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我走进时约翰没有抬头看，我听到他的啜泣声。我走近他，先盯着空荡荡的床，然后才将眼神转向他。
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那位对着兴建长城的可怜沃葛大声咆哮、趾高气扬的议会助理。即使他理着小平头，穿着时髦的衣服，此刻看起来仍像一位完全迷失的小男孩。
我走到他身边，用长长的臂膀搂住他，将他纳入我的怀抱。哈利二号驼背蹲坐，整段时间都保持安静和敬意。
我对约翰说着我们一起长大时，几乎每天对他说的话：一切都会好转，我永远会陪在他身边。他不该悲伤，明天会更好。
大约十五个斯里弗后，我听到门小声喀擦打开，在我看到前，我就知道是她。摩莉葛娜走进房间，直接走到约翰面前，俯视着他。
「该走了，约翰。」她说，看都没看我。
他按捺下啜泣，点点头，用崭新的黑色束腰外衣袖子抹抹眼睛。摩莉葛娜的手放在约翰的胳膊上，将他拉向她，但我没放开他的另一只手臂。
我说：「让他哭。他们消失了，让他尽情地哭吧。」
摩莉葛娜给我一个只能描述为凌厉的眼神，我立刻决定对她还以颜色。她挨近说：「我们得为此感谢妳，薇嘉。」
我走离约翰，站在远端角落等她。我认为该是我们摊牌的时候了。我今天对朱利克说了真心话，现在轮到摩莉葛娜。
她大步走向我，我一定是长高了些，因为我注意到她要是没穿高跟鞋的话，会比我矮小。但即使我是穿着那双褪色、快要解体的工作靴，我也没比她矮多少。我尽量挺直腰杆站着，试图与她的傲慢相互抗庭。
「我告诉过妳，我很感谢妳帮我向议会求情。」
「妳展现感激的方式还真令人困惑。自从妳告诉约翰后，他每晚都来这里。妳向我承诺过妳不会说的。」
我指指约翰。「不让他知道实情是不对的。」
「妳没资格做此判断。」
「妳就有?」我说，尽量让我的腔调充满浓厚的怀疑。
「妳似乎忘了妳在此的地位，薇嘉。」
「我都不知道我还有地位，谢谢妳为我保留一处。」
「那种说话方式对妳毫无益处。妳弟弟蜷缩在那个角落，每晚哭得伤心欲绝，这对妳又有什么好处?妳该为妳做的事感到羞愧。」
「他应该伤心欲绝，我也是。」
「妳让我失望，我以为妳会更坚强。」
「就像我祖父?」
「维吉尔非常坚毅。」
「我猜想他在这里的最后一晚被大火吞噬时，他是需要非常坚毅才能熬过。」我的字眼彷若将摩莉葛娜变成大理石，我甚至不能发誓她还在呼吸。
她终于开口时，字眼活像摩他枪子弹。「妳那样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警告讯号在我脑海中吼叫，告诉我别再说了，但我按捺不住，也不愿意再忍下去。我不在乎她是否救我免于斩首或关入瓦尔霍，但我的确在乎她逼我对约翰隐瞒真相，而她从一开始就不该要求我这么做。她从一位和蔼亲切、值得信任的沃葛，转变成我不再认识的陌生人。
「告诉我，摩莉葛娜，看着我祖父消失在火焰中是什么感觉?尽管妳不希望他走。」
我死瞪着她，她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致命。
她以冷冰冰的腔调说：「妳得小心，薇嘉。妳在这个斯里弗得非常小心。」
我得承认她的话让我的背脊发凉。我在这时刚好转开眼神，第一次注意到约翰停止哭泣，专心地看着我们。
「摩莉葛娜。」他开始说。
她立即伸出手，我弟弟往后退，他下面的话在有机会完全成形前就被夺走，这使我更加火冒三丈。
我现在绝不让步。
我说：「妳有次以时间那两个字嘲笑我，但我纳闷妳是否完全了解我所知道的事，所有我在时间中所看到的一切。」
再一次的，我知道该适可而止，但我想要吓她，我想让她感觉到我正在承受的深刻痛苦。就在剎那前，我突然明了一切，那个古老战场和濒死的女战士。现在我知道曾在哪看过她了。我非常肯定。
「我碰到一位非常像妳的女性，摩莉葛娜，躺在战场上，身受致命重伤。妳知道她告诉我什么，给了我什么吗?」
「妳撒谎。」她用气音嘶嘶地说。
「她是妳的祖先，就在我面前死去。她对我说话，而且她认识我!」
「那不可能是真的。」摩莉葛娜倒抽口气，冷静的外表完全崩解。
我说：「妳曾被飞翔的杰比特或大到可以挡住太阳的怪物追过吗，摩莉葛娜?牠们叫做克罗索，那可是非常愉快的经验，只要妳能活过追逐。我办到了，那是否让我变得和约翰一样特殊，是否让我像我祖父一样在妳眼中有特殊地位?」
「妳有幻觉。」
「她戴着戒指，和我祖父相同的戒指。」
摩莉葛娜喘口大气，猛然反嘴：「她对妳说了什么?」
「她叫什么名字?」我问。
「她对妳说了什么?」她大叫。
我迟疑后说：「她告诉我，我得存活下去。我，薇嘉.简，我得存活下去。」
摩莉葛娜以惊人的自制恢复镇定，冷冰冰地说：「约翰值得更好的姐姐，薇嘉，他真的值得。妳得认为妳今晚非常幸运。」
她转身大步离开。
约翰对我说：「我会想念他们，我会非常想念他们。」
在我能回答前，他就转身跟摩莉葛娜走了。
我瞪着地板呆站在那，片刻之后才离开，哈利二号跟在我身旁。马车早已离去，带着约翰回到他的新生活。我很高兴他每晚来此悼念，也很高兴我告诉他真相。那是对的事，不管有没有长城。
我回到住处时，只想瘫倒下来。但当我进入房间时，我差点尖叫。摩莉葛娜正站在壁炉旁，手放在纤细的木制壁炉架上。那个壁炉架比起她家的逊色多了。我四处寻找约翰，但他不在。
只有摩莉葛娜和我。她往前走一步。
「汤玛斯和马车在哪?」我说。
她听若罔闻。「妳在安养院说的事。」
「那又怎样?」我说。
哈利二号随着摩莉葛娜朝我逼近的每一步，发出更深沉的咆哮声。我直瞪着摩莉葛娜，将手放在牠头上安抚。
「妳不可能知道这种事。」
「我就是知道。」我说。
「那是两种非常不同的观点。」她回答。
我马上知道她是什么意思。我不可能被允许记得这些事，因此我知道她将要做什么事。在那么多年前，她对戴夫和我做了相同的事。
她的手轻轻地举起来，我的手连忙探进口袋。她的手一挥放下，我的手往上猛然一挥。我手上戴着手套，手中是正常长度的艾利门托。红光跳着弹离金色长矛，击中我的窗户，打碎玻璃。
我们气喘吁吁地站在那。摩莉葛娜的眼神真的很可怕，她不再美丽高雅，她是我所见过最丑陋的沃葛。
她的眼神射向正常长度的艾利门托。
「妳从哪拿到那个的?」她嘶嘶质问。
「从妳的祖先。」我反嘴。「她在死前把这个给我。」
现在我向摩莉葛娜走近一步，她后退。
「她叫什么名字?」我问，握着艾利门托，摆出备战姿势。
「妳不知道妳做了什么好事，薇嘉。」她凶猛地说：「妳不知道!」
「为什么这次不是蓝光，摩莉葛娜，为什么是红光?妳在可怜的戴夫身上使用红光。」
「妳不晓得妳在做什么，薇嘉。」
「我很清楚!」我对她大叫。
「我不会让妳毁灭我们!」
「当沃葛碰上事件时，他们上哪去了，摩莉葛娜?他们总得去哪个地方，我想妳应该知道，我该死的确定那不是虫林镇。」
她摇着头倒退。「不，薇嘉，不!」
我举高艾利门托，作势要抛掷。「妳知道这东西的能耐，」我说：「我不想伤害妳。」嗯，我很想把她转变成尘土，但我想老实和她讲没有好处。
「不，薇嘉，永远不要想!」她又说。
在我能往前更近一步前，她突然间消失了。我眨眨眼，四处张望，困惑不已。她就这样凭空消失无踪。
我低头看着哈利二号，牠正夹着尾巴呜咽。我抬头看时，我看见它，黑暗中只见细微幻影，那是射出窗户外的蓝光光束尾巴，它在窜入苍穹后消失，就像摩莉葛娜。
我愤怒地对着这道迷雾尾巴挥舞我的手。接着，最奇特的事发生了──破碎一地的窗户玻璃一起飞回来，自动拼凑起来，完好如初。
然后某种狂暴的力量将我往后丢向墙壁，我猛然往下掉，精疲力竭。我看着自己的双手跟修复完好的玻璃和木头。那是怎么发生的?我怎么可能做得出刚才的事?
我伸手进口袋拿出阿德石，将它摩擦过身体，想着美好的事。撞墙的疼痛感立即消退，我的精力顿时恢复。
伊昂曾说女巫的灵魂被嵌在石头里，赋予它力量。不知怎的，将它收藏在我口袋里此举，是否也让它给予我一些力量?
嗯，如果它有，我也没有真正控制它的能力。
我瘫坐在那，同时想着恐怖和令人愉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