唐肯.威塞斯,对吧?」
      彼德点点头。「我们见过。」
      「不只见过,如果我的消息来源正确的话。我听说过笼子的事,真的很惊人。」
      她指的是彼德和提夫第首次见面的事,在那男人位于圣安东尼奥北方的地下基地。黑帮领导阶层和病鬼面对面徒手搏斗,当成是宣泄情绪的娱乐,让其他人下注赌谁输谁赢。那天唐肯先进笼子,轻轻松松解决一只呆呆鬼;接着进笼子的是彼德,打败一只年轻力壮的德古鬼,赢得提夫第同意陪他们到爱荷华。
      「当时好像应该那样做才对。」
      桑契兹微笑。「这就是我的重点。你是个什么该做就会去做的人。至于唐肯,他的聪明才智连拉蒙特的一半都不到,而且我也希望他是这样。我们和拉蒙特的协议很简单。那人拥有我们这些年来所见到保存最好的军械设备,没有他,我们不可能让军队有足够的装备。我们叫他把最恶劣的手下管好,把枪械和弹药送进来,然后就可以去做他们的勾当。他懂规矩,但我怀疑唐肯能懂。唐肯是纯粹的机会主义者,而且有劣根性。」
      「那干嘛不直接把他丢进大牢里?」
      桑契兹耸耸肩,「我们是可以这么做没错,而且最后或许也会这么做。阿普格将军认为我们应该围捕他们,查封妓院和赌场,结束这一切。但是不必等太久,就会有人取而代之,我们又得去搞定另一批人马。这是供需问题。既然有需求—问题只在于谁来提供货品?赌桌、酒、女人?我虽然不喜欢这些勾当,但我宁可和已知的对手打交道,而目前这个人就是唐肯。」
      「所以你希望我去找他谈。」
      「没错,必须抓紧时间。控制住黑帮很重要,然而在转型期,让所有的军民都共同担负起责任也很重要。你是唯一一个和这三方都有渊源的人。要命,如果你愿意的话,都可以坐我的位子了,不过我可不乐意啊。」
      彼德有种不安的感觉,彷佛自己已经答应了什么。他看看阿普格,这人的表情在说:「相信我,我已经上路了。」
      「妳到底希望我做什么?」
      「目前我要任命你为特别顾问。是个中间人,如果你愿意这么说的话,在各方关系人之间的中间人。我们可以稍后再来想个更具体的头衔。可是我想要你站到台前,让每个人都能看见你,你的声音是大家最想要听见的。而且我向你保证,你每天晚上都可以回家陪儿子吃晚饭。」
      诱惑确实存在,不需再镇日挥汗如雨地挥舞榔头。可是他也累了,他身上有些基本的活力已消失。他做得够多了,他现在想要的就只是安静简单的生活:陪儿子上学,老老实实做一天工,夜里送儿子上床睡觉,然后好好享受八个钟头的甜蜜时光,在另一个地方—这是他唯一能得到真正快乐的地方。
      「不。」
      桑契兹吓了一跳,似乎不习惯有人这么直截了当回绝她。「不?」
      「没错。这是我的答案。」
      「一定有什么办法可以劝你改变心意。」
      「我受宠若惊,但这是其他人的问题。对不起。」
      桑契兹看起来并不生气,只是很不解。「明白。」她脸上又出现那种让人卸下心防的微笑。「嗯,反正我总得要问问。」
      她站起来,其他人也跟着站起来。这会儿轮到彼德惊讶了,他以为她会和他争执一番。她在门边和他握手道别。
      「谢谢你拨冗来看我,彼德。我的邀约还是有效,希望你继续考虑。你可以做很多好事。答应我,你会考虑看看?」
      答应好像也没什么坏处。「我会的。」
      「阿普格先生可以送你出去。」
      就这样。他觉得有点迷惑,就像碰上有扇门在眼前关上的人一样,他不免怀疑自己是否做了正确的决定。
      「彼德,最后一件事。」桑契兹说。
      已经走到门口的他转身,见到总统已经回到她的办公桌。
      「我一定要问问。你儿子现在几岁?」
      这个问题看来没有任何恶意。「十岁。」
      「他叫凯勒柏,对吗?」
      彼德点点头。
      「很棒的年纪,有一整个人生在他面前。如果你停下脚步想一想,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不是吗?我们很快就会不在人世,但是我们未来几个月所做的决定,却攸关他们将要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里。」她露出微笑,「这是值得好好思索的问题,乔克森先生。再次感谢你前来。」
      他随着冈纳走出门外。穿过走廊一半的的时候,他听见将军低声轻笑。
      「她很厉害,对不对?」
      「是啊,」彼德说,「她真的很厉害。」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