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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需要医护兵。」
彼德把艾美放在地上。她的嘴唇微微颤动,接着她开口,声音极其轻微地问:「我们进来了?」
「大家都很安全。」
她的皮肤很苍白,眼皮沉重。「对不起,我以为靠自己就做得到。」
彼德抬头,「我儿子呢?凯勒柏!」
「我在这里,爸爸。」
儿子就站在他面前。彼德站起来,用力给他一个拥抱。「你跑到外面去干什么?」
「去帮你啊。」他脸上和手臂都有擦伤,有只手肘正流血。
「小萍和西奥呢?」彼德按捺不住,接连发问。
「他们很安全。我们几个钟头之前就回来了。」
彼德突然再也受不了。思绪从四面八方袭上心头,他心力交瘁,他需要水。这城市遭受攻击,他儿子和家人安全无虞。两个医护兵带着担架前来,格瑞尔和迈可把艾美抬到担架上。
「我陪她去医护站。」格瑞尔说。
「不,我去。」
格瑞尔拉住他的手肘上方,严肃看着他。「她不会有事的,彼德。我们办到了。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他们带她走了。彼德抬头看见阿普格和崔斯阔步朝他走来。在他们上方,枪火零星发射。
「总统先生,」阿普格说,「你下次如果不要再这样拿生命开玩笑,我会很感激。」
「我们的情况怎么样?」
「攻击显然都是从北方来的。城墙的其他方位并没有病鬼的踪迹。」
「有没有乡镇的消息?」
阿普格迟疑一下,「没有。」
「你说没有是什么意思?」
「所有人都断讯了。我们今天早上派出巡逻队,最西到狩猎镇,南到班德拉,北到菲德瑞克斯堡。没有生还者,连尸体也几乎都没有。目前看来,我们必须假设他们全都被感染了。」
彼德说不出话来。二十几万人,全都不见了。
「总统?」阿普格看着他。彼德吞了吞口水,「城墙里有多少人?」
「包括军队,四或五千人,顶多。能作战的人不多。」
「地峡呢?」迈可问将军。
「事实上,几个钟头之前,我们收到他们用无线电传来的讯息。有个叫萝儿的,问你在哪里。他们对昨夜的攻击一无所知,所以我猜病鬼漏掉了他们。再不然就是他们很聪明,不敢尝试越过堤道。」
他们上方的枪声沉寂了。
「或许今晚的攻击就这样结束,」崔斯满怀希望地环顾他们的脸孔,「说不定我们把他们吓跑了。」
彼德不这么想,他看得出来阿普格也不这么想。
「我们必须做一些决定,彼德。」迈可插嘴,「希望之窗很快就会关闭。我们得讨论怎么把人带离开这里。」
这个念头突然变得很荒唐。「我不会抛下这些人白白送死,迈可。事情已经开始了。现在,每个能拿得动干草叉的人都必须到城墙上去。」
「你在铸成大错。」
墙道上传来:「接触!两千码!」
他们首先看见的是远方的一排光。
「弟兄,给我你的望远镜。」
监看兵交出望远镜。彼德把镜片贴在眼睛上。和他一起站在平台上的阿普格与迈可也看着北方。
「看得出来有多少吗?」彼德问将军。
「太远了,看不出来。」阿普格解下挂在皮带的对讲机,拿到嘴边。「各岗哨,有没有看见什么?」
一阵静电的哔啵声,接着:「一号哨,没有。」
「二号哨,没有接触。」
「三号哨,一样。这里没看见什么。」
就这样依序回报,绕了整个城墙一圈。那排光开始扩展开来,但并没有靠得更近。
「他们在搞什么?」阿普格说,「他们就只是等在那里。」
「慢着。」迈可指着:「左方三十度。」
彼德看着他指的方向,第二排光出现了。
「又有一队。」阿普格说,「右方四十度,靠近林线。看起来是很大的一群。北边也有更多来了。」
主要的那排距离城墙几百码。病鬼从四面八方涌来,朝中央的那群靠近。
「没有侦察队。」彼德说。
阿普格大吼,「跑腿,准备好行动。」他对彼德说,「总统先生,我们必须先确保你的安全。」
彼德对一个监看兵说,「下士,那把M16步枪给我。」
「彼德,拜托,这不是好主意。」
士兵把枪交给彼德。他取下弹匣,吹掉第一颗子弹上的灰尘,再次装好,拉动枪机拉柄。「你知道的,冈纳,我想这是十年来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两人的交谈仅止于此。低沉的隆隆声朝他们翻滚而来。时间一秒一秒过去,紧张气氛也一点一点凝重起来。「这是什么声音?」迈可说。
是脚踩踏地面的声音。众鬼的数目继续变多,庞大嘈杂的群体朝城墙飞奔而来。在他们背后,烟尘滚滚。
「该死!」彼德说,「全都来了。」
阿普格在嘈杂声中拉高嗓门:「先别开枪,等他们进到城界再动手!」
众鬼在三百码外,而且快速接近中。他们看起来并不像一支军队,而是某种自然现象—雪崩、飓风,或洪水。平台也开始发出嗡嗡声,螺丝喊铆钉都随着病鬼进击的震波节奏而震动起来。
「大门挡得住吗?」彼德问阿普格。他也放下望远镜,拿起来复枪了。
「挡住这个?」
两百码。彼德把枪托压靠在小腿上。
「预备!」阿普格大喊。
一百码。
「瞄准!」
一切静止。
病鬼在灯光边缘停下脚步。不只是停下脚步,还浑身僵住,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彷佛被关掉开关。
「搞什么……」
众鬼开始分成两半,中间形成一条通道。从后方开始,涟漪似地从中间往两旁扩散开来。这动作带着虔敬,彷佛众鬼让出通道给伟大的国王,等着要对从中经过的他行礼致敬。一个黑色的形影从群体中央现身。显然是某种动物。以痛苦的缓慢速度朝城市接近,信道在它面前展开。所有枪都对准它出现的那个点。一百码,五十,二十。鬼墙第一排的病鬼散开来,像打开门口那样,露出一个平凡得令人惊奇的身影:一个骑在马上的凡人。
「是他吗?」阿普格问,「是零号吗?」
骑马的那人来到灯光底下。在距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止前进,下马。不是「他」,彼德发现。是「她」。聚光灯的亮光从遮住她上半张脸的黑色镜片上反射回来。一个皮鞘横跨在她背后,装着某种武器,可能是刀或长枪,而交叉在胸前的是两条刀带。
刀带。
「我的天啊。」迈可低声说。
彼德的心坠入时光的深渊。「别开火!」他高举双臂,在头顶上张得大开。「全体住手。」
那女人挺直背脊,仰头看着城墙顶端。「我是艾莉希亚.唐纳迪欧,远征军上尉。彼德.乔克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