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过了桥就是阿布霍森之家
“所以说，你真的继承了你母亲的狂暴因子。”泰瑞尔说。
克莱莉尔睁开眼，看见族长泰瑞尔正俯视着她，脸上带着阴郁的表情。此时，太阳快要落山，天空已被几缕晚霞染成了红色，一只鹰停在族长身后的柱子上。克莱莉尔睁开另一只眼，又看见了好几根柱子。原来，现在的她还躺在圈养信鹰的阳台上，刚刚恢复意识。
她的头枕着某种软绵绵的东西。克莱莉尔伸出手，摸到一个质感像枕头的东西。就在这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被捆起来。毕竟，面对一个试图杀死自己祖父的人，其他阿布霍森族的人完全有理由将她五花大绑起来。虽然没有被绑，但克莱莉尔依旧觉得身体几乎动弹不得，一丝力气也没有。
“愤怒时不时会凌驾在我们的理智之上。”泰瑞尔说，“我在对付狂暴战士方面有些经验。我看见你试图压制住它，因此想着应该没什么大碍。谁知，一受到一点情绪上的刺激，事情就总是容易失控……继而造成不必要的死伤。卡尔格林早就跟我说了，你有狂躁问题。”
克莱莉尔看见族长坐在一个木板凳上，像奶妈看着小婴儿一样，一脸善意，她感到颇不自在。见克莱莉尔一直盯着小小的三角凳看，泰瑞尔解释道：“我的膝关节已大不如前，但我又不想抛下你离开。照顾狂暴战士的最佳方法就是让他们在倒下的地方歇息，以便他们更快地恢复意识。你现在感觉如何？”
“身体虚弱，而且觉得自己很蠢。”克莱莉尔说。
“后一种感觉是你不该有的。”泰瑞尔说，“愤怒是把双刃剑。你得学会驾驭它，让它帮你拥有目空一切的勇气，助你取得不可思议的成就。可一旦你被它驾驭……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懂，所以一定不能被愤怒驾驭。”克莱莉尔小声说。
“有本非常好的书，读过它的狂暴战士都表示书中的内容非常有益于他们控制愤怒。”泰瑞尔说，“阿布霍森之家应该还有一本，我会传话过去，让那边的图书管理员帮你找出那本书。”
“我是不会待在那里的。”克莱莉尔嘟囔道。
“这可由不得你。”泰瑞尔说，“但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糟。阿布霍森之家环境很好，那里被花园环绕，不仅能垂钓，还有各种各样的咒契影像照顾你，其中一些的厨艺更是惊人。”
“说白了，它们就是看管我的狱警吧？”克莱莉尔问。
“为了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它们不会让你离开阿布霍森之家。”泰瑞尔的口气里带有一丝决断。克莱莉尔叹了口气，扭过头去。
“你还能走吗？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被别人扛到马背上去吧。那你会骑马吗？你母亲以前可喜欢骑马了。”
“是吗？”克莱莉尔一脸迷惑。她翻了个身，努力坐起来，“除非外出旅行，平常我还真没见过母亲骑马的样子。不过我的骑马技术还不错。至于走路嘛……请给我一两分钟活动一下。”
“慢慢来。”泰瑞尔说，“我们只需沿着河岸骑一小段距离就到了。”
克莱莉尔准备就绪后，族长并没有带她沿着楼梯原路返回，而是从圈养地阳台远端那又大又开阔的楼梯逐级而下。楼梯直达地面，两人最终来到一条小巷的入口处，巷子两旁都是建筑。不少马夫牵着马在门口等候，十来个人已经聚在一起，其中半数穿着戈斯瑞铠甲，手中分别拿着盾牌、头盔、长矛和剑；另外半数人的铠甲更加轻薄，手中没拿盾牌，左、右膝上方系着的马鞍包里放着短弓和箭。自从到希尔费尔以来，克莱莉尔还是头一回看见没穿狩猎服的人。
“刺客应该还没那么快赶到这里。”泰瑞尔说，“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不能放松警惕。你确定可以骑马吗？”
“确定。”克莱莉尔说。此刻，她的身子颤抖得已不像之前那样厉害。她暗暗下定决心，除非迫不得已，她再也不想过那种囚徒般的生活了。哪怕只有一丝逃跑的机会，她也甘愿冒险。
“那边那匹枣红色的母马是给你的。”泰瑞尔说，“她叫迪格。自从很久以前发生了一次事故后，现在它的性格变得可好了。”
克莱莉尔看着那匹马，不禁想：什么“性格变得可好了”，不就是被驯服后变得又呆又傻吗？迪格看上去根本不想被人骑着走，可想而知，泰瑞尔和他那支狩猎队在希尔费尔北部地区狂奔时，它究竟被逼得有多惨。克莱莉尔还注意到，那些装备齐全的护卫一直紧紧包围着她和族长，一方面当然是为了保护他们不被刺客的暗箭所伤，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盯紧克莱莉尔，以免她趁大家不备骑马逃跑。看着迪格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克莱莉尔明白，这实在是族长刻意为之。
前往阿布霍森之家只需走一小段路，但这段路的地势沿着山脊不断上升，而且被人拓展了不少，足以容纳六人并肩骑行。穿过建筑群后，道路两旁满是低矮的石南花。除非是想自投罗网，否则没有哪个头脑清醒的刺客会选择在这些花丛中藏身。
在他们左手边的山崖下有一条河流过，河水因为湍急而激起大量白色的水花。前方，大瀑布倾泻而下形成的雾气升腾而起，结成一朵朵云团。西边的水面被正在下山的太阳染上几抹红色，近在咫尺的大瀑布比克莱莉尔之前在纸翼上看到的还要壮丽。
倾泻而下的大瀑布在地面上形成两支河流，河流中间夹着一小块岩石，上面就是阿布霍森之家。
一座大房子的红砖屋顶之上建着一座塔楼，房子后面是一棵参天的无花果树，那里应该就是泰瑞尔所提到的花园。湍急的瑞特林河的河岸上架着一座狭窄的木桥，桥下是一排低矮的石墩。从河面上露出的石墩来看，每个石墩之间大约隔着四步的距离。
要是在其他情况下来到这样一处人间仙境，克莱莉尔肯定会雀跃不已。然而，一想到要在这里被迫待上几个月，她只感到心如死灰。
脚下这条路沿着山脊一直绵延到长崖，接着突然向西一转。沿途有一条小道向外岔开，一直通往建在瑞特林河上的桥。众人自觉地排成长队，克莱莉尔和族长走在中间，缓缓地向山下走去。每前进一步，大瀑布的轰鸣声就越响。等到众人抵达河岸时，泰瑞尔甚至得扯着嗓子喊才行。
“所有人在这里下马！克莱莉尔，你先走，抓紧桥上的护栏！万一掉下去，可没人救得了你！”
此话不假。河面上只能看见湍急的白色水花，水花冲击着桥下的石墩，激起的水花持续溅在桥上。
这座桥看上去并不十分安全，也不太容易通过。桥面并不宽，桥的一边没有护栏，另一边朝着大瀑布，上面的护栏看上去也好像只是用许多扫帚条扎成的。从外表上看，整座桥都让人怀疑它是一座临时搭建的桥。
“你确定桥不会塌吗？”克莱莉尔扯着嗓子喊。
“不会！”泰瑞尔也不得不喊道，“你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想当年我小的时候，这里还没有桥呢！只能踩着石头过河！”
话音刚落，他便一个纵身下马，将拴马的缰绳交给一名随从。接着，他从膝盖上方的马鞍包中掏出一只令人眼熟的银瓶，将瓶子夹在腋下。
如同一条狗看见食物就要从晚餐桌上掉下来一样，克莱莉尔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只封印阿兹米尼尔的瓶子，却不得不强迫自己不去看它。
“带马到处走走！我一会儿就回来！”泰瑞尔对随行的护卫们喊道。
看着下马时笨手笨脚的克莱莉尔，一名护卫向她伸出援手，却被她断然拒绝。她走向泰瑞尔时重心有些不稳，却也拒绝了泰瑞尔向她伸来的援手。克莱莉尔发现自己几乎不可能把泰瑞尔当作祖父来看待，甚至连亲戚也不行。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大权在握的老人，执意要掌控她的生活。
他和基尔普其实没什么分别。
“别忘了抓紧护栏！”
克莱莉尔点点头，先泰瑞尔一步上了桥。她立即抓住护栏，欣慰地发现这座桥比她想象中要结实得多。她以为桥底下湍急的河流冲击桥体溅起的水花会把桥面上的木板都给打湿，使它们变得又黏又滑，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铺在桥面上的木板没有一丝潮气。克莱莉尔一边过桥，一边低头看地，发现脚底下的木板里嵌着一枚枚发着光的咒契符号，于是她立刻明白了为何这座桥如此干燥且稳固。原来真正巧夺天工的并不是这座桥的构造设计，而在于咒契魔法。
走到一半时，克莱莉尔回头向河岸望去，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出了一百码的距离。前方大瀑布的响声震耳欲聋，人即便扯着嗓子喊也是徒劳。头顶上环绕的雾气就像一只白色的大手试图抓住什么。但就连雾气也被施了咒契魔法，因此克莱莉尔的脸和肩上没有沾到一丁点儿水汽。
虽然过桥总共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克莱莉尔却感觉异常难熬。当她终于踏上坚实的岩石地面时，不禁松了一口气。有意思的是，这边的河岸一派风平浪静的景象，而就在一英寸开外的地方，河水还是湍流不止。岸上拴着一只小型出海帆船，桅杆上没有挂帆袋，船上也没有桨或其他出航装备。
克莱莉尔先是看了看这艘小船，再看了看眼前这条向北延伸的河流。想必只有咒契魔法才能使船只不被湍急的河流甚至大瀑布卷走吧。这样看来，乘船逃离这座岛也不失为一个可行之计……
看着出神的克莱莉尔，泰瑞尔不禁摇了摇头。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前方一堵白墙上的大门。克莱莉尔耸了耸肩，继续前行。快到门口时，大门自动打开了。
克莱莉尔刚踏进门槛，身后大瀑布的轰鸣声顿时像被人突然关掉般消失了。她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聋了，却听见左侧果园里传来的鸟鸣。这时，泰瑞尔清了清嗓子。克莱莉尔转向他，却看见他对着墙，举起一只手。在落日余晖的照射下，他手指上戴着的银戒折射出一缕怪异的光。
克莱莉尔不解地四下张望。这个地方并非像她之前想象的那样吓人。她的左手边是一座果园，里面长着茂盛的桃树和杏树。长长的草坪被一条用砖砌成的小径一分为二，北面是她之前看到过的参天无花果树，南面则是一座喷泉。再远些的地方种着一小排橡树，橡树后面就是围墙，一座矮矮的塔楼建在那里。
“这是我的外孙女克莱莉尔。”泰瑞尔说，“你们要像对待家族成员一样尊重她、保护她。但没有我或继任族长的允许，谁也不能让她过桥、乘船或乘坐纸翼离开。都给我听明白了吗？”
克莱莉尔转身去看族长究竟在跟谁说话。当她看见泰瑞尔依旧面朝墙壁时，突然灵机一动，后退几步，这才看清有个什么东西在石灰粉刷的墙面之下涌动，手里似乎还握着一把长剑。只见那个东西一手举起长剑，仿佛在向泰瑞尔致敬。克莱莉尔这才看清，一个咒契影像即将从墙里走出，几千枚咒契魔法符号构成了它的轮廓，而且随着它形态的逐渐清晰而越变越亮。最后，影像完全站在泰瑞尔和克莱莉尔面前，周身的咒契魔法符号渐渐变暗，它的形态也变得更加正常。它有着高大的人形，戴着头盔，身披长款铠甲，将一把硕大的长柄剑扛在肩上。影像向泰瑞尔深深地鞠了一躬，接着微微转身，又向克莱莉尔鞠了一躬，但鞠躬的幅度不如向泰瑞尔鞠躬时的幅度大。
“你能将我的话代为转告其他影像吗？”泰瑞尔问，“为了照顾好她，阿布霍森之家这边还缺什么东西吗？”
影像先是点了点头，接着摇了摇头，分别作为对前后两个问题的回应。
“行。”泰瑞尔转身拍了拍克莱莉尔的肩。在克莱莉尔看来，这个动作并没有任何长辈鼓励晚辈的意味，反而像主人在训狗。泰瑞尔接着说：“那就这么定了。这儿环境舒适，而且能百分之百地保障你的人身安全。只要情况允许，我就会过来看你。”
“你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克莱莉尔不解，“难道……没有别人住在这里吗？”
“只有影像们驻扎在这里。”泰瑞尔说，“卡尔格林来信说你觉得城里太吵，比较喜欢独处——”
“那也是在大森林里。”克莱莉尔抗议道，“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等小贝的身体恢复后，我会让他时不时过来看你。”泰瑞尔说，“一有机会，我也会亲自过来探视。我已经说过了，你在这里住的时间不会太长，可能只需要三个月……”
“但在这几个月里，你却不会为我父母报仇。”克莱莉尔一边说，一边感到怒气在体内升起。泰瑞尔全然不顾她的渴望与感受，只是一意孤行地这样对她，简直让她忍无可忍。克莱莉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在余晖的照耀下，泰瑞尔眯起眼端详着她，眼角现出了鱼尾纹。
“谨慎行事总是不会错的。”克莱莉尔终于缓缓呼出那口气后，泰瑞尔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基尔普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对此你应该保持耐心。读读那本教你如何控制愤怒的书吧，好好享受这里的花园，钓钓鱼，缅怀一下故去的父母。”
“我会的。”克莱莉尔说，“我当然会。但无论你怎么想，我都不会待在这里。”
泰瑞尔叹了一口气。
“你会的。到时候，你甚至还可能会感谢我。”
他朝大门迈了一步，突然又停住了，看着自己腋下夹着的那只银瓶，将瓶子递给了人形影像。
“把它送到老地方去。”
影像接过瓶子，构成其手指轮廓的无数个咒契魔法符号与瓶身周围缠绕的咒契魔法符号交织在一起。泰瑞尔又看了一眼克莱莉尔，向她投去一个难以参透的眼神便离开了。影像关上了泰瑞尔身后的大门，然后大步向阿布霍森之家走去，手里拿着那只瓶子。
“我该去哪里？”克莱莉尔向影像大声发问。她试着抬起门闩，谁知刚才还看似很容易打开的门闩，现在却纹丝不动。
这时，另一个影像从她肘部下方由褪色红砖砌成的小径表面钻出。这个影像身穿一件黑色长袍，脸部藏在长袍帽子的阴影之下，只有双手还能让人看清。但只要凑近这个人形影像细看，就能发现无数咒契符号组成了它怪异的皮肤和衣服。
影像向克莱莉尔致意后，便向阿布霍森之家的主楼走去。克莱莉尔看着主楼那漆成蓝色的门，又抬头看了看天，然后疲倦地随着影像走了进去。
她边走边想，主楼环境的确还算舒适。天色渐暗，但室内仍然因为天花板上的咒契符号而很明亮。影像领着克莱莉尔穿过一个大厅，走上一段楼梯，接着带她来到一个大卧室。卧室开着窗，窗外的视野能越过阿布霍森之家的围墙，一直到瑞特林河。墙壁被漆成了淡蓝色，上面还有一些银色的装饰。墙上安着一个没有生火的壁炉，但从目前的气候来看，壁炉估计在未来几周之内都不会派上用场。房间里摆着一张大床，四根床柱上分别雕刻着代表阿布霍森族的图腾。床垫应该是由厚厚的羽毛制成的，因为床脚下有一根不小心飘下来的鹅毛。房间的一角有一个银色洗手台，大容量的陶瓷盆底下用螺栓接着两根铜管。克莱莉尔突然意识到，这是前不久刚出现的新玩意儿，专门用来供应热水的。阿布霍森之家的房子显然年代久远，这个新玩意儿的出现不禁令她惊讶不已。
影像指了指那个陶瓷盆，克莱莉尔摇了摇头。她刚洗过澡，只不过是一段短暂的骑行，并不会让她的身子脏到需要再次洗澡的地步。可是，影像又指了指陶瓷盆。
“不用了，谢谢你！”克莱莉尔说，“我想到处转转。”
她转身向房间外走去，影像紧跟其后，小心地关上了门。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克莱莉尔走到哪里，影像就跟到哪里。她先是绕进了主厅，这里有落地窗，窗面上展示着不断变幻的景象，景象的内容是正在修建的围墙。克莱莉尔注视着其中一个窗格，试图跟上变幻的图像，谁知她紧盯的那个窗格图像突然静止下来。她凑上前去仔细观察，这才发现原来这些并非真正的玻璃，窗面上的斑点也只是非常复杂的咒契魔法造成的。除了正在修建的围墙外，克莱莉尔已记不起自己看见了什么。
主厅里摆着一张几乎与主厅纵深等长的桌子，桌上摆着金、银盐瓶、菜碟、陶罐、分酒器等物件。据克莱莉尔观察，其中一部分物件由泪滴石打磨而成，她不禁追忆起母亲，并因此红了眼睛。她推测，母亲生前之所以从未向她提起过阿布霍森之家，是因为就连在希尔费尔长大的母亲也没来过这里。要是母亲来过这里，肯定早就在这里建起锻造金器的熔炉，再也不会离开半步。据小贝说，阿布霍森族人早已弃本族职责于不顾，也自然而然地遗忘了这里。
离开主厅后，克莱莉尔漫无目的地踱进厨房。厨房里有许多影像正在烹饪晚餐，见克莱莉尔突然闯入，它们下意识地停住手头正在做的事，齐刷刷地看向门口。从晚餐的量来看，这顿饭至少够六个人吃，克莱莉尔开始担心还有其他人也住在阿布霍森之家。见自己碍了影像们的事，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食物柜，然后迅速离开了厨房。
她接着向塔楼走去。塔楼第一层是图书馆，到处陈列着差不多与天花板等高的书架。馆内还摆着一张桌子，以及一把放着坐垫的摇椅，看上去非常适合坐在上面，惬意而安静地读一本好书。克莱莉尔刚进门，就有一个人形影像从其中一个书架中走出来。影像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用手指了指馆内的藏书。
“嗯，你这儿有没有一本名为《内心的愤怒：狂暴战士之怒及相关问题研究》的书？”克莱莉尔问。她突然想起古兰妮给过她一本《内心的愤怒：狂暴战士之怒及相关问题研究》，但那本书被留在了克莱莉尔一家在拜里塞尔城的家中，因此也不知它后来怎样了。毫无疑问的是，连同她的其他东西、母亲的金银器作品、他们家用来藏金的保险箱以及所有纸质文件包括那本书一起，肯定已落入基尔普那帮人的手中。
如今，一切都没了，永远没了。
“抱歉，我不记得那本书的副标题是什么了……”
图书馆的影像向克莱莉尔鞠了一躬，在房间里匆匆行走，在各大书架上爬上爬下，颇似一只昆虫。影像的长袍下好像没有脚。正如其他影像一样，这个影像同样只有双手能被人看清，而且从正面也只能看见它藏在阴影下的脸。最后，影像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再次来到克莱莉尔面前。
比起之前那本《内心的愤怒：狂暴战士之怒及相关问题研究》，眼前这本书略有不同。它的开本更大，字体更大，纸张也更厚。克莱莉尔接过这卷书，向影像鞠了一躬后便退出了图书馆。她刚出门，就听见身后地板上传来一阵“咝咝”声。克莱莉尔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书不慎掉落在地。她旋即转身，伸手去摸自己的刀。
谁知只有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白猫坐在过道里。它有着绿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克莱莉尔，她感到紧张不安。小猫戴着一个项圈，上面环绕着发光的咒契符号，项圈上还坠着一只袖珍铃铛。克莱莉尔有种预感，铃响了一定没什么好事。
“这是谁来了？”小猫问。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克莱莉尔睁开眼，看见族长泰瑞尔正俯视着她，脸上带着阴郁的表情。此时，太阳快要落山，天空已被几缕晚霞染成了红色，一只鹰停在族长身后的柱子上。克莱莉尔睁开另一只眼，又看见了好几根柱子。原来，现在的她还躺在圈养信鹰的阳台上，刚刚恢复意识。
她的头枕着某种软绵绵的东西。克莱莉尔伸出手，摸到一个质感像枕头的东西。就在这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被捆起来。毕竟，面对一个试图杀死自己祖父的人，其他阿布霍森族的人完全有理由将她五花大绑起来。虽然没有被绑，但克莱莉尔依旧觉得身体几乎动弹不得，一丝力气也没有。
“愤怒时不时会凌驾在我们的理智之上。”泰瑞尔说，“我在对付狂暴战士方面有些经验。我看见你试图压制住它，因此想着应该没什么大碍。谁知，一受到一点情绪上的刺激，事情就总是容易失控……继而造成不必要的死伤。卡尔格林早就跟我说了，你有狂躁问题。”
克莱莉尔看见族长坐在一个木板凳上，像奶妈看着小婴儿一样，一脸善意，她感到颇不自在。见克莱莉尔一直盯着小小的三角凳看，泰瑞尔解释道：“我的膝关节已大不如前，但我又不想抛下你离开。照顾狂暴战士的最佳方法就是让他们在倒下的地方歇息，以便他们更快地恢复意识。你现在感觉如何？”
“身体虚弱，而且觉得自己很蠢。”克莱莉尔说。
“后一种感觉是你不该有的。”泰瑞尔说，“愤怒是把双刃剑。你得学会驾驭它，让它帮你拥有目空一切的勇气，助你取得不可思议的成就。可一旦你被它驾驭……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懂，所以一定不能被愤怒驾驭。”克莱莉尔小声说。
“有本非常好的书，读过它的狂暴战士都表示书中的内容非常有益于他们控制愤怒。”泰瑞尔说，“阿布霍森之家应该还有一本，我会传话过去，让那边的图书管理员帮你找出那本书。”
“我是不会待在那里的。”克莱莉尔嘟囔道。
“这可由不得你。”泰瑞尔说，“但事情也没你想的那么糟。阿布霍森之家环境很好，那里被花园环绕，不仅能垂钓，还有各种各样的咒契影像照顾你，其中一些的厨艺更是惊人。”
“说白了，它们就是看管我的狱警吧？”克莱莉尔问。
“为了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它们不会让你离开阿布霍森之家。”泰瑞尔的口气里带有一丝决断。克莱莉尔叹了口气，扭过头去。
“你还能走吗？我觉得你应该不喜欢被别人扛到马背上去吧。那你会骑马吗？你母亲以前可喜欢骑马了。”
“是吗？”克莱莉尔一脸迷惑。她翻了个身，努力坐起来，“除非外出旅行，平常我还真没见过母亲骑马的样子。不过我的骑马技术还不错。至于走路嘛……请给我一两分钟活动一下。”
“慢慢来。”泰瑞尔说，“我们只需沿着河岸骑一小段距离就到了。”
克莱莉尔准备就绪后，族长并没有带她沿着楼梯原路返回，而是从圈养地阳台远端那又大又开阔的楼梯逐级而下。楼梯直达地面，两人最终来到一条小巷的入口处，巷子两旁都是建筑。不少马夫牵着马在门口等候，十来个人已经聚在一起，其中半数穿着戈斯瑞铠甲，手中分别拿着盾牌、头盔、长矛和剑；另外半数人的铠甲更加轻薄，手中没拿盾牌，左、右膝上方系着的马鞍包里放着短弓和箭。自从到希尔费尔以来，克莱莉尔还是头一回看见没穿狩猎服的人。
“刺客应该还没那么快赶到这里。”泰瑞尔说，“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还不能放松警惕。你确定可以骑马吗？”
“确定。”克莱莉尔说。此刻，她的身子颤抖得已不像之前那样厉害。她暗暗下定决心，除非迫不得已，她再也不想过那种囚徒般的生活了。哪怕只有一丝逃跑的机会，她也甘愿冒险。
“那边那匹枣红色的母马是给你的。”泰瑞尔说，“她叫迪格。自从很久以前发生了一次事故后，现在它的性格变得可好了。”
克莱莉尔看着那匹马，不禁想：什么“性格变得可好了”，不就是被驯服后变得又呆又傻吗？迪格看上去根本不想被人骑着走，可想而知，泰瑞尔和他那支狩猎队在希尔费尔北部地区狂奔时，它究竟被逼得有多惨。克莱莉尔还注意到，那些装备齐全的护卫一直紧紧包围着她和族长，一方面当然是为了保护他们不被刺客的暗箭所伤，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盯紧克莱莉尔，以免她趁大家不备骑马逃跑。看着迪格一副不情愿的表情，克莱莉尔明白，这实在是族长刻意为之。
前往阿布霍森之家只需走一小段路，但这段路的地势沿着山脊不断上升，而且被人拓展了不少，足以容纳六人并肩骑行。穿过建筑群后，道路两旁满是低矮的石南花。除非是想自投罗网，否则没有哪个头脑清醒的刺客会选择在这些花丛中藏身。
在他们左手边的山崖下有一条河流过，河水因为湍急而激起大量白色的水花。前方，大瀑布倾泻而下形成的雾气升腾而起，结成一朵朵云团。西边的水面被正在下山的太阳染上几抹红色，近在咫尺的大瀑布比克莱莉尔之前在纸翼上看到的还要壮丽。
倾泻而下的大瀑布在地面上形成两支河流，河流中间夹着一小块岩石，上面就是阿布霍森之家。
一座大房子的红砖屋顶之上建着一座塔楼，房子后面是一棵参天的无花果树，那里应该就是泰瑞尔所提到的花园。湍急的瑞特林河的河岸上架着一座狭窄的木桥，桥下是一排低矮的石墩。从河面上露出的石墩来看，每个石墩之间大约隔着四步的距离。
要是在其他情况下来到这样一处人间仙境，克莱莉尔肯定会雀跃不已。然而，一想到要在这里被迫待上几个月，她只感到心如死灰。
脚下这条路沿着山脊一直绵延到长崖，接着突然向西一转。沿途有一条小道向外岔开，一直通往建在瑞特林河上的桥。众人自觉地排成长队，克莱莉尔和族长走在中间，缓缓地向山下走去。每前进一步，大瀑布的轰鸣声就越响。等到众人抵达河岸时，泰瑞尔甚至得扯着嗓子喊才行。
“所有人在这里下马！克莱莉尔，你先走，抓紧桥上的护栏！万一掉下去，可没人救得了你！”
此话不假。河面上只能看见湍急的白色水花，水花冲击着桥下的石墩，激起的水花持续溅在桥上。
这座桥看上去并不十分安全，也不太容易通过。桥面并不宽，桥的一边没有护栏，另一边朝着大瀑布，上面的护栏看上去也好像只是用许多扫帚条扎成的。从外表上看，整座桥都让人怀疑它是一座临时搭建的桥。
“你确定桥不会塌吗？”克莱莉尔扯着嗓子喊。
“不会！”泰瑞尔也不得不喊道，“你们已经算是幸运的了！想当年我小的时候，这里还没有桥呢！只能踩着石头过河！”
话音刚落，他便一个纵身下马，将拴马的缰绳交给一名随从。接着，他从膝盖上方的马鞍包中掏出一只令人眼熟的银瓶，将瓶子夹在腋下。
如同一条狗看见食物就要从晚餐桌上掉下来一样，克莱莉尔一眼就注意到了那只封印阿兹米尼尔的瓶子，却不得不强迫自己不去看它。
“带马到处走走！我一会儿就回来！”泰瑞尔对随行的护卫们喊道。
看着下马时笨手笨脚的克莱莉尔，一名护卫向她伸出援手，却被她断然拒绝。她走向泰瑞尔时重心有些不稳，却也拒绝了泰瑞尔向她伸来的援手。克莱莉尔发现自己几乎不可能把泰瑞尔当作祖父来看待，甚至连亲戚也不行。在她眼中，他只是一个大权在握的老人，执意要掌控她的生活。
他和基尔普其实没什么分别。
“别忘了抓紧护栏！”
克莱莉尔点点头，先泰瑞尔一步上了桥。她立即抓住护栏，欣慰地发现这座桥比她想象中要结实得多。她以为桥底下湍急的河流冲击桥体溅起的水花会把桥面上的木板都给打湿，使它们变得又黏又滑，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铺在桥面上的木板没有一丝潮气。克莱莉尔一边过桥，一边低头看地，发现脚底下的木板里嵌着一枚枚发着光的咒契符号，于是她立刻明白了为何这座桥如此干燥且稳固。原来真正巧夺天工的并不是这座桥的构造设计，而在于咒契魔法。
走到一半时，克莱莉尔回头向河岸望去，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走出了一百码的距离。前方大瀑布的响声震耳欲聋，人即便扯着嗓子喊也是徒劳。头顶上环绕的雾气就像一只白色的大手试图抓住什么。但就连雾气也被施了咒契魔法，因此克莱莉尔的脸和肩上没有沾到一丁点儿水汽。
虽然过桥总共只花了几分钟时间，克莱莉尔却感觉异常难熬。当她终于踏上坚实的岩石地面时，不禁松了一口气。有意思的是，这边的河岸一派风平浪静的景象，而就在一英寸开外的地方，河水还是湍流不止。岸上拴着一只小型出海帆船，桅杆上没有挂帆袋，船上也没有桨或其他出航装备。
克莱莉尔先是看了看这艘小船，再看了看眼前这条向北延伸的河流。想必只有咒契魔法才能使船只不被湍急的河流甚至大瀑布卷走吧。这样看来，乘船逃离这座岛也不失为一个可行之计……
看着出神的克莱莉尔，泰瑞尔不禁摇了摇头。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前方一堵白墙上的大门。克莱莉尔耸了耸肩，继续前行。快到门口时，大门自动打开了。
克莱莉尔刚踏进门槛，身后大瀑布的轰鸣声顿时像被人突然关掉般消失了。她揉了揉耳朵，以为自己聋了，却听见左侧果园里传来的鸟鸣。这时，泰瑞尔清了清嗓子。克莱莉尔转向他，却看见他对着墙，举起一只手。在落日余晖的照射下，他手指上戴着的银戒折射出一缕怪异的光。
克莱莉尔不解地四下张望。这个地方并非像她之前想象的那样吓人。她的左手边是一座果园，里面长着茂盛的桃树和杏树。长长的草坪被一条用砖砌成的小径一分为二，北面是她之前看到过的参天无花果树，南面则是一座喷泉。再远些的地方种着一小排橡树，橡树后面就是围墙，一座矮矮的塔楼建在那里。
“这是我的外孙女克莱莉尔。”泰瑞尔说，“你们要像对待家族成员一样尊重她、保护她。但没有我或继任族长的允许，谁也不能让她过桥、乘船或乘坐纸翼离开。都给我听明白了吗？”
克莱莉尔转身去看族长究竟在跟谁说话。当她看见泰瑞尔依旧面朝墙壁时，突然灵机一动，后退几步，这才看清有个什么东西在石灰粉刷的墙面之下涌动，手里似乎还握着一把长剑。只见那个东西一手举起长剑，仿佛在向泰瑞尔致敬。克莱莉尔这才看清，一个咒契影像即将从墙里走出，几千枚咒契魔法符号构成了它的轮廓，而且随着它形态的逐渐清晰而越变越亮。最后，影像完全站在泰瑞尔和克莱莉尔面前，周身的咒契魔法符号渐渐变暗，它的形态也变得更加正常。它有着高大的人形，戴着头盔，身披长款铠甲，将一把硕大的长柄剑扛在肩上。影像向泰瑞尔深深地鞠了一躬，接着微微转身，又向克莱莉尔鞠了一躬，但鞠躬的幅度不如向泰瑞尔鞠躬时的幅度大。
“你能将我的话代为转告其他影像吗？”泰瑞尔问，“为了照顾好她，阿布霍森之家这边还缺什么东西吗？”
影像先是点了点头，接着摇了摇头，分别作为对前后两个问题的回应。
“行。”泰瑞尔转身拍了拍克莱莉尔的肩。在克莱莉尔看来，这个动作并没有任何长辈鼓励晚辈的意味，反而像主人在训狗。泰瑞尔接着说：“那就这么定了。这儿环境舒适，而且能百分之百地保障你的人身安全。只要情况允许，我就会过来看你。”
“你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克莱莉尔不解，“难道……没有别人住在这里吗？”
“只有影像们驻扎在这里。”泰瑞尔说，“卡尔格林来信说你觉得城里太吵，比较喜欢独处——”
“那也是在大森林里。”克莱莉尔抗议道，“那是我自己的选择！”
“等小贝的身体恢复后，我会让他时不时过来看你。”泰瑞尔说，“一有机会，我也会亲自过来探视。我已经说过了，你在这里住的时间不会太长，可能只需要三个月……”
“但在这几个月里，你却不会为我父母报仇。”克莱莉尔一边说，一边感到怒气在体内升起。泰瑞尔全然不顾她的渴望与感受，只是一意孤行地这样对她，简直让她忍无可忍。克莱莉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在余晖的照耀下，泰瑞尔眯起眼端详着她，眼角现出了鱼尾纹。
“谨慎行事总是不会错的。”克莱莉尔终于缓缓呼出那口气后，泰瑞尔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基尔普总有一天会遭到报应，对此你应该保持耐心。读读那本教你如何控制愤怒的书吧，好好享受这里的花园，钓钓鱼，缅怀一下故去的父母。”
“我会的。”克莱莉尔说，“我当然会。但无论你怎么想，我都不会待在这里。”
泰瑞尔叹了一口气。
“你会的。到时候，你甚至还可能会感谢我。”
他朝大门迈了一步，突然又停住了，看着自己腋下夹着的那只银瓶，将瓶子递给了人形影像。
“把它送到老地方去。”
影像接过瓶子，构成其手指轮廓的无数个咒契魔法符号与瓶身周围缠绕的咒契魔法符号交织在一起。泰瑞尔又看了一眼克莱莉尔，向她投去一个难以参透的眼神便离开了。影像关上了泰瑞尔身后的大门，然后大步向阿布霍森之家走去，手里拿着那只瓶子。
“我该去哪里？”克莱莉尔向影像大声发问。她试着抬起门闩，谁知刚才还看似很容易打开的门闩，现在却纹丝不动。
这时，另一个影像从她肘部下方由褪色红砖砌成的小径表面钻出。这个影像身穿一件黑色长袍，脸部藏在长袍帽子的阴影之下，只有双手还能让人看清。但只要凑近这个人形影像细看，就能发现无数咒契符号组成了它怪异的皮肤和衣服。
影像向克莱莉尔致意后，便向阿布霍森之家的主楼走去。克莱莉尔看着主楼那漆成蓝色的门，又抬头看了看天，然后疲倦地随着影像走了进去。
她边走边想，主楼环境的确还算舒适。天色渐暗，但室内仍然因为天花板上的咒契符号而很明亮。影像领着克莱莉尔穿过一个大厅，走上一段楼梯，接着带她来到一个大卧室。卧室开着窗，窗外的视野能越过阿布霍森之家的围墙，一直到瑞特林河。墙壁被漆成了淡蓝色，上面还有一些银色的装饰。墙上安着一个没有生火的壁炉，但从目前的气候来看，壁炉估计在未来几周之内都不会派上用场。房间里摆着一张大床，四根床柱上分别雕刻着代表阿布霍森族的图腾。床垫应该是由厚厚的羽毛制成的，因为床脚下有一根不小心飘下来的鹅毛。房间的一角有一个银色洗手台，大容量的陶瓷盆底下用螺栓接着两根铜管。克莱莉尔突然意识到，这是前不久刚出现的新玩意儿，专门用来供应热水的。阿布霍森之家的房子显然年代久远，这个新玩意儿的出现不禁令她惊讶不已。
影像指了指那个陶瓷盆，克莱莉尔摇了摇头。她刚洗过澡，只不过是一段短暂的骑行，并不会让她的身子脏到需要再次洗澡的地步。可是，影像又指了指陶瓷盆。
“不用了，谢谢你！”克莱莉尔说，“我想到处转转。”
她转身向房间外走去，影像紧跟其后，小心地关上了门。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克莱莉尔走到哪里，影像就跟到哪里。她先是绕进了主厅，这里有落地窗，窗面上展示着不断变幻的景象，景象的内容是正在修建的围墙。克莱莉尔注视着其中一个窗格，试图跟上变幻的图像，谁知她紧盯的那个窗格图像突然静止下来。她凑上前去仔细观察，这才发现原来这些并非真正的玻璃，窗面上的斑点也只是非常复杂的咒契魔法造成的。除了正在修建的围墙外，克莱莉尔已记不起自己看见了什么。
主厅里摆着一张几乎与主厅纵深等长的桌子，桌上摆着金、银盐瓶、菜碟、陶罐、分酒器等物件。据克莱莉尔观察，其中一部分物件由泪滴石打磨而成，她不禁追忆起母亲，并因此红了眼睛。她推测，母亲生前之所以从未向她提起过阿布霍森之家，是因为就连在希尔费尔长大的母亲也没来过这里。要是母亲来过这里，肯定早就在这里建起锻造金器的熔炉，再也不会离开半步。据小贝说，阿布霍森族人早已弃本族职责于不顾，也自然而然地遗忘了这里。
离开主厅后，克莱莉尔漫无目的地踱进厨房。厨房里有许多影像正在烹饪晚餐，见克莱莉尔突然闯入，它们下意识地停住手头正在做的事，齐刷刷地看向门口。从晚餐的量来看，这顿饭至少够六个人吃，克莱莉尔开始担心还有其他人也住在阿布霍森之家。见自己碍了影像们的事，她飞快地瞥了一眼食物柜，然后迅速离开了厨房。
她接着向塔楼走去。塔楼第一层是图书馆，到处陈列着差不多与天花板等高的书架。馆内还摆着一张桌子，以及一把放着坐垫的摇椅，看上去非常适合坐在上面，惬意而安静地读一本好书。克莱莉尔刚进门，就有一个人形影像从其中一个书架中走出来。影像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用手指了指馆内的藏书。
“嗯，你这儿有没有一本名为《内心的愤怒：狂暴战士之怒及相关问题研究》的书？”克莱莉尔问。她突然想起古兰妮给过她一本《内心的愤怒：狂暴战士之怒及相关问题研究》，但那本书被留在了克莱莉尔一家在拜里塞尔城的家中，因此也不知它后来怎样了。毫无疑问的是，连同她的其他东西、母亲的金银器作品、他们家用来藏金的保险箱以及所有纸质文件包括那本书一起，肯定已落入基尔普那帮人的手中。
如今，一切都没了，永远没了。
“抱歉，我不记得那本书的副标题是什么了……”
图书馆的影像向克莱莉尔鞠了一躬，在房间里匆匆行走，在各大书架上爬上爬下，颇似一只昆虫。影像的长袍下好像没有脚。正如其他影像一样，这个影像同样只有双手能被人看清，而且从正面也只能看见它藏在阴影下的脸。最后，影像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再次来到克莱莉尔面前。
比起之前那本《内心的愤怒：狂暴战士之怒及相关问题研究》，眼前这本书略有不同。它的开本更大，字体更大，纸张也更厚。克莱莉尔接过这卷书，向影像鞠了一躬后便退出了图书馆。她刚出门，就听见身后地板上传来一阵“咝咝”声。克莱莉尔被吓了一跳，手中的书不慎掉落在地。她旋即转身，伸手去摸自己的刀。
谁知只有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白猫坐在过道里。它有着绿色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克莱莉尔，她感到紧张不安。小猫戴着一个项圈，上面环绕着发光的咒契符号，项圈上还坠着一只袖珍铃铛。克莱莉尔有种预感，铃响了一定没什么好事。
“这是谁来了？”小猫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