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接下来的两个晚上，我们练习飞翔。事实上，是我练习飞行，戴夫只是挂在我身后，乞求不要丢掉小命。我最后扯下戴斯汀，将它递给他。他转身就跑，活像害怕的沃葛单独面对一头厄玛侬各。
「你总得试试看啊，戴夫。」我说。
他转身。「为什么?妳能用那个东西飞，我只要抓紧就好。」
「我们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你得知道怎么自己飞，这很重要。」他满脸狐疑，直到我说：「如果你要跟我走，你就得学，戴夫。」
他小心翼翼地从我这接过戴斯汀。我将链子拉直，所以它现在比较长。戴夫的腰比我宽，我帮忙把戴斯汀缠绕在他腰际。我先前制作了个金属勾，将它加在链子上，我喀擦一声将链子扣在勾子上。
他就站在那。「现在要怎么做?」他问。
「什么叫现在要怎么做?」我惊诧地说：「戴夫，你已经跟我飞了多久了，我都怎么做。」
「妳不是跑步起飞，要不就只是跳起。」他立刻回答。
「所以你不是就该那么做吗?」
「我该跑或跳?」他试探性地问。
男人，妳得把他们带到水边，然后示范该如何啜饮。
「都可以，你自己挑一个。」
「我一旦飞上天，然后呢?」
「我示范给你看过了，戴夫。你知道怎么操控，你知道如何降落，就学我那样做。」
他倒退，往前冲刺，然后往上一跳。他飞快向前直窜，然后就那么一头栽进一棵大灌木丛。我连忙跑过去，帮他挣脱。他拚命咳嗽，脸被多刺的叶子刮得伤痕累累。
「我办不到，薇嘉.简。我完全不擅长这个，我的脚属于地面。」
「不，你一定也办得到。」我坚定地说：「现在当你跑和跳时，头和肩膀往上打直，就不会再撞到灌木丛。想转弯时，你只要将肩膀往你想走的方向一斜就行。想冲得更高，就往那举高头。想俯冲，就将你的头和肩膀往下指。在降落前，将脚丫往下摆，你就会直立降落。」
「我会撞烂头。」
「你也许会。」我说：「但倘若你真如此，我会将它放回去，你就可以再试试看。」
他狐疑地看着我。「妳没办法把撞烂的头放回去。」
我从斗蓬口袋里拿出阿德石，在他脸前挥舞，想着美妙的事。刮伤消失了。他连连往后倒退，一脸恐惧。
「那是什么东西?」他惊呼。
「它能治愈伤口，戴夫。刮伤和撞烂的头，几乎什么都能治。」
「它能做那种事?」
「是的，它能。」我回答，尽管我没有修复撞烂头部的实际经验。
戴夫试第四次时，直窜入天空，飞了大概四分之一哩，斜飞了很长一段时间，摇摇晃晃，最后向我这边转回来降落，双脚着地。他对这次的成功感到非常兴奋，高兴地把我抓离地面，快速抱着我猛打转，我想我都快吐出来了。
「我成功了，薇嘉.简。我就像一只鸟，我耶。」
「一只非常大的鸟。」我回答：「放我下来，免得我吐在你身上。」
我决定向戴夫示范怎么用艾利门托。当我第一次把那根小矛从斗蓬口袋里拉出来，戴上手套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因为它不到三吋长，所以我不怪他。但当我集中思绪，请求艾利门托恢复正常状态时，它在我手中变回正常长度，闪着金色光芒。
戴夫惊呼。「它该死的是怎么办到的，薇嘉.简?」
「我不在乎它是怎么办到的，戴夫。」我说：「唯一重要的是它在我需要时会变身。」
他伸手想拿它，但我挡住他的手。「要戴着这个才行，戴夫。」我边说，边举起手套。
「如果妳碰它时没戴手套，会怎样?」他问。
「我们都不想知道，对不对?」
他戴上手套，举起艾利门托。我看着大概三十呎远的一棵树。「你在脑子里想着要击中那棵树，然后像丢长矛那样丢它。」
戴夫满脸狐疑，但他皱起脸，那模样有点可笑，我隐藏住我的微笑。他瞄准，然后丢掷。
艾利门托飞了几公尺远，接着向下掉入泥地上。戴夫看看我，微笑着。「老天爷，它就只有这点本事?呿!」
我从他那拿走手套，捡起艾利门托，想着我想要它怎么做，然后抛掷。长矛击中它时，树木在一闪即逝的光线中分解。我伸出戴手套的那只手，艾利门托飞回来，宛如我曾见过的达夫训练的猎鹰。
戴夫在艾利门托击中树时，趴到泥地上。他抬头看，我则低头看他，我希望我的眼神表露出足够的降尊纡贵。
「才不，那才是它的本事，戴夫。呿!」
不久后，戴夫就可以用艾利门托击中任何东西。我不知道在我们试图穿越魁格时，会这招是否必要。但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它是否无用武之地。
入夜后，戴夫和我坐在微弱的营火前，在我的树屋附近，而哈利二号在我们的脚丫旁打盹。我下定决心，站起身说：「现在你需要看一样东西。」
「什么?」
我脱下长裤。
「薇嘉.简!」他惊呼，眼神急忙转开，脸像覆盆子一样鲜红。
我对此置之不理，拉高破旧的衬衫和袖子，露出我的肚子和手臂。「你看，戴夫。你看。」
「老天爷，薇嘉.简。」他说，声音颤抖。「妳是疯了不成?」
「不是你想的那样，戴夫。我有穿内衣。好好瞧瞧!」
他慢慢将头转回来。他的眼神沿着我的腿，游移到肚子，然后上去臂膀。他瞠目结舌。「看在诺克份上，那是什么?」
「它是魁格的地图，昆汀留下来给我的。他把它画在羊皮纸上，但我不敢留下它，所以我用墨将它画在皮肤上。」
他挨近。「穿越魁格的路径?」
「我把它都记下来了，戴夫。你也得这么做。」
「我才不……不要瞪着妳……妳的身体。」戴夫结巴起来，又将头转开。
我蹙紧眉头。「你得这么做，戴夫。如果你想离开这里的话，我们两人都得知道路，以防万一。」我举高那本有关魁格的书。「你最好清楚那里有什么在等我们。」
在下面的三十个斯里弗里，戴夫研究我皮肤上的记号，我则带着他浏览魁格地图。我会尽可能这样做，要花几晚都行，我会做到把方向牢牢嵌进他脑袋为止。随着斯里弗流逝，戴夫的眼睛缓缓闭上。他很快就坐在椅子上打鼾。我拉低衬衫，套上长裤，坐在我唯一的另一张椅子上，翻看着有关魁格的那本书。
哈利二号在我脚旁狺狺低吠。我低头看，想说牠大概做了恶梦。我不确定狗是否会作梦，尽管我看不出牠们有不作梦的特别理由。反正，哈利二号是只相当与众不同的狗。
我慢慢翻页，尽可能吸收更多资讯。昆汀在记录魁格时，就像他在烟囱制造美丽事物一样吹毛求疵，但他在这些书页上记录和重新创造的东西不可小觑，必须严肃以待，几乎每页羊皮纸上都有能夺你性命之物，比方说，有种生物是由三个巨大身体连接而成，你也许可以将身体切开，但这本书警告你，忘记毁灭一部分身体并不等同于胜利的沃葛，将会遭殃。
但那里也有些和蔼的生物，包括有种叫哈伯的生物，只要你每天都送牠个小礼物，牠就会一直帮助你。我想厚脸皮的笨蛋，会用钱来交换仁慈。
我最后合上书，凝视着营火。一根冒烟的圆木引起我的注意。它的树皮通红，因为火焰的焚烧，几乎变得透明。我想起我的祖父和双亲被大火整个吞噬。
但引燃火焰的是我祖父。他想离开，摩莉葛娜哀求他留下，最后他还是走了。现在我父母也走了，他们会这样做，也许是因为他们也想离开。
这意味着他们选择离开我们。不，应该说离开我。
嗯，我没办法爆炸成火焰，离开虫林镇，但我可以穿越魁格，远离此地。目前我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这已成为我最强烈的执念。我想要离开虫林镇，找到我祖父和父母，因为他们没死，他们只是不在虫林镇，这意味着他们在别的地方，而在虫林镇外必然还有新天地。
现在，另一种感情攫住我，我在冰冷的石头地板上坐下，做了某件我几乎从未做过的事。我开始哭泣，前后摇摆着身子，全身发痛，感觉几乎像是遭到火焰吞噬，我的皮肤彷若被烧伤，烧得焦黑。我喘不过气来，就是哭得这么伤心。我彷佛储藏了一辈子的眼泪，现在才将它们释放。
我感觉到它时吓一大跳。
大大的手臂搂住我。我张开双眼，戴夫就坐在我身旁，用力搂住我，跟着我哭泣。
哈利二号也已醒转。牠羞怯地绕过来我们这边，口鼻一吋吋慢慢接近我的手。牠试图逗我看着牠，牠也许想试图让我心情好些。但当你所有家人都离开你时，心情很难好得起来。
尤其他们是选择离开你。
「没事的，薇嘉.简。」戴夫在我耳旁低语，他温暖的气息弄得我皮肤很痒。「没事的。」他再度嘟哝。
我碰碰他的手，让他知道我听见了。但怎么会没事?
不可能会没事的。
无论未来如何，我都要离开这个地方。
因为我学到一件事，尽管虫林镇有丰富的事物，真相却不是其中之一。
而不巧的是，我需要的是真相。
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