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在下一回合的都轮大会中,只剩下四位参赛者对战,我的对手是泰德,我很早就穿着一身旧衣服抵达格斗场。这次的赌盘显示我的胜选机率较高,我跟罗曼赌两个铜板我会赢。他用咆哮回答我,将羊皮纸对着我丢来。
「骑兵巡逻后来怎样了,罗曼?」我问:「我最近几乎都没看到你们几个。」
「我们有在巡逻,女孩,这妳可以确定。」他嗅嗅空气。「那是什么味道?」他问,眼神迷惑。
「熏衣草和忍冬。」我回答:「如果你喜欢那个香味,你可以在高街的华服屋买到。」
他的下巴掉下来。「妳疯啦,华服屋?哼,我怎么可能会进去那个地方。」
「你不去怎么知道,罗曼。如果你想找女人作伴,你最好闻起来别像火焰水和烟草。」
他惊诧地瞪着我,我对他甜美一笑,然后走去角落。因为今天只排定了两场比赛,泰德和我会先上,第二轮比赛会在我们比完之后立刻举行。随着斯里弗流逝,观众愈聚愈多。我看向平台,似乎有更多议员和他们的伴侣出席,我想我有瞥见坦席尔斯。
那位年迈的沃葛裁判赛拉斯走过来,我准备就绪。我对泰德大意不得,我曾经近看过他的打斗招式,他很狡猾又诡计多端,我不能采纳对付杜克的相同招式,因为泰德一定会准备好对策,所以我还暗藏了几招没用。我当然可以用戴斯汀轻易打败他,但我已经证明自己可以用所拥有的智慧和才能赢得比赛,我想正大光明地打败泰德。
但事与愿违。
赛拉斯走到我跟前,举起我的手表示胜利。我看着他,满脸困惑,这时准备好要看血腥场面的沃葛观众发出不满的呻吟。
「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解地问他。
「不战而胜。」他立刻回答,看着我的左耳。
「为什么?泰德在哪?」
「被他自己一把该死的摩他枪射中脚丫,就是这么回事。」罗曼狂吼,他刚走近角落边缘。「我也是刚才听说。妳真是走运,薇嘉,泰德是个很棒的打斗者。」
「真的吗?」我说:「我倒是觉得泰德很幸运。比起我要对他做的事,被摩他枪射中脚丫还算小菜一碟。」
罗曼看着赛拉斯。「没有打斗,我就不付赌金。」
「当然。」赛拉斯回答。他清清喉咙,以虚弱无力的声音说:「《都轮打斗行为规则》第四十二章D小节清楚说明──」
「噢,得了。」罗曼咆哮,大发雷霆,转身咚咚踏着重步离开。
我咧嘴而笑,转身观看另一场即将举行的比赛,我脸上的笑容与心跳同时瞬间消失。
牛顿,那位烟囱的圆滑剪裁者,走进角落。我观看过他在另两回合里的表现,知道他有多强壮,尤其是他的握力。他是位能力极强的优秀打斗者,但我仍旧为他感到害怕,因为走上角落来面对他的是拉登。
我不记得剩下的参赛者是谁,我看赌盘时只注意自己的比赛。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就是,我得迎战这一回合的赢家。我看着拉登,毫不怀疑就会是他。
我挨近去看,许多沃葛也是。
裁判下达指示,牛顿伸手想和拉登握手,他置之不理。牛顿对这在运动场上的侮辱一笑置之,倒退几呎,手臂高举,肩膀打直,咬紧下巴。
拉登一步也没后退,他只是站在那瞪着前方,他在烟囱时也老是这副神情。铃声响起,牛顿猛冲过来,拳头往后竖起,另一只手臂举高作为防御。
他冲到靠近拉登一呎内,后者还是文风不动,结果比赛瞬间结束。我甚至不确定是否有看到那一击。不,应该说,我很确定我没看到。我只看到牛顿突然被抛入空中,往后摔的速度远远快过他往前冲的速度,然后摔落在离角落二十呎外的观众身上,观众惊慌失措,被压成一团,场面疯狂无序,而牛顿再也没动一下。
裁判冲到他摊平的身体旁,我看到他扭曲着脸,焦虑地审视牛顿的状况。他疯狂挥舞,要一队曼登赶过去。他们拿着医药包冲向前,围在这位倒卧的沃葛旁边。我们全部屏住呼吸,除了拉登。他只是默默走离角落,离开格斗场。我瞪着他的背部,惊骇不已。当我的眼神转回曼登处时,我惊恐地看到他们将布整个盖住牛顿,包括脸部。我转身问站在我旁边的老迈男性沃葛。
「他……他不可能就这样……」我颤声地说,我的四肢全在刺痛发抖。
他也以颤抖的声音说:「恐怕他是的,薇嘉。拉登一拳就打死那个可怜的男孩,我也无法相信。」
他们将牛顿举上担架,抬着他离开。他的母亲冲上前来,哭天抢地,抓住她死掉的儿子垂挂在担架旁的手。她在他旁边走着,悲恸欲绝。
我环顾其他沃葛,他们和我一样惊恐,甚至连站在投注站里的罗曼都睁大宛如茶碟的眼睛。我继续看着,发现他压根没注意到羊皮纸条纷纷从他紧握的手中,像小溪流般缓缓流出,散落在他靴子旁的地面上。
我感觉到手臂被碰一下,于是我低头看。
看见赫缇雅时,我很惊讶。她牢牢抓住我的手腕,嘶嘶低语:「不准妳和拉登那种人一起踏进角落,连一只脚都不行,仔细听好,薇嘉。妳可怜的母亲,唉,她绝对不会准的。既然她无法在这亲自告诉妳,我会代替她。如果必要的话,我会去找该死的坦席尔斯谈谈,但不准妳和……那怪物打斗。」
她气冲冲地拂袖而去,留下我惊呆在原地。沃葛开始散去,愈来愈多人过来找我。他们知道我下一回合要对上拉登,而就像赫缇雅,没有人希望我和他对打。
稍后,我在几个斯里弗后要离开时,罗曼走过来,将我下注的两个铜板递还给我。他紧张地打量着我,然后压低嗓音说:「听好,薇嘉,妳看见了吗?我是说,妳看到了?」
「我看到了。」我轻声回答。
我看见他的双手颤抖,嘴唇抽搐。「当然,妳和我对事情的看法总是不一致。」
我设法挤出一个短暂微笑。「对,我们不是。事实上,你指控我作弊。」
「我知道,我知道。」他苦恼地说。他从我肩膀望向格斗场。「但我喜欢妳爸妈,还有维吉尔,这是真的。再也没有比妳祖母卡莉普更优雅的沃葛了,当然还有约翰,他的成就斐然。」
「你想说什么,罗曼?」
「重点是……妳瞧,重点是……」他突然把我拉近他。「妳要是为了奖金而找死的话,那很不值得,这就是重点。」
「你认为拉登能打败我?」
他看着我,彷佛我疯了。「打败妳,女孩?打败妳?他会把妳打进魁格,妳到时会尸骨无存,连能埋在圣地的遗骸都没有。可怜的牛顿就是要去圣地。妳不能和他对打,薇嘉。他会杀了妳,就像他对那个男孩做的一样。牛顿高大强壮,那又有什么用?」
「但我是个参赛者。我得打斗,除非我像泰德那样受了伤。」
「那我今晚可以用我的摩他枪射妳的脚,这下拉登就能赢得该死的都轮!」
「我不能那样做,罗曼。」
「以尖塔之名,为什么不行?为什么,女孩?妳不是为了该死的铜板吧。妳没有钱,还不是一直都过得好好的。」
「你说得对,但我不是为了奖金。」
如果我不打斗,我会马上进瓦尔霍。现在没有摩莉葛娜撑腰,我很可能会被斩首。如果我尝试逃进魁格,他们会追杀现在得留下来的戴夫。我进退两难,我很清楚这点。我唯一的出路是打斗,然后才是担心逃亡的事。重点是,我想打斗,我想赢。倘若我得打败拉登才能赢,那就打吧。
我从未视自己为女战士,但现在,那正是我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就像摩莉葛娜的祖先,那位很久以前在战场上为对抗某种东西而打斗,并为此牺牲性命的勇敢女性。她对抗某种让我感觉是邪恶和错误的东西,而且还很可怕,我纳闷自己是否有勇气为这样的理想而死。
罗曼更用力地抓紧我肩膀,将我拉离这些思绪。「薇嘉,看在妳爸妈的份上,千万别这样做。」
「你的关心让我很感动,罗曼。我真的很感动。」我发自内心地说:「但我得打斗,我得完成比赛。」我打住话。「我毕竟是位精缀师。」
罗曼慢慢放开我,但他的眼神盯着我,直到他突然将头转开,然后走开。他的头低垂,手臂若有所失地在身侧摇摆。我突然感觉泪水涌上眼眶,得举起一只手抹掉眼泪。
我离开格斗场时,注意到比赛告示牌刚更新。再过三个光,会再举行最后一回合比赛,然后便可决定冠军,颁发奖金。也许,输家会永远在圣地安息,忖思着他的选择是否错误。
薇嘉.简,刚满十五岁,对上确切年纪不详,但绝对超过二十四岁的拉登.托斯。他刚以难以想象的有力一拳杀了个头有我两倍大的一位沃葛。那拳出击的速度如此之快,我根本没看到它如何挥出。
我的喉咙开始觉得有点干涩。我走回住处,顺路经过高街,穿越三五成群的沃葛,他们只在谈论一件事。嗯,也许该说是两件事:牛顿的死和我是下一个。
妲菈站在店门口,她悲伤沉重的神情告诉我,她已得知惨剧。她带着深沉的恐惧表情看着我,这也告诉我,她清楚我是下一个要和拉登对打的人,他现在已成杀手。
我抵达住处,脱下斗蓬,躺在床上。哈利二号跳到我身边,将头放在我胸脯上,彷佛牠感觉到有事不太对劲。我抚摸牠的毛发,想着即将来临的事。我有三个光可以好好思考。等待就是可怕的折腾,我希望自己现在就能上场,结束一切。
我不认为拉登曾经在以前的都轮出赛过。我突然想起在烟囱那个试图跑上二楼,结果死掉的家伙的传闻。我在罗曼面前逞英雄,但我现在几乎感觉不到一丝勇气。我看过拉登的眼神,他知道自己一出手就会杀掉可怜的牛顿,问题是他不在乎,他就是不在乎。那样冷血无情的家伙到底是打哪来的?
我坐起身,再次重复这个问题。但那不只是一个问题,它也可能是个解答,而我刚好知道该问哪位沃葛。
我还剩下三个光去寻找胜利之路,可能还能拯救我的性命,我说什么都要做到。
隔天,我比烟囱上工时间早到二十个斯里弗,那对我来说并不寻常,但人生总有不寻常的时候,我有极佳的理由提早抵达。
「光安,朱力斯。」我站在他办公室门口,严肃地说。
我想那位沃葛会当场吓死。
结果,他在写字台上打翻了魁克和史蒂文森的墨水瓶。
朱力斯抓住胸口,死瞪着我。「该死的!女孩,妳想在我时辰未到前,就把我吓进圣地吗?」
「不,朱力斯,我只是有个疑问。」
「是什么?」他满腹狐疑地说。
「拉登来自哪里?」
这问题显然让他很吃惊。他绕过桌角,面对我。「妳会有这个疑问,是因为妳在都轮最后一回合要和他对打?」
「是的,因为他一拳就打死了可怜的牛顿。」
朱力斯低下头。「我知道。」他说,声音颤抖。「那是很可怕、很可怕的事。提特一家都是好沃葛,善良的沃葛。发生这种事,唉……」
我冒险进入朱力斯的办公室。
「妳看起来不一样了,薇嘉。」他抬头看时指出。
「我变瘦了。现在,关于拉登?」
朱力斯挨近我。「说来复杂。」
「为什么?」我的提问合情合理。「沃葛来自哪里不是很容易判断吗?」
「大部分的案例是如此,但拉登的案例则不是。」
「为什么?」
「事实上,我继承他的位子。」
「你的意思是说,在你来烟囱前,他就在这里工作?」
「那正是我的意思。」
我反嘴。「那他怎能在都轮比赛,不是有沃葛年龄不得超过二十四岁的限制吗?」
「这问题很合理,但妳恐怕得向议会提出。」
「很多沃葛跑来叫我不要和拉登对打。」
朱力斯瘫坐入椅子内,看着我。「泰德被摩他枪射中脚丫,好奇怪,实在奇怪。」
改变话题使我精神大振。「为什么这样说?他经营摩他枪生意,总会有意外。」
「但他已经经营那生意将近五年了,结果却不巧射中自己。」
我仔细思量这句话,缓慢地说:「你是说,他这么做,可能是要让我在最后一回合对上拉登?」
「事实是,薇嘉,妳树立了不少敌人,现在是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他迟疑一下,将眼神转开,接着似乎下定决心。「别想向议会求救,我对妳的情况略知一二。」
「你知道我为何必须打斗的理由?」
他点点头。「也许妳的盟友现在是妳的敌人?」
我也点头回答。「像拉登一样,摩莉葛娜也有段非常神秘的过去。」
「我无法否认那点。」
「我们之间恶言相向,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
「她是位可怕的沃葛,薇嘉,也许是我们之间最可怕的沃葛。」
「我要怎么打败拉登,朱力斯?我为此来向你讨教,我相信你知道方法,我需要你告诉我,不然我会死在格斗场上。」
朱力斯转开眼神一个斯里弗。他转回面对我时,神情真的很怪异。「妳已经知道怎么打败他了,薇嘉。」
我目瞪口呆。「我知道?怎么可能?」
「因为妳以前办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