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一只学识渊博的猫
“这应该是我要问你的问题吧。”克莱莉尔边说边退回图书馆里。她瞥了一眼负责管理图书的影像，却发现它似乎并不认为这只猫有什么不妥。显然，她眼前的这个东西完全不是一只真正意义上的猫，而应该是一只肆行魔法生物。可它为什么又戴着咒契魔法的项圈呢？克莱莉尔不禁陷入遐思。
“让我想想。”那只猫说，“你既不是阿布霍森族族长，也不是继任族长，你的年龄未免也太小了。你给我的感觉有点像……特瑞尔……但你又不可能是他的姐姐，因为你太年轻。莫非特瑞尔有遗孤——”
“你到底是谁？”克莱莉尔打断了这只喋喋不休的猫。
猫站起来，挺起了胸膛。
“你是问我的名字吗？我叫莫格。当然了，这儿有且只有我叫莫格。不过我还有其他几个名字。”
“你到底是什么？”克莱莉尔问，“为什么其他影像……对你没反应呢？”
“为什么它们要对我有反应？”猫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我和它们一样，都是效忠主人的奴仆，而且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但我和它们不同的是，我并非由阿布霍森族的某任族长创造，而是被某任族长在外界的帮助下变成了奴仆。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最近发生的事应该有趣得多，就比如你的故事。跟我说说你是谁吧。”
“我叫克莱莉尔，母亲是加西尔，祖父是现任阿布霍森族族长。”
“幸会，幸会。”莫格说，“这里死气沉沉的，我的项圈也弄得我脖子痒痒的，能否麻烦你帮我把项圈摘下休息几分钟呢？”
“应该不可以吧。”克莱莉尔缓缓地说。虽然猫项圈上的咒契符号正在变得黯淡，但克莱莉尔至少从中辨识出了一个起束缚作用的主符号。其他她所无法辨识的符号，更是彰显出这条咒语的强大力量。此外，项圈上坠着的铃铛显然是阿布霍森族人使用的法铃的袖珍版。想到这里，克莱莉尔问：“你为什么会自称奴仆？”
“因为我被咒契魔法约束，除非某一天太阳的热量消失，否则我将一直效忠于阿布霍森族族长。”莫格的口气中不无酸楚，“这不是奴仆是什么？如果你不愿帮我解开项圈，那你至少会钓鱼吧？”
“你需要为阿布霍森族族长做什么事呢？”克莱莉尔问。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莫格说，“我问你会钓鱼吗？”
“会。”克莱莉尔答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喜欢吃新鲜的鱼。”莫格说，“但是这里的影像们几乎不给我鱼吃，所以我想或许你可以——”
“你需要为阿布霍森族族长做什么事呢？”克莱莉尔再次发问。
“过去六十多年来，什么也没做过。”莫格说，“就像他的前任一样，泰瑞尔几乎不来这里。他像个傻子一样，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在希尔费尔周边地区游猎，滥杀鹿群。自从费里妮尔当族长以来，我就没离开过这里。让我想想……费里妮尔是……泰瑞尔的大伯的爸爸的女儿……”
“你当时在做什么？”
“哦，干着我的老本行。”莫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猾的笑，眯着绿色的眼睛说道，“向人们传授世代相传的箴言之类的东西，但并没有多少人听得进去。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我被关在这里了。”克莱莉尔马上说道，“不过，应该只是暂时性的。”
“再多跟我说说。”莫格鼓励道。它歪着头，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克莱莉尔下意识地伸手想挠挠它的下巴，可是突然意识到它并不是一只真正的猫，于是刚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莫格四脚着地，粉色的鼻头嗅来嗅去。
“有意思……”它说。
“什么？”克莱莉尔一头雾水。
“哦，我是说外界的气味。”莫格说，“这么说，你是一名囚犯啊。”
“他们告诉我，这只是为了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克莱莉尔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同时小心留意着莫格的一言一行。她总觉得以前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字，或是这个名字的一部分……就在这时，她灵光乍现，终于想起谁曾提过这个名字——小贝。当时，他正和她说起阿布霍森之家里面的藏书，还提到了某个叫“莫——”的家伙，只不过还没等他说完这个名字，小贝的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
“你认识贝拉提尔吗？”
“啊，小贝可是个热情又快乐的人。”莫格说。它注视着那本书，胡须一动一动的。“他可真是精力充沛，而且完全不会因循守旧。没错，整个阿布霍森家族里，他是会来这里的少数几人之一。不过我怀疑，他来这里可能没人知道。你……和小贝熟吗？”
“他是我以前在拜里塞尔城认识的朋友。”克莱莉尔说。
“所以小贝在拜里塞尔城住过一段时间。”莫格说，“真是太适合他了。我很久以前也去过城里，不过那可真是太久以前的事了。这么说，你从拜里塞尔来？”
“也就是前两天的事，之前我在城里……”克莱莉尔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随即摇了摇头，说，“我不需要告诉你这些。我知道你是一只肆行魔法生物。”
“但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像我们这样的肆行魔法生物。”莫格一脸狡猾的表情，“甚至还和我们这样的肆行魔法生物有过肢体接触。我从你双手残留的微弱气味一闻便知。但请不用害怕！你看见我的项圈了，它迫使我……誓死效忠约束着我的咒契魔法。我只是现任阿布霍森族族长的奴仆，既然他是你的祖父，你也可以说是我的主人。只要你对我下命令，我就会服从。”
“真的吗？”
“可能吧。”莫格打着哈欠答道，露出一口又尖又白的牙，“我服不服从命令得视情况而定。我的确得服从阿布霍森族族长及继任族长的一切命令，但这么久以来，他们中还没有任何人给我下过任何命令，因此我担心自己在服从命令上可能已经生疏了。不过，你在给我下命令的同时可以给我点好处，比如承诺奖励给我一条鱼。”
“那我就从命令你带我上楼转转开始吧。”克莱莉尔说，“请带路吧。”
“可以，但条件是你得一路上和我聊天。”莫格说。
它悄无声息地走出图书馆，尾巴竖得高高的。
“应该没问题。”克莱莉尔小心地说。
就在他们信步上楼的空当，克莱莉尔不知不觉地将自己的许多事情向莫格和盘托出，包括她以前在埃斯特维镇上的生活、搬到拜里塞尔城的事以及上周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但当谈到自己与阿兹米尼尔的那次交锋时，克莱莉尔只是一笔带过而没有详述细节，尤其没有提到她与阿兹米尼尔的心理感应，以及她如何放阿兹米尼尔走的事。
“我听说过卡尔格林这个人。”莫格说。此时他们已来到位于塔楼第二层的军火库，克莱莉尔一时看傻了眼。这里不仅装备齐全，而且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但看上去似乎已经闲置许久，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太过井然有序。正如在阿布霍森之家里的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有一个负责看管的影像，在克莱莉尔刚进门之际便出现了。影像指着成堆的剑、弓和矛，几乎是在向克莱莉尔发出恳求的信号。若有逃离这里的机会，她届时一定需要带上武器防身。军火库里还有成排成排挂起的铠甲，其中有一件短款的戈斯瑞铠甲看上去应该合她的身。
“卡尔格林这个人怎么了？”克莱莉尔一边走出军火库，一边问莫格。莫格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但心不在焉的克莱莉尔完全没听进去。
“他的老师才是真正的危险人物。”莫格重复道，“那个老巫婆。”
克莱莉尔停下脚步：“谁？”
“她自称阿黛尔，也不知现在改名字了没有。”莫格说，“但她以前还是阿布霍森族族长的时候，真名叫作玛德拉尔。”
“你说什么？”
“她以前是阿布霍森族族长。”莫格只好再重复一遍。
“可是……她到现在还活着。”克莱莉尔说，“我还以为只有当上任族长过世后，新的族长才会继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缺少教育啊。”莫格叹了口气，“阿布霍森族族长可以自愿退位，关键在于骗谁……说服谁来继任。”
“你是说，阿黛尔是阿布霍森族的前任族长？”
莫格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尖利的号叫，像是觉得好笑。
“不是的，她当族长可是差不多一百年前的事了，继任者是卡林妮尔。”
克莱莉尔摇了摇头：“她不可能那么老。”
“是吗？”莫格问，“咒契魔法能做的事可多了。她接管法铃的时候还很年轻，而且退位时依然年轻。”
“她为什么退位？”
莫格扭头看向别处，一只爪子在空中挠了挠，仿佛在抓某只不小心飞过的苍蝇。
“这我怎么会知道？你可别忘了，我只是阿布霍森族族长的奴仆。”
“我还不想知道呢！”克莱莉尔抗议道，“我根本不在乎谁在什么时候当族长！我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大森林里独自过属于我的生活！”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去做呢？”莫格开始跟克莱莉尔讲道理。
“这件事你得替我保密。”克莱莉尔愤愤地说，“基尔普市长想扶持我当上皇后，古兰妮队长则希望我能当上摄政王。阿布霍森族族长在行动上犹豫不决，并且在此过程中希望我别瞎掺和。最后，我就沦为了这里的一名阶下囚！”
莫格竖起两只耳朵，仿佛在表达一种微微的不屑，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军火库。克莱莉尔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它后面，觉得自己实在犯不着将这些事情告诉一只肆行魔法生物。但话说回来，它的话的确引发了她的思考。
“我决不能容忍被囚禁在这里。”克莱莉尔心想，“就算没有卡尔格林的帮助，我之前也能靠一己之力逃出拜里塞尔城的地下囚室。现在，我自然也能靠自己的力量逃离这里。一旦成功逃出，无论我想做什么，就能去做。等到那时，我一定要践行自己的任何想法。”
从对面开着的门向内望去，对面显然也是一间仓库。莫格伸出一只爪子，克莱莉尔皱起眉头，单膝跪地。莫格又朝她勾了勾爪子，克莱莉尔只好凑到它身边，让莫格的头抵着她的下巴。
“你在想逃跑的事，对吧？”莫格小声问。
“没有的事……”克莱莉尔有些心虚。
“你就是在想逃跑的事。”莫格说。
“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告诉你！”
“但你应该告诉我。”莫格嘟囔道，“这里恐怕只有我能够帮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克莱莉尔小声问，“而且，你不是说自己是服从族长一切命令的奴仆吗？族长已经向这里的每个影像下令，要它们盯紧我。”
“影像无法使唤我，况且族长又没要我盯紧你。”莫格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事实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一任族长要求我做任何事，由此造成我已经……咳咳……不怎么习惯于服从别人的命令了。”
“你想要什么作为回报？”克莱莉尔问。以前在父亲的库房里做帮手时，她可对付过不少难缠的生意人，还从没见过不计回报的人。回报既可以是无形的东西，也可以是留待以后不时之需所用的人情。
“我要你陪我玩。”莫格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我说过了，这里死气沉沉的，甚至可能连死气沉沉都不足以形容这里的了无生趣。”
克莱莉尔用眼角的余光看见负责盯着她的贴身影像已然凑了上来，似乎想听清她和莫格在耳语什么。于是，她猛地站起身来。其他几个影像也从木地板下钻出，其中一个克莱莉尔一眼就认了出来。它应该就是那个在大门处手持长柄剑的看门影像，除非还有其他影像长得和它一模一样。
“我再考虑考虑。”克莱莉尔对莫格说，“楼上还有什么？”
“音乐室、操练室和族长卧室，再上面的塔楼里还有阅读室、书房和天文台，楼顶左右两边各有一座花园。”莫格一口气说了出来，“相比之下，楼下要好玩得多。你想做什么？”
只见手持长柄剑的影像不知何时凑到莫格身边，面色冷峻地低头俯视着它。
“你尽管向上面打我的小报告好了。”莫格对影像说，“可问题是你也不知道究竟该向谁打我的小报告，对吧？”
“报告什么？”克莱莉尔不解。
“没什么。”莫格说，“你还想上楼看看吗？”
他们继续向三楼走去。长柄剑看门影像和那个紧跟克莱莉尔的影像陪他们一起上楼，莫格全程一言不发。克莱莉尔只是随便参观了一下三楼的房间。音乐厅里放着几把琴及其他乐器。族长卧室比克莱莉尔的卧室豪华得多。操练室供人操练武器时使用，唯一显眼的是它由白沙铺成的地面，足有三英寸深，洁白无比。克莱莉尔一踩到上面，就听见沙子摩擦发出的声音。
塔楼里的阅读室摆满了成排的书，但在书架之间有一座狭窄的楼梯直通上方。克莱莉尔抬头看了看，正想爬上楼梯，却听见楼下突然传来一声锣响。莫格立即掉头向主楼梯奔去，边跑边喊：“晚餐时间到啦！”
“上面是什么地方？”克莱莉尔问那只随从影像。影像鞠了个躬，接着做出坐在凳子上的样子，还用手在空中比画了几个字。
“办公室……你是说上面是书房吗？”
这时，楼下又传来一声锣响。影像又鞠了一躬，站直身体，示意克莱莉尔赶紧沿主楼梯下去。
“我也要去吃晚餐吗？”克莱莉尔问。影像再次鞠了一躬，指了指主楼梯。尽管它似乎并未强迫她下楼，但克莱莉尔仍然感觉它就像一名狱警在催促犯人。晚餐时间到，克莱莉尔也必须遵从这所监狱的日常作息时间表。
这是一座舒适甚至美好的监狱，但她本质上与囚犯无异。
“只是暂时的，忍忍就好了。”克莱莉尔边想边下楼。
来到一楼大厅，莫格和她在同一张桌子的两边相对而坐。桌子的尽头处摆着那把王位般的座椅。克莱莉尔根据自己距离那把座椅的距离来判断自己在阿布霍森家族中的地位：不是正统的阿布霍森族人，充其量只是一个近亲。
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每样都让人垂涎欲滴。然而，早已饿过劲儿的克莱莉尔对眼前的食物提不起一丝兴趣。莫格倒像是饿坏了，狼吞虎咽的样子完全颠覆了克莱莉尔对肆行魔法生物无须进食的刻板印象。当蘸着料酒的鸭肉和白煮三文鱼被端上来时，莫格直勾勾地盯着白煮三文鱼，先是发出了几声异常激动的叫声，然后美滋滋地享用起来。看来，这只肆行魔法生物并非只是外表像猫而已，它的一举一动也和真正的猫没什么两样。
克莱莉尔将碟子推到一边，陷入如何逃跑的沉思之中。即便她成功离开这里，之后还得一直躲避别人对她的搜寻。那时，追查她下落的将不只是基尔普，还有阿布霍森族族长，更别提基尔普几乎掌握着王国里所有的正规军。说不定珂睐族人也会参与进来，他们透过冰块未卜先知的超能力能够洞察她的逃亡计划，然后告诉阿布霍森族族长应该去哪里拦截她。
看来逃亡是不大可能了。不过克莱莉尔知道，她之所以会有一种沮丧感，主要是这段时间以来应接不暇的事情导致她身心俱疲。如果真想逃离这里，一定可以找到办法。阿布霍森族族长也可能主动或被动地改变心意。
还有那只被银瓶封印的肆行魔法生物。它就被藏在这里的某个角落。克莱莉尔曾经放走过阿兹米尼尔，或许现在到了阿兹米尼尔报恩的时候……
克莱莉尔正想抬头问问对面的莫格，看它知不知道那只瓶子被拿到了哪里，却只看见它的座位前放着一个空空的盘子。将三文鱼吃得一干二净的莫格已经下了桌，去某个属于它自己的角落歇息去了。
克莱莉尔等了一会儿，见莫格迟迟没有回来，只好作罢。其间，她拒绝了影像为她端来的各色甜点，其中有一款加冰的杏仁甜点看上去十分美味。克莱莉尔重新上楼，想去塔楼看看之前还没来得及看的书房和天文台。但刚走到一半，她转念一想，决定还是回房休息比较好。她真的累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让我想想。”那只猫说，“你既不是阿布霍森族族长，也不是继任族长，你的年龄未免也太小了。你给我的感觉有点像……特瑞尔……但你又不可能是他的姐姐，因为你太年轻。莫非特瑞尔有遗孤——”
“你到底是谁？”克莱莉尔打断了这只喋喋不休的猫。
猫站起来，挺起了胸膛。
“你是问我的名字吗？我叫莫格。当然了，这儿有且只有我叫莫格。不过我还有其他几个名字。”
“你到底是什么？”克莱莉尔问，“为什么其他影像……对你没反应呢？”
“为什么它们要对我有反应？”猫打了个哈欠继续说道，“我和它们一样，都是效忠主人的奴仆，而且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但我和它们不同的是，我并非由阿布霍森族的某任族长创造，而是被某任族长在外界的帮助下变成了奴仆。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最近发生的事应该有趣得多，就比如你的故事。跟我说说你是谁吧。”
“我叫克莱莉尔，母亲是加西尔，祖父是现任阿布霍森族族长。”
“幸会，幸会。”莫格说，“这里死气沉沉的，我的项圈也弄得我脖子痒痒的，能否麻烦你帮我把项圈摘下休息几分钟呢？”
“应该不可以吧。”克莱莉尔缓缓地说。虽然猫项圈上的咒契符号正在变得黯淡，但克莱莉尔至少从中辨识出了一个起束缚作用的主符号。其他她所无法辨识的符号，更是彰显出这条咒语的强大力量。此外，项圈上坠着的铃铛显然是阿布霍森族人使用的法铃的袖珍版。想到这里，克莱莉尔问：“你为什么会自称奴仆？”
“因为我被咒契魔法约束，除非某一天太阳的热量消失，否则我将一直效忠于阿布霍森族族长。”莫格的口气中不无酸楚，“这不是奴仆是什么？如果你不愿帮我解开项圈，那你至少会钓鱼吧？”
“你需要为阿布霍森族族长做什么事呢？”克莱莉尔问。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莫格说，“我问你会钓鱼吗？”
“会。”克莱莉尔答道，“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喜欢吃新鲜的鱼。”莫格说，“但是这里的影像们几乎不给我鱼吃，所以我想或许你可以——”
“你需要为阿布霍森族族长做什么事呢？”克莱莉尔再次发问。
“过去六十多年来，什么也没做过。”莫格说，“就像他的前任一样，泰瑞尔几乎不来这里。他像个傻子一样，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在希尔费尔周边地区游猎，滥杀鹿群。自从费里妮尔当族长以来，我就没离开过这里。让我想想……费里妮尔是……泰瑞尔的大伯的爸爸的女儿……”
“你当时在做什么？”
“哦，干着我的老本行。”莫格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狡猾的笑，眯着绿色的眼睛说道，“向人们传授世代相传的箴言之类的东西，但并没有多少人听得进去。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我被关在这里了。”克莱莉尔马上说道，“不过，应该只是暂时性的。”
“再多跟我说说。”莫格鼓励道。它歪着头，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克莱莉尔下意识地伸手想挠挠它的下巴，可是突然意识到它并不是一只真正的猫，于是刚伸到一半的手又缩了回来。莫格四脚着地，粉色的鼻头嗅来嗅去。
“有意思……”它说。
“什么？”克莱莉尔一头雾水。
“哦，我是说外界的气味。”莫格说，“这么说，你是一名囚犯啊。”
“他们告诉我，这只是为了保护我的人身安全。”克莱莉尔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同时小心留意着莫格的一言一行。她总觉得以前好像听到过这个名字，或是这个名字的一部分……就在这时，她灵光乍现，终于想起谁曾提过这个名字——小贝。当时，他正和她说起阿布霍森之家里面的藏书，还提到了某个叫“莫——”的家伙，只不过还没等他说完这个名字，小贝的声音就渐渐小了下去。
“你认识贝拉提尔吗？”
“啊，小贝可是个热情又快乐的人。”莫格说。它注视着那本书，胡须一动一动的。“他可真是精力充沛，而且完全不会因循守旧。没错，整个阿布霍森家族里，他是会来这里的少数几人之一。不过我怀疑，他来这里可能没人知道。你……和小贝熟吗？”
“他是我以前在拜里塞尔城认识的朋友。”克莱莉尔说。
“所以小贝在拜里塞尔城住过一段时间。”莫格说，“真是太适合他了。我很久以前也去过城里，不过那可真是太久以前的事了。这么说，你从拜里塞尔来？”
“也就是前两天的事，之前我在城里……”克莱莉尔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随即摇了摇头，说，“我不需要告诉你这些。我知道你是一只肆行魔法生物。”
“但你又不是第一次见到像我们这样的肆行魔法生物。”莫格一脸狡猾的表情，“甚至还和我们这样的肆行魔法生物有过肢体接触。我从你双手残留的微弱气味一闻便知。但请不用害怕！你看见我的项圈了，它迫使我……誓死效忠约束着我的咒契魔法。我只是现任阿布霍森族族长的奴仆，既然他是你的祖父，你也可以说是我的主人。只要你对我下命令，我就会服从。”
“真的吗？”
“可能吧。”莫格打着哈欠答道，露出一口又尖又白的牙，“我服不服从命令得视情况而定。我的确得服从阿布霍森族族长及继任族长的一切命令，但这么久以来，他们中还没有任何人给我下过任何命令，因此我担心自己在服从命令上可能已经生疏了。不过，你在给我下命令的同时可以给我点好处，比如承诺奖励给我一条鱼。”
“那我就从命令你带我上楼转转开始吧。”克莱莉尔说，“请带路吧。”
“可以，但条件是你得一路上和我聊天。”莫格说。
它悄无声息地走出图书馆，尾巴竖得高高的。
“应该没问题。”克莱莉尔小心地说。
就在他们信步上楼的空当，克莱莉尔不知不觉地将自己的许多事情向莫格和盘托出，包括她以前在埃斯特维镇上的生活、搬到拜里塞尔城的事以及上周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但当谈到自己与阿兹米尼尔的那次交锋时，克莱莉尔只是一笔带过而没有详述细节，尤其没有提到她与阿兹米尼尔的心理感应，以及她如何放阿兹米尼尔走的事。
“我听说过卡尔格林这个人。”莫格说。此时他们已来到位于塔楼第二层的军火库，克莱莉尔一时看傻了眼。这里不仅装备齐全，而且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但看上去似乎已经闲置许久，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太过井然有序。正如在阿布霍森之家里的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有一个负责看管的影像，在克莱莉尔刚进门之际便出现了。影像指着成堆的剑、弓和矛，几乎是在向克莱莉尔发出恳求的信号。若有逃离这里的机会，她届时一定需要带上武器防身。军火库里还有成排成排挂起的铠甲，其中有一件短款的戈斯瑞铠甲看上去应该合她的身。
“卡尔格林这个人怎么了？”克莱莉尔一边走出军火库，一边问莫格。莫格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但心不在焉的克莱莉尔完全没听进去。
“他的老师才是真正的危险人物。”莫格重复道，“那个老巫婆。”
克莱莉尔停下脚步：“谁？”
“她自称阿黛尔，也不知现在改名字了没有。”莫格说，“但她以前还是阿布霍森族族长的时候，真名叫作玛德拉尔。”
“你说什么？”
“她以前是阿布霍森族族长。”莫格只好再重复一遍。
“可是……她到现在还活着。”克莱莉尔说，“我还以为只有当上任族长过世后，新的族长才会继任……”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缺少教育啊。”莫格叹了口气，“阿布霍森族族长可以自愿退位，关键在于骗谁……说服谁来继任。”
“你是说，阿黛尔是阿布霍森族的前任族长？”
莫格摇了摇头，发出一声尖利的号叫，像是觉得好笑。
“不是的，她当族长可是差不多一百年前的事了，继任者是卡林妮尔。”
克莱莉尔摇了摇头：“她不可能那么老。”
“是吗？”莫格问，“咒契魔法能做的事可多了。她接管法铃的时候还很年轻，而且退位时依然年轻。”
“她为什么退位？”
莫格扭头看向别处，一只爪子在空中挠了挠，仿佛在抓某只不小心飞过的苍蝇。
“这我怎么会知道？你可别忘了，我只是阿布霍森族族长的奴仆。”
“我还不想知道呢！”克莱莉尔抗议道，“我根本不在乎谁在什么时候当族长！我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大森林里独自过属于我的生活！”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去做呢？”莫格开始跟克莱莉尔讲道理。
“这件事你得替我保密。”克莱莉尔愤愤地说，“基尔普市长想扶持我当上皇后，古兰妮队长则希望我能当上摄政王。阿布霍森族族长在行动上犹豫不决，并且在此过程中希望我别瞎掺和。最后，我就沦为了这里的一名阶下囚！”
莫格竖起两只耳朵，仿佛在表达一种微微的不屑，然后悄无声息地走出了军火库。克莱莉尔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它后面，觉得自己实在犯不着将这些事情告诉一只肆行魔法生物。但话说回来，它的话的确引发了她的思考。
“我决不能容忍被囚禁在这里。”克莱莉尔心想，“就算没有卡尔格林的帮助，我之前也能靠一己之力逃出拜里塞尔城的地下囚室。现在，我自然也能靠自己的力量逃离这里。一旦成功逃出，无论我想做什么，就能去做。等到那时，我一定要践行自己的任何想法。”
从对面开着的门向内望去，对面显然也是一间仓库。莫格伸出一只爪子，克莱莉尔皱起眉头，单膝跪地。莫格又朝她勾了勾爪子，克莱莉尔只好凑到它身边，让莫格的头抵着她的下巴。
“你在想逃跑的事，对吧？”莫格小声问。
“没有的事……”克莱莉尔有些心虚。
“你就是在想逃跑的事。”莫格说。
“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告诉你！”
“但你应该告诉我。”莫格嘟囔道，“这里恐怕只有我能够帮你。”
“你为什么要帮我？”克莱莉尔小声问，“而且，你不是说自己是服从族长一切命令的奴仆吗？族长已经向这里的每个影像下令，要它们盯紧我。”
“影像无法使唤我，况且族长又没要我盯紧你。”莫格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事实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一任族长要求我做任何事，由此造成我已经……咳咳……不怎么习惯于服从别人的命令了。”
“你想要什么作为回报？”克莱莉尔问。以前在父亲的库房里做帮手时，她可对付过不少难缠的生意人，还从没见过不计回报的人。回报既可以是无形的东西，也可以是留待以后不时之需所用的人情。
“我要你陪我玩。”莫格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我说过了，这里死气沉沉的，甚至可能连死气沉沉都不足以形容这里的了无生趣。”
克莱莉尔用眼角的余光看见负责盯着她的贴身影像已然凑了上来，似乎想听清她和莫格在耳语什么。于是，她猛地站起身来。其他几个影像也从木地板下钻出，其中一个克莱莉尔一眼就认了出来。它应该就是那个在大门处手持长柄剑的看门影像，除非还有其他影像长得和它一模一样。
“我再考虑考虑。”克莱莉尔对莫格说，“楼上还有什么？”
“音乐室、操练室和族长卧室，再上面的塔楼里还有阅读室、书房和天文台，楼顶左右两边各有一座花园。”莫格一口气说了出来，“相比之下，楼下要好玩得多。你想做什么？”
只见手持长柄剑的影像不知何时凑到莫格身边，面色冷峻地低头俯视着它。
“你尽管向上面打我的小报告好了。”莫格对影像说，“可问题是你也不知道究竟该向谁打我的小报告，对吧？”
“报告什么？”克莱莉尔不解。
“没什么。”莫格说，“你还想上楼看看吗？”
他们继续向三楼走去。长柄剑看门影像和那个紧跟克莱莉尔的影像陪他们一起上楼，莫格全程一言不发。克莱莉尔只是随便参观了一下三楼的房间。音乐厅里放着几把琴及其他乐器。族长卧室比克莱莉尔的卧室豪华得多。操练室供人操练武器时使用，唯一显眼的是它由白沙铺成的地面，足有三英寸深，洁白无比。克莱莉尔一踩到上面，就听见沙子摩擦发出的声音。
塔楼里的阅读室摆满了成排的书，但在书架之间有一座狭窄的楼梯直通上方。克莱莉尔抬头看了看，正想爬上楼梯，却听见楼下突然传来一声锣响。莫格立即掉头向主楼梯奔去，边跑边喊：“晚餐时间到啦！”
“上面是什么地方？”克莱莉尔问那只随从影像。影像鞠了个躬，接着做出坐在凳子上的样子，还用手在空中比画了几个字。
“办公室……你是说上面是书房吗？”
这时，楼下又传来一声锣响。影像又鞠了一躬，站直身体，示意克莱莉尔赶紧沿主楼梯下去。
“我也要去吃晚餐吗？”克莱莉尔问。影像再次鞠了一躬，指了指主楼梯。尽管它似乎并未强迫她下楼，但克莱莉尔仍然感觉它就像一名狱警在催促犯人。晚餐时间到，克莱莉尔也必须遵从这所监狱的日常作息时间表。
这是一座舒适甚至美好的监狱，但她本质上与囚犯无异。
“只是暂时的，忍忍就好了。”克莱莉尔边想边下楼。
来到一楼大厅，莫格和她在同一张桌子的两边相对而坐。桌子的尽头处摆着那把王位般的座椅。克莱莉尔根据自己距离那把座椅的距离来判断自己在阿布霍森家族中的地位：不是正统的阿布霍森族人，充其量只是一个近亲。
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每样都让人垂涎欲滴。然而，早已饿过劲儿的克莱莉尔对眼前的食物提不起一丝兴趣。莫格倒像是饿坏了，狼吞虎咽的样子完全颠覆了克莱莉尔对肆行魔法生物无须进食的刻板印象。当蘸着料酒的鸭肉和白煮三文鱼被端上来时，莫格直勾勾地盯着白煮三文鱼，先是发出了几声异常激动的叫声，然后美滋滋地享用起来。看来，这只肆行魔法生物并非只是外表像猫而已，它的一举一动也和真正的猫没什么两样。
克莱莉尔将碟子推到一边，陷入如何逃跑的沉思之中。即便她成功离开这里，之后还得一直躲避别人对她的搜寻。那时，追查她下落的将不只是基尔普，还有阿布霍森族族长，更别提基尔普几乎掌握着王国里所有的正规军。说不定珂睐族人也会参与进来，他们透过冰块未卜先知的超能力能够洞察她的逃亡计划，然后告诉阿布霍森族族长应该去哪里拦截她。
看来逃亡是不大可能了。不过克莱莉尔知道，她之所以会有一种沮丧感，主要是这段时间以来应接不暇的事情导致她身心俱疲。如果真想逃离这里，一定可以找到办法。阿布霍森族族长也可能主动或被动地改变心意。
还有那只被银瓶封印的肆行魔法生物。它就被藏在这里的某个角落。克莱莉尔曾经放走过阿兹米尼尔，或许现在到了阿兹米尼尔报恩的时候……
克莱莉尔正想抬头问问对面的莫格，看它知不知道那只瓶子被拿到了哪里，却只看见它的座位前放着一个空空的盘子。将三文鱼吃得一干二净的莫格已经下了桌，去某个属于它自己的角落歇息去了。
克莱莉尔等了一会儿，见莫格迟迟没有回来，只好作罢。其间，她拒绝了影像为她端来的各色甜点，其中有一款加冰的杏仁甜点看上去十分美味。克莱莉尔重新上楼，想去塔楼看看之前还没来得及看的书房和天文台。但刚走到一半，她转念一想，决定还是回房休息比较好。她真的累了。