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摩莉葛娜是议会里唯一的女议员。她在虫林镇是那位举足轻重的女性。她比我高挑，而且身材纤细，但并不柔弱，她的肩膀和臂膀散发力量。她的头发红如鲜血，比坦席尔斯的斗蓬还要红。她大步走向戴夫和我站的地方。
她全身雪白，她的脸庞、肌肤和斗蓬完美无瑕。我从未在虫林镇看过比她更干净的沃葛。在白色斗蓬衬托下，她鲜红的头发耀眼动人。
沃葛摩特非常尊敬坦席尔斯。
沃葛摩特深爱摩莉葛娜。
我简直不能相信她会来此。我瞥瞥戴夫，他的表情好像刚吞下了一整只各雷塔。我也偷看达夫，他仍旧握着绳子，但显然忘记另一端还绑着年幼的斯雷普。那只斯雷普在看到成年的斯雷普时嘶鸣起来，我想，牠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吧。
我做了唯一可做的事。我转向摩莉葛娜，等她开口。她来这里见戴夫吗?或是达夫，抑或我?
我审视她的脸。如果说虫林镇有「完美」这档事，我正在看一个标准范例。我意识到自己满脸泥渍，脸不由得涨红，我的丑陋骯脏让我自形惭愧。
大部分的沃葛都半斤八两，很难辨别，但摩莉葛娜可不是这样。她直盯着我，迫使我不得不转头，我甚至觉得自己不配让她看上一眼。
摩莉葛娜对达夫微笑，达夫立刻丢下绳子，踩着犹豫的脚步走向她。戴夫则是一动也不动，他的脚丫踩在自己挖出的洞里。尽管他很高大，看起来却渺小而无足轻重。
「光安，戴非亚先生。」摩莉葛娜以甜美的腔调说：「那只斯雷普显然很棒，我期待看到另一只在你精湛技术训练下的良好典范，上缰之后的表现。」
她的遣词用字像她一样完美无瑕，我希望自己说话也能那么得体，不过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我不知道摩莉葛娜几岁，但我认为她的学业没有在十二岁时结束。
然后她走向戴夫，将一只手放在他肩膀上。「丹尼尔，我从你工作的磨坊只听到好报告，我们非常欣赏和感谢你的力大无穷。没错的话，我想你比我上次看到你时还要高大，我确定你下一届都轮大会上的敌人听到这消息时，铁定会胆寒不已。」
我惊讶地看着她递给戴夫三枚铜板。
「这是犒赏你最近在我家的劳动，丹尼尔。我想我忘记付你钱了。」
戴夫微微点头，粗大的手指紧握铜板，然后塞进口袋。他呆呆站在那，就像一大块铁，看起来很不自在。
摩莉葛娜转身朝我走来。从她的表情我看得出来，她是为我来此，那意味着我被跟踪了。我的脑袋因各种可能性和陷阱而飞快旋转着。我想，她在我脸上读到这些。我抬头看她，试图微笑，但因为沃葛没多少理由可以绽放微笑，我发现自己对此非常生疏，我的嘴巴只是歪到一边。
「薇嘉，发现妳这么早就在此地，真是令人愉快的惊喜。」她说。那个评论看似无害，但询问的语气暗藏着想要我回答为何在此的欲望。
「我想和戴夫聊聊。」我设法解释。
「真的，聊什么?」摩莉葛娜问道。她的话不疾不徐，但我感觉到字眼背后的紧绷和迫切。
我知道只要有一丝犹豫，她会马上知道我在撒谎。虽然摩莉葛娜是虫林镇的菁英之一，也是我相当敬重的人，但很少有人能像我那样擅长撒谎。真正的技巧在于将真话里掺杂点谎话，那种方式听起来自然多了。
「我昨天将早餐给了戴夫，他承诺今天要把早餐给我。」
我看看戴夫，摩莉葛娜也一样。
戴夫握紧铲子，活像那是唯一将他绑在地上的东西。我绷紧身躯，准备听戴夫说出蠢话，毁掉我完美的善意谎言。
「今天……天没有……有吃的可给薇嘉。」戴夫结结巴巴地说。
我转回摩莉葛娜。「没关系，我在上工前有别的东西可吃。」
摩莉葛娜似乎很开心听到这回答。「妳因制造精致物品而声名远播，听说和昆汀.荷斯做的一样精美。」
摩莉葛娜的这个小把戏让我很失望，那实在有点明显。我仔细端详她，看见她左嘴角有条细微皱纹，那不是一条笑纹，而是朝反方向而去。不知怎地，这让我镇定下来。
我说：「昆汀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在哪。至少我是这么听说的。」
「妳昨晚去了妳的树那边?」摩莉葛娜问。
我这下确定自己的确被跟踪，我的怀疑没错。
我说：「我常去那，我喜欢在那想事情。」
摩莉葛娜逼近我一点。「妳是在想昆汀的事吗?他离开我们，妳觉得遗憾吗?」
「我喜欢和他一起工作，他是位好沃葛，他教导我怎么成为精缀师，所以，是的，我很遗憾。但我不懂，他能上哪去?」
「妳也许略知一二?」
「除了虫林镇外，还能上哪去?」我说，采用我对付坦席尔斯的相同策略。尽管如此，摩莉葛娜的下一句话还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魁格。」她说。
达夫倒抽口气后惊呼。「昆汀不是傻瓜。看在虫林镇份上，他为何要进入魁格?我认为那是胡说八道。」
达夫忧虑地偷瞥摩莉葛娜一眼，脸垂了下来。他摘下污渍斑斑的老旧礼帽，露出浓密的骯脏灰发，看起来很尴尬。「请原谅我的用字，哦……女士们。」他狼狈地结束句子。
摩莉葛娜继续瞪着我，显然在等我的回答。
我说：「进入魁格等同于死亡。」我说这话时，想到昆汀跑进魁格时的神情。
她点点头，但看起来没被我的回答说服，这让我很不解。「所以妳从来没有冒险接近魁格?」她问。
我有一个斯里弗什么话也没说。尽管我很擅长撒谎，却不喜欢撒没必要的谎，那和道德无关，我只是不想被逮个正着。
「从未接近到被潜藏在那里的怪兽攻击。」
摩莉葛娜说：「但我的同事朱利克告知我，妳在昨天的第一道光时，人在魁格边缘。」
「我听到尖叫声，看到攻击犬和议会成员，我出于好奇跟着他们，想看看我能否帮上什么忙。在我察觉前，我们就已经很靠近魁格了。」
「妳告诉朱利克，妳什么也没看见，没看见任何人?」
「我没有啊。」我撒谎说：「我现在知道他们在追捕昆汀，但我还是不了解为什么。」我希望引诱摩莉葛娜继续说下去，这样她可能会泄漏重要线索，所以我大胆询问：「他们为什么要追捕他?」
「好问题，薇嘉，可惜我不能回答。」
「不能，还是不肯?」我在意识到前便脱口而出。
达夫和戴夫都倒抽口气，我想我听到戴夫发出嘶声警告我。摩莉葛娜没有回答我，而是以手示意。我听到马车轮子的劈啪声，汤玛斯驾着斯雷普把马车驶回视线内。
摩莉葛娜没有马上上车，她的眼光飞掠过我。
「谢谢妳，薇嘉.简。」她用全名称呼我，像戴夫那样。
「我很抱歉帮不上什么忙。」
「妳帮的忙比妳知道的还多。」
这评论伴随着苦乐掺半的一抹微笑，不知为何，我的胃翻滚起来。
她消失在马车里，不到一个斯里弗，马车就消失无踪。
「呿。」达夫喘口气。
我再同意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