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车队抵达柯厄维尔时,已近七点钟。一行人下车,进入围城状态的城市里。城墙顶端,士兵来回奔走,递送弹药和其他装备。大门两旁架设五○口径的机关枪。阿普格走出卡车前座,和崔斯.福特站在一起,指着一座聚光灯。崔斯走开之后,凯勒柏上前。
「将军,我想复职。」
阿普格蹙眉。「我得说,这可是头一遭啊,从来没有人要求回到军队。」
「你可以把我降级,不再当军官。我不在乎。」
阿普格的目光越过凯勒柏肩头,看着后面的小萍,莎拉和小孩们站在她身边。
「你和你的指挥官商量过了?」
「如果我说她很开心,那就是在骗你。但她了解。她昨天晚上失去了妹妹。」
阿普格叫管大门的一名军士过来。「中士,带这个人去军械库,让他换装。一条铜杠。」
「将军,谢谢你。」凯勒柏说。
「你稍晚一点可以再考虑一下。你家老头会因为这样狠狠踢我的屁股。」
「他们有消息吗?」
阿普格摇摇头。「先别担心,孩子。他碰过比这个更惨的情况。到平台找赫南曼上校报到,他会告诉你要到哪里去。」
凯勒柏走到小萍面前,拥抱她。他把手掌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然后亲吻西奥的额头。
小心一点,她用手语说。
「我们要去医院,」莎拉说,「那里的地下室有护箱。我们要把病人移到里面去。」
中士不耐烦地动来动去。「长官,我们该走了。」
凯勒柏再看家人一眼。他觉得有个裂缝越裂越大了,彷佛他站在一条变得越来越长的隧道尽头,看着他们。
我爱你,小萍用手语说。
我也爱妳。
他小跑步离开。
从伯尔尼开始换格瑞尔开车。他们朝着太阳的方向开去。迈可坐在前座,彼德和艾美坐后座。
他们没看见其他车辆,完全没有生命迹象,这世界彷佛是个死寂怪诞的地方。山丘的阴影拉长了,黄昏已来临。格瑞尔在刺眼的阳光里瞇起眼睛,脸上表情非常专注—他的手臂和背部硬得像木头,手指紧抓方向盘。彼德看见他颔部的肌肉跳动,这人咬紧了牙关。
他们穿过康福镇。旧时建筑的遗迹—餐馆、加油站、旅店—林立在公路两旁,满是沙尘,只剩骨架。他们来到城镇西侧的住宅区,远离旧世界的断壁残垣。就像伯尔尼一样,这座城被抛弃了。他们没停车。
还有十五哩路。
莎拉和其他人在医院门口与珍妮碰面。珍妮睁大眼睛,惊慌得近乎崩溃。
「到底怎么回事?到处都是军队。有辆悍马车才刚开过去,用扩音器叫大家要找好掩蔽的地方。」
「很快会有攻击行动发生。我们得把人们疏散到地下室。住院的病人有多少?」
「妳指的是什么,攻击?」
「我指的是病鬼啊,珍妮。」
珍妮一脸惨白,但没说什么。
「听我说,」莎拉握着她的双手,要珍妮看着她。「我们时间不多了。有多少人?」
珍妮轻轻摇摇头,彷佛要让思绪聚焦。「十五个?」
「有小孩吗?」
「只有两个。有个男生得肺炎,还有一个跌断手腕,才刚接好。我们还有一个待产的孕妇,不过她还早。」
「海娜呢?」
海娜是珍妮的女儿,十三岁。她儿子已经长大成人离家,而她和丈夫也分居很久了。
「在家,我想。」
「快回去带她来。妳回来之前,这里可以由我来处理。」
「天哪,莎拉。」
「快去快回。」
珍妮冲出医院。小萍抱着西奥,和女孩们站在一起。莎拉蹲下来。「我要妳们和小萍阿姨待在一起。」
伊儿很害怕,不知所措,流着鼻水,莎拉用衬衫下襬帮她擦干净。
「我们要去哪里?」两个女孩可怜兮兮地问。
许多人从他们身边快步走过,护士、医生、带着担架的护工。莎拉仰头看小萍,然后又看着孙女。「到地下室去。」莎拉回答说,「妳们在那里会很安全。」
「我想回家。」
「只要一下下就好。」
她拥抱伊儿,接着是小瓢虫。小萍带两姊妹走向楼梯。她们下楼时,莎拉转身面对丈夫。她很了解他脸上的表情。在比尔遇害的那个晚上,他给她看那张纸条时,脸上就是这个表情。
「没事的。」她说。
「妳确定?」
「我这里有事要忙。在我改变心意之前快走吧。」
没有必要再多说什么。霍里斯亲吻她一下,大步走出门去。
他们开下十号高速公路。从这里开始是一条平直的碎石路,往南通向城里。卡车驶过大坑小洞,车子剧烈震荡。清风透过敞开的窗户灌进来,从他们右肩射进来的阳光低垂而灿亮。
「迈可,握住方向盘,抓稳一点。」格瑞尔的手探到座椅底下,「彼德,这个给她。」
彼德身体靠前,接过手枪。已经上膛了。
「妳没有时间瞄准,」他对艾美说,「只要指着开枪就好了,就像用手指往前指那样。」
她从他手里接下手枪,一脸不确定,然而还是紧紧握着。
「妳有十五发子弹。妳必须靠近一点—别想隔得远远地射他们。」
「取下猎枪。」格瑞尔说。
迈可解开武器。枪管底下有一个附加的弹药管,有八颗子弹。「这里有问题吗?」他问格瑞尔。
「鼻涕鬼,很大只的。没有喷黏液的机会,但是会很快把人扑倒。」
城市的轮廓在远方浮现。站在山丘上,看起来小得像玩具。
「皮要绷紧一点啰。」格瑞尔说。
最后一批病人从一楼移走。珍妮站在护箱门口,手里拿着夹纸板,查核名单,莎拉和其他护士在病床之间穿梭,尽量确保每个人都能舒服。
莎拉走到珍妮说的那位孕妇床边。她的年纪很轻,一头浓密黑发。莎拉一面量她的脉搏,一面看她的病历。一个钟头前有护士检查过她,她的子宫颈几乎还没张开。她名叫恩慈.阿瓦多。
「恩慈,我是威尔森医师。这是妳的第一胎?」
「我以前怀孕过一次,但孩子没保住。」
「妳几岁?」
「二十一。」
莎拉沉默了。年龄吻合。如果她就是那个恩慈,莎拉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才刚出生一天。
「你爸妈姓吉梅涅兹,卡罗斯和萨莉?」
「妳认识我爸妈?」
莎拉差点就要微笑了。换成是其他日子,她一定会的。「妳可能会很意外,恩慈,但妳出生的时候我在场。」她转头看向陪她的那个人。他坐在病床另一边的板条箱上,是个年纪比较大的男人,大约有四十岁吧,外表粗犷,但也像许多新手爸爸一样,经过这么多个月的等待之后,被突如其来的紧急事件搞得有点不知所措。
「阿瓦多先生?」
「叫我鸠克。大家都这么叫我。」
「我需要你帮忙,让她保持轻松,鸠克。深呼吸,现在还不要用力。你可以做得到吗?」
「我尽量。」
珍妮走到莎拉背后。「全部的病人都进来了。」
莎拉一手搭在恩慈手臂上,「只要专心想着妳的宝宝,好吗?」
地下室的门是沉重的铁门,嵌在厚厚的水泥墙里。莎拉正要关门的时候,房间突然陷入黑暗。四处响起焦急的低语喃喃,接着有人放声尖叫。
「各位,安静一下,拜托!」莎拉说。
「灯怎么了?」
「军方把电流转去给聚光灯用了,就只是这样。」
「这表示病鬼要来了!」
「我们还不知道。各位,拜托请先安静下来。」
珍妮站在她旁边。「他们就是在忙这个?」她悄悄问。
「我怎么知道?去储藏室找油灯和蜡烛。」
珍妮几分钟之后回来。油灯点亮,分送到房间的各个角落。叫嚷声慢慢变成窃窃私语,然后随着阴郁的气氛弥漫,陷入紧张的寂静。
「珍妮,帮我一个忙。」
铁门重达四百磅。莎拉和珍妮用力推,把门关起来,转动门上的转轮,锁好。
阿普格四分之一的手下在距大门不到五百码之处就好战斗位置,其余的人隔着固定的距离沿着城墙部署,以无线电互相联络。凯勒柏率领一支十二人的小队。其中六个以前驻守在卢肯巴哈,他们原本隶属于一支分遣队,在军营被攻破时,及时进入护箱。那支分遣队的军官已全部殉职,让他们无人指挥。如今他们是凯勒柏的手下。
有个人沿墙道走向他。霍里斯没穿制服,但胸前背了军队统一发放的前背包,带着半打备用的弹盒和一把带鞘的长刀。一把M4横挂在他魁梧的身上,枪口朝上,还有一把手枪系在大腿的枪带上。
他利落地敬礼,「老兵威尔森报到,长官。」
太可笑了,听见霍里斯用这种口气对他讲话。他觉得简直像在演戏。「你开什么玩笑?」
「女人和小孩都安全了。他们叫我来找你报到。」
他脸上的表情是凯勒柏从没见过的。这个高大温和、收藏图书、念书给小孩听的人,摇身一变成了战士。
「我许过承诺,少尉,」霍里斯提醒他,「当时你也在场。」
聚光灯亮起,在墙脚下洒下一圈防御的刺眼白光。无线电开始哔啵作响,激昂的活力在墙道上下流动。
有个声音喊着:「全员注意!」
枪喀喀上膛。凯勒柏把来复枪搁在城墙上,打开保险闩。他瞥了右边一眼,看见霍里斯已经就位,两腿劈开,握好枪身,眼睛沿着枪身向前精确瞄准。他的身体既紧绷又放松,既决心坚定,又轻松以对。旧有的感觉深藏在骨子里,一经召唤就毫不费力地再次现身,霍里斯的表情如是说。
病鬼会从哪里来呢?会有多少只呢?他胸口的起伏全无规律节奏可言,视线也极不自然地受限。他强迫自己深深吸一大口气。别想,他对自己说,有很多时间可以想,但眼前不行。
远方出现一个发亮的小点,在正北方。他的身体涌起肾上腺素,用力把枪托紧压在肩头。那道光开始迅速移动,接着像细胞分裂那样分开来。不是病鬼,是车头灯。
「接触!」有个声音喊着,「右方三十度!两百码!」
「接触!左方二十度!」
二十多年来头一次,警报声开始尖叫。
格瑞尔把油门踩到底,车速表飞快跳动,窗外飞掠的野外景色一片模糊。引擎轰隆,车身颤动。
「他们在我们后面死命追!」迈可喊着说。
彼德在座位上扭身。野地上有光点跃动。
「小心!」格瑞尔大喊。
彼德一转头就看见有三只病鬼跳进车头灯的光线里。格瑞尔瞄准,对着他们冲过去。他们的身体掉到引擎盖上,彼德整个人在位子里往前一撞,又往后一跌。再次抬眼,只剩一只病鬼还挂在引擎盖上。
迈可的枪越过仪表板,开枪。
玻璃炸开。格瑞尔把车子往左转,彼德摔靠到车门,艾美压在他身上。他们穿过豆田,横冲向城门。格瑞尔又把车子往反方向一打,车子底盘向左歪,差点要翻覆,但轮子重重落地。格瑞尔猛然加速,车子凌空飞起,接着又落在马路上。车底传来重重的砰一声,继续加速前进。
彼德对格瑞尔大喊:「怎么回事?」
散热器开始冒烟,引擎无能为力地怒吼。「我们大概是撞到什么了—传动器坏了。小心你右边!」
彼德转头,看见那只病鬼,扣下扳机,完全失准。他再开枪,一次又一次,是不是击中了什么,他完全没头绪。滑套后定,弹匣全空。亮着灯的城界犹在百码之外。
「我没子弹了!」迈可大叫。
车子摇摇晃晃停下时,燃烧弹从墙道抛下,拖着光与烟在他们头顶上划出弧线。彼德转头看艾美,她瘫靠在车门上,手枪垂在手里。
「格瑞尔,」彼德说:「帮我。」
他把她拉起来。她整个人软绵绵的,动作迟重,像梦游的人那样。燃烧弹开始亮闪闪地缓慢滑落。艾美的脚一踏地,格瑞尔就从车子前面绕过来,在猎枪里装进新的弹药。他把枪塞进彼德手里,右肩顶在艾美手臂底下,扛起她全身的重量。
「掩护我们。」他说。
凯勒柏无助地看着卡车驶来。病鬼还在射程之外,神枪手也打不中。城墙上下有声音大喊,叫大家暂时别开火,等病鬼进到射程再行动。
他看见卡车停下来。四个人影出现。押后的那个人转身,用猎枪对着进击的那组病鬼中央开枪。一枪,两枪,三枪,漆黑里,枪口火光迸现。
凯勒柏知道那是他父亲。
他坐进安全吊带里,扣好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的行动是自然而然的反应,没有计划,只凭本能。
「凯勒柏,你在搞什么?」
霍里斯瞪着他。凯勒柏跳上坡道顶端,背对农野。
「告诉阿普格,我们需要一个小队在行人入口待命。快去。」
霍里斯还来不及说什么,他就再次往下一跳。再两次,他就落在地面了。他解开安全吊带,抓起来复枪。
他父亲和其他人一起往山坡上跑,刚进入灯光照亮的城界。病鬼群聚在边缘,有些遮着眼睛,有些蹲得低低的,蜷缩得像颗球。一晌迟疑,他们的本能在内心交战。灯光是不是强得足以遏止他们呢?
病鬼进击。
机关枪开火,凯勒柏灵活地压低身体,听着子弹在头顶上咻咻飞过,射穿病鬼身体,发出水淋淋的啪答声。鲜血四溅,肉骨剥离,病鬼的肢体碎片到处飞落。他们似乎不只是死了,而是彻底解体。机关枪继续扫射,一轮又一轮。一场屠杀,然而病鬼越来越多,涌进灯光底下。
「门口!」凯勒柏扯开喉咙喊。他和城墙呈四十五度角往前跑,高举着手拚命挥动。「到行人入口!」
凯勒柏单膝跪地,开始开枪。父亲看见他了吗?知道他是谁吗?枪机后滑,仅只一个心跳之间,已击出三十发子弹。他丢下弹匣,伸手到前背包里再拿一个,装进枪膛里。
有东西从他的背后撞来。呼吸、视线、思绪全都离他而去。他觉得自己往前滑行,简直像是俯冲。这感觉好怪。在飞行之中,他的时间仅够惊叹自己的身体竟比其他东西轻盈许多。接着身体的重量又回来了,他重重摔到地上,滚下斜坡,来复枪随着枪带不住打转。他拚命想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要再这样狂乱地滚下山坡。他的手抓住来复枪底部,但是食指卡在扳机护弓上。他再次翻身,胸口贴地,来复枪夹在他的身体和地面之间,还是停不下来,枪击发了。
痛!他翻身以后背贴地,来复枪搁在胸口。他射中自己了吗?地面在他下方旋转,不肯静止。聚光灯的刺眼光线让他拚命眨眼。他想象挨了枪的人应该有什么感觉,不过他并没有。痛的地方有两处:他的胸口承受了来复枪开火的后座力,还有额头靠近右眉外侧的地方。他伸手摸摸,以为会摸到血。但手指却是干的。他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弹出的弹壳掉在地上,跳起打到他的脸,差点就击中眼睛。你真是好狗运,凯勒柏.乔克森,他心想。真心希望没有人看见。
一道阴影落在他身上。
凯勒柏举起来复枪,但伸长左手让枪身保持平衡时,他突然想到枪里没子弹,而身上的弹匣早就掉了。他这一生有很多次想象自己死亡的一刻,这些想象里并不包括带着没有子弹的来复枪仰躺在地,任凭病鬼把自己撕成碎片。或许,他想,每个人都是这样的吧:赌你怎么也想不到。凯勒柏丢下来复枪。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他的随身手枪。他带了吗?他是不是记得打开保险栓?枪是不是还在身上,或者像来复枪的弹匣那样,早就已经从身上掉落不见?这影子像人的剪影,但不是人,完全不是。头部歪着,指爪张开,嘴唇一缩,露出挂着牙齿的黑暗洞穴。凯勒柏手里握着手枪,举起。
血喷溅开来,病鬼低头看向自己胸口正中央的洞,以几近温柔的动作,举起手摸着伤口。他抬头,一脸漠然。我死了吗?是你杀的?但不是凯勒柏,他甚至没扣下扳机。子弹是从凯勒柏后方射来的。有那么一会儿,他们就这样彼此打量,凯勒柏和这垂死的病鬼。这时,另一个身影从凯勒柏右边走过来,猎枪的枪口对着病鬼的脸,又开了一枪。
是他父亲。他身边有个女人,光着脚,身穿素面连身裙,像修女穿的那种。头发是一团完全没有光泽的黑色,就这样罩在头颅上。她的手伸得长长的,握着一把手枪。是她开了第一枪,致命的一枪。
艾美。
「彼德……」她说完,膝盖一软倒下。
他们开始跑。
就凯勒柏事后回想,他们并没有交谈。他父亲把艾美扛在肩上,和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抓起他父亲丢开的来复枪。城墙的行人入口打开,六名士兵组成的小队在门前排成射击线。
「卧倒!」
是霍里斯的声音。他们全扑倒在地,子弹从他们头顶上呼啸而过,然后突然静止。凯勒柏抬起脸。霍里斯的脸从来复枪的枪管后面露出来,挥手叫他们进去。
「快跑!」
他父亲和艾美先进去,凯勒柏跟在后面。他们背后忽然响起枪声,士兵彼此叫嚷—你的左边!你的右边!快!行动!—不停开枪。他们一个接一个穿过狭小的门口,霍里斯是最后一个进来的。他把枪一丢,拉起门,动手关好,转动门上的转轮,重新把锁闩好。但门的边缘就要和门框接合的那一剎那,却停住不动了。
「谁快来帮我!」
霍里斯用肩膀顶住门。凯勒柏冲上前去,开始用力推。其他人也都来帮忙。然而,门缝却越来越大,一吋,两吋。六个人顶在门上。凯勒柏转过身体,用背顶住门,穿靴子的脚重重杵在土里。但结局已定。就算他们可以多挡住几分钟,病鬼的力气终究会赢过他们。
他看到一线生机。
凯勒柏的手伸到腰带上。他很讨厌手榴弹,因为怎么也无法甩掉不理性的恐惧,担心手榴弹会自己爆炸。所以他费了好一番工夫才克服心理压力,从皮带上拿取下一颗,拔开插梢。他压住把手柄,歪着头面对门的边缘。他需要多一点空间,门和门框之间的缝隙太小了。他要做的事情没有人会喜欢,但他没有时间解释。他往后退开,门往内推进了六吋。缝里伸进了一只手,指爪蜷缩张开在门边拚命搜寻。此起彼落的叫喊声迸现。你在干嘛?快来顶住门?凯勒柏放松握力,放开把手柄。
「看招。」他说完,把手榴弹丢出门缝。
他立即用肩膀顶住门,闭上眼睛,开始数秒,像是祷告:一密西西比,二密西西比,三密西西比……
轰然巨响。
炮弹碎片哗哗四散。
尘土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