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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留下哈利二号在外面等，然后和我在走廊碰到的安养院护士交谈，我告诉她我的意图后，给她一个铜板。
如我所料，戴夫正坐在他爸的床上，我打开门时他抬起眼睛。
「薇嘉.简，妳来这里干嘛?」
「我安排一位护士来照顾达夫。」
「什么?」他说，满脸困惑。
「你最后一次好好吃饭是什么时候的事，戴夫?」
在我完全走到房间内那道奇怪的光源下时，我看见戴夫的眼睛惊讶地大睁。我的背脊发凉，而且我发现自己像个蠢小孩般微笑着。
「薇嘉.简，妳做了……妳做了什么啊?」他嗫嚅着说。
「只是……打扮了一下。」我羞怯地说。
他起身，走过来我这边。「打扮?妳叫这做打扮?」
「不然你要叫它什么，戴夫?」我问，口气生硬，然后纳闷我为何如此。
这问题显然出乎他意料之外。他搔搔头，神情看起来很不确定。
「嗯，我想我会叫它……嗯，现在妳既然提到了，妳看起来的确很整齐，真的非常整齐。」接着他的脸转为酡红。
我绽放微笑。「我来这是要带你去吃饭。」
他原本想说什么，但随即摇摇头。「不知道，薇嘉.简，我不知道。」他看看达夫。「我爸怎么办?」
「所以我安排护士来照顾他。」
「妳看起来好，嗯，妳看起来好，妳知道……我不行。」他的眼神游移过自己骯脏不堪的身体。
我挽住他的胳膊。「我认为你看起来非常体面。我要去饿炉吃顿大餐，我要你和我一起去。」
他突然咧嘴一笑。「要庆祝什么吗?」
我决定直接告诉他。「我的生日。我满十五岁了，戴夫。」
他震惊不已。「但我什么都没……我是说，我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接受我的邀请跟我共赴晚餐，庆祝我十五年前在虫林镇诞生就好。」
戴夫再次忧虑地看着他爸，但当我付好钱的护士进门，说她会好好照顾达夫时，他的焦虑大为减轻，于是我们出发。
我们走过高街，哈利二号殿后，沃葛们全都瞪大眼睛看着。戴夫非常高大，穿着高跟鞋的我在他旁边高度刚好。他没穿得像我那么时髦，但我偷瞥见他用舌头弄湿手，将凌乱的头发稍微抚平。他还在安养院外的水管停下脚步仔细清洗脸和手臂，并冲掉他衣服上的一些煤尘。
「我有好几天想好好洗一洗了。」他羞怯地解释：「只是一直没有时间。」
我们这次没有坐在饿炉后面的桌子，而是坐在前面。每次我环顾四周，我就看见沃葛在盯着我，女性似乎一直被她们的伴侣惹恼，不断把他们的下巴转回来，要他们重新注意自己那桌。
戴夫说：「每个沃葛都在看妳，薇嘉。尤其是男性，哈。」
「嗯，他们总会看腻的。朽木不可雕。」
他愣愣地瞪着我。「妳听到自己说的话没?朽木，老天。妳非常，妳非常……」他深深倒抽口气，全身战栗。「妳非常美丽，薇嘉.简。」
现在他的脸涨得红透，我想他快要哽死了。
「谢谢夸奖，戴夫。」我诚挚地说，尽管我也涨红着脸。唯一曾说过我很美丽的沃葛是我父母和祖父母，而我总是认为，他们是出于义务才那么说的。
我们点餐，吃了一顿至今为止我所吃过最棒的餐点。之后，我们饱到再也吃不下东西，但我还是勉强和戴夫一起吃了一点蛋糕，戴夫祝我光夜快乐。
「我很快乐，戴夫。」我说：「和你在一起，我很快乐。」
他试图阻止我，但我还是抢着用自己的铜板付钱。「我应该送妳礼物的，」他抗议。「不是反过来。」
「你已经送我礼物了。」
「我没有。」他很肯定地说。
我把手伸向他，抓住他的手。「你在这特别的一天陪伴我，让我很愉快。」
他羞怯地微笑，也捏捏我的手。「我只想在这里，薇嘉.简。」他打住话，嘴唇颤抖。「也许除了陪我爸外。」
「我知道。」我低声说。
他似乎读懂我的思绪。他倾身向前，压低嗓音。「现在，关于下一回合的都轮。」
我的手伸过去，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示意他安静。「不要今晚，戴夫。今晚，让我们只……」
我的声音逐渐消失时他点点头。「好，薇嘉.简。好。」
我陪他走回安养院，留他陪着达夫。
我仰望天空，估量现在的时间。我回到住处，脱下洋装、高跟鞋和丝袜，换上新长裤、毛衣和靴子。我捡起戴斯汀，将它绕在我腰际，用新斗蓬盖住它。我也将艾利门托和那用漂亮包装纸包装的包裹放入口袋，然后我再度出发。
我匆匆赶路，直到离虫林镇市区老远。我在确切的那个斯里弗抵达我预定的藏身之所。马车在两个斯里弗后从摩莉葛娜家辘辘驶离。我知道摩莉葛娜在车内。我知道她要在夜的第二段，于烟囱附近的长城南段和坦席尔斯碰面。我会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我用坦席尔斯的笔迹在他的官方信纸上写了这项要求。我选择长城南侧，因为那边离摩莉葛娜家最远，会给我充裕时间完成我的任务。
当马车完全离开后，我匆匆走上后门，而非前门。我拿出工具，立即把锁弄开，溜进屋内。我赶紧环顾四周，查看有无威廉和那位女仆的踪迹。
我唯一想见的沃葛是约翰。
我悄然无声地走上楼梯，数着门到他房间前，轻声敲门。脚步声传来时我连忙倒退。我从步伐的速度可以判断那是约翰。
门咿呀打开，他就在那。他似乎长高了一点，也变胖了些。他的衣服很体面，但这次，我的也是。
我敢赌，今晚我像他一样干净，闻起来也一样芳香怡人。
他好奇地看着我，我顿时察觉他不认得我。
「约翰，是我，薇嘉。」
他的嘴巴稍微往下掉。「我有变那么多吗?」我兴味盎然地说。
「妳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只是些新衣服。」
「妳在这里做什么?」
现在我脸色变得苍白。那个问题里没有丝毫温暖，只有怀疑和不耐。
「我来看你。」
「摩莉葛娜告诉我妳们之间的事。她在议会救妳一命。救妳一命耶，薇嘉!妳竟然用背叛报答她的仁慈。」
「当我们在安养院时你不是这么说的，当时你为我们父母消失的事伤心欲绝。你很高兴我告诉你实情，你是这样说的。」
他挥挥手。「我后来有更多时间好好想想。是的，我是需要知道我们父母的事，但妳仍旧背叛了摩莉葛娜。」他打住话，阴郁地瞪着我。「妳想要什么，薇嘉?我今晚还有很多事得做。」
我极力恢复镇定，以较轻柔的腔调说：「我来看你，从以前就想来看你，但我太忙。我也知道你忙于长城的事。」
我不禁倒抽口气，默默诅咒我自己。我提到长城时，他的脸色更阴沉。
「妳叫我的工人违抗我的命令。」他说，口气尖锐。
我想，你该死的工人?
「他们打上额外的洞，那会削弱金属带的支撑力。你应该知道达夫出了意外，他失去双腿。」
他的手比出一个轻蔑的姿势。「摩莉葛娜跟我报告过这件事。」
她跟你报告过这件事?我想。
他继续说：「他会得到良好照顾。木腿、拐杖、伤残补助，他没有理由抱怨。」
「他没有理由抱怨?」我说着，不敢置信。「他失去双腿耶?如果你得靠木腿和拐杖，而非双腿走路，你会有什么感觉?」
「他是个沃葛工人，薇嘉。这种伤害很常见，但他们和家人会得到良好照顾。我们很感激他们的服务，但我们得着眼在更远大的目标。」
我们很感激他们的服务?约翰什么时候开始用第三人称指称自己?
「我也是个沃葛工人。」我说：「如果我的腿或手臂在为你和更远大的该死目标效力时得截肢，那该怎么办?」
他瞪着我，听到我愤怒率直的字眼时，脸色毫无改变。
我的眼神看过他肩膀，看进他房间。每面墙壁上的每一吋都覆盖着卷轴，卷轴上面全是让我瞠目结舌的语言、符号和绘画。有些是诡异可怕、恶心至极的东西，有种生物的头部是一团乱糟糟的黏滑触手，另一种生物的腿像蜘蛛，嘴巴则是好几排獠牙。
我给他困惑的一瞥，眼神中还有着我感觉到的恐惧。他立刻掩上门，挡住我的视线。
「那些东西是什么，约翰?」我说，声音带着想作呕的厌恶。
「我们即将对抗的许多生物都很可怕，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从牠们那里学到东西。事实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我只是不希望你去探究……你会承受不了的事物，约翰。」
「我完全可以承受，薇嘉，我绝对可以向妳保证。」
我吞咽一口口水，最后说了我特地来此想说的话。「约翰，你会考虑回去和我住吗?在我们的老家，我们能──」
但他已经在摇头。「不可能，薇嘉。虫林镇需要我的效力。摩莉葛娜向我保证，我不可或缺。」
我到此所抱的所有希望瞬间全部落空。在我来得及回话前，约翰匆匆又说：「妳不应该来这里的。」他说：「摩莉葛娜不会高兴的。她现在出门和坦席尔斯会面，但今晚就会回来。」
「我确定她会。她还对你说了我什么，除了我背叛她外?」
「没有，没说什么。」
我现在看得出来，那个年轻的约翰回来了，但有一点不同，这点不同意义重大。他在撒谎，而且他撒谎的技巧很差劲，因为他没机会练习，不像我。
「她有说过我们打了一架吗?」他迅速眨眼。「她有告诉你，她打破我们老家的窗户，然后消失吗?」他眼睛眨得更快了。我的手指指向他肩膀后的房间。「你墙壁上的是什么东西?」
「只是我正在学的东西。」
「牠们看起来既恐怖又邪恶，那是摩莉葛娜想要你学的东西吗?」
「我的学习不关妳的事!」他无礼地顶撞。
「你想，我们的爸妈会希望你知道这类事物吗?」
「他们走了，而我得活下去，我知道得越多越好。」
「你也许该问问自己，摩莉葛娜为什么希望你知道这类事物，是为了更远大的目标?这可能吗?」
我让沉寂安静回荡。我希望他好好想想我刚说的话。
「妳……妳还没打完都轮。」
「我知道。我很惊讶你还知道这件事。」
「我……我希望妳赢。」
「谢谢你。」
我的手探入口袋，拿出用漂亮包装纸装饰的精美礼物，递给他。「十二岁生日快乐，约翰。」
他低头看着礼物时相当惊讶。我弟弟和我的生日是同一天。他抬头看我，眼神充满罪恶感。「这意味着……我都忘记了……」
「没关系。就像你说的，你很忙。」我很高兴的看到，在随着斯里弗流逝，那个变得愈来愈坚硬的外壳底下，我弟弟仍藏在那里的某处。但问题是，这还能持续多久?
「打开看看。」我说。
他的手指迅速撕开漂亮的包装纸，里面是本日记。
「你读了那么多书，约翰，所以我想没必要再给你一本。但你这么聪明，我想，你也许该开始写自己的书。」
他抬头看我，眼眶泛泪。我们慢慢对彼此伸出手拥抱，我和约翰都使劲全力紧紧抱住彼此。
「我爱你，约翰。」
「妳该走了。」他忧心忡忡地说。
我点点头。
「是该走了。」我回答。
我转身离开。
我离开摩莉葛娜漂亮的家时，我怀疑是否会再看到约翰。事实上，我是来这看看他是否愿意离开虫林镇，和我一起穿越魁格。那显然不可能，而现在戴夫也不能离开了，只剩下我。
我决定单独穿越魁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